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灯—— by在逃白桃
在逃白桃  发于:2024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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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啊?”她扔下手?机,反被吊了?胃口,“什么事?值得她父母这么隆重地造访?是因为动胎气?”
“让我?猜,更可能是金融方面出了?填不上?的坑。”他?从身后把她抱住转向自?己,垂眸勾唇一笑,“猜那些没意思?。好好,难得没人来打扰,可以睡到天亮。”
她仰头望他?,没再絮叨那些煞风景的人和工作,手?指插进他?发丝里。

台风在江城盘桓了两天。
对?宁好?来说是过分安逸的两天, 全?市中小学停课、户外?作业停工,公司没有太多事需要处理,每天下午三点就集体下班。下班她回到锦湖苑, 闻斯峘在家里等她。
雾凇院那边反常地没有一丝动静,与?李承逸的聊天对话框最后一条记录还停留在两天前他嘱咐她“自己注意安全”。没有李承逸的关注,她确实很安全?。
这让她更确定闻斯峘最初的猜测, 汪潋家造访, 银行的关系可能出现很大变化,这两天雾凇院自顾不暇。
她不好?奇,今年全?行业经?济形势不佳, 风口转向了其他地方, 地产资金吃紧是普遍现象,全?城在刮的风吹到了云上,全?城在下的雨落在了云上,不奇怪。
进门前,她闻到浓郁香味,只当是对?面邻居家烧了什么好?吃的。
闻斯峘过来给她开门,身上穿着她的卡通围裙,她一见?就笑了。
“原来香味是我们家的!”
男人接走她手?里的包:“我想?给你炖点汤,查菜谱现学现做的,你要是觉得?不好?喝, 那明天我再叫厨师上门。”
宁好?一边换拖鞋一边调侃:“啊哈,原来让男人在床上爽到, 他就会变得?这么贤惠!”
闻斯峘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也没有那么功利吧。我一直很贤惠啊。”
宁好?去厨房绕进厨房揭开两只锅盖各瞅几眼:“……花雕醉鸡, 墨鱼汤。”
他放下包跟进来, 从消毒柜里拿碗:“你去洗手?,在餐桌等着, 鸡再煲一会儿,到饭点差不多能吃。先喝汤吧,我去一下油给你端过来。”
她已经?拿了筷子掀锅盖偷吃:“我先尝尝生蚝。……唔!好?吃!不过它不能煮久了,会缩小。”
闻斯峘也没有太多厨艺经?验,茫然失措地看着她眨眼:“那怎么办?”
“拿个碗先把生蚝捞出来,等鸡炖好?了再倒回去。”
“…………行吧。”本打算大展身手?给她惊喜,总觉得?略微翻车了。
宁好?出了厨房在客厅沙发上发现其他惊喜:“乐高和魔术套装是干什么用?的?要送小孩吗?”
他端着汤出来:“送你的。买菜的时候看见?,觉得?你会喜欢玩,就一起加进购物车了。”
一回头,宁好?已经?飞快地把魔术套装包装盒拆开了。
“我看是你自己想?玩。”她还倒打一耙。
闻斯峘无?奈地手?撑餐桌笑:“你洗手?了吗?把玩具先放一下,过来喝汤。”
“帅哥你谁?说话像我妈妈!”
闻斯峘现学现卖,下厨的天赋倒还不错。不像宁好?,热预制菜都要炸厨房,她昨晚热菜十?分?钟,他刷锅刷了一小时,底都糊了,宁好?拧得?很,陪他刷锅时一直争辩:“包装上写的加热十?分?钟,我定好?闹钟的,不是我的问题。”
人家包装写的是加热8-10分?钟,各人灶台火力都不一样。闻斯峘觉得?她在下厨方面也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了懒得?指点,一味点头:“嗯,对?,是包装的问题,以后不买这种。”
趁她吃得?津津有味,闻斯峘问:“明天还上班吗?这天气?上班干什么呢?”
“有物业呀。前阵周转不灵,让物业出去广接业务换点进账,现在台风天,小区设施吹坏了淋坏了要维修来请款。我现在看见?OA通知上‘请款’两个字都头疼。”
“啊,那不如?别?去公司了,在家里‘躲债’。”
“……那怎么行?学鸵鸟赖账就能渡过难关啊?”宁好?突然想?起什么,提醒他,“最近你别?回雾凇院,闻家昌打电话找你,你就说忙,匆匆挂掉。”
“我要躲什么?”
