她是白月光女配—— by岁萝
岁萝  发于:2024年0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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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盏的蜡烛已?经燃烧至烬。
春夜寂静,漆黑晦暗。
内帐里也安静。
清池只觉被他?体息沾身处,勾起天火绵延。
她压下心里杂念,模糊地应了一声。
却发现,他?并未放手,虽然搂着?她,也透着?一种克制的礼貌。慢慢地,心头的火燥也平息下来,不知为何,她在他?的怀抱里,竟然有着?一种熟悉的平静。
她并不讨厌。
甚至很快,就来了睡意。
自从?婚后,清池就很少在昔日闺中的女伴来往了。即便是宴会,也多是和官夫人们相处,没嫁人的小姐们偶尔能见上一面?。当然,这些盛京里的名门闺秀和她也不过就是些面?子情。何况,她身上还有那?么多的秘密。
清池自嘲一笑。
当然,今日要?会的女伴,也是她几?世以?来唯一的朋友。唯一对她,清池是诚挚的。
“纯思姐姐,好久不曾和你同游了。”清池有几?分感慨。
宋纯思笑:“是啊。”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皇亲国戚爱来游玩,连带着?官家子弟也掀起踏春热潮。从?热闹的春林苑出来,沿着?湖面?花树蔚然,波光潋滟里游船几?多,游人们笑声嬉语连绵成片。
清池不愿靠近湖边,这是第一世留下的阴影,几?近成怪癖。
宋纯思发觉了,体贴地拉远距离,湖畔的草地上,一阵柔风吹来,只觉神清气爽。
昨日一场潮湿的雨,润泽了草地。
如今春阳一晒,绣鞋裙摆拂过的嫩草柔柔的舒适。
清池和宋纯思都觉得?这个地方不错,多待了一会儿。两人喁喁私语着?,心情愉快。宋纯思看她开朗的样子,打趣着?道?:“自从?你嫁人后,倒是一日比一日松快。看来嫁人也不一定都是坏事。”
清池见到她眼眸里兴味,哪还能不知自己被打趣了,她语调悠悠,“这么说,纯思姐姐也渴嫁了?”
宋纯思被她闹了一个脸红。
脸颊通红,人比好娇。“好啊,你也打趣我。”宋纯思故作气恼地捏了一把清池,当然那?双眼眸里却并不生气,只有害羞、渴盼。
“纯思姐姐,你的婚事定下了?”清池这会儿才?想?起最近盛京夫人圈里的传言,有些不确定地问:“我听钟夫人她们说宋大人已?经有安排了。”
宋纯思在贵女圈里素来有美名,是夫人们都看好的冢妇,她的婚事多少世家虎视眈眈,可?惜宋大人一直没点头,平白地留到如今。
宋纯思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脸颊上淡扫着?浅红。
“……是爹爹看好的人。”
清池笑说:“看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喜欢极了……”
“好罢,我不说就是。”
宋纯思羞恼的样子和平时名门闺秀的温婉端庄不同,更加生动可?爱,当然清池也不愿热闹了她。
过了一会儿,宋纯思竟然主动开口:“……我见过他?一面?,人是极好的。”
她一副仰慕欢喜的模样。
“是去岁的探花郎,如今正任翰林院编修。”宋纯思喁喁地道?来,佩服地说:“他?当真是才?华出众,人品贵重。”
清池怔了一下,“探花郎……?”她心一紧,手心里都起了汗。
宋纯思不假思索地笑,还有些羞怯。
清池笑得?有些勉强,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却发觉周围的静有些荒谬。
自从?见过年幼的姜曜芳后,她就彻底忘了这个人的死活。嫁到顾府后,更是过得?清静太平的日子。去年的秋试,新?任探花郎之年轻,之清贫,之才?貌出众,当时在桂榜后,就一度成为盛京里的夫人小姐们嘴里的谈资。
清池早已?把姜曜芳隔绝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便装不知道?,当时想?,这一辈子怎么也不会和他?再有纠葛。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孽缘。当真叫她心头不快。
“清池?”宋纯思担忧地望她,关?心没有丝毫的虚假。清池纵有些不痛快,在瞥见她耳畔尚未消褪的粉色,只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纯思姐姐,咱们去那?边吧。”
宋纯思并未发觉她在故意转移话题,很配合地和她一起转移脚步,当然也没继续说起探花郎了。
清池觉得?,这一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心里的恨意却并没消减多少。
太疼了。
容不得?她忘记。
宋纯思敏锐地回眸,可?清池只是眼皮动动,美丽的容颜在日光下像是芙蓉乍开,腮畔绽放着?浅浅笑,回应着?她。
宋纯思迟疑着?,想?要?问,又被打消了念头。就是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只能笑了笑。
清池有些走神,因而在宋纯思唤她的时候,都没发觉那?声音里流露的欣喜。
“怎么?”
