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荣安王。”顾文知淡淡地道,熟悉他的人,自然在这时也能够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些不悦。
很快清池就看到了这位摄政王殿下的真面目。
侍卫推着?轮椅,轮椅里的人穿着?一件极为厚实的大氅,那是深沉的黑色,他仿佛就深深地陷在里边,看起?来十分的清瘦。
他们身后是幽幽淡淡的轻烟雾,仿佛是那轮明月降下的,远处的喧嚣,和宫门这儿过于?的幽冷形成?对比。那菊花、金桂在明月的金光下都仿佛有一种幽泛的冷,像是秋天的霜。
人也似鬼,似幽魂。
在轮椅之中,那一身华服更似是埋葬了他的坟墓。
顾文知和这位“荣安王”聊着?,作为内眷的她,理?所应当?也该和他身后的那位侍卫一样沉默不说话。
但是,若是安分了的清池,就不是清池了。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了轮椅上的人的身上。
清池同宁司君那三年也学过一些相命相骨之术的。
他的肌肤之间少了一层血色,就在幽淡的月光之下更像是蜡雪般的不真实。
就算是极其俊美的容颜,在这种病色的影响下,也很难让人有中俊美的实感。只觉得他阴森可怕,仿佛是夜里冒出来的男鬼,是要吸人血的。
“这位是嫂夫人?”忽然,听着?病秧子轻轻笑?着?问,口吻听起?来不像是尊重,却也没有取笑?,只是开着?玩笑?般。
清池的视线被他捉着?了。
他长眉连娟,面若观音。
眉心一点朱砂痣。
一顾盼之间,令人如醉寒潭,冷冷萋萋。
清池视线也颤了一下,避开了。
顾文知握着?她的手?温暖,是来自人间的气?息,同时也带着?对她的抚慰。
“我在。”他很轻地说了一声。
随即又向这位荣安王道话:“荣安王殿下,我家?娘子胆小,您就莫要吓她了。”
荣安王语气?温柔:“顾相你比我大些,我唤一声嫂夫人哪里不合适了。”
顾文知护着?清池,淡淡地道:“您是贵人,怎能折煞自己。”
“顾相还是这一套啊。”荣安王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的作风,只是那双眼轻瞥了下清池,仿佛杨柳枝般轻柔。“那本王也祝你们长相厮守,顾相人虽古板了些,却是一个不错的人。”
清池不知他说这话的意义?何在,只是福了福身,“妾身多谢王爷的赐福。”
荣安王还欲说些什么,只是忽而他苍白的脸上挤上了一抹红晕。
他抬袖掩去,是撕心裂肺的闷咳。
他身上一直沉默的魁梧侍卫脸色也猛然难看了起?来。
过了许久,荣安王似乎缓和了过来,只是那薄唇上仿佛沾了些血色,亦或者是月光落得太浅,清池看错了。
“见笑?了。”
顾文知习以为常,“夜色晚了,荣安王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的早朝,恐怕不会?太安定。”
荣安王接过侍卫的绣帕,平静地捂着?嘴角,对于?顾文知的这句话,似乎不太在意。
他只是又看了清池一眼,声音有些嘶哑。“好。”
轮椅轱辘响起?在青砖上的声音,有些阴阳顿挫的。
这时,宫道很寂寞,几乎除了偶尔出来的宫人,便只有几声猫叫,越发显得凄凉。
明明四周都有些灯火。但清池却觉得,自从这位过来以后,周围都变得有些阴冷诡异了。
她下意识地向顾文知哪儿靠了一下。
顾文知按住了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别怕。我在的。”
他那双眼睛堂皇庄重,严肃当?中,又带着?少有的柔色。
清池在他这温暖的视线之下,只觉得方才感觉到的那种修罗鬼气?也散开了。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怕这位荣安王殿下。
