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种叹息,叫清池听?不出真的情绪,不过他说了一半,又忽然改变的话,倒是那剩下的一半是干什么?
清池清亮的瞳眸盯着他瞧,然后笑?出酒窝,“道君说得没错,月魄的确是来了三年了。”
她如今比起前些年五官长?开了些,容貌之盛,势必让那芙蓉花都失色。
眉眼?之中几分俏丽,添得几分娇态。
宁司君凝视着她,也?觉得很是赏心悦目。“三年来,你?的功课都学得很好。”
所以……这时,清池也?有些期待了起来,难道是说要收她为弟子了。
她也?跟着紧张,嗓子眼?里仿佛都悬着一颗心,却发?现他意味深长?地瞧着她,从案上推来了一样东西。
是个檀香木盒子。
她早就瞧见了。“您这是……”
清池有点?儿失望,原来是送礼物?啊。
她的那点?失望让宁司君也?瞧见了,“看来,你?对我送的这个东西不太喜欢?”
“怎么会!道君送给我东西,我可是三生有幸了啊。”清池笑?得眼?睛像月牙儿弯。
宁司君哦了一声,眼?皮子都不动一下的。“还未瞧见是什么,便说喜欢了?月魄,你?如今越发?舌绽莲花了。”
清池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不高兴不行,高兴又被说造作,反正什么都是你?说得对。
“我想道君送的东西,那必然是最?好的,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还收不到呢。月魄想,我开心也?挺寻常的。”
清池摸着那细长?的檀木盒子,心想,宁司君这小?气鬼,能送什么啊。看这小?小?的盒子便知道,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啊。
果真,她故作一脸惊喜地揭开盒子一瞧,里面就是一只木簪,笑?脸僵硬了一下,然后继续换作了甜美的笑?容。
“明日我及笄,道君送这只木簪,是与我簪发?吗?”
“女子及笄,按理来说,我该送你?一套头?面才是。不过……”宁司君道:“你?竟然选择了清修,比起那些金银玉饰,自?然还是草木之本自?然清新,也?更适合你?。”
清池见那虽是一只木簪,但是打磨得油光亮滑,而簪首的三朵桃花更是栩栩如生,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桃木香气,闻得叫人觉得舒服。
收了呗,那总比没有要好。
“月魄多谢道君。”清池乐呵呵地说,阖上了盒子。
又忍不住问道:“道君,这木簪是您亲手做的吗?”
宁司君道:“莫问来处,也?莫问归处,既然喜欢,那便收着。”
清池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说了又不会死。
清池带着这只簪子回去了。
宁司君还在窗前观花,夕阳半洒落在那张脸上,一时如仙又如魅。
“师尊……”瑾澄过来时,望见这么一个侧影,也?怔了一下,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像是眼?前人自?己仿佛从未认识过一样。直到窗前的人回眸轻笑?,“瑾澄,你?来了啊。”
也?许方才那只是他的错觉。
瑾澄一时忘记了自?己过来想说什么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空着的盒子上,他说:“师尊,您的给师妹做的及笄礼,她收了嘛?可喜欢?”
“我看她那样子,应当不会喜欢这样一只木簪子。”宁司君面对弟子时,惬意地笑?道:“你?师妹是高门贵女,见过的贵物?不知几何……”
瑾澄咋舌道:“可师尊,这只桃木簪可是您用珍藏的桃木做的,旁人都用不上呢。”
天师道中的桃木往往都是数以百年,也?是重要法器炼制的器材。
高道往往以桃剑敕符禁水,使人百无病忌。正如他师尊收藏的桃木,自?然也?是继承了先任道君之物?,辟邪镇恶,清明神?智,那可是好宝贝啊。
便是他都眼?馋了。
宁司君道:“无妨,她还小?,不知道这些,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哪些东西更适合自?己。”
瑾澄总觉得自?家师尊话里有话,可是他再?想搭话,宁司君便已经问他前殿准备得如何了,他自?然也?认真地回答着。
明?镜殿。
般般和小薇都有些按捺不住的欢喜, 她?们在用桃花屏风专门隔出来的内室,离得正殿不远,自然也能听得见前边的声音。
早在宁司君决定在明镜殿里举办时, 他就成为了这场及笄礼的主人,而?本该作?为清池双亲的安定伯、安定伯夫人, 虽然也在这场及笄礼出场, 却是以宁司君为尊, 他作为主人在东面台阶上迎接宾客,他们两人则是与荣有焉地在两侧迎接这一次过来的客人。
宁司君作?为国师, 道?行深,又人温隽, 上至皇家,下至名?声, 都有美名?, 想要攀附他的人数不胜数, 安定伯府只?是其中那么一个,也恰巧是运气好的那么一个。就是这迎客啊, 都觉得面上有光。
李家三位公子, 同样也在一侧, 李英和李照笑着请客人进了殿里布置好?的场地,还惊叹地道?:“过去?,我听人家说起道君和公主对清池的看重, 还以为是……言过其实呢。今儿我可算是知道?了, 咱们家的清池,便是在这玄清洞里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大抵是怕人听见, 李照回他话的声音也很低,“虽是如此没错, 可我到现在也没瞧见清池呢,这山上的日子清苦,哎……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身子骨怎么熬得住?”
