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灯—— by在逃白桃
在逃白桃  发于:2024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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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在我家,我换了衣服得回工地,不能迟到。你先回去,晚上我跟你打电话再仔细说。”宁好柔声哄他。
“同事?”他松开她,顺势往室内深处望,“男同事?”
宁好绷起脸:“我同事全是男的,你别这么幼稚。”
都是同行,他知道项目上的情况,那些工科土直男宁好不可能看得上。
这么一打岔,心情松快了一点,刚才冲到天灵盖的酸涩感回落下去。
他像赔礼道歉似的帮她捋好一缕颊边的乱发,抚了好几下,得寸进尺道:“电话不行,要见面。”
宁好已经开始动手把他往外面推:“我空下来先给你打电话。”
李承逸仍不死心,最后还往里望一眼,想看那同事。
以前他从来没紧张过宁好,细究起来,这种酸到失魂落魄的感觉是从听说要让宁好和闻斯峘结婚开始的,他见过闻斯峘。
宁好把人打发走了,背靠门精疲力竭地长吁一口气。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卫生间传来水声,但愿扰了听觉没惊动他。
水声停止后几秒,闻斯峘才慢吞吞走出来,前襟湿着,深色的衣服更深了一度。
他掀眼:“你还没换?”
宁好顾左右而言他,匆匆往卫生间里去:“你坐,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把吹风机拿给他之后,她才进了房间。
他听见清晰的落锁声,挑了挑眉。
实则——
他耳朵没那么背,刚才那小插曲说明什么?李承逸爱宁好?
说实话,他以前怀疑过,没证实过,不觉得意外,有人不爱宁好才奇怪。
衣服吹了个半干,心里还在琢磨。
宁好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来,白衬衫,工装裤。
他抬起头,明晃晃的视线落向她,
衣领……很漂亮。
似乎她还重新打理了一下头发,比刚才精神不少。
“你下午有空么?”她问。
他猜她要用车,点点头:“请了一整天假,随你调遣。想去哪儿?”
她以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我想去民政局领证,今天是工作日。”

仿佛所有夫妻都是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携手去领证。
仿佛决定结婚最值得考虑的部分是工作日适合领证。
宁好也在沙发上坐下,对着他:“我的习惯是做事前先确立目标……”
“嗯。”他勉强应了一声,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就像高考志愿,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妈妈就带我去参观了一遍清华北大。她说以清华北大为目标去努力,可能最终考上浙大交大,如果一开始目标定个普通985,可能最终只能考个普通211。”
闻斯峘点头:“她说得对。”
“所以要开始一段感情,我想以结婚为目标,先定下这个,才能全心投入。闻叔的意思也是感情能慢慢培养。你觉得呢?”
你自己听听这说法站得住脚么?
闻斯峘快笑场了,尽力憋着,免得宁好以为他喜形于色。
但是宁好一贯怪念头多,他也习惯了,竟觉得这种突发性决定在她身上很合理。
他虽丝毫没被说服,却隐约有了点思路,
也许宁好对这桩婚事是有诚意的,被李承逸刚才那么一搅和只怕节外生枝,不仅把婚事搅黄,还让两家关系破裂,所以她希望赶紧落锤?
也能理解。
闻斯峘没法把宁好往坏处想,更重要的是他藏了私心,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和宁好结婚,他求之不得。即便是她一时冲动,他也会想卑劣地利用这冲动。
——怎么可能拒绝?
他尽量云淡风轻:“有道理。你带齐证件了吗?”
“带了。”宁好松下紧绷的肩,以为还要大费口舌,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那现在去吧。我让朋友帮我把户口本送过去。”
让朋友送的原因,当然是怕往返耽误时间,
万一给足思考时间,她反悔了呢?
在民政局办完手续,两人穿过等候区去取车。
阵雨停了,宁好拒绝了他说让她在大厅等的提议,要和他一起走过去,直接从停车场出发。
并肩而行,又无需撑伞,闻斯峘拿不准彼此间相隔的距离,有点局促。
宁好换了双很漂亮的深红色平底靴,看起来也没有需要他紧急搀扶一把的可能。
间距反而比先前远了,
两个人都像刚学会走路似的,紧盯着地面,目不斜视。
闻斯峘试探着问:“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我得回父母家一趟,把领证的事告诉他们。”她顺势抬头,忽然体会到身高差,这个角度,目光最先瞥见他的颈,锐利的下颌被黑衬衫衬着,白得禁欲。
她很快移开眼,追加一句,“你也是吧?”