不过想到他是顾文知朝堂上的对手?,更加奇怪这位殿下怎么主动?过来了。
清池的眼底就写着?这个迷惑。
顾文知牵着?她继续走出宫门,然后道:“这位殿下人不坏,只是……有些过于?偏执了。”
然后,顾文知就没有多说了。
清池也不会?问,在她看来,这位荣安王殿下应当?也不会?和她的人生有什么交集。他是鬼也好,是仙也罢,只要不见,彼此不影响,倒也无妨。
只是,世事万万不会?如人所想。
清池并不知道,这位荣安王殿下会?给她的人生带来多大的变化。
转眼半年, 翩然而过。
就连清池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竟然就这样过了一个年。就像是前世那些折磨着的人事,根本就不算什么。
元宵佳节, 整个顾府都是张灯结彩的,十分?喜庆。
也难得是顾文知终于闲暇下来的日子, 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晚上的时候, 灯会热闹, 每年的这个时候,盛京的街市上都亮澄澄得仿若白日。各种样式不一的灯笼在摊前架着, 游街的人们也纷纷穿行,手里拿着一个灯笼。
顾芹新?早就闹着要一起看灯会。
清池自然也满足她的这个愿望, 首先就是把顾大人给拉上。
晚上到了灯市,一家人一起游街, 清池手里拿着兔子灯, 顾芹新?的手里拿着鲤鱼灯, 她们脸上也带着愉悦的笑容。
顾府的两?个男人顾文知和顾沐煦就在她们的身后,瞧着她们笑得开心, 就是他们的脸上也带起了笑意。
“爹爹, 妹妹如今和母亲处得极好呢。”顾沐煦不像顾芹新?那样是个傻白甜, 少年作为家里的长兄,在母亲去世后,就日渐成熟起来了。
顾文知应了一声, “你?母亲人性?子好, 我也希望你?们两?人以后尊重爱护她。她虽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也始终是你?们的母亲。”
顾沐煦道:“爹爹放心。”
“你?们俩人在后头说些什么呢。”清池见他们始终在后边远远地跟着, 便笑盈盈地回头问,她手里提着兔子灯, 一手牵着顾芹新?,转身回眸时,那一张芙蓉面?在灯火之下,像是一副上了浓墨重彩的美人画。
顾文知微微失神。
“爹爹,哥哥……”
顾芹新?也笑着呼唤。
“来了!”顾沐煦清朗的声音也欢快地响了起来。
顾文知望着前方笑盈盈地等待着他的清池,也是无奈一笑,然后朝她走了过去。
顾芹新?又不傻,他一过来,马上就乖巧地放开了清池的手,把位置留给自家爹爹。
爹爹独守空房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如今终于有了一个伴,当然是让他们恩恩爱爱。
“爹爹,前面?的月老庙好生热闹呢,不然我们也去哪儿瞧瞧晚上的庙会。”顾芹新?笑嘻嘻地说。
顾文知不置可否,只?是看向清池,以她的意见为主。
女儿让出来的位置,自然也被他占了。
顾大人也并未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合适的。
“那就去吧。”清池把玩着兔子灯,说。
顾芹新?和哥哥走在一块儿,慢了他们几步。
顾沐煦瞧了她一眼,眼里有些不认可,“你?啊。”不过最终也是化成了无可奈何。
顾芹新?道:“我看爹爹和母亲之间?,很少出来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让他们俩人单独相?处啦。”
顾芹新?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也拉住了哥哥,“哎,哥哥,你?别?过去啊。咱们去那边玩!”
