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闻家昌回应李路云诧异的目光:“你来张罗,我们要庆祝有了孙子,扫扫家里的晦气。”
这一次大摆宴席,地点设在云上温斯特酒店,不仅请了来往频繁的亲友,还邀请了江城生意场上、官场上有头有脸那些人,一切的迹象都?在释放信号——
江陵南只是战术性停工,一切尽在掌控,云上气数未尽,只待拨云见日。
这场宴会,宁好没参加。
她在加班赶方案。
晚上宁好睡得晚, 早晨起得稍迟。
闻斯峘不一样。全江城不知有多少人家住西城,跑东城上班,从江陵区到?东城区是最堵的, 如果不想卡在路上一两小时,得六点?半就出门,先避开家门口送中小学生上学那波拥堵, 再避开后续上班族的早高峰。
他出门前在床边穿衣, 看见她翻身?压被子,知道她没睡熟,小声嘱咐:“你喜欢吃的那家黄鱼面还没开门, 我给你?煮了丐版的, 面和?鱼汤分开保温了,你起来倒在一起吃。”
她完全没睁眼,很敷衍地“嗯嗯嗯”,也不知道听没听清。
他已经穿好衣服,俯身?轻吻她脸颊,坐着安静看她一分钟,悄悄出了门。
一个多小时后她才彻底醒来,冲过澡坐在餐桌前独自喝着汤汤水水,暖意从喉咙口流进胃里。
她低头用手机给他发消息:[你?每天这样奔波太累了,我们在你?公司附近借个房子吧?反正?我不用赶时间上班。]
宁好父母都是江城本地人, 说话有方言习惯,闻斯峘的母亲不是本地人, 他不知道“借房子”是租房的意思。
所以他回复:[好啊, 云开在滨江半岛还有套层高低的房说可以借我住]
她立刻意识到?他理解错了:[我是说我们自己租一个, 能放些东西,有家的感?觉]
[那我们可以住我妈那儿?, 不是有我们的房间吗?]
这笨蛋怎么不解风情,
跟老?太太一起住和?二人世界能一样吗?
宁好鼓起脸,顿时觉得手里的黄鱼面不香了,打发他:[这个再议,你?先忙吧]
闻斯峘还在那头美滋滋,认为这是一次有效沟通,她说想?和?他有家的感?觉。
好景不长,宁好把细化方案做出来后,就住回了雾凇院。
闻家昌想?了解更多关于项目的情况,宁好也想?了解更多他的想?法?。
自从他上次脑梗,卧房搬到?一楼,谈事换到?院子里的阳光房,陆昭昭给宁好的那个充电器形状的监听器没用了,阳光房的接线板太显眼,多一个充电器也会引人瞩目。
办公地点?变成了雾凇院的会客厅。
工程平台两个高管、财务总和?合约总,还有江陵南项目经理郑工,都天天被叫来雾凇院开会,董事长也要参与意见。
开会时,李承逸几乎插不上嘴,他能不能听到?大家讨论的内容尚且打个问号,开这种会对他来说像点?滴输液安眠药。他不太能坐得住,隔三差五就在屋里走动,泡个茶扔个垃圾之?类。当然?开会的人也不太注意他,除了他爸。
闻家昌有点?恨铁不成钢。
汪潋父亲出事后,他心态也微妙地起了变化,汪潋怀孙子固然?值得高兴,但是他有时候发着呆会想?,要是怀上孙子的是宁好就好了,他们俩本来就是青梅竹马有感?情基础,两个人将?来一个管公司、一个拉业务搭配正?好,再要有个孩子就十全十美了。
他这点?幻觉没产生两天就幻灭了。
闻斯峘耐不住寂寞,又跟回雾凇院来“居家远程办公”,他琢磨现?在清算期间,闻家昌找他要钱的可能性不大。
闻家昌感?觉得到?,宁好平日工作?异常专注,但是闻斯峘从客厅经过走动时,她会有点?注意力不集中。
心里不禁唏嘘,小两口还是有真感?情,可能宁好对承逸早放下了。
除了闻斯峘,李路云也喜欢徘徊在两个厅的交界处偷听他们开会的内容。
她担心公司渡不过难关,可闻家昌不说公事给她听。
探头探脑听个囫囵吞枣,似乎那位郑工现?在是工作?组的实际对接人,工程上的问题他都能对答如流,不过他不敢独断,接电话时会开免提,有时宁好在一旁摇头点?头给他方向,有时闻家昌给他打手势写字条要求他说某句话。
每次挂掉电话,“智囊团”们又是一场激烈讨论,分析对面是什么意图、对面无心说出的哪句话透露了什么信息。
“政府共管账户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闻家昌站起来叉着腰,“归根结底还要我出钱,我出的钱为什么要打给政府。我只能接受钱到?我们自己账、然?后验资。”
宁好情绪稳定:“他们态度很强硬,不接受验资。他们态度这么强硬应该是因为金越同意了共管账户。”
“狗日的工作?组,肯定把方案透给他们了!”闻家昌愤愤不平,“不过你?从来没给工作?组透过利润吧?”