李英也道?:“二兄,你可和我想到了一块儿去?了。”
“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呢?”他们后边的李叹引了人进来后,望见他们在角落里说话,英俊又冷酷的脸庞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但是那皱起的眉,显然就代表着了他此刻的不认可。
此时人多,不止是玄清洞里的道?人,更有盛京里的一些名?士贵人,以及李家的一些私交。
李英和李照被他这么一说,也有如被抓包般的羞赧,两人都低了一头道?:“大兄……”
李叹道?:“一会儿国师大人便要进来了,爹娘此刻正在陪着他,莫叫人看了笑?话。”
这一点李家兄弟两人自然知道?,不过也自小被李叹严肃惯了,就是心?里也不敢有不满。
李叹的视线又冷淡地落在了正从殿外?走?进来的宁司君身上,瞳孔里仿佛压抑着什么情绪,慢慢地克制了下来。
李照瞪了一眼李英,觉得都是他带着自己在乱来。
李英向他眉飞色舞,还不是你自己也好?奇。
因此,两兄弟也就并没有注意到李叹的视线。
尽管李叹的情绪收得很快,可还是让正走?进来的宁司君有所察觉,那种?阴冷的气息,视之若仇敌的视线……真是有趣,又是谁敢这么大的胆子,这样看他。
宁司君抿抿唇,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和他同行琼静琼芳望见他嘴角这抹笑?容,其实心?底就更好?奇了,道?君/师弟他看来的确很重视这场及笄礼啊。
瑾澄向他请示,宁司君颔首,示意可以开始了。
此时,编钟、丝竹琴弦的乐声也逐渐地响起。而?以玉真公主为首的女性长辈们,也被安定伯夫妻迎接了进来。
“女君,各位,请——”宁司君长袖微坠,做了一个揖礼。“今日还要劳烦各位了。”
女冠们自然不敢接他这天师道?道?主一礼,纷纷让东南避开,然后再?还回一礼。
“道?君客气了,此是我等的荣幸。”
玉真公主的一双美目流顾在他的身上,似有千言万语要说,都化为那款款的深情一瞥。“道?君,月魄不仅是你认可的人,也是我们认可的。”
宁司君浅浅地笑?,叫人看不出深浅。“那月魄还真是三生有幸了。”
玉真公主有时还真恨他这太正经?的样子,仿佛是世外?仙姝,高山晶莹雪,明?明?就在眼前,却又离得万丈之远,不可接触。
“女君,这边请——”他脸上的笑?意像是秋日午后的暖阳,永远都是恰好?的。
玉真公主幽幽地瞧了他一眼,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又不是一年两年了,她?早该习惯才是。
宁司君简单致辞后,清池已在般般和小薇的带领下,走?了出来,向在场的宾客行了一礼,以致感谢以意。
她?面容素净,五官轮廓之中虽见青涩稚嫩,可谁在今日见了她?这如出水芙蓉般灼灼清艳的姿容,也都会在心?底感慨一句,真是女儿如花,已在枝梢绽放开来。
清池容色之盛,更是让在场绝大部分人都晃了晃眼。
华盈女冠等女性长辈客人望着她?,也不由在心?底赞了一道?。
及笄礼中,在人群里望着清池的李家兄弟也差点都没认出笄者席上的少?女竟然是自家妹妹。
“清池这可是越长越漂亮了。”