顾沐煦被她拦下,自然也就没有过去的心思了。
他点了一下妹妹的鼻子,“行了,以后不许这般做了。不然爹爹若是得知了,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顾芹新?有些悻悻,“就这一次嘛。”
虽然是晚上,当时正?值这元宵佳节,盛京之中不知多少男女情侣相?会,来到这月老庙当中祈福。
香烛鼎盛,香烟缭绕。
院子里那棵几人合抱之宽的姻缘树,此?时更是有无数信男信女在周围合手祈福着。
姻缘树上的千条红丝绦随春风荡漾,更叫人心情都随之翩跹。
“芹新?他们没有跟上来啊。”清池和顾文知跨进?院子里,忽而发现身后没有两?人,清池不由道。
顾文知早就发觉女儿的心思了,这会儿也不愿在清池面?前说出,只?是道:“许是去凑别?的热闹去了。芹新?有沐煦看着,没事的。”
清池哦了一声,她当然很快也明白了,这是那丫头在给他们机会独处呢。清池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大半年相?处下来,她已经撩不动了,现在就这样也挺好的。李叹明清玉他们那边不发疯,她过着这样潇洒的日子似乎也挺不错的。
“夫君,咱们也去拜拜月老呗。”清池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随口说着。并未发现顾文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他也未说什么,只?是同兴奋的她双双拜了月老。
“同心锁,同心锁,夫人,我看您和您的夫君真是郎才女貌,不如买把同心锁挂着,永结同心。”那背着一匣箱同心锁的商贩讨好地说着,一张圆鼓鼓的脸上带着笑容,也叫人觉得喜气洋洋,很难以拒绝。
“不……”但清池觉得顾大人应该是对这玩意不感兴趣的,所以下意识就要拒绝,却见顾文知的视线落在了那些形状不一的同心锁上,广袖舒展,拿住了其中一把。
“我要这个。”
清池说了半个字的话又吞进?的嘴巴里边。
商贩笑眯眯地道:“大人真是好眼光,这个同心锁啊,上书鸳鸯侣成,最是适合挂在那边的姻缘树上了。只?要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清池从顾文知的手里拿过了那同心锁,然后噗嗤笑了,“这上边写着的可不是鸳鸯侣成哦。小哥,你?啊,在骗我们,这同心锁,顶多就值五个铜钱!”
商贩讪讪一笑,“夫人千万别?和我计较。”
“那边五个铜板就是,夫人还真是会讲价。”商贩有些无奈地说着。
清池无语,“小哥,做生意啊,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你?可不能宰客。”
清池付了五个铜板给他。
那商贩看他们衣着非富即贵,又被清池看穿了宰客的想法,在拿到铜板后,就悻悻地走远了。
清池心情还不错。
忽而,听到身边有道醇厚沉稳的声音道:“有劳夫人了。”
顾文知望着她,那眸子的神情是清池一种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清池欲言又止,“夫君怎么想起买这种东西了。”
顾文知把同心锁放在她的手心当中。
清池不明所以,却听他道:“我看来这儿拜月老的人都买了,既然我们也来了,自然也要从众如流。我们去哪儿。”
顾文知说的地方,就是那姻缘树边挂同心锁的地方,自然也是示意她过去。
清池却觉得今天晚上的他有些奇怪。
当然,既然同心锁也都买了,那自然也得挂上。
清池花了一文钱,在月老庙这边买了红线,这会儿才认真地看着同心锁上的字。
分?明就是白首相?约。
她有些失笑。
却不知,顾文知怎么挑了这么一个同心锁。
她把红线缠上了同心锁,然后挂上那面?墙,只?是这才发觉,今日这月老庙真是火热,竟然在她的视线范围都已经挂满了,再往上边倒是能挂,只?是她得踮起脚尖才行啊。
“夫君……”清池无奈地望向站在一边的顾大人。
顾大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这个时候,清池才明白了,他这算不是算在逗弄自己?啊。清池硬是把同心锁搁在了他的手心里边,“既然是顾大人你?买的东西,理所当然也该是顾大人您来挂。”
“嗯,我来挂。”他这会儿也没有继续和清池开玩笑了,反而是把那枚同心锁挂在极高的地方。
清池在旁边瞧着,也觉得这一幕赏心悦目。灯火下,更加觉得男人身上的那种气质,仿佛同岁月酝酿而成的一坛美酒,只?可惜啊,看得到,吃不了。这也叫她深深地扼腕。
小妻子那火辣辣的视线,顾文知想要无视都难。
“好了。”
“嗯嗯。”
目光对视当中,仿佛觉得有流光飞霞。
清池那双眼睛慧黠含笑,令人动容。顾文知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等她抱住,却清池不是牵着他的手,而是用红绳系住了他的手指。长袖落下,也遮挡住他人旁观的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顾文知能够感受到,他的手指连接的那根红线,就在清池手里握着。
“清池……”
“顾大人,怎么了?”她状若无辜地问,手指头上的红线却轻轻地弹动着。
顾文知颇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十分?威严地道了一句:“胡闹”。
只?是清池从来就不怕他,自然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说了也就约莫等于没说。
清池逗趣道:“我这才不是胡闹。可是书上说过的,这是月老的红线,一缠上了就是一生一世,一起一根缠绕彼此?指头,那就是寓意着天长地久。”
顾文知蹙眉道:“你?这是在哪儿看过的歪书。”
却也没有说别?的了。
清池拉着他,道了那姻缘树下拜了一拜,这才算是把月老庙的风景给逛完了。只?是她不曾发现,在她合拜那姻缘树的时候,顾文知没有看那姻缘树,而是在看她。
她在看月老庙的风景,而顾文知眼里的风景就只?有她。
晚些时候,从月老庙里出来,清池也玩够了,便要解了那红线。
她从顾文知的手指头上解红线的时候,那修长的指节微微弯了一下,竟然是下意识地不肯。
清池抬头瞧了他一眼。
顾文知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来。“这便解了?”