闻斯峘原本不是这意思,是想问她这感情要怎么开始投入,能不能晚上单独吃饭。
她提到父母,他才想起刚办成了一件人生大事,有许多重要社会关系亟待处置。
恋爱脑了,他自嘲地笑笑:“先斩后奏啊……”
“他们可能会有什么反应?你父、”想起那不是他生母,用词转了个弯,“你家里。”
“应该会非常高兴。该不该说……”他正好走到树影下,脸色一沉,“我父亲突然关心我的婚事其实也挺反常,以前升学就业他问都没有问过一声。可能人年纪大了,物质满足,有了精神需求,才想着把家人都笼到身边。”
原来他是这样理解的,还真被蒙在鼓里,和真相一点不沾边。
有点同情,他没得到过父爱,现在还要做工具人。
来摆平她这个隐患的工具人。
宁好很短暂地出神,伸手拉着肘部衣料把他往自己这边拽了一下,倏忽又松了手。
闻斯峘讶异地转脸垂眸,
一阵风过,树叶簌簌作响,筛下许多留存的雨滴,落在他刚才行走的步道上。
顿时懂了,想说谢谢,又觉得是不是说了反显生分,一个闪神,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她接上了话题:“两个姐姐,他也安排好了?”
“两个姐姐工作和家庭早就稳定了。”
“那还好。”
“不过他又想折腾,希望姐姐姐夫都搬回家里住,雾凇院。”
云上雾凇院是闻家昌自己的产业,就是那个和海源置地一起打造的豪宅。
闻家昌自留了最大的独栋别墅之一,建得像庄园,两年前就搬了过去,从那时起就和宁家不再做邻居。
当时也邀宁永荣搬去,但是雾凇院在郊区,住那儿的人多半不需要上班,否则每天到市中心上班,路上耗费两三个小时也吃不消。
宁好有些诧异:“住那里,方便么?”
“我大姐夫妇是高校老师,校区本来离雾凇院不远,也不需要天天坐班,他们回家住没什么问题。”
“二姐家麻烦一点,二姐在一家外企做HR,我爸说还不如到云上做HR,叫她辞职回家来。”
“二姐自己是愿意的,二姐夫有点意见,他是公立医院医生,住郊区确实不便。我爸爸这个人独断专行,”
说到这里,闻斯峘自感荒诞,笑起来,
“他说‘结婚几年有什么必要天天天黏在一起,看都看腻了,一周聚一次反而不容易闹离婚’。”
歪理邪说,宁好也笑了。
“不过我估计,他们最终会同意。”
“已经看腻了?”
“不是,孩子一岁半,我二姐又不想放弃工作,如果住在家里,佣人多,很多事大姐也能帮着搭把手。她还想趁年轻好恢复赶早生二胎,借家里的光,什么都能顺利点。”
“可是和继母同一屋檐下,不会有人际困扰吗?”
“有。”闻斯峘不带感情色彩地断言,“但和实际生活压力相比不足为道。还是那个道理,先要有物质基础,为了生活心里藏点委屈不算委屈。”
宁好沉默下来,开始对他这个人有点认识了,
他的理性带着一种残酷。
他会错意,向她致歉:“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无聊的家长里短。”
“不无聊。”本来就是她特地打听的,“我对大家庭很好奇。”
“还是独生子女幸福吧?”
“所以我喜欢热闹。”
闻斯峘没接上话,搞不懂她什么意思,她喜欢热闹,他家里亲戚多,所以……这还是加分项?
“对了!我应该早点拜访你妈妈。”她又生出一念,声东击西似的,打断他的思路。
她有心记得这茬,闻斯峘有点动容。
但是礼数这么周全,又和他想象的氛围不太一样,他们俩不像刚结婚,像刚成立了合资公司,开始讨论股权结构。
他帮她拉开副驾这边车门,胳膊搭在门上:“这个不急,过一阵吧。”
她这招落空,
坐进车里,觉出些异样。
等他坐进驾驶室,她歪过头观察表情,问:“你妈妈不赞成你结婚?”
