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理论依据不就又多了一个实例了吗?拿去和今上唠嗑多好。虽然他对儒家学说不可能全信,但是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他半信半疑,就是对他行为能起一定约束的大好事啊!
董生狂喜(x)
【继位的文丁王在位时间不长。《竹书纪年》认为他杀害了季历,然而二人去世的时间相差无几,文丁对于季历曾经称得上看重,这个说法到底就有点诡谲。
要知道,季历可以说是罕见地可以被商王允许到殷都觐见献俘的成员。等他死后,文王要再得到这个待遇都得到他差不多五十岁的时候了。
考虑到商朝末期,商王和商人贵族之间日益增长的矛盾,帝乙和帝辛这俩父子在商王序列中最为特殊,生前便被冠上了“帝”之名的名头,我们其实并不能排除是派系斗争和宫廷政变,同时将文丁和季历一起葬送的可能性。
帝乙是个和他更为著名的儿L子一样叛逆的人物,他在自己继位初年便重启了祖甲曾经构想的周祭制度:
他将不再祭祀上帝以及山岳河川的自然神们,而是只将先王作为唯一的祭祀对象。他要求抬高祖宗神的权威,一如古埃及法老们的自我认知,他要成为神的血脉与后嗣。
他统一规定给各位先王献祭的时间和方式,编织出一张庞大的周密的时间表,从此再也不用临时占卜是否适宜给先祖祭祀。他限制住占卜师和祭司的权力。
然后他自命为帝。
即,他是行走于世间的神明本身。
——多狂妄啊。】
刘彻几乎是在听完那句狂妄之后,便跟着轻笑出了声。
他没有轻蔑。正相反,孝武皇帝年轻的脸上,是对后世人接近宽容和看小孩幼稚举动一般的优裕。他没有针对帝乙,他对着的是年轻的后世人。
因为他甚至是在用一种欣赏的目光在看待帝乙,用一种遇到同类一般的眼神在挑剔帝乙。
这怎么能叫傲慢呢?
他喟叹着。
追逐着长生,向往着升仙,甚至不惜在后世留下了累累受骗记录,被人戏谑为几大方士诈骗案受害者,赔了女儿L又伤钱的孝武皇帝,此刻只是唇角含笑着摇头。
他伸出手。手指轻敲着面前的桌案,“哒、哒”的轻响声在室内回荡,在他的笑意面前,仿佛都带上了莫名的韵律。
刘彻可以理解帝乙。
你也许可以将其定义为一种傲慢,然而居高临下,自高处俯瞰人世间太久的一种人,只会将其称呼为自信。
——我为什么不可以成神?
我为什么不可以升仙?
而刘彻、注定会扫清他征途上一切阻碍,注定会将自己的名气镌刻于青史不朽的刘彻,将追逐长生定义为新一轮的征服。
他们这种人,大概是不会认为,这世上有什么力所不能及的阻碍与困难的吧。
【这样的宗教改革,有一个很难说商王到底意识到没有的弊端在哪里呢?
它不够包容。】
【说来实在难免有点讽刺,当初商率领着一系列部族攻灭了夏,他们彼此交融互动,通过一种强大的包容性形成了一个脱胎换骨般的新商族,进而成功吸收并消化了夏的文明遗产。
然而当商这辆马车即将走到末路,它却最终桎梏于一种高傲的内闭的“不包容”。
老派宗教祭祀各种自然神,其中自然包括一些非商族起源,也非商族主要信仰的神明。商王借这种信仰,拉近与藩属国和异族之间的关系。
这就有点像希腊神话。我们后世人看它,哪怕觉得它混乱、狗血,体系相互矛盾与冲突,但依旧觉得它是一个整体的,属于古希腊城邦内部的神话。它再不成体系,也得给它圆出一个像样的体系。
但实际上呢?希腊诸神的神职更迭和现实信仰的城邦兴衰息息相关,神明的地位和城邦的力量密不可分。
雅典娜属于雅典,崇拜智慧的雅典人民,所以为她冠上智慧的桂冠。而因为雅典的强盛,他们又满怀骄傲地为她书写战神的赞美诗。
阿瑞斯来自色雷斯,那红发蓝眼的战神歌颂着他躁动不安的人民,于是他鼓励战争,他欣赏争端,他爱着他作为雇佣兵的人民用血与火为他驰骋在第三重天之上的骏马献上燃烧的质料。
从城邦来说他们争锋相对,在神话当中他们互不对付。但是不可否认,他们共同构建成希腊神话的一部分,成为全希腊共同文化认同的一部分——尽管最终的受益者是罗马。】
【而帝乙却把这些可以模糊处理,构建一种文化认同自然神清理出去,只留下了和他一脉相传的历代商王。
这就成为了一个更加保守封闭的团体,在商王室和其他人之间,人为重新构建了一道厚壁障。】!