宁好摇头:“金越弄不明白?的,他们看到?方案只会觉得‘那我们也能干’,却不想?干下去怎么赚。”
财务总笑道:“金越是不是没搞清状况?破产后债务打折这对我们是最有利的,他们没我们这么重的债务,他们干还要继续往里砸大钱,干完了收入先还债。”
合约总:“就是跟我们对着干吧。一方面破产不签字,一方面跟工作?组面前卖乖。先把我们挤走,以后再在法?院那边下功夫。这个债务怎么处理,要看法?院怎么判。”
郑工说:“不可能是意气用事,估计就是想?先淘汰我们出局。是个人都知道活在自己手里干,才能把控住到?底赚了多少,失去了控制权分多分少就成了别人说了算。”
闻家昌大手一挥:“那我们也可以这么干,泰和?城不是回了两千万房款吗?先干起来把金越挤了。”
“不不不爸爸,”宁好扔开笔记本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先别急啊,我们休息一会儿?。”
宁好冲他使眼色,示意借一步说话。
两人把一屋子高管和?小耳朵李路云晾在客厅,单独去了院子里的阳光房。
李路云只能从外看着两人摆手比划干着急,气呼呼跑二楼去找李承逸抱怨:“大下午天都没黑你?在床上瘫着干嘛啊?去跟他们一起讨论策划啊。”
李承逸掀起眼皮一睨,不耐烦道:“这个东西不知道他们干嘛瞎起劲,工程给不给你?继续干要看政府的态度,我又左右不了政府的态度。最后无非是两个结果,不给我们干,我们卖卖地还债;给我们干,我再去弄点?钱继续投入干完。关键还是找钱,我作?为公司老?板不就是干这个的?跟着底下人咋咋呼呼干嘛?天天瞎分析,能分析出什么?”
李路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实在直觉不安。
现?在闻家昌把宁好带在身?边教,宁好的意见也对他举足轻重,那底下的头头脑脑什么都找宁好请示,有疑问和?她商量。
到?底谁才是公司老?板?
不过很快她自我安慰道,宁好这个身?份相当于很多企业的职业经理人,公司实际控制人是把控人脉、业务源和?资金来源的。
与此同时,闻斯峘有自己的一点?儿?疑惑。
今天回来早,听见他们讨论的关键词,都是把金越放在对立面。谁也不知道,宁好和?金越建工的安靖宇私交那么好。
他站在卧室外的露台,看见宁好和?闻家昌单独进了阳光房。
金色反光在顶棚的金属边缘跳跃,白?遮光布挡了他的视线,看不见里面。
就连一点?微表情线索也没有,只能靠猜,现?在的局面是宁好和?安靖宇串通好了做局给闻家昌?还是宁好已经拿稳公司控制权,开始给老?熟人摆乌龙阵?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能理解宁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只怕宁好不够心狠手辣。
阳光房里,
宁好给闻家昌交底:“我不打算跟金越争。他们要抢就让他们抢去。”
“哈啊?”闻家昌忍不住挠了挠脑袋。
怎么家里出了个诚心礼佛的,又来了个佛门圣母?