“省得?他们找你要钱。之前李承逸也找过民间借贷了,江陵南是个无?底洞,一点点钱救不起来的,你小心别?被他们道德绑架。”
闻斯峘若有所思:“都到这地步了?”
没想?到,第二天是闻家昌亲自给宁好?打电话让她回雾凇院,通话里没详谈,但他语气?很严肃。
宁好?知道闻斯峘告假在家心心念念等她,临时通知今晚不回去他要失望,中午特地带着外?卖先回了锦湖苑把人喂饱。
闻斯峘以为?她翘班回来,没想?到她是来道别?,心态还是有点崩。
宁好?在屋里来回走动,收拾笔记本电脑和充电线,交待他:“你走之前帮我把阳台上晾的被单烘干一下。”
闻斯峘:“自己烘。”
宁好?:“…………”
不理他,反正听见?了。
她冲完澡吹干头发,出浴室直接换了外?衣,叫他:“帮我拉一下背后拉链。”
他坐在飘窗上生闷气?抽烟,往她那边瞥一眼,小黑裙露着背,哼,雕虫小美人计。
他才不受诱惑:“自己拉。”
宁好?绕过去硬把背后怼到他脸面前,他拗不过,只好?叼着烟动手?帮忙。
拉链拉好?,她转过头和他对?坐:“你闹什么别?扭?成年人总要做正事的,你也不可能每天赖在家里,你忙起来不也要上班加班出差到处跑?”
“我就想?每天和你待一会儿。别?人夫妻再怎么忙,至少每天下班进一个家门睡一张床。我们俩这算什么啊,同城异地,躲躲藏藏。”
宁好?把烟从他嘴里摘走,自己抽一口,笑着说:“我们夫妻生活质量高啊,你一天做了别?人一周的量,那一周见?一次……”
他严肃打断:“你知道我不是光要这个。”
“要得?还挺多……”她笑眼弯弯,不急不恼地哄,“最近这几个月比较关键,我铺垫这么久江陵南的筹划要见?天日了,你要不要支持我?”
“你这就是道德绑架。”他别?开脸,温柔的话也有温柔的压力,听不进去,耳道里像灌满了开水似的持续沸腾。
“再坚持一下嘛,我年底肯定能闲下来的,差不多12月,到时候好?好?陪你,天天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他不为?所动:“那也只是陪短短几天,这种鹊桥相会的日子到底哪天才是个头?”
“到云上我说了算的那天。”白烟从她墨黑的漂亮眼睛前掠过。
他目光落在她被柔化的脸上,烟雾散去,清秀的五官像破晓时明亮湿润的天一样舒展开。有那么几秒,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低头掐灭烟,抬眸望他,承诺道:“快了。”
吴妈给宁好?开门,把她从烈日和大风中迎进空调房里时,会客厅正发生一场激烈的剧情。
汪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拽着李承逸的衬衫:“……你不为?我着想?,总要为?我们的孩子着想?吧?我爸要是进去了我们的孩子能落得?什么好??”
两人在大厅中间,宁好?穿过也不是,傻站着也不是。
李承逸满脸不耐烦:“你能不能别?哭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我只是劝你不要天真,你爸被调查和贷款和美债没有半毛钱关系,完全?是他站错了队,上面的人先倒你说关贷款什么事?我们当初拿贷款一片欣欣向荣,有哪里不合法不合规吗?”
闻家昌端坐在一旁沙发里紧蹙眉头,余光扫见?宁好?进门,发话喊她坐,让那两口子也坐:“地滑,小汪你别?激动,你也别?哭,哭了对?孩子不好?。有话坐下说,啊。”
宁好?寻思,这是全?武行演完了,改演苦情戏了?
李承逸看见?宁好?,可算找到个能理解他的知音,言简意赅控诉道:“汪潋她爸正被纪检查,她们家一下方寸大乱、如?临大敌。她说要让云上把江陵南地块抵押贷款的钱也赶紧还回去,你说是不是莫名其妙!”
汪潋泪汪汪说:“从前年开始土地抵押就收紧了,限制条件很多,如?果?不是我们结婚,这笔贷款根本……”
“理论上来说我们俩领证是放款之后的事。”李承逸打断,“而且你讲讲道理,我们当时就四证齐全?,就算银行不放给我们,也有大把机构愿意操作好?吗?”