闻斯峘微怔,脑洞歪到哪儿去了:“怎么可能。只是她观念和年轻人不同,我需要铺垫铺垫,给她点时间。”
“我需要准备什么?她有什么喜好?”
“宁好,”他打着火热着车,转头望她,半开玩笑,“了解我妈之前,你不想先了解我么?”
车停在宁好父母别墅正门外的车道上,
宁好解开安全带。
男人搭着方向盘叮嘱:“我不进去叨扰了。你到二楼开关一次阳台的灯,让我看见,就算道别。”
“嗯。”她笑起来,
好奇怪的要求,神神秘秘的。
已经交换过联系方式,但还是打暗号来得更有情趣。
宁好下车按了门禁,等大门自动打开时,才后知后觉起疑,
他怎么知道,朝着路边的是阳台?
以前来过闻家在隔壁的房子?
也许他们父子关系不像对外声称的那么冷漠。
这一点微妙的变化,让她在心里把他往对面阵营拨过去一些,同情心淡了。
宁好的父母没想到她今晚会回家,
因此在一楼耽搁了时间。
数表数了五六分钟,闻斯峘才看见阳台的灯亮起又熄灭。
内窗开了,铁纱窗巍然不动,他希望她不要开,起了风,春天夜里很湿冷。
但是连同前面等待的五六分钟,墙那边响起的动静,隐约投在窗上的人影,他都觉得很有诗意,
他和宁好,一切都不同了,像做梦一样。
直到这一刻,他也没有真实感,
怎么敢做这样的梦?
手机响一声。
是她发来的微信:[原路出门小转后有个丽园小馆,本帮菜,味道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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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她回消息,鼻子发酸。
她知道他和家里的关系不像她这样,不打招呼随时都能上门蹭饭,肯定要先在路上解决。
他在这个熟悉的路口倒车,许多往事涌上心来,
视线微微模糊了。
阿姨在餐厅喊吃饭,宁好换了居家服下楼。
妈妈对她回家吃饭本就高兴极了,刚才又打探到八卦迹象,眉飞色舞压低声问:“小闻送你回来的?你们整个下午都在一起?去哪逛啦?”
宁好笑她过度激动:“妈,你不要外貌协会,看人家长得帅就看人像唐僧肉。”
“什么唐僧肉,我看他是很像我女婿!”
宁永荣板着脸:“八字没一撇的事瞎说什么,我看不怎么样,一点不会为人处世,读书读迂了,没什么前途。”
“反正比你有前途。”妈妈怼道。
“干嘛拿我比?跟我这个快退休的老头比?什么出息!”
“那你要他怎么精通为人处世?像你这老头一样圆滑油腻?”
宁好听惯他俩拌嘴,哭笑不得,打断了说正事:“爸,妈……”
她放下刚拿起的筷子,伸手从居家服口袋里掏出那个红本,翻开,搁在父亲面前:“下午我去民政局领证了。”
一时语惊四座,
餐厅里安静了。
连正往餐桌上端菜的阿姨都停在半道上,犹豫进退。
妈妈先回过神,越过桌子把结婚证拿来,看了又看,喜不自胜:“不亏是我女儿,下手就该这么快!”
宁永荣掐过眉心,又想掐人中,最后支着下颌,陷入沉默。
好半天,憋出一句:“你是不是,在跟承逸置气?”