“过去?的小豆芽都长成这样了,时光还真是无情啊。”李英更是故作?老成地说着。
李叹冷眼望着人群里,仿佛是在光里的少?女,让他总觉得,她?不该也不能离他那么远。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那双显得有几分阴沉的鹰眸里也露出了几分思?量。
他从来不信宁司君搞得这些神神鬼鬼的。过去?,大燕的末帝便是因为信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仙道?,而?叫乱臣贼子钻了空子。天师道?不就是因此而?占了便宜,什么天下第一教?,不过是一群野心?家,以及妄图干扰江山社稷的人聚集的污臭之地。
李叹眸底藏着深深的厌恶。
三年来,他也的确是一直顾忌着那个人……
李叹的视线又落在了那看似旷洁出尘的紫衣道?人身上。他自然不会容忍他用自己所谓的道?荼毒清池,也许该是时候了……
殿前,宁司君淡不可见地抿了一下唇,又是那道?视线。当他捕捉过去?时,那人的气息便消失了。
来者不善……
“道?君……?”清池的轻唤令他回神了。眼前少?女笑?意暖融融的,光线之下,仿佛比那金蕊还有灿烂几分。
方才那点不悦也尽然消失了。
宁司君也轻松地笑?,对她?进行教?诲。
清池其实早已发觉他那在人群里巡睃的视线,发觉那落在那一面可不就是……三兄他们。
嗯,李叹也在。视线和李叹短暂地交集后,清池就收回了视线。清池也没看出他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想李叹似乎一向对她?来到灵玉山有些不高兴,便是过去?在金仙观的时候,他也不喜。
清池合理怀疑他是讨厌道?士。
“月魄虽而?不敏,敢不承听!”
清池低头应下了宁司君的话,一边又狐疑起来,甚至李叹的一举一动都值得她?神思?,他身上的秘密太大了,也太神秘了。
虽然,她?并不想被卷入那深渊之中,却发觉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卷了进去?。
及笄礼结束后,清池一身大袖礼服,笑?得和洋娃娃似的在宁司君身边承受着众人的目光,只?觉得半边脸蛋都要笑?僵了。但是这些贵人们却一个走?了又接着一个,安定伯夫妻倒是一脸惊喜,恨不能再?能多会一些,结识人缘。毕竟,今日来的这些人可都是他们平日很难交往到的贵人。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你站在我的身边,又何?须讨好?别人。”
清池忽而?听到身边清润知性的嗓音,意外?地抬首望了他一眼。
却见他那双眼波澜不惊,平和之中又蕴含着些许微雨细风,还有些让她?觉得毛骨惊悚的温柔。
清池只?觉颈项侧寒毛都竖起了,她?木木地应了一声。
他今日一袭紫色道?袍,衣画金饰,比起往日,多了一份尊贵庄重,站在檐下殿前,在这旖/旎秋景之中,仿若是神君降临般的肃穆自然。
侧首和她?说话时,又多了一种?与这种?庄重气息不符的温柔写意。
“今日来的这些人,是为你贺芳辰,不是让你来应付他们。”
清池诧异,他是怎么用这么平淡的话语把这些人都说成最寻常的萝卜青菜的?