“如果您现?在手里有两个亿,我当然?赞成去跟别人比价,财大气粗往共管账户里打。但现?在不是这样。我们现?在只有那么一点?点?钱,更要谨慎地用。”
闻家昌不说话,听了这话性情也不好,脸绷得很紧,缺钱是现?实,他不太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我一直在努力和?工作?组沟通的就两点?,第一、不要共管账户,第二、先把银行冻结承逸个人名下那三千万拿出来重启江陵南。那笔钱本来拿出来就希望渺茫,只有靠这一把去搏一搏。”
“这个太难了,特别是现?在有金越竞争。”闻家昌叹口气。
“是很难,但我不会让步。现?在想?从我云上再掏出现?金,不可能。”
闻家昌情绪低落:“承逸昨天也跟我交了底,泗城的地还是值点?钱的,他可以再弄到?钱,只是利息稍微高点?。”
“没必要再借贷了,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摆脱高息的压力折腾江陵南,可别鬼打墙。”
闻家昌沉默许久,恹恹地问:“那你?具体有什么计划?以不变应万变?”
“我认为这里面有巨大的信息差。首先,金越误会了,我们和?工作?组一直在反复沟通共管账户和?三千万,他们一定以为是政府要出资三千万,心想?有三千万启动资金,又有债务打折,谁干不了江陵南?”
闻家昌被气笑了:“要不要找人给他们喂点?脑白?金?三千万被银行扣了,就算关联交易坐实了,这钱充公了补损了,怎么也到?不了他妈的金越账上啊?”
“所以他们同意共管账户,以为是政府出资。”
闻家昌:“…………怎么才能让他们醒脑?”
“钱不到?账,自然?就醒了。”
“但活已经被他们抢走了啊。”
宁好微微一笑:“不是的爸爸,只有我们能赚的活,别人抢不走。他们现?在要抢就抢去好了,到?法?院出结果时,他们至少还要往里砸个几千万给政府做做样子。”
“他们不是公检法?关系都很好吗?”
“关系再好,到?年底也有年底的工作?生态。法?院临近年底会尽量少开案,并?且尽量争取年内把当年的案件了结。像江陵南这样复杂的扯皮经济案,会尽量推迟到?第二年年初,也就是春节后的二月,等到?出结论,加快进度也要到?三四月了。也就是说,我们和?工作?组谈判的最重要时间点?,决定这债务如何?打折的关键时间在明年三月。”
“但到?那时候再抢就来不及了啊,金越如果一直在干,态度和?进度都良好,工作?组也会优先考虑他们。”
“同一条件下当然?有优先。但是我们的条件比他们好就未必了。”宁好娓娓道来,“如果您现?在去借贷,把钱打到?共管账户,我们三月的谈判反而会陷入被动,他们知道我们有资金成本的压力。”
“我们怎么能做到?比他们条件好?”
“等。”她把桌面上倒扣的干净杯盏翻过来,往里面续上茶碗里的八仙单枞,“我给您那份盈利预估报告,没有给过工作?组,金越也不可能拿到?。这其中重要的利润点?有三个,其中之?一是招商,金越做不了,更赚那部分是他们也可以想?到?的,二期住宅地块的建设能直接盈利。”
闻家昌摸摸下巴,从她的话里循出了真实意图:“你?想?……截胡?”
“到?招标的时候,金越把现?金都砸进去了,我们手上留着大量资金,您说,谁能中标?”
闻家昌彻底怔住了:“…………”
宁好又继续:“偿债的部分我们不参与,盈利的部分我们独揽,岂不是更好?”
“那……”这釜底抽薪之?策过于冒险,闻家昌还是有些顾虑,“我们等到?三月,把握有多大?”
“百分之?七十。”她保守地预判。
闻家昌在落日晦暗的阳光房枯坐许久,没理由反驳,
只好认同她:“先这么办吧。”
当天晚上,一家人吃饭时,闻斯峘突然?被“点?名”。
闻家昌说:“我这里还有你?梁伯伯送我的鹿茸酒,你?平时住哪里,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闻斯峘谦恭道:“我最近就住家里,快到?海外年假了,没有那么多事。不过我不太喝酒,爸您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李路云捡着话茬插进来:“你?爸爸这身?体已经没法?喝酒了,你?平时也不关心……”
“那给大哥。”闻斯峘飞快地接嘴。
“你?大哥老?婆怀孕好几个月了,喝鹿茸酒干什么啊?”