“那为?什么不找机构操作呢?你现在天天喊缺钱为?什么不找机构操作呢?四证齐全?就一定能拿到贷款吗?批给云上的贷款光从抵押率看就不合规你喊什么‘合法合规’?”
汪潋一连串质问让他无?法反驳。
李承逸安静了几秒,长叹一口气?:“事已至此了,你以为?提前还贷就没事了?”
“我门系统有先例的,如?果?态度良好?、及时补救、没有造成损失,只会被处分?。”
“你只会逼死我!本来泗城地块的贷款放不出来我这就已经?周转不开,现在到处停工,市场环境差,明州、暨城还有江城郊区赶盖好?的房子卖不动,你就算逼死我,我也还不上130亿。汪潋你真是又?任性又?自私!”
“我自私?”汪潋停顿十?数秒,抹抹眼泪嗤笑一声,“我还没说你自私呢!要钱的时候找我爸,还钱的时候翻脸不认人!”
李路云苦口婆心地开口:“小汪啊,话不是这么说,现在本来没到该全?部还款的时间啊,我们云上也困难,你住在家里能听见?看见?的。你既然嫁进我们家,就应该也为?我们我们考虑考虑,不能一味只想?着自己父母,你是我们家媳妇啊。”
汪潋冷下声调:“难道我嫁进你家,就要像你们一样对?我父母见?死不救?”
许久,屋里再没人出声。
虽然大家都不说话,但摆明了就是这么想?的。
李承逸甚至自己委屈得?要命,这下泗城的贷款是彻底没希望了,对?他来说就像天塌了。
别?说现在还不出款,就算还得?出,他也不会还,汪行长经?此一役就算只领个处分?,以后也再不敢为?闻家大行方便,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倾囊去帮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违背他的商人本性。
汪潋很美丽、热情、活泼,但他娶她是因为?她是汪行长的女儿。汪行长没有利用?价值,她的价值也就很低微了。他现在不会做那么绝,马上和她离婚,但保不齐以后,他也许还要娶赵行长、钱行长的女儿。
最后,还是李路云打破沉默劝她:“小汪你先回房去休息吧,一直哭不吃不喝很伤神,对?孩子也不好?。你爸爸的事,我们会跟你爸爸商量,你把你自己和孩子照顾好?,可不能在这时候病倒了。”
汪潋脸上表情有些木然,没了平时对?长辈的礼数,不屑地冷笑了声,起身上楼了。
其实很现实,所谓的“家人”根本没人在这时候还关心她爸。
她走后屋里剩下的人才能进入自己关心的正式议题——云上该怎么办?
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该讨论的他们大概已经?讨论三天了,因此闻家昌看向宁好?:“别?管他们夫妻吵架了,好?好?回来了,你说说,你怎么考虑这个事?”
宁好?避开了银行那个矛盾焦点:“爸,我是在想?,这一天终于到了。像我们家这样的民企最脆弱,今年相似的不知倒了多少。自古以来经?济紧张时期‘劫富济贫’劫的就是像我们这种,没靠山却富到让人眼红的。”
闻家昌认命长叹,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
“而自古以来,解决的办法也只有两种,要么找靠山,要么守青山。爸爸,你肯定不甘心把公司拱手?让人,从此以后云上改别?家姓,你只是台前操作那个人。”
闻家昌:“我要是能甘心,我还不如?一直猫着,跟随海源做事。”
宁好?:“所以就只剩下一条路,我们要变卖资产,急速收拢业务线,争取保住重点项目,留得?青山。”
闻家昌没有正面回答她,只问:“江陵南现在什么处境?”
“如?果?没有后续进账,9月会面临停工。”
宁好?这话说虚了,如?果?咬咬牙,撑到10月不成问题,但没必要撑,现在所有乙方都是她的人,她不想?让信她服她的承包商蒙受太大损失。
“不!爸爸!我还有办法!是第三条出路!”李承逸突然插嘴,“我找到了做年化16%的居间机构,他们通过组合形式可以消化掉这180亿,甚至我们还有机会扩张下去再做一轮……”
宁好?打断:“年化16%和给别?人打工有什么区别??”
闻家昌也不禁蹙眉:“这怎么还?”