“道?君,公主来了。”清池小声提醒。果然下一秒便见宁司君变脸的过程,脸上那浅淡的笑?意还在,但是眸子里的温情已经?逝去?。
清池就乐意见他这样吃瘪的样子。
玉真公主后了几步出来的,那望着宁司君的眸子里含着脉脉情愫,款款走?来。“道?君,我迟了几步……”
清池在心?底噗嗤一笑?。
宁司君漫不经?心?地回望了她?一眼,她?马上乖巧地站在一边,向公主做揖礼道?:“月魄还谢女君。”
玉真美艳的容颜噙着笑?,还礼道?:“有女如华。”
那双美眸寒凉地瞥过清池,自然是让她?识趣地离开。
他们的眼神戏可真丰富。
好?在这一次宁司君倒是没有为难她?,微不可见地垂了垂眸,看来这一次终于是当了一次大善人,不让她?掺和进来了。
“道?君,女君,容月魄先告退一步。”清池向他们俩做了一礼,低头时,大袖遮挡了脸上的戏谑之笑?。
道?君轻应了一声。
公主脸上也露出了喜气。
正在和贵人们搭话的安定伯夫妻,瞧了他们一眼,也露出了暧/昧的笑?容。还用催促着清池留给他们相处。毕竟,公主和道?君的绮闻,盛京里谁人不知。只?是偏偏公主追了这么多年,倒是道?君不动如山,稳坐钓鱼台,这一点叫许多人佩服,也叫人许多人想瞧着他从神台上倒塌那一刻。
清池一从他们那儿离开,便觉得身心?一松。
在庭前,宋纯思?和沈冰心?正在玉/菊盆栽前,“我看她?是不会过来了,咱们都这么多年没见面了,怕只?是随便邀请了一下我们。”
“清池不是那样的人。”宋纯思?婉秀的轮廓上极其认真,就连那语气也是那么的坚定。
“哼,你知道?她?现在是如何?的人?”沈冰心?像头小狮子般不满地叉腰说着。
“那,我现在是怎么样的人?”清脆甜美如甘蜜的声音顺着风灌入耳膜的时候,沈冰心?这快附到了的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就望见了一张笑?盈盈的芙蓉美人脸。
“清池。”宋纯思?惊喜地道?。
清池握住她?的手,“纯思?姐姐,今日有劳你来了。”
“清池,许久不见你,你今日可真美。”宋纯思?有点腼腆地说着,正是许久没见了,有些儿生涩,同时也为昔日的小伙伴感到荣幸。
在旁边被无视了沈冰心?不甘不愿地道?:“那我啦。”
“凑数的。”清池笑?眯眯地说着。
“你——”
和她?们这两位昔日的同伴聊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见她?们下山了。不过,这也让她?感觉到了难得的轻松。
“清池——”
有人也在唤她?。
那不就是她?的三兄。不不不,三兄弟也在呢。李叹的视线凝在她?的身上,狭长的鹰眸里仿佛在打量着她?。
那是一种?让人反感的眸光。
他身材高大健硕,站在那儿便是一副好?体格,一身深蓝袍子,反而?衬得如深夜般的静寂无声,也无比危险。
第93章 四周目(12)
清池遇见?过这些人里, 他和宁司君是最让她琢磨不透了,不同的是?,宁司君虽然黑心, 偶尔也戏弄她,却从未真正地做过害她的事。顶多是清池深恶痛绝这种被人看透了, 还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恶趣味。
而李叹……他一次一次地说?她可以信赖, 却又一次次地欺骗于她。当真是我不杀伯仁, 伯仁因我而死。
每一世,清池都?快忍不住想问, 竟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把李蓉蓉带回来?。而在她回来?的那?一日起, 你又叫我如何信你?
可惜,现在还不是撕破面子的时?候, 她受制于人, 顶多是?这一世慢慢地和他之间的关系淡了。如此, 他便是?掀起洪水滔天,也与她无关。
“大兄、二兄、三兄……”不过此时?她心底是?怎么想的, 在他们的面前?, 她还是?那?个十五岁的妹妹。
“池儿, 你今日可真是?风光了!”李英笑着说?。
“我能有今日,自然也有兄长们的功劳啊。”
“还是?清池会说?话。”
就是?一向拘谨的李照听?了这话,都?眉开?眼笑了。“看到你在山上这般好, 我们心里悬着的那?颗心也算安定了下来?。”
两人纷纷把这次备好的及笄礼送给了她。
“错过了你好几年的生日, 今年终于能亲手把生辰礼送到你的手上。”
清池当场便拆开?了一瞧,顿时?是?眉开?眼笑, “多谢二兄、三兄。”
清池歪歪脑袋,瞧着李叹:“那?大兄的呢……”
不等李叹答话, 自来?熟的李英便自顾开?口道:“你便放心吧,大兄少了谁的生辰礼,都?肯定不会少了你的。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
还说?,没看人家脸都?黑了。清池一瞥他,便知他是?两袖清风着,哪儿有带礼物的位置。
“大兄,是?吧……!”
李照都?发觉了,背后推了一下自己的弟弟,平日里的眼色呢,今天高兴起来?,连人的脸也不会看了!
“二兄,你推我作甚!”