闻斯峘慢下进食动作?,刚意识到?他们这话的潜台词,再加上两个姐姐一副吃瓜快乐、笑而不语的表情,绝了,嘲笑他声张了备孕太久没动静呗。
一桌人心知肚明,但望天望地支支吾吾。
闻斯峘余光往宁好那边瞥,她吃的节奏不变,像没听见,不懂她的意图,只好自力更生,尬笑着含糊其辞:“那就放在家里,谁想?喝都能喝。”
偏是还有个李路云喜欢搞后宫斗争,不放过他:“我看斯峘牙齿长得挺整齐,估计没看过牙,有空的时候好好可以陪他去看一看,也要经常做牙齿健康护理嘛。”
这回,不仅闻斯峘本人一头雾水,
连宁好也猜不出其中谜语了,诧异地偏头检视他整齐的牙。
饭桌上只有汪潋一人嗤笑出声。
晚上各自都回卧房,宁好稍晚进门,准备更衣洗澡,
他站在暗处,手握一杯酒,突兀地发声:“圣诞夜有空吗?”
外套脱了一半,她动作?放缓:“有什么活动?”
“云开要在家办cos派对,陆昭昭也会去。”
宁好不太明白?他突然?提昭昭是什么初衷,但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慢慢答:“能去。但你?想?做什么装扮?我想?我们……应该搞个情侣装?”
“未必,你?是你?我是我,没必要统一成一对。”
她自觉创意匮乏,不死心,还想?试探线索:“那你?打算搞什么主题?”
“不好说。”他吊儿?郎当地笑,“到?时候临场起意,考察默契度也好。”
考验啊……
江陵南工程出了个意外变化, 其?实也不算意外。
在与工作组的沟通中,云上已经明显感觉到对方的热情下降,从一开始每天通话?、视频会议, 到后来三五天才给句回话。
而就在工作组晾着云上的同时,消息传来,金越已经入驻工地开工了。
虽然?宁好已经给闻家昌打好预防针, 给他说明自?己的计划包括先放手。
可闻家昌眼睁睁看着项目被抢还是闷闷不乐。
宁好劝慰他:“如何重启、按什么方?案重启都没有定论, 他们就这样盲目把钱投进‘绞肉机’抢着开工。等到开年他们会很被动,现在投入的钱法院认不认成?本?还打个问号。”
这些道理闻家昌也懂,只是他依然?担心?, 开年云上会抢不到二期住宅, 这事一日未定,他一日忧心?忡忡。
进入冬天之后,时间仿佛变得更粘稠缓慢了。
李承逸受不了家里压抑的气?氛,跑去东北滑雪。
这段时间没了他,也没有要盯工地的借口,宁好长?住雾凇院,闻斯峘也跟了回来。
她工作不忙,时常在家充当闻家昌的“心?理医生”,陪他聊天,和他下棋, 有时拉闻斯峘一起。
闻家昌有时也拉闻斯峘一起玩无人机,还很遗憾地感慨:“现在身体?不行了, 不然?我们可以?打打篮球, 我年轻时篮球打得可好了, 你打篮球怎么样?”
闻斯峘小时候见过他跟李承逸打篮球,那不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他谦虚道:“我水平一般。”
闻家昌骄傲地说:“你大哥从小就打得非常好, 体?校要招他,我没让他去。”
李路云从远处望过来,不知他们在谈论李承逸,只见父慈子孝,闻家昌笑?得很开心?。
她心?里不是滋味,又跑上楼去给儿子打电话?催他回家。
也不能怪她小肚鸡肠,闻家昌靠她家发家,现在雾凇院一大家子都是前妻的儿女,一家人其?乐融融,颇有“杜鹃偷家”的既视感。
李承逸不理解他妈的心?情,被催烦了。
李路云最后下了死命令,让他圣诞必须回家过节,不想在和别人的一家“大团圆”。他才买了回程机票。
其?实她哪知道,平安夜宁好夫妇有自?己的安排,压根不在家过节。
关于cos派对,闻斯峘随便出考题的下场就是大翻车。
平安夜两人分别从自?己的公寓出发,事先没对过答案,在宋云开家见上面才开始互相?吐槽。宁好扮了绝地武士。
“哪个女的会扮绝地武士,你看看人家!”闻斯峘指着一屋子莺莺燕燕痛心?疾首。
放眼望去,六十多位奇装异服的客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攀谈,女生大多选了比较性感的造型,没几个不穿小短裙。
几个扮相?特别华丽的姑娘,斜靠在长?条沙发里,慵懒地抱着青绿色和鹅黄色的抱枕,圣诞树上的彩灯映在她们身上闪烁,美得像油画,说不清出的是什么形象,大概扮的是王室公主。
闻斯峘心?下是有点不服气?的,宁好认真打扮起来绝对比她们漂亮。
宋云开组的局邀的人,以?年轻官二富二代为主,有三分之二都没结婚,带着点联谊性质,女孩们自?信开屏,身材越好露得越多。
但宁好一个已婚人士,又没有招蜂惹蝶的必要。
“可以?用光剑打人。”还是运动方?便玩得开心?对她更重要,她边说边用光剑敲他帽子。
爱用光剑打人的男士倒是不少,自?带光效群魔乱舞的,闻斯峘生气?,这看起来像自?己夫人和别人组了无数对cp。
比起宁好的主流装扮,他自?己那120厘米长?的银色假发才闪瞎人眼,耻度爆表。
遭到了陆昭昭无情的怼脸嘲笑?:“哈哈哈峘哥你是真没这气?质,谁家酒厂大佬每时每刻咧个嘴这么快乐啊?”