“爸爸,你看我像那么幼稚的人吗?”宁好淡淡说,“我不置气,我要报复。”
阿姨刚把菜顺利送到桌上,又被惊得当场石化。
宁永荣按着太阳穴:“你怎么报复?报复谁啊?闻斯峘在他爸那都说不上话,你嫁给他只会让李承逸看笑话。”
她轻描淡写道:“姓闻的姓李的谁说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云上集团改姓宁。”

闻家昌听完闻斯峘言简意赅的汇报,也盯着茶几上的结婚证怔愣了十几秒。
真正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他猛一拍大腿,喜笑颜开点着闻斯峘:“真不错!好好好!这下好了,我也放心了。”
他兴奋地站起来,在起居室来回走动:“我跟你说过吧,宁好这孩子很单纯,从小我看着长大,漂亮、读书好、又好哄,谁找她谁有福气。我是也想让承逸追她,可这小子实在不识好歹,唉,说起来我都头疼。”
闻斯峘淡笑一下,这好像和他下午在宁好住处听见的不一样。
不过他不露声色,也没反驳。
李路云泡了两杯茶端来,故意走得很慢,想多听点信息。
闻斯峘轻声对她道谢,反而把她吓得一抖,自己尴尬笑笑。
“婚礼安排你有什么想法?”闻家昌问。
“我……”闻斯峘有点跟不上进程,这一天从见面到领证再推进到婚礼筹备,一环赛一环的快,他根本没机会静下来思考。
好在闻家昌根本没打算征求他意见,自顾自安排下去:“在云上温斯特办,我现在就给和总打电话,”说着拿起手机,电话号码已经拨出去了。
“爸,爸,”闻斯峘面露难色,连叫了两声想劝阻。
闻家昌对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趁对方还没接听小声说,“听我的,场地很抢手,一定要早订……哎——!和经理!我猜我是谁?……我问你啊,温斯特酒店婚宴排到什么时候啦?十月,十一长假给我好伐?谁结婚?我儿子女儿结婚,哦不,儿子儿媳,你看我这脑袋!亲儿子!不是!我俩儿子!不是俩亲儿子结婚,是俩亲儿子都要娶媳妇儿!十一给我留着啊,我请大师算算日子,明后天跟你说。”
挂了电话,闻家昌心情舒畅了,开始向闻斯峘吹嘘:“温斯特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订到啊?市长的外甥女结婚想插个队都要找我的关系,开玩笑!”
“……我的意思是不用大费周章,我和宁好可以从简。”
“简什么简!你不要狗肉上不了席面,你是我闻家昌的儿子,畏畏缩缩干什么?宁家在江城也是有身份的。说出去,这个叫豪门联姻,你懂不懂啊?抠抠搜搜的,我在江城还怎么做人。”
为了他自己的面子,只好随他折腾了。
闻斯峘没话说,倒是担心宁好会讨厌这些繁文缛节。
“就这么定了。你们十一办,承逸那边我要跟亲家商量商量,最好是十二月办。”
闻斯峘听出点蹊跷,
怎么李承逸又冒出个“亲家”?
白天他那个心急火燎追上门的反应,完全不像自己有结婚对象……
他随便找借口拖延:“这个……爸,长幼有序,让承逸那边先办吧。”
“不讲究这个,”闻家昌心虚地把手一挥,“你们先办。我……我和老宁关系更铁,什么事都好商量。承逸那个亲家……”
李路云突然在一旁清清嗓子。
闻家昌停住,不自然地摸摸耳朵,转了话头:“你尽快定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你有了贤内助,就能专心奔事业了。星期天,我再约你们所长吃顿饭,你要来。不是中午就是晚上,我明天给你发短信,你别老加班了,光会搞技术一点用都没有。”
“是。”闻斯峘无奈附和。
“你们什么时候搬回家来住啊?”
闻斯峘纳闷,今晚这拷问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还没有问过宁好。”
“你问问她,干事业先把老婆安顿好,早点生小孩。你云姨还年轻,能指挥佣人做事。晚几年我一退休,我们要去旅游的,你给你看孩子?”
闻斯峘没说话,战术性抬手扶了下眼镜,
念在长辈有“看孩子”那份心,出发点是善意,苦笑着点点头。
离开雾凇院,他才喘过一口气,
只觉得人脱了层皮。
手机里有朋友发来的一条微信:[强啊你,直接一步到位啦?什么时候谈的?一点风声都不漏!不地道!]
这朋友是他材料所的同事高博,今天就是麻烦他去自己公寓帮忙拿来了户口本。
宁好他没见着,车停路边从车窗里把户口本递出来就回单位了。
看见这几个字,闻斯峘才回味起一点喜悦。
像冻僵的人慢慢找回体温。
他启动车,打开车载电话:“在哪呢?出来喝一杯?”
“不是……你什么情况啊?”高博在那头夸张地叫嚷,“婚结没结成?结了婚不陪老婆喝什么酒?不会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吧?”
他微微弯一下唇:“她今天回父母家。想多了,你有什么值得play的?”