“不还。”他斩钉截铁道,“您让我做‘防火墙’不就等着这一天吗?云上破产,我们自己还是最大的债权人,排最前面。”
宁好?:“承逸你不要那么幼稚……”
“不是我幼稚是你幼稚,你只知道在工地上搞那一亩三分?田,根本不懂行业头部都是玩资本玩金融!”李承逸慷慨激昂。
“爸!你现在就别?再想?建立什么‘盖楼帝国’了,太理想?主义!我们全?家世世代代难道就为?了做个泥瓦活吗?已经?到壁虎断尾求生的时候,当断则断,有钱想?干什么都行,我这才叫‘留青山’!”
屋子里瞬间有了硝烟味,但转瞬就没有了。
李承逸以为?宁好?还要反驳他几个回合,可是宁好?坐着一动不动,像客服一样情绪稳定,丝毫没有要再发言的意思。
闻家昌反而受了鼓舞似的拍拍大腿,对?李承逸说:“行,你去联系。我们把江陵南干出点名声,然后,‘断尾求生’!”

李承逸怀疑自己今年流年不利, 刚挖来没多久那个负责北地块的项目经理又辞职了。
他托人觅得一位港城大师算命。
一算让他心惊胆寒,大师说他有血光、牢狱之灾。
闻家昌不觉得这仅仅只是个运气问题,对他看?人的眼?光深表怀疑。
宁好体面地帮他说了几句公道话:“爸爸, 这也不能怪承逸。公司能全力支持,项目经理自然?能推进工作。但在资金吃紧的情况下,再能干的人也解决不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矛盾。”
李承逸倚在阳光房门边, 一手?在手?机上查今日运势, 一手?弹着烟灰,漫不经心抬起眼?:“就是!何况现在这工程干不干,干成什么样?, 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佛说,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闻家昌喝着茶,望他脸上一睇,讽道:“你这么超脱,怎么不去出家?”
李承逸笑?得痞气:“等忙过了这阵,是该去修行。又说血光又说牢狱,怪吓人的,总得化解一下。”
宁好淡淡说:“给?你算命的大师是修道的,佛家未必管你的灾。”
“啊?这样?啊!”他诧异地放下手?机。
闻家昌愈发嫌他浮躁无知:“奔三十的人了,一天?天?这么不靠谱。”
李承逸不止没有玄学的常识, 也没有现实的常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这道理他都?不懂。
一场台风摧枯拉朽, 换来一个月晴朗。
风和日丽, 他直飞纽约, 却迟迟没有落地保平安的消息,因为不靠谱惯了, 家里人一开始没人放在心上。
两?小时后?,田秘书的电话打到?雾凇院,询问李承逸的情况,一对信息,才知道他根本?没上飞机,打手?机又没人接,那么个大活人就突然?离奇失踪了。
李路云急得团团转,司机和车是送完人正常回公司的,人过了安检,走?之前没任何异常。也就是说天?亮到?天?黑,他还在江城,却音信全无,最后?出现的地点是机场。
她又是托人问机场,又是托人调监控,查他去向需要时间,等待让人忐忑不安。
这事还暂时不敢让汪潋知道。
李路云坐在客厅心揪得紧,长吁短叹,最近李承逸总把算命那警示挂嘴上,该不会被绑架了吧?
宁好有其他猜测。
也在托人打听,这边因有明确方向,比李路云那边大海捞针消息来得快。
“打听到?了,”宁好握着手?机从院子里进客厅跟他父母回报,“是在机场被经侦局的人带走?了,说是配合调查,应该和汪潋爸爸的事情有关。”
“那、”李路云一时六神无主?,“配合调查,怎么配合啊?不能和家里联系吗?”