“你看那?——”
清池顺着?她的视线沿着?对岸的小渚看去,白萍草簇生的水畔,游人如织,当然在一众游人当中,最出众的当属人迹疏散处的两人。
宽袖大摆,一人服深蓝,一人服郁青,风姿过人,鹤立鸡群。
绫罗绸缎在阳光下闪现出耀眼美丽的光芒。
只那?青衣人似已?发觉了她们的视线,撩了过来。
离得?远远的,他?眼神递过时,没什?么打量,堪称平平无奇,却已?叫清池胃痉挛起来,直直地下坠。

第135章 四周目(54)
蓝沅难得见自家大人竟然?提前离了官衙, 还回府换了一身常服,叫了马车要去大相国寺。
蓝沅心底觉得奇怪。
“不用跟随。”而这句话更是直接让蓝沅纳闷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 今儿夫人不在家,出门了。果然他随口问了一下府里的人, 便知道了, 夫人出门了, 去的正是大相国寺。
奴仆看着他,神情大概是带着些好奇。
蓝沅面?上看起来没什么表示, 实际上就已经是大骇了。他见大人总是忙着朝堂上的事情,甚少留意家里, 甚至和夫人也很是疏离。也不能说是疏离,只能说, 他跟了大人这?么多?年, 他都是这?样, 国事为?重,家宅为?次。不管是先?夫人还是如今的夫人, 都只是举案齐眉。
像这?样主动?出门去找夫人, 委实也是头一桩。
看来, 夫人在大人心中份量不轻。
蓝沅心想,更加慎重,往后再见到这?位“小夫人”真是要放软身段些了。
况且, 这?位小夫人也的确是有手段的人。回想起这?一年来, 顾府的平静,蓝沅自然?也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绝对没有蓝沅想得这?么多?, 顾文知去大相国寺,本来就只是一次心血来潮。官衙事毕, 继续待下去也没有必要,因而?他回府了,回到府中,没见到窗前笑着的她,这?才想起昨晚,她说她和女伴同游大相国寺。
如今已是春日,她那般爱玩的性子,又怎能不出门踏春。身为?丈夫,他是亏欠她的。
不知怎地,他吩咐了马车,就要前往大相国寺。说罢,也是怔住,按了一下额头的穴道,躬身等待着他的管家,还带着征询的眼色。
“去吧。”是心血来潮,还是早就有打算,都不重要。这?样的春日,出门看看也不错。也许能远远地见上一面?。想到这?里。顾文知的脸上也荡开了笑意。
遇见姜曜芳,去年的探花郎,如今的翰林院编修,倒也是意外?的惊喜。
“守拙也来踏春。”顾文知看着这?位年轻的学生,心情不错地问。姜曜芳委实是个不错的人才,在去年的天子门生当中,也是个难得的实干家。更可喜的是,他够谦虚,身家清白,不涉朝堂任何一派当中,这?样的苗子,自然?也是叫顾文知有了提拔的想法。
青衣年轻人不卑不亢,做了一个揖,双袖微敛:“守拙见过顾大人。”
顾文知道:“今日在此处遇见你,倒是有缘。守拙陪我走走罢。”
姜曜芳自然?应是,那双狭长且上翘的丹凤眼微垂,看起来说不出的乖巧。
两人一边游赏着春景,顾文知问起他在翰林院如何,姜曜芳如实答了。两人之间不亲不近,好在也不尴尬。顾文知忽而?想起,也只是随口地道:“我听说你的座师有意为?你配婚,你的意思?”
若姜曜芳真的愿意娶宋小姐,反而?是归入了他这?一派系。吏部侍郎宋业谨看似谁也不靠,不沾新法,也不沾旧系,实际上就是他这?边的人。先?成家再立业,若他真有这?心,也不错。
姜曜芳却不咸不淡地说:“卑下不敢有次想法,宋小姐乃名门千金,当配王孙公子。”
顾文知意外?,回眸瞧了他一眼,“你不敢,还是不想?”