清池扑哧一笑,她眼角涂了些胭脂,那?丝人为的艳丽,多了几分超过她这个年龄的昳艳。
“没事的,我知道大兄只是?贵人多忘事,平日里忙起来?,忘记了这种小事也不算什么。”
她那?淡然的语气,似乎丝毫不含女孩的那?种娇嗔。只是?那?让人无法忽略的嘲讽语气,倒是?叫听?到了这句话的李叹和李英都?奇怪了,他们家的小妹什么时?候竟然敢这般直接地嘲讽大兄了,还是?他们听?错了。
李叹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过一下,“嗯。”
你嗯个鬼啊?
清池观察着他,发觉他既不生气,也不懊恼,英挺冷峻的轮廓上冷酷依旧,负手而立,被这崔巍宫阙一衬,气势如深海磅礴,看不出深浅。
“并非我忘了,只是?没有找到合适你的。”
这句话若换作旁人说?,权当是?敷衍,可是?他一说?,便是?李英和李照都?一起帮着他说?话。
“清池,我看这一次你就原谅大兄吧,别生他的气了。”
“大兄的确不是?那?种人,也许送给清池的生辰礼耽误在路上了。”
怎么搞得她好像变成?了那?个讨礼物的人了,清池心底气成?了一个河豚。
“好了,是?我的过错,你们也不必帮我推辞。”李叹开?口道。
“我和清池说?说?话,你们先回。”
李叹这一开?口清场,自然两兄弟都?给了他面子。清池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二兄啊,三兄,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引狼入室?
“大兄,是?有什么要和小妹说??”清池语气轻松,仿佛刚才闹的那?点儿小不愉快根本就不存在一样。而李叹却没搭话,长腿一迈,往明镜殿周围的一条小道而去。清池不知道他玩什么玩意,只能认命地跟了上去。
时?而秋浓,小道上亦是?满地落叶,不知那?位倒霉的小道士负责此处的扫尘,真当是?扫了又扫,也扫不净啊。
布鞋踩在枯叶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倒是?听?得人有几分心喜。
李叹也终于止步,转身看着她。
“大兄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清池微微提起自己的这身显得繁琐的宽袍大袖,然后问。
“方才我见?国师对你的态度与众不同,作为兄长,为你感到骄傲。”
“不过,男女有别,你如今十五及笄了,往后还是?多加留心。”李叹语气凝重,冷酷的轮廓上也见?几分真心实意。
也是?他真的是?好心提醒吧。不过,显然这就是?在多管闲事。
清池懒散地应了一声,“大兄说?的是?。”
她的态度,李叹当然发觉了,心里有点不快,只是?三年在外边,如今便如此生分。那?双清瞳里面隐约的不信任也刺痛了他的眸子。再开?口时?,他的语气也重了几分,“如今你也十五了,打算何时?下山?难不成?你真的要在山上一直待着?”
“这有何不可?便是?道君都?说?我天赋异禀,是?天生的修道之人。”
清池清楚地发觉,在她说?起宁司君的时?候,他那?微抬的下颌角弧度就更加冷漠了。
“天生的修道之人。”他微哂一笑,就连那?低沉的嗓音都?格外有那?么几分的讥嘲。他的眼光像是?刀子般的锋利,“清池,人家说?什么你便信了?”