——这不是因为他不聪明,才能低下,认识不到这样做法的弊端。
刘彻似笑非笑地从喉口闷出一声听不出悲喜的短哼,漫不经心地接上后世人的未尽之言。
他只是傲慢,坚定的认为自己真的是神选的化身,而平庸凡人的意见……?
他没放在眼里,宛若看着一只飞蛾扑火般挣扎在他的阴影之中。
而刘彻的目光也不会为这样的失败者而停留:他或许有着能和帝乙不遑多让的高傲,却更自信于自己的心力,用他横溢着天才的才华作为俯瞰的资本,从而玩味看着前者亡国的下场。
——他不会成为失败者。
【那么,随着季历帝乙的相继退场。商周革命的两大核心阵营终于先后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我们先来说文王。】
后世无数儒家学子情不自禁竖起了耳朵,一双眼睛和天幕难舍难分。其眼神之灼热,假如真能转换成实质的温度,恐怕能把周遭全给点着了。
按理说,他们对文王的事迹怎么说也都称得上一句耳熟能详,用不着后世人的科普,心里还怀揣着几分对它锋利性的回避,总不该如此激动,仿佛什么聚众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但是——后世人的讲述对他们有毒,天幕这位鬼神的伟力他们信服啊!
——这不是天幕能让他们看到文王的真面目来着嘛(扭扭捏捏)被它各种从“平行世界”中截取的高清大图蛊惑习惯了,现在看着那所谓写意传神的画像,都有点被迫沉默了。
艺术是艺术,想看真人也是真心的嘛……
并且文王都讲了,周公呢,武王呢,后世人和天幕总不会如此之吝啬吧!
——大型粉丝见面会现场也不过如此了。
【周昌,或者用我们更熟悉一点的名字,姬昌,坐上族长之位的时候,按照估算,应该不过十岁左右。
他贤明的父亲死在了遥远的殷都,他来自大国的母亲史书评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傲言”,仿佛活成了儒家道德的先锋代表,宛若东方的圣母玛利亚,但实际上应该只是难以融入异域的人文,所以和周人之间存在着一层疏远的隔阂。
族长的大权,在他的少年时期应该也是由家族中的耆老在旁辅佐(很有可能就是召公的父辈),而他的整个成长轨迹,也因此受到了商周两方文化各自的影响。
最起码,周昌对于占卜的狂热,完全就是商人的习俗。】
儒家学子:……
果然,后世人的叙述就是有毒。
原本见到了他们所向往的圣贤而眉眼舒展的儒生们转瞬又露出了痛苦面具:
你真的不揭穿他们美好的幻想温情不舒服是吗?!
——就算他们心里也有数,那样刻板的描写十分里面有八九分都是夸大,被直白揭穿其实只是夫妻感情比较冷淡也很伤人的。
可是他们痛苦早了,后世人手里攥着个大招,接下来平地一声惊雷,平等地把所有对文王周公怀揣着一些朦胧向往的人炸得思维一窒。
【在周原的考古挖掘中,我们发现了一座坐北朝南,东西宽32.5米,南北长45米,总面积达1469平方米,相当于三个并列的标准篮球场大小的宅院。
它由三排房屋,两进庭院和东西厢房围拢而成,且有影壁遮挡外来视线,样式仿佛穿越了千年,身在陕西却和北京四合院颇有种神似。
这座夯土建筑,经过碳十四测年,年代大概为公元前1095年左右,是现存最完整的先周建筑代表。
而在其西厢房的墙壁下所出土的两个微型地窖,里面发现的一些东西,就好像微妙为我们揭露了这座大宅主人的身份。】
心跳如擂鼓。
额头两侧的太阳穴不安分地鼓动着,他们隐隐意识到了后世人的言下之意到底指向何方。
于是时代稍近些,还能见到西周遗留的各种存在的人还好,而时代更远,甚至可能都没亲身去过岐山的人,两只眼睛此刻已然是一眨也不敢眨了:
好离谱,真的很离谱。你们那后世到底都挖出了些什么啊!皇陵都不能满足你们了,商周旧都都不能满足你们了。你们直接对文王私宅下手了吗?!