姜曜芳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喜情绪,“守拙不愿。”
顾文知看他的目光都锐亮了起来,姜曜芳年轻的面?孔上虽带着青涩,却坚定?:“大人,守拙只知男儿当立业,何患无妻,况齐大非偶,宋大人那边守拙自当也会把心意告知。”
“哦。”顾文知打量着他,知道他并非是应付他说的,而?是心里就这?样想的,一时之间,反而?叹奇,“看来守拙的志向不小。”
顾文知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再看顾文知,是不带掩饰的欣赏:“你如此直耿,恐怕宋大人会气恼。”
姜曜芳凤眼映着澜澜春水,安安静静,又像是看透了顾文知的心思:“学生不愿欺瞒宋大人。”
顾文知这?会儿反而?有点好奇了:“守拙可是早就有心慕淑女?”
好一会儿也不见姜曜芳回应自己,他身形偏了一下,竟然?在看对岸。对岸的草地上,游人如织,其中两个身形窈窕美丽的闺秀在一众女子中也是格外?引人瞩目。
那是他的夫人,她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早就看了他们这?边好一会儿。
顾文知想起方才被注视的感觉,原来是她早就看到自己了。顾文知只觉心头一暖,眼神也温柔地回望过去。
陪在她身边的女子有些羞怯,视线流连在这?边。顾文知这?才想起,清池今日携手的女伴就是那位宋小姐。
顾文知对身边的姜曜芳道:“看来遇见熟人了。”
姜曜芳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柔色,又再次看了看对岸的两位丽人,其中一位白裙紫衫的年轻女子,方才看了他好久,即便隔着这?么远,她那双眼睛里焰火般燃烧的强烈情感也刺中了他,令他身如陷火塘。
但这?种感觉,就像他第一次认识字,第一次和花草树木交流一样的强烈。
这?种生气令他快活。
姜曜芳压制下这?种感觉,身畔的顾文知还说了什么,他追随着那道身影,已经忘记了所有。
顾文知说:“既然?遇见了,我们也过去走走。”
顾文知一向端正,难得地说了这?样一句取笑的话语。可惜姜曜芳如陷云雾当中,在收回目光后,也是在走神,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只是在想,迷茫地在想,她看起来多?眼熟啊。
“夫君。”直到这?女子巧笑嫣然?地唤了一声,她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满心欢喜地看向他身边的顾大人。顾大人亦是回望她。柔柔的风吹来,仿佛也为?这?对贤伉俪而?高兴。
“顾大人……姜大人……”另一个女子克制不住惊喜地福身,端庄美丽的俏脸上也带着一抹羞怯,却还是偷偷地瞧他。又怕他不记得了,提醒般地道:“姜大人,家父乃是吏部侍郎,大人可还记得上月前,梨花树边?”
姜曜芳:“宋小姐。”
语气仍冷淡。
姜曜芳总是不免地留意另外?一个女子,她很安静地在一侧,似留意到他的目光,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般的新奇又平淡。
顾文知为?他引见:“守拙,这?是我夫人。”
“顾夫人。”
“我听说探花郎才貌俱佳,原以为?只是大家说说罢,眼下一见,果?然?不凡。”这?女子也带着些打趣。
姜曜芳为?自己不久前的察觉而?奇怪,这?热闹和睦的语气当中其实带着一种疏离。
姜曜芳只是一笑。
这?笑倾倒了一边的宋纯思,并未发觉他们之间的奇怪气氛。
清池冷淡地没有再搭话,顾文知知道她一向爱热闹,这?会儿竟然?没有抓住姜曜芳多?问几句,有些奇怪。不过女子生当贞静,顾文知只当她终于?学会了而?欣慰。
姜曜芳真的对宋小姐没有一丝爱慕之心?顾文知想了想,也未必,否则也不会过来了。只不过,男女有别,眼下的冷淡也未必说得了什么。