闻斯峘住在单位附近的高科技人才公寓,单位有补贴。高博跟他一个部门,公寓也在他对门。平时两人懒得做饭,会凑在一起点外卖,单位里他们俩关系最近。
高博没听过没见过他有女友,谁知他一发力就搞个大的,输密码进门帮忙送个户口本倒不是难事,高博逮住他请客,意在惩罚他瞒得好严实。
科技园对面有烟火气十足的一条小吃街,白天是改良湘川口味的快餐,
这个点已全部换了夜宵烧烤。
晚餐饭点,闻斯峘的确听了宁好的建议去那家丽园小馆填饱肚子。
本帮菜口味清淡油水少,往返雾凇院来回两小时,又在父亲家中受了一番洗脑,这会儿饿了。
把车停进车位。
高博等在驾驶座外揽过他的肩:“吃什么?烤肉吧。”
正和他意。
暖色灯下,红肉在烤网上逐渐转成焦褐色,滋滋冒油,烟被呼呼抽进风筒。
听完他掐头去尾的概述,
高博用蔬菜卷起闻斯峘用烤夹扔进他烤盘的牛肋丁塞嘴里,含含糊糊问:“那这个老婆,你喜欢吗?”
闻斯峘那只正要把五花肉翻面的手顿时悬在了半空。
是哪个细节让他觉得可能不喜欢,质疑这个?
迅速在心里复盘一遍,只说了相亲认识,没说是领证前三小时的相亲;只说了彼此感觉还好、家里父母也熟悉,没说高中就是校友。去掉一些戏剧化因子,听起来就毫无涟漪。
闻斯峘垂眼,把那几块肉快速翻过来,
举出他认为最无法反驳的论据:“不喜欢干嘛结婚?”
“欸——真的?喜欢她什么?”
“这种答案是考卷上两行横线能写完的吗?”
高博笑起来,大灌一口烧酒,龇着牙说,“大多数结婚人士都彼此不喜欢,只是选择找个生活搭档。没想到你还是个纯爱战士!我以为你条件这么好,一直不找女朋友,是因为太挑剔。”
“我条件也就一般吧,现在尴尬的点也就在这。我父亲有身份有地位,她家里也是,按照他们声张的排场,要办个钟鸣鼎食。可我自己只不过一个普通人,和那种场合其实是不配的。”
闻斯峘说着也抿一口酒,他更怀疑自己和宁好是不配的,那样的场合,宁好可能从小到大习以为常了。
“所以啊,得为以后打算了。”高博嚼着肉,老神在在道。
闻斯峘看过来。
他继续说:“姑娘跟了你,你不会打算就让她接受这样的生活落差吧?峘哥,你应该出来创业,带上我。按你的技术,两三年,怎么也得整个身价十几亿吧。”
“你太敢想了。”
“怎么叫‘敢想’呢!你来之前,机器学习预测模型根本没人做,庙小和尚多,天天混日子,结构性能数据库都是你来之后带我们平地起楼。你一来,拨款多了,能干的肯能干的都看到点曙光了,你出去干,绝对一呼百应。你在所里才没前途,被占着萝卜坑的关系户压着,赚的钱还得养这群白眼狼。”
“这话在所里可别说,替我得罪人,”热气熏得闻斯峘眼都迷了,看上去像困倦,把眼镜摘下擦了擦再戴回去,“创业不像你想得那么容易,技术也不是重点。”
“合伙嘛,你管技术,外围关系这些我来跑,再拉上文哥,他早就想出来了。就是干!”