配合调查只是委婉说法。
宁好觉得跟她解释起来费劲,转眼?去看?闻家昌的脸色。
闻家昌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走?到?这一步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所以他才一再催促李承逸快点将一部分钱安全转往海外?母公司,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是牺牲他自己,保全儿孙和家业,但还是在犹豫中错过了良机。
李承逸天?真在,以为只要自己嘴硬,就真能和他岳父撇清关系。
“好好,找关系打听清楚一点,看?看?有没有办法把人先弄出来。”
宁好点头,准备再去僻静处打电话。
闻家昌站起来,走?到?院子里,但没有进茶室,只是站在树下,背手?背对着家。
阳光变叠,青葱浓郁的树荫罩着他。
灰影子落在他的白发和米色长袖衣衫上。
宁好一边通话一边朝他那儿看?过去,瞧出点大势已去的悲凉意味。
密实的白云像一层棉被,往深宅大院盖下来。
之后?几天?,下过几场阵雨。
气温降下来,早晚温差大,日光变得柔和了一点。
李承逸被接回家,看?着比那日出发前憔悴疲倦许多,脸上神情被削成透明的一片,两?眼?空无一物。
人不能因思想受处罚,他没有犯罪的实际行为,判不了他的罪。
但他被限制出境,账户也被冻结,转移财产的行为已经无法实施。
闻家昌也被找谈话,李承逸回家的条件之一就是云上重新变更股权,断掉用?美债金蝉脱壳的后?路。
欠款终究要还,还不上的那天?闻家还是得付出代价。
这天?下午到?晚上,父子俩在阳光房坐了很久,不是总在说话,大多数时间对坐无言。
李路云从家里望他们,感到?揪心,带吴妈给?他们送去晚饭。
李承逸起身说“没胃口”,就恹恹地回屋上了楼。
家里已经有一个食不下咽的孕妇,这又来一个。
闻家昌却出乎意料的精力强健,上次脑梗之后?,他的手?做不了精细动作,只能用?勺,大口扒拉着饭菜的样?子像年轻时在工地吃盒饭。
“好好回来没有?”他问李路云。
“回来了,在餐厅吃饭。”
闻家昌愈发加快吃饭速度:“等她吃完你叫她来。”
李路云可没有这样?转达,进屋后?让宁好放下碗筷就过去了。
闻家昌问:“你说留青山,要怎么个留法?泗城、暨城、启城和明州新拿的地全部处理掉,保江陵南?”
“上个月,我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形势不同了。”
闻家昌以为她的意思是没有出路,正要失望叹气。
谁知她接着说:“得反其道而行。”
“怎么说?”
“承逸找的民间借贷利息太高,房价却在缓慢下行,我们拿地都?是在地价最高点,如果拿不到?低息贷款,工程再往下做只会越干越亏。江陵南现在就该立刻停工。”
闻家昌微微蹙眉,虽然?他也知道越干越亏,但江陵南至少盖完房一定能卖出去,能回款一部分资金。其他那些二线城市的房现在盖完也卖不出去,这不是丢西?瓜捡芝麻么?
宁好提醒他:“江陵南不是我们一家的项目,利润要分享,债务也要分担……”
闻家昌惊道:“你想把金越拉下水?”
宁好唇角一弯:“我想把江陵区政府拉下水。分担方越多,我们的压力就越轻。”
闻家昌瞠着眼?睛,眼?里的高光像晚星一样?亮起。
这是个异常大胆的提议,他虽然?还闹不明白,但直觉似乎已得见天?日。
“你的意思是?”
“停工。江陵南项目公司宣布破产。”宁好说着,把他桌面上一个茶盏里剩余的水泼去,杯盏倒扣在桌面上,“坐不住的人就不止我们了。”
“市里怎么可能放任江城房市领头羊变烂尾房?江陵区政府听到?这个消息大概会如遭晴天?霹雳。市场稳不住了,他们不可能袖手?旁观,再说已经网签的这批业主?真闹起来,动静可不会小。”
闻家昌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没有什么特别上层的靠山,经商以来总是在当?官的面前夹着尾巴,去耍赖让政府托举,这招他想都?不敢想。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他琢磨利害,沉默许久,激动难耐的情绪让他双手?都?微微颤抖。
“江陵区政府不会同意我们破产,会出面干预,然?后?呢?”
宁好微笑?着纠正他:“江陵区不会同意我们停工烂尾,但破不破产由不得他们说了算,商场如战场,有赢就有亏,经营不当?亏损也不足为奇。我们破产,政府必然?介入协调,债务要重新清算,这工程谁来干都?是得不偿失,只有将我们的债务打折、让我们继续干完。”
闻家昌反复思忖:“账要算清楚,盈亏点在哪里,我们继续干还能不能有盈利?”