清池在他这目光下,心都?颤栗了起来?,那?是?一种染血般的凶戾,叫她想起了她每一次死前?的绝望。
她颤着牙花,道:“大兄,道君绝非是?口中之人。”
“你太天真了。”
“他是?怎样的人?你当真清楚?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这是?在吐槽自己?清池暗暗在心底想。正欲答上一句,却发现李叹忽而回首,那?双鹰眸之中蕴着残酷冷意,身上气场都?让离他最近的清池感到了一股窒息。
“原来?,月魄你在这儿。”宁司君的声音优雅知性,偏偏此时?在这儿忽而响了起来?,实生生地吓人。
说?了他坏话的李叹却面不改色。
宁司君轻笑一声,仿佛是?自喉咙里低低地发出来?的,听?不出他的真实心情。只是?那?双总是?温隽的眸色清棱棱的,仿佛是?一场高山晶莹雪。
“我倒不知道,李大公子竟然对我有这般的误会。”
他紫衣华贵,却也出尘,遗世脱俗般地站立在离他们不远的树下,似是?这会儿才走了过来?,恰巧听?到了这番话。
他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凡我所言,并无虚假。月魄如今已成?人,是?是?非非,自然也该有见?解。李公子是?槛外人,不在山中,自然不知我们方外之人从来?最是?信诺了。”他的话语里带着浅浅的笑声,这语气听?上去也不像是?怪罪谁的样子,偏偏每一句话都?锋利精准地卡住了李叹的原话。
他记仇这个点,和他相处了两世的清池再清楚不过了。
清池人都?麻了。得了,反正她又没有说?道君的坏话。就让他们两个去斗吧。可惜她忘了,此事便是?因她而起。
宁司君和李叹是?同时?看向了她。
清池此刻的心声,看我作甚?!这话题是?你们俩个挑起的啊。我无辜啊,我谁的那?边都?不想站。
不过,宁司君那?看似清朗温和的视线落在她头上,叫她觉得有千钧的重。他不动声色,端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清池向李叹使了一个眼色,求救。一切因他而起,自然也得由他而结束。她真的不想做这个冤大头啊。
李叹漆黑的眸子里沉着些情绪,在她那?挤眉弄眼下,更加心底不舒服,视若不见?,而开?口道:“方外之人?难道所有人便都?如国师大人您所言那?般,均为方外之人,半点不染红尘?据我所知,玄清洞所率天师府,其他清微、长春之派,如今在民间大兴土木,筑修道观,百姓隐有怨言,此事难道不当真?”
“我天师府派系门人众多,枝繁叶茂间,中有败类,自当也由我天师府清洗门户,李公子多忧了。清微、长春两派此事,本君已经?亲自敲打过,所涉及百姓令门人也一一赔礼道歉。”宁司君淡淡地道。
两人对视,眸底火花四射,明明是?初见?,却如死敌般不对付。清池隐隐地从里边发掘出了一些信息来?,宁司君大概是?真的对李叹没什么认识,而李叹也许是?真的认识他。
“如此来?,李公子可满意了?”
李叹道:“国师大人问错了,该问的那?些屈于淫威一下而含泪原谅的百姓吧。”
清池诧异,没想到一向沉稳老辣的李叹,也会有这么刚,这么热血的时?候。只是?少年意气吗?呵呵,打死她都?不信。
多半又在刺探什么。不过,宁司君这只老狐狸也一样,是?看出来?了吗?所以,故意顺着他。两人明明是?初见?,彼此甩的心眼子可是?一点儿都?不少。
“李公子是?位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宁司君面带微笑,夸赞着。长风微吹那?紫色道袍,发丝飘逸,他不动如山,也便未有一丝生气的情绪。
李叹察觉到了这一点后,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不敢。”
清池虽然不知道李叹是?不是?发癫,但这个时?候,她也必须出面了。
“大兄,你怎能这般和道君说?话呢。”
在她插入这个话题后,不知为何,清池却觉得周围的温度都?降下来?了几分,李叹冷飕飕的视线飘到了她的身上,而就在清池身边的宁司君也同样是?皮笑肉不笑地瞧着她。
李叹还是?给了她这个面子。“道君见?谅,我只是?听?说?了一些市井流言,不免想要从道君这儿知道答案。”
“那?你如今是?知道答案了。”宁司君似笑非笑地说?着。
他又看向清池道:“你关心你兄长,自然是?好的。放心,我当然也不会计较。”
他是?说?了不计较,但清池却感觉到压力。
道君,这是?生气了?
难不成?还以为她是?在帮李叹说?话?
清池合袖作揖,“道君仁慈。”
而她这一揖,那?紫衣道君容颜上也慢慢地流露出了些清寒冷气。
“既然你们兄妹相聚,那?本君也不打搅你们。”他道,随后就从小道的另外一边走了。
“哎……道君,您……”清池喊了一声,也喊住他。
清池望着他那?背影,心想,这点小家子气儿,说?出去,别人也不信这会是?堂堂的天师道道主?会有的情绪。
不知为何,她又有些想笑。
他这是?出来?找她的吗?道袍都?未换下。
清池回头道:“大兄,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也该回去了。”
李叹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心情也沉了下来?,“好。”
他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自然也是?知道,他要说?的这些话,清池不会喜欢听?。而他也不想提醒她。
万一,她若真的发觉了自己这丝情愫,那?他岂不是?在推泼助澜。
宁司君看着她的那?视线,绝非只是?一个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