那淡淡的不满,问得清池心头都有些说不出慌的。
她望着他,迟疑地道:“缠久了,怕是明儿夫君你?握笔不畅。”
顾文知便没有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容她解开。
清池要把那红线扔掉时,却被顾文知拿了过去。
“留着。”
没有多余的解释。
清池也猜不准他的心思,他愿意留着就留着呗。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顾芹新?两?人,倒是到了马车处时,才知道这两?人和一群小姐少爷们一块儿玩去了。
清池打了一个哈欠,以袖子掩饰住,叫人看不出,只?是那云髻上的珠花华胜不知是被风吹得微微颤动,还是因她这个动作微微发颤。
顾文知道:“那我们先回吧。”
清池道:“不等他们一会儿了。”她还着实有些困了,只?是作为两?个小家伙的继母,总不能直接说。
“不必,他们又不是寻不着回家的路,况且……”顾文知顿了一下,继续道:“这马车就在这个候着他们,也不必担忧。”
清池点了点头,“也行。”
顾文知扶着
她上了马车,有那么一瞬间?,清池觉得今晚的他,有些过于体贴了。难道真的只?是她想得太多了。
清池靠着马车,回程的路上,她微微阖着眼睛,不知不觉地,已经歪到靠在顾大人的身上。
顾大人低头瞧了一下她发困的样子,但笑不语。
到了顾府,他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她迷糊地醒来,看人有些朦胧。
“般般……”
“到了。”
她却把手给他,想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婢女了。
顾文知瞧着她那样子,有些无奈,也知道她半醒着的,不过看她那么甜美的迷糊样子,原本该叫醒她的,却变成了牵住她的手,搂着她的一只?腰,下了马车。
马夫瞧到这一幕的时候,还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过一想,夫人天姿国色,和老爷恩恩爱爱的,对顾府也是一件大喜事啊。
他也乐见这一幕。毕竟老爷为国为民,这些年来,也该有个人伴着他了。小夫人有时娇气些,也能让古板的老爷有些变化,不叫府里和过去一样的无趣。
顾文知一路被清池半靠着,然后脚步慢吞吞地回了晴雨阁。
般般正?在窗下纳鞋底,望见这一幕时,便给顾文知请了一个安:“姑爷。”
然后下意识地就要接过清池。
顾文知却没让,语气稍微有些淡,“时候也不早了,我和夫人更衣睡下就好。”
般般奇怪,不过并没说什么。
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般般自然不知道他们成婚半载多了,只?是同床而已,只?是下意识地避开夫妻之事。还把这当做是顾文知体贴自家小姐,心里也觉得高兴。
清池打了个哈欠,蓦然醒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回到晴雨阁了。
她半醒半迷糊的,这会儿一抬头,就见到了顾文知同般般说话:“到了啊。”
“醒了?”
清池一路上都是半醒的,这会儿瞧见那橘色的灯盏火,发觉自己?一半身体是软若无骨地靠在顾文知身上的。
她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
顾文知的手却没有松开。
清池脸颊微红,“有劳夫君了。”
顾文知扶着她在床上坐下,清池这会儿其实已经一个激灵醒了,可是想到这一路上她是怎么回来的,干脆也就摆烂了。
反正?被他都看见了。
顾文知端了一杯茶给她。
清池着实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夫君。”
“我看你?今晚着实发困,路上便没有唤醒你?了。”顾文知说。
清池知道这是他在向自己?解释。
两?人虽然成婚已经半载有余了,也一直睡在一张床上,不过却似亲密又不太亲密,和寻常的夫妻很不一样。
顾文知在她的身边坐下。
清池大抵是第一次才留意,身边的这个男子很不一样,他身上那种闻习惯的气息,忽而在今夜也叫她觉得有些迷人而危险。
他身上无论何时都有的那种墨香和朱砂的气息,似乎和他身上淡淡的体息融和在一块儿,迫人得紧。
清池咽了一口茶,回头望他:“夫君今夜不用去书房?”