闻斯峘两根手指扶着太阳穴笑:“投资呢?没资本怎么干?有了资本怎么谈?国家基金不会投给私人,你以为跟在所里一样?商业的东西很复杂。”
“没投资找投资就是了!不去找,天上也不会掉下来。”
高博放大话有酒精的催化作用,也有他平时就反复这么想的原因。
他并不当真,只有一点,他听进去了。
闻家昌话里也透出相似意思。
结婚是个新起点,
以前他可以得过且过,以后要考虑的是宁好的未来。
宁好晚上没找到机会给李承逸打电话,因为妈妈跟进房间,缠着她聊天,从端坐床边聊成东倒西歪的姿势,嫌冷又把腿伸进被子里,最后睡着了。
她妈妈郝时愿女士有时想一出是一出,在得到闻斯峘的情报之前,她一直把李承逸当亲儿子,在家炸了鸡翅都得塞五个给他。
闻斯峘的情报出现后,李承逸在她这儿一夜过气。
从那以后,在她嘴里,李承逸哪儿都比不上闻斯峘,
长得没那么硬朗,被她断言“以后只能生得出女儿”并且“女儿像爹”,那就不会读书、绣花枕头,傻白甜会让人骗得团团转。
结合遗传学和玄学等跨学科领域,从各种角度为自己喜新厌旧找依据。
宁好嘲她:“翻脸不认人呐。”
郝女士主打个人中心主义:“对我女儿有用的才配让我看一眼,没用了都是废品。”
这桩婚事,在外人怎么看来,都是闻家昌发迹后变卦了。
其实郝女士对李承逸本人没什么意见,也没什么感想,郝女士对他最高的评价是“长得比女孩还漂亮”,许多年后那话变成了“男人长得比女人漂亮不是什么好事”。
而现在,表面上宁好和闻斯峘终成眷属,至少双方家长的脸面都维持住了,皆大欢喜。
郝女士对李承逸突然就有意见了,家族矛盾变成家族内部矛盾。
宁好还没想好该怎么跟李承逸解释结婚的事。
如果不通电话,靠着来回发微信肯定说不清楚。
睡前1:47,
李承逸昨日23:11给她的最后一条微信留在聊天记录:[怎么不接电话?]
等明天消息通过他爸传到他耳朵里,又不知该有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宁好早晨不赶上班,从父母家去项目要过江,不是高架就是隧道,都得堵,她就干脆摆烂了,慢慢悠悠出门。
专车叫到了一辆卡宴,经济下行,生活不易啊。
宁好刚在后排落座,总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拖拖拉拉不去上班,还有部分原因是为了躲总包。
工程到这个进度,又开始新一轮催款。她觉得离上一轮过年关时才没几天,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工程款是不可能在工程中结清的,宁好演太极推手应对软磨硬泡,
归根结底,要钱没有,其他都好说。
“江总啊,你看你也是老江湖了,怎么今天这么不大气?……是我的错,让你做大生意的人算起了这点小账。……可你也知道海源的情况,外面看家大业大,越大越管不到细节,没有专款专项,却哪都是开支,只能这儿挤一点那儿凑一点。……我一会儿还得去居委会,你说这些关系不打点好,今天投诉停工明天投诉整改,耽误了工期我们俩双输……后面幕墙景观都给你做,一来你早完工早结算;二来后面赚的才是大头,你看这六百万是不是非得卡着脖子现在跟我要?……”
挂了电话,她注意到,专车司机正通过后视镜盯着她看。
眼尾带着崇敬的笑意。
“都说房价要跌,什么时候能跌?你们业内人士,能透个信儿不?”果然来搭讪了。
总包老江被宁好打发了,转身进了项目部办公室找工程师唠嗑:“哎呀呀你们这个‘小辣椒’真是一毛不拔,比她老子还抠。”
小张笑着分给他烟:“青出于蓝胜于蓝。京城来工作组打分,都把人往我们项目领,也只有我们项目拿得出手。”
老江点上烟:“小辣椒会用人,有组织有层次,很稳。”
小张受着夸,把功劳又往宁好身上推:“是嘛,管理到位,其实方方面面干活的心里都稳。”
“那高层变动,对她有没有影响?”
“不好说。有可能调回平台。新领导肯定要安排自己人。”
“调回平台就没意思咯。”这老油条真心替她遗憾。
老江抽完烟去工地了。
宁好干脆在外面办完事,下午才到项目部,两人没碰上面。
她前脚进办公室,小张后脚跟进来串门,给她汇报了老江来找过她,又通风报信:“我听宣洋说他们和律所碰过面了,金颂府项目要起诉,是不是想把锅甩给宁总啊?听说宁总这两天回江城了,跟这件事有关吗?”
宁好没听说爸爸说起这件事,她本以为他回江城是为了相亲,不过看他对相亲其实也不太赞成,原来背后还有诉讼。
这倒不奇怪,一朝天子一朝臣,
金颂府项目亏掉底裤,营销没做好,招商太差,可营销后面有人,这锅得想办法甩掉,只能往前朝扣,指责项目建设成本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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