徐笑?也是个毒舌的,揶揄道:“cos这个呢,宁好不能在他身边,我们把宁好带走,他笑?容自?然?会消失。”
闻斯峘反唇相?讥:“陆昭昭你别笑?我,dress code你都搞错了。这是平安夜派对,又不是万圣夜派对,你化?成?僵尸新娘,这不太平安吧?”
“但你们俩像个组合,精神状态很美的组合。”宁好各打五十大板。
“哼。”闻斯峘心?想,反正今天讨了宁好欢心?已经值了,宁好初见他那行头虽然?笑?岔了气?,但笑?岔气?之前眼里是有惊喜的。
别人的目光他也不在乎。
散场已是凌晨,宁好喝了点酒,有点犯困,两人商量就近去他母亲家住。
闻斯峘录过指纹,可以?直接进家门,母亲应该正在睡觉,不用汇报。
室外下着雪,但很遗憾不是白?色圣诞,江城的雪总是落地即化?。
一坐进温暖的轿车后座,闻斯峘就把假发和帽子摘了,打趣道:“万一我妈起得早,看见这打扮肯定以?为见鬼了。”
宁好把他们与司机间的玻璃隔板升上去,他就借着隔板看自?己的影子,以?判断头发有没有整理好。
宁好笑?话?他:“照够了吧?帅吗?小心?变水仙。”
他转过头吻她,不慎笑?场,把她兜帽一摘:“回家你也快脱了这个,和武士接吻怪怪的。”
到家洗完澡,闻斯峘发现住母亲家这决定是在给自?己挖坑。
新房没住过人,没有小雨伞。
早上五点,天还没亮,大过节的,有外卖员接单送点这东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再者来了一按门铃还得把老太太吵醒。
闻斯峘无奈地穿衣准备自?己出去买,宁好劝他别折腾。
“我包里还有上次没用完的,我买的那种。将就用吧。”
气?氛已经升温,好好就在眼前,这简直是对人性的考验,只能又委屈地接了他看不上的那种。
他撇个嘴撒娇:“你帮我戴。”
她自?己试着操作了才知道费劲,在这上面耗时许久,还像被凶器指着,害羞又紧张,连耳根都通红。
等不及了,闻斯峘笑?着俯下身吻她红得透明的耳朵。
不知因为节日还是下雪,这一场做得格外沉溺忘我。
雪未消融,春已先到。
娇花在强势的气?流中瑟瑟发抖,雪化?成?露,水声汹涌,打湿每一寸盘虬的枝干。
劲风吹过曲径通幽处,柳树枝条柔软,承不住那一点雪的重量,像海上漂泊的舟,失控地打旋,哆嗦着即将爆青。
园林深处盆栽锦簇,有些花本?是能越冬的,乳白?的芍药蓬勃地盛放在粉牡丹上。
从远处望,一茬一茬,此起彼伏,交融得难舍难分。
风停雪住后,才找回知觉。
他发现大事不妙:“套破了。”
“…………”她累得不想开口,发丝被热汗黏在脸侧也懒得抬手去拨一拨,过了好久渐渐退烧后才答,“算了,吃药补救吧。”
“那……”既然?如此,他又有了想法,“趁机多来几次?”
几次她吃不消,两次通常刚刚好。
又放开缠绵过一回,她状态舒爽了,精神也振奋起来,高兴地套着他的衣服光脚在房里转。
拿起他那cosplay的假发往自?己头上戴:“看我,白?发魔女。”
他靠在床头笑?她:“魔女白?发是受了情伤,这个伤你是没机会受了。”
“难说哦。你妈也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她放下假发,又去找别的玩物。
“你先进的三观不能被她落后的三观洗脑吧?”