隔着顾文知,他身边是姜曜芳,四人一起走在草地上,杨柳青青飞絮洒落,一些飘零的落花落在草地上,也留下一些微弱的芬芬。
没什么交谈。
主要是一向最爱谈的清池一直很少插入他们的话题当中,宋纯思起初还愿意说上一两句,后来也因大家闺秀的本性而?渐渐拘束起来了,而?姜曜芳本来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他们都不说,顾文知也只是偶尔说说,大多?时候是在和姜曜芳借着这?春日的美景说起了一些政务。
当然?,在女眷面?前,谈的政务也比较空乏,说得不过是如今在整个盛京都纷纭的新政措施。
“火耗归公,收归中央。这?项赋税原本是不合规的,如今成为?了一项正税,恐怕民间会增加赋税。”姜曜芳的语气里就带着不看好:“地方官员缺乏监督,说不定?增收火税比起过去更加猖狂。”
这?一点弊端,其实朝堂上的人谁不能想到。主张新法的荣安王殿下,早在朝会混乱的时候,就因为?这?一点被针对过,毕竟着对于?地方来说,是损失了既得利益,而?包庇他们的人,在朝堂上也不是有势力。
新法也一向是损害旧势力利益的。就连顾文知也属于?其中。当然?,顾文知对于?新法的态度一向含糊,你要说他支持?新法当中的缺点也最早是他的人在朝堂上大力反抗的,可你要说他拒绝,他也没有真的太全力拒绝。就连守旧势力这?边也认为?是荣安王太过强势,而?皇帝也有这?个想法,作?为?右相的顾文知虽然?可以使绊子,可是大势在前,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就连此刻,听出了姜曜芳语气里的担忧,顾文知也并未当做他是反对新法,反而?是知道他不偏不倚,真的思考过了新法。
“只要是改/革,总会出现一些新的问题。当然?,荣安王殿下岂能察觉不到。”顾文知虽然?没说,其实就是等于?说了周无缺应当会在各项改革上加了监督机制。
姜曜芳点点头,只是还在思考着。
宋纯思在一边听着,当然?也听得懂,宋大人在家也说过新法。她听得入神,又不由为?民间百姓担忧。“只希望,这?次的新法能让百姓们的生活变得更好。”
这?种美好的盼望,是来自宋纯思的善意。
清池挑眉,握住了宋纯思的手,“朝堂上有姜大人这?样的有识之士,姐姐放心就是了。”
“夫君你说是不是?”这?是向权威求证。
顾文知只觉得今天的清池太过安静,而?此时她主动?搭话,虽然?是朝堂上的事,但他却愿意给?一个准话。“你们放心便是,圣上这?一次是一门心思下准的。”
“这?可真好。”清池说,“总归是为?百姓好,他们空空的钱袋子算是被保住了?”
清池的语气有些黑色幽默。
姜曜芳却在这?时,瞧了她一眼,这?一眼看得清池像是浑身毛竖起,无比危险的猫儿。
春林苑的景色很美,顾文知和清池走到了另外?一边的山坡看梨花,单独地留下了姜曜芳这?一对小儿女。清池只是顺从顾文知走开了,却始终发觉,在他们走开后,有一道寒水般的视线流连在她身上。
“你这?是怎么了?”
清池刻意忽略,“嗯?”
“从方才到现在魂不守舍的,见到我可是不高兴?”
清池立即看他,才发觉这?个一向严肃的顾大人竟然?是在和她开玩笑,这?可真是够新奇的。
清池白了他一眼,“顾大人真巧啊,你不在忙,竟然?有空来这?里闲逛。”
顾文知捉住了她的手,握住了,肌肤贴近,软玉般的细润,有长袖的遮掩,因而?也不显得出格。
而?他竟然?承认:“嗯,想来了。”
清池眼里的诧异被他捕捉到了,叫他也有些说不出的快活。清池也因他的讨好,嘴角微抿,但仍然?还是挺着自己的架子:“”
清池不免打探:“你们……怎么遇见了?”
“巧合。”顾文知不太愿意和她多?谈另外?一个男人。“我记得你喜欢牡丹,去那边看看。”他偏向她这?样说着,姿态亲密,清池有些招架不住,却也是应下。
最近的顾文知多?带了些攻击感,清池难免多?想,在她都已经放下了对他进攻的趋势,他反倒是起了想法?