“嗯,不用。你?想我过去?”
清池更加觉得今晚的顾文知和平日的不同了,但是又说不出是哪儿的不同。她放下了茶盏,这会儿忽然就不困了。
难道是要和她谈心?
“当然不是。”
在他那种视线之下,清池有些不敢看他。过去她撩他的时候,是很希望他能回应,或者是窘迫的。但并不代表着,她会喜欢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
本质来说,她更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甜甜一笑,酒窝醉人的暖,“时候已经不早了,不如我们歇下?”
难道今日真的要迎来转机?
当是,显然清池想多了。
顾文知虽然应下,却很是很礼貌地就寝,两?人之间?明明什么也没有,却隔着楚汉河界。
清池讪讪。
洗洗睡早点睡吧。
“睡了?”蓦然,灯火熄灭后,男子成熟醇厚的声音响起。
夜色当中,有一道调皮的声音回道:“睡了。”
他喉结微动。
笑笑未语了。
过了一会儿,闻见少女浅浅的呼吸之音。
顾文知侧头望向她,见她睡容甜美,微微月色下可见。只?是没过一会儿,便八爪鱼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顾文知轻轻一笑,有些愉悦。
却这一次不再如过去那般的烦恼被她打扰,而是等着她自投罗网。
他的手慢慢地放在那纤细窈窕的腰身上,也拥住了怀中的人。
很快,他又叹息了一声。
低低地对睡梦当中的少女道:“太早了。”
“你?心中还有顾虑,所以还不是时候。”
这句话像是对她说的,可倒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清池最近的小日子过得挺不错,时而和那些命妇们听听戏赏花摆宴,偶尔也和闺中密友相?会。在顾府,她称得上是无忧无虑。除了一件事,是叫她心头难安的。
清池又在花园当中见了玄冥,她手里捧着一朵淡红的蔷薇花,手中丹蔻,指若削葱,却比这蔷薇更加艳丽几分?。她神情淡淡,听着一边的玄冥汇报完最近的事情,淡淡地道:“李叹和明清玉都离开盛京了啊。”
这一点她倒不觉得出奇。
想必,是回大本营了。
前世的去年秋天,这两?人不是经常在洛都。边疆的战事到现在还未完,北狄那边城池被攻了几座,却也咬紧牙关没有下降书,这背后要是没有李叹两?兄弟的手笔,打死她也不信。
“我听说如今戍边的萧将军是安定王曾经一手提拔的,如今也是朝中的一员虎将,想来也不是好惹的。”
玄冥道:“小姐,我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清池挑挑眉,“如今他们的人可撤了。”
“撤了。”
“呵呵,看来李叹他们也遇上难题了。”清池只?是半猜半蒙,不过两?人都离开了盛京,恐怕是真的急了。
不过,倒是让她捡了便宜。
一直悬在心里不安定的大石头,算是掉下来了。只?要李叹和明清玉那个疯子的心思不在她这儿,他们爱怎么斗怎么斗,说得难听一些,就是大夏朝真的没了,也和她没关。
哦,她的这位夫君顾文知,身为朝中右相?大概还是有些影响的吧。
“最近还有什么事吗?”