——后世人当然在内涵文王,不是在影射他的话,它何必又岔开一嘴去讲这个话题。
【一个窖穴里面存储的是用来占卜的甲骨,一共搜刮出了1.7万多片。但可惜的事是大多是散碎的小块,只有282片还残留着刻字的痕迹。
另一个更为隐秘的地窖中同样是甲骨,但数目就要少的多。带着卜辞的更是只有数片。
我们首先要强调的是,甲骨占卜的起源虽然很早。
早在四千多年前的龙山文化开始,华北地区就已经开始流行用牛或者羊的肩胛骨占卜吉凶。但是直到商人的到来才把他们进一步发扬光大,并且琢磨出了一种微妙的等级秩序。
因为甲骨占卜的深层原理,其实是古人认为的一种通灵理论:占卜者是通过向特定的神灵询问神意,继而得到需要他们进一步解读的答案的。
所以每个阶层的人该去问每个阶层对应的神。商王能向历代先王和上帝询问,而比他地位低的人,是无权请教高级神明的,只能向自己的先祖,或者本地的土地神一类的小神发问。
他们的内容也基本上不能使用甲骨记录。殷墟发现的甲骨卜辞,绝大多数是商王的专利。而在殷墟之外,不管是盘龙城还是老牛坡,饶你是商朝重要的侯国,都没能发现占卜甲骨的痕迹,很有可能是不具备这样的资格。】
盘龙城?老牛坡?
宋国人面面相觑:不是,那都是哪啊?
他们老宋人是商人的后裔没错吧?他们现在还是春秋战国没离商周特别遥远吧?
这怎么一个侯国都对应不上呢,后世人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后世人:谢邀,后世没人对得上:)
【换句话说,占卜是商人的时尚和习惯,恨不得吃个饭喝个水都得来上一下看看运势。但甲骨占卜,却是商王的专属。而染指王者专属的权力,无异于伸手去捋对方的虎须。
周原其他地方也是不见刻着卜辞的甲骨的。
只有这里,早在先周之际就被主人家埋藏在地底之下,用影壁等种种建筑遮掩目光保证隐私,乃至于考古挖掘时都差点漏掉的窖穴里,出现了这样的存在。
出现了连甲骨上的卜辞都要雕琢地谨小慎微,刻痕比蚊子腿都细,文字没比粟米粒大到哪里,拇指盖的大小上密密麻麻写了二十多个字,必须借助高倍放大镜才能看得清楚的占卜甲骨。
——我们很难不联想到周昌,联想到他那本所谓“文王厄而演周易”的大作,传闻他在狱中推衍完善出的《易经》。想到这位占卜狂热分子。
这位向来勤勤恳恳老老实实治理部族,想着带领着周人一起提高在商人藩属国中地位的族长,因为自己的迷恋,触及到了商王的禁脔,干出了在商朝称得上僭越的举措。
如若事发,他即是倾覆之人。】
有人怒目:这是为圣贤之事,商纣无道,故而文王忍辱含垢行之。后世人怎可以罪名妄议!
有人迟疑:他们习惯用道德面貌去刻画君主,习惯用圣君无私去规框皇帝。而以个人之私情,赌上大众之性命,很难说这是他们可以认可的楷模。
而有人喟叹:
文王说到底,他也是人啊。
【他狂热,但他并不疯狂。
他冷静并清醒地认知到了这件事发会给周族带来的后果,所以他躲进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靠着安放在壁龛里的油灯,席地而坐,在宁静的夜里默然宣泄着他一个人的狂热,完成着他一个人的激情和事业。
他保守得很好。
直到三千多年后的今天,窖穴中的甲骨重现天日,我们才透过历史迷雾的面纱,看见那个向来以沉稳、谦和、礼贤下士的,仿佛老好人般的和煦面容示人的明君背后,那鲜活的血肉。】
——何苦用偶像束缚住圣人的魂灵举止。
“圣人不圣。”
李贽摇头,轻叹道。
狂生向来的豪放,此刻却也收敛了锋芒。低垂着的眉眼,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是一丝悲悯。
狂禅虽狂,到底也带着个禅字,含着一份兼济的柔情。
——奈何世人多崇拜。
【周昌在周原就这样平静而虔诚地生活了将近五十年:他将族长的大部分职责交给了年轻力壮的孩子们,比如长子伯邑考(他可能本名叫周邑),比如次子周发。自己一个人享受并追寻着和神灵沟通,探索世间万物通行的逻辑,摸索着他自己的一套完整而玄学的世界观。
除了对于隐秘占卜实验的过于狂热,他的生活和别的臣服于商的部族长老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并且肉眼可见的没什么突变的可能。
但是,命运的轨迹有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在黑暗地窖中出土的甲骨卜辞如是向神发问:
“衣(殷)王田;至于帛;王获田?”