清池并不确定?。
可渐渐地被他带到了桥边去看牡丹,或许是花苞初绽,多?有些怯怯风姿,像是豆蔻梢头的少女,远没有完全成长后的美艳姿容。花萼重叠,芳姿娇丽,在嫩绿叶片的衬托下,顶着绒金般的花蕊仰脸春阳笑着。
“等再过一二十日,应当就全部放了。届时,我们再来一次。”顾文知亲切地朝她说着。
这?一片织锦般的牡丹,美得惊人。
而?她在这?牡丹花中,却丝毫不逊色。
丽人嫩脸上带着一丝的不确定?,最终还是没有抵抗过诱惑,“好啊。”
他为?她挽起了被风吹下的一抹青丝。
清池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看他们,她看到了在桥头芍药丛叶里站在的青衣年轻人,那双比桥下春水还要冷澈的眸子里似乎只映着她一个人,如果?是别的女子,应该已经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旌摇荡了。可她不会。更何况在他身边的是宋纯思。她是极打趣的目光,仿佛一个女伴对自己好友偷偷跑远恩爱般的好奇又羞怯。
顾文知的手绕过她的耳后,无意般地触碰到了她的耳朵。
清池就见到了顾文知眼睛里的笑意。
他指腹的微些粗糙带着火花般地滑过她的肌肤,微麻。
可也比不过姜曜芳那如木如石的视线更惊醒她。
清池微微垂眸,已经发现了今日的自己是那么的奇怪。
好在,顾文知似乎也发觉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很快又恢复成往日那个顾大人,这?一次没有再牵住她的手。
等着他们过来。

第136章 四周目(55)
恰逢国祭, 身为右相的顾文知也被皇帝委派督促。顾文知?和琼霄真君宁司君已经?打过很多次的交道了,对?方一向温和可亲,虽是槛外人, 却在俗世如?鱼得水。
当然,顾文知?并?不信神佛, 可今上信。天师道在盛京风靡成行。慈悲为怀的道君, 亦取得盛京百姓膜拜。
重道或重佛, 总之?他为一朝之?臣,只要不影响国事, 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顾文知?来到了国师府,在厅堂被宁司君亲自接见。宁司君手提拂尘, 请他坐下,左右是将国祭的一些安排说说。天师道在历年来的国祭当中也是辅佐君王, 祈求着国泰民安, 风调雨顺。
“顾相既已安排好, 便按这个章程。”宁司君说着。
这位天师道掌门人向来为人处世滴水不漏,顾文知?也习惯了。
谈完了正事, 时间还早, 两人便闲聊着, 又喝了小道童上的玄清洞道茶。宁司君和顾文知?具已过而立之?年,不再年轻,换在民间, 嫁娶得早的男子, 都已经?可以做祖父了。因而日常更讲究着养生,自?然和谐。这玄清洞道茶一上, 两人也舍了机锋,面孔在茶水的云雾当中也显得神秘莫测起来。
“道君近日可夜观了星象, 北斗之?星,似有妖雾遮挡。”顾文知?含蓄地说,其实便说得是最近在洛地叛逆的前朝余孽,这一次国祭另有一个目的,便是安抚顺民。
“七杀星早已陷入迷雾黯淡,紫薇帝星入命宫,与破军对?立。”如?今天下承平,虽有前朝乱党在野,也不可能呈现这样的星象。除非乱局将现?本朝的七杀星,顾文知?自?然心里有数,那便是荣安王周无缺,他和今上之?间……
真是想起来,都让顾文知?觉得可惜,头疼。
当然,顾文知?并?不觉得周无缺会做出那种谋逆之?事。他们在朝政上素来不合是真,可对?方人品是可以信任的。只是为今上委屈了。
顾文知?听到这位紫薇命数大成的国师大人淡淡地说:“星象之?乱,早有定数,不过……若非乱中有定,顾相如?今也不会在贫道这儿闲坐了。”
“天道自?然,无为而治。”
顾文知?眼底一暗,宁司君说得没错,虽则如?今朝野议论纷纷,天子在见?过他一面后,反而是没事人一般。这星象,也不值得一提了。
宁司君青衣道袍,简素之?中不失风雅,手中拂尘微持靠右臂,一双笑眼平波无奇。仿佛就在等?着顾文知?回应。宁司君一向不参与朝政之?事,只偶尔为皇帝算卦。算的卦也从来高深莫测,每次必中,皇帝深以为然。
顾文知?便知?自?己的试探失了下乘。不过他扭转心态很快,面上也看不出什么,都是老狐狸了,虽然他怀疑这位天师道的主?君,但无根之?水,也只能搁置。
宁司君也并?不愿和他多说,不过有一点顾文知?很确认,那就是他知?道的远比自?己知?道得要多。
顾文知?心叹,只愿新法能够推行下去吧。难道今上和荣安王已经?到了这一步吗?