“我会算清楚,不过爸爸您要降低预期,即使?有盈利也不会太多。”
闻家昌抬手?摆了摆:“我现在已经没有那种幻想了,能保住公司不背巨额债就烧高香。但有个问题,还有人会跟我们竞争。金越,他们一定也想在减债的情况下全盘吃下江陵南。”
“我知道,我有准备。”
江陵南停工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江城上空引爆一颗令地动山摇的炸弹,无数人急跳脚了。
消息其实是云上主?动放的,在公关评估了停工破产消息对后?续房产的销售影响之后?。
外?界反应果然?如预期,
区政府第一时间就决定介入,成立了重启项目专项工作组。
另外?金越方面也叫嚷得厉害,借贷成本?他们不认。
不认也没用?,前任项目经理孙国栋在上一轮“自查”中已经背走?了挪用?专款这口锅。
理论而言,是金越和云上共同选定的项目经理造出巨额亏损。事实如何,其实三方都?心知肚明。
要解决的问题太多,最后?焦点集中在重启方案。
宁好领着投资部、工程部、财务部的高管们加了十多天?的班,连轴转把初步方案做出来,交给?专项工作组。
这期间,李承逸对业务两?眼?一抹黑,完全帮不上忙,干脆连公司也不去了,独自在家颓废。
宁好回不回雾凇院,他也干涉不了,知道她接个电话就立刻要去开会,放弃了查岗查哨,一切以公司为重。
宁好住在锦湖苑,闻斯峘每天?快乐地往返于东城区和江陵区。
但是她工作繁忙,不是在算账就是在开视频会议,时常忙到?午夜,他自下班回来还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只能在远处看?看?她,听听她与别人通话的温言软语声。
这样?也就满足了。
夜里睡前,他抱着她打趣:“你那儿比我这创业公司还辛苦。”
“那当?然?,”她笑?,“我这可是破产公司。”
初步方案交给?政府,等消息时歇了三五天?。
可人是焦灼的,也放不开跑远去玩。
闻斯峘特地抽了一天?空,带她到?森林公园露营烧烤,秋天?正是公园最美的时节,晚上和他坐在草坡上聊天?,她用?银杏叶给?他展示“飞飞小鸟”。
这三五天?里,家里其实先有个好消息。
汪潋这次产检要做B超,特地让有经验的吴妈跟着去。吴妈带回喜讯:“看?见了看?见了!是个男孩!我亲眼?在屏幕里看?见了!”
据说没看?见的未必是女孩,看?见的一定是男孩。
闻家昌出身农村,李路云也是市郊农民,观念都?老派,虽不反感女孩,但继承家业这种事还是只想到?男孩。汪潋第一胎就怀上男孩,让下一代继承人有了着落。
但是家中愁云还没散去,闻家昌只在晚餐时宣布了这个喜讯,与自家人稍稍庆贺了一下。
直到?下一周,政府工作组回话,表示云上出的方案可行,让继续细化下去,并且细化方案要得很急,要求在一周内做好。
与此同时,宁好拿出了一份内部预算给?闻家昌过目。
根据云上工程、合约和财务部门的核算,如果政府同意“破产重组、债务打折”的操作方法,由云上继续干完剩下的工程——包括理论上无盈利的商业地块,还有数十亿利润空间。
闻家昌不敢置信,把这份报告反复看?了十几遍,没有找到?漏洞。
他按捺着激动问:“我们真的能抢得过金越吗?他们现在和我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在政府那边甚至信誉更好。如果他们知道还有这么大利润空间……”
宁好淡然?道:“他们算不出这么大利润,除非政府把我们的方案透给?他们。”
“没有不透风的墙,透给?他们是很有可能的。”闻家昌忧心忡忡,“我们两?家估计还要比价竞争。”
“爸爸,别担心,招商是我的强项,金越可没有这个优势,招商做不起来他们就赚不了这个数。”宁好安慰他。
闻家昌想起来,当?初拿到?江陵南地块桌面上的说法就是宁好在海源曾经有过傲人的招商业绩。
如今不管是宁永荣的能力还是宁好的能力,他只能信了这种超能力。
闻家昌不禁感慨,他这个宁老大哥,救了他一次又一次,绝处逢生,竟又是他。
这天?晚上,闻家昌破天?荒地跟宁永荣打了好久长途电话,到?最后?竟打得老泪纵横。
宁永荣不爱记仇,儿女婚事变卦的事已经过去太久,女儿婚后?过得不错,替换的女婿也不是废物。
他没给?闻家昌碰多硬的钉子,还邀请闻家昌今年携全家到?中部他工作地过年,闻家昌此刻感激涕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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