玄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最近蒋国公?家的小公?子忽然病逝。”
清池蹙眉,“蒋元?”这小病娇会病逝?想想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清池不由一哂,怕是借金蝉脱壳改变身份吧。
果然,又听到玄冥汇报道:“但据说今上身边多了一位少年,是从民间?回来的十三?皇子殿下,模样和小公?子有些相?似。”
清池淡淡地道:“说不定,这就是那位小公?子。”
玄冥虽然没有直说,不过看样子和清池也是同样的想法。
“小姐,有人过来了。”忽然,玄冥悄然消失。
清池很淡定地继续抚摸着那朵蔷薇花,只?是耳尖地听着那过来的步伐,自然也听出来了,这是她的那位夫君顾文知。
“夫人原来在这儿。”顾文知的声音听起来很沉定,叫清池听不出他的情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
她放下那朵蔷薇花,笑盈盈地回头道:“夫君也来赏花啊。”
“府中的花到底太少了些,过些时日我命人送些过来。”听到顾文知这句话,清池松了一口气。
她半是无奈地道:“我看这花园里的花挺好的。”
“原先就知道你?爱花,只?是秋日的花不多,如今到春日了,往后还是要多多益善。”顾文知走到了她的身边,手指轻轻拨了一下她玩过的蔷薇。阳光下,他端庄俊朗的容颜看起来也有几分?温柔宠溺之色。
清池望着,竟然有些失神。“好。我听夫君的。”
猝然,又见顾文知摘下了那朵蔷薇,簪在她的发间?。
清池的心也跟着微微颤了一下。
却见那双威严堂皇的眼噙着笑意。
“不错。”
清池下意识地想要拂弄一下那朵蔷薇,却被顾文知握住了手,“不要动,这样挺好。”
清池无奈。
只?能点点头。
淡淡的蔷薇香中,他认真的视线望着她的发。
他的手也温热地牵着她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清池觉得似乎这样也不错。
第132章 四周目(51)
安定伯夫人忽然举办春日宴, 不?仅邀请了清池,还有顾文知,以及顾芹新、顾沐煦。
早在半个月前, 安定伯府这次的春日宴就已经在筹备了。
清池才玄冥哪儿打探的消息,得知安定伯夫人这次特别举办这个春日宴, 其实就是想?要给李蓉蓉再寻一门?亲事?。毕竟, 李蓉蓉和蒋唯的亲事是已经彻底的泡汤了, 蒋唯如今在外地做官,就连年节都没有回归呢。
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官职太忙了呢, 还是就是单纯地因为?避难出去,如今也不?想?回来被搅合。
当然, 以蒋唯的性子,两者都有吧。
想?起蒋唯, 清池还真有些喟叹。
“在想?什么?”顾文知走?了过来。
清池若无其事?, 脸上挂着笑容, “没什么,只是许久没有回安定伯府, 有些想?念罢了。”
顾文知为?她拢了一下披风, 然后道:“是我不?好, 开春来一直都忙,不?能陪你回去。”
清池发觉,最近顾文知对她亲近了许多, 这主?动地为?她拢披风的, 总是不?由让她多想?啊。
可是再观他神情,又是无比的正经, 仿佛就只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大惊小怪的是她。
真的只是她想?多了嘛?
清池顺势牵住了他的手, 发觉在自己牵住了他的手时,他反而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眼里也是怜惜和温柔,在那双略显得端庄而严酷的眼眸里,微微有些不?搭。当时任何一个女子在看见?一个男子露出这样的目光,想?必都无法不?去不?多想?吧。
“夫君,今日可真劳烦你陪我了。”清池知道顾文知很忙,她也主?动和他说过,她带着顾芹新他们就好,他不?必来了,但是顾文知还是特地空闲下时间,和她一起回安定伯府参加这次的春日宴。
“你我之间,无须说这些客气的话。”顾文知又说。
很快,清池二人就出了顾府,乘坐马车,两个小辈则是单独地坐了一辆车。
马车上,清池注意到顾文知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身上。
清池总不?能就那样叫他瞧着吧,所?以偶尔也搭上一句话,无非是如今顾府当中的事?情,又或者是盛京最近流行的一些事?。他们也就在这些上面谈得到一块儿了。顾文知的世界,清池没有真正的进入过。当然,清池的世界,顾文知更加是从未真正的进入过。
只不?过就这样默契地说话,倒也像是俩人之间彼此给对方一线空间。
一直到安定伯府,气氛也算不?错。
清池总觉得也许不?是自己想?得太多,而是这位顾相大人对她的确和从前有所?不?同。那应该是喜欢。
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尊重一个人,爱护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