两人安静饮茶,忽而小道童神情匆匆走到宁司君身畔,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宁司君便露出歉然神情,“顾相,贫道须离开片刻。”
顾文知?顺势要走,却被宁司君留下:“一柱香时间便可。顾相难得来一趟,今日请留饭。厨下早已备好时蔬。”
宁司君真诚地留客,而顾文知?本来也不急着离开。小道童云鹤请他到内室,眼睛一直在他身上打量着,眼睛里都带着好奇。顾文知?一回眸,这小道童就忒正经?地站好,乖巧得不行。
不过那副心痒痒的模样,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
顾文知?沉静地坐着,看向内室,这是道居之?内,摆设俱是道家风采,融汇阴阳八卦养气。
只那墙上挂着的一副写意山水画,在这道居当中显得有些稚嫩幼拙。画是好画,比起一侧的老子骑青牛过函关那天然自?成的潇洒意态当然是嫩了些。但这笔触,却令顾文知?觉得意外的眼熟。
似乎曾经?在哪儿见?过。
顾文知?沉浸地望着一幅画,反而是笑了,先前他觉得这幅画稚嫩,而今细看,才发觉画工虽技法不成熟,但有那么一股子天真憨态,才把这副玄清洞洞天福地仙山云水描绘得如?此空灵美?丽。
悬崖上的青衣道人……
想必便是画工眼里的琼霄真君了,那股子闲云野鹤般的逍遥意态,道骨仙风,磅礴这山水之?间,顿感一股仙气扑面而来。
顾文知?走到这画边,赞赏不已。
还未收神,忽听到一道扑哧之?声,原来是那小道童不小心绊到了盆松,他懊恼极了:“顾大人,都怪我不小心!”
云鹤小道童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惊惶,以及一丝让顾文知?怀疑自?己看错了的紧张后悔。
“顾大人,您快过来坐,我收拾这里。”
顾文知?觉得绝不是自?己多想,似乎是这小道童故意的,他又什么故意?
和这幅画有关吗?
被小道童身形一挡,那画一半都看不见?了。小道童似松了一口气,那呼气的声音也被顾文知?听见?了。
看来,的确不是他想多了。
小道童利落地把那盆松给纠正到了原来的地方,却发觉一道视线凝在自?己身上,顾大人就看着他,看了挺长时间的,属于上位者的那种气势,就如?一只猛虎。本来就是素兔子的小道童怯怯。
“顾大人,您是需要云鹤做什么吗?”他耸了耸耳朵,声音有点儿小,清澈的眼睛里带着迷茫。
顾大人向他招手,浑然一派长辈的友善,只是顾大人向来是严肃的人,这会儿脸上没什么神情,看上去也像是在板着脸,可别提多吓人了。短短几步,被云鹤磨蹭出了一条长河的距离,“顾大人……?”
“我记得清池曾在道君身边修持?”
云鹤瞪瞪眼睛,然后还是说了:“月魄师姐……”他一张嘴,马上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怜巴巴的,“顾大人是月魄师姐的夫君吧。”
云鹤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月魄师姐人可好了,从前总是送糕点过来的,月魄师姐人特?别聪明,道君每次安排那么多学业,她都能叫道君满意……”
云鹤说着,有些讪讪地看着那月魄师姐如?今的夫君,他俊脸神情沉着,眼神像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云鹤含糊地道:“不过,月魄师姐好久不曾过来了。”
云鹤下意识地偷偷往顾文知?前面一瞄。
顾文知?本来就是随意打开的话题,当然,清池在宁司君身边修行的往事,早在成婚之?前,他就心里有数。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这画……
顾文知?心里有些模糊的印象。
晚些时候,忙完事情的琼霄道君就过来,云鹤正在和顾文知?说起清池呢。
“顾相倒是和我家云鹤一见?如?故。”这位琼霄道君声音携笑,脚步带风,不知?何时已换了一身雪色道袍,上绘灵芝仙鹤,身上仍带着来处熏过的白檀香,淹没了惯用的篱落香,少了几分随和,多了一份贵气。
云鹤顿时就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小鸡,一下就从刚才过分的放肆里安静了下来,讪讪地退到了宁司君的身后。
“顾相,请——”宁司君请顾文知?坐下。
“方才听见?你们说起月魄……”宁司君雍容的声调里带着点从容的笑,显得友好:“月魄往昔便是贫道最爱重的弟子,这一点看来云鹤也已经?和你说了。”
宁司君的视线落在顾文知?身上,这种打量,也转变成为了长者的打量,“不觉之?间,月魄成婚一载多了,她甚少递来书信,不知?你们夫妇相处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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