她随手翻着搬来后还没来得及整理完的纸箱:“有你小时候照片吗?我想看看‘刑满释放’是什么样。”
“可能有,集体?照,看你能不能认出我。”
闻斯峘经过一场激烈运动也有点累,警觉性急剧下降,竟放任她随便翻找,直到她拿起个卡纸变了脸色回头,才反应过来。
那是他高中时帮宁好占座的姓名牌,上面还有宁好亲手画的小兔小鸟。
宁好瞠着眼睛,满脸错愕:“你是……‘乌鸦’?”
闻斯峘坐直,大脑短路几秒:“……什么乌鸦?”
“乌鸦。专给你带来不祥的预告。”她冷着脸重复第一次听见他声音时他对人说的那句话?。
原来如此,他想这也合理,她养的小金鱼都有名字,自?己自?然?也有个名字。
“……我不知道你还给我起了外号。”高度紧张之余,他居然?有点欣喜。她不仅给他起外号,还把他乱开的玩笑?记那么清楚。
“所以?,玩弄我感情也是你的恶作剧吗?”
“…………我什么时候玩弄你感情?”
从天而降这么大一口锅,闻斯峘吓得魂飞魄散。
情绪上涌,宁好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意识到质问是认真的,麻烦大了。
“你骗了我三年,又骗我四年,一次又一次玩消失,这不叫玩弄感情?真了不起。”宁好用袖子擦一把眼泪,一边控诉,一边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内衣、毛衣、武士袍穿上。
她一穿袍子,场面又有点搞笑?。
闻斯峘不敢笑?,感觉她要走,也飞快地开始穿便装,做好追妻准备。
“不是,好好,我不是故意玩消失,我是……你都不认识我……我……”
“你消失一次也就算了!你消失了又出现,害我以?为你第二次消失后还会出现,一直等一直等,你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她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出门前把假发帽子都当武器砸他身上。
闻斯峘急切地在房门口拽住她:“好好,我真不知道你还记得我这号人,我、我、自?我定位就是陪你解个闷,有没有我不重要。”
宁好一脸难以?置信:“行,是我自?作多情行了吧!我蠢,我傻,我就是给乙游里的纸片男人花好几万块那种笨蛋。放开,我要回家了。”
“不,好好,你别……”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为我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男朋友对女朋友才会做的?欺骗人家感情,玩够了玩腻了,‘砰’的一声人间蒸发,什么都不认账!你纯情,你不重要,你就是解个闷,你人还怪好呢!怎么不去福利院陪孤寡老人解闷!”
“不是,好好,我、我觉得男女朋友得在现实中互相?认识……”
宁好气?得往他胸口一通狂捶:“所以?你为什么不来认识我呢?是我的错吗?你原生家庭不幸、你过得惨、你穷你自?卑,是我造成?的吗?为什么后果让我来承担啊!”
“好……”
“我真是见鬼了还嫁给你!你可玩真花啊闻斯峘,你也知道这些东西得藏好啊?”她抖着不知道为什么还拿在手里的姓名牌,“你不会以?为你晾了我五年,回来跟我结婚,这五年就翻篇了吧?”
“……没到五年。”他真是昏头了才会在这个点上辩解。
“没到五年只有四年还骗我不够久是吗?”
动静太大,陶如敏被吵醒了,忙披了件衣服出房门来:“这是怎么了?啊?”
闻斯峘分了神,手一松,让宁好冲出家门跑掉了。
他还不及解释太多,丢下句“正常吵架,没事”就追了出去。
陶如敏一头雾水,吵架,哪里正常了?
电梯上来得不够快,闻斯峘在电梯口把她追上。
“怎么你还想囚禁我?”
“……不是,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雾凇院。”
“我送你。”他一摸口袋发现没拿车钥匙,又匆匆忙忙折返去拿,等他重新出来,宁好已经进电梯走了,他不得不在原处等另一个电梯上来。
早晨这个钟点去雾凇院那种郊区的车很少。
他在路上开着,很快猜到前面那辆灰车就是宁好叫的专车。
用车载电话?打过去,刚说了半句“好好,你先别生气?”就被她骂回来:“我要跟你离婚!”表达完她想表达的,她就挂断,再打已经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