殷(商)王来打猎了,到了帛地,王打猎会顺利吗?】!
【这位商王当然就是我们熟悉的子辛,未来的纣王帝辛。
他此番出猎抵达的帛地,现代有学者考证,认为是在今陕西省大荔县,也就是渭河和黄河的交汇处稍北。
当初他的曾祖父武乙王正是在“猎于河渭”的时候死于雷击,他此番旅程,除了行猎以外,很可能还包含了祭祀先祖的目的。
但是来都来了,帝辛的性格当中,始终保有着一种殷商之王代代相传,流淌在他们血脉中的狂悖桀骜。他们因为掌握着这普天下最崇高神秘的通灵之术而往往自命不凡。
这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事,但事实是这是一把双刃的利剑。他们会因为这样的傲慢而最终灭亡,却也能得益于这样超人的自信而成就伟业。
所以当帝辛抵达帛地的时候,他自然而然会干出历代帝王巡游在外时常牵扯到的一些政治目的,比如考察地方的掌权者。】
“……伟业?”
许仲琳迟疑着顿住了。他那充斥着各种奇思妙想光怪陆离的大脑极力运转着,反复将纣王在历史上存在的那么些记录重又咀嚼揣度。最后依旧满是困惑不解地停下笔,似是反问又似自语:
“纣王有什么伟业?”
他不是那种最正统的文人,毕竟满腹经史子集的儒生不太可能像他这般因着生活的压力,毫无负担顺滑地试图提笔写点话本小说。年少时看过的太多杂谈,到了最后成就了他侃侃而谈瞎扯的资本。
他心里大概知道纣王不是举世之恶那般的罪人,因为他听过子贡的发言,不过是“君子恶居下流”,所以“天下之恶皆归焉。”,层层累积多出了种种罪名。
但饶是如此,他也被后世人这样一出评价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是,再怎么说,他都亡国之君了。还能有什么伟业?
你曾经讽刺过的隋炀帝杨广那样的“伟业”吗?
许仲琳大为震撼。
【在同样的窖穴中还有一片卜辞,“唯衣鸡子(殷箕子)来降,其执?暨厥史(事)?”
过去的学者往往把它当做是商灭亡之后,商朝的一位拥有王室血统的大臣箕子来降,武王占卜该如何处置他的言论。
但是不管从现存的哪本关于箕子的史书记录,我们都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箕子和帝辛之间存在很深的矛盾,甚至可能被帝辛囚禁,反倒和周人建立了较为深厚的情谊。】
曹丕挑了挑眉。
比起年轻时身上总自带着一股忧郁文青气息的葡萄王子,在这个时间线上成功熬过了注定死劫,当了个远比历史上的自己成功的皇帝的魏文帝,同样是安静地一言不发,表现出的却更多是一种渊渟岳峙般的从容。
这份优裕感,哪怕他怀里还抱着个孩子都没能减弱分毫。
那个孩子当然是曹髦,在这条被天幕剧透过的时间上,在满怀期望的长辈们的目光中诞生,刚出生后不久就被曹丕曹叡父子俩联手抢走都没多见几眼亲爹的曹髦。
……听起来好像不太人道?
曹丕&曹叡:笑死,这孩子亲爹是谁啊?
曹霖作为眼下曹丕除了曹叡以外唯一还活着的儿子,在多年以前就认清楚了自己不可能即位这一事实,在曹魏一朝堪称残酷严苛的宗室政策面前,老早就选择快乐开摆。
要什么努力?凭什么他要努力?吃吃喝喝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不香吗?
而这样的糜烂生活,也轻易把曹霖其人改造成了一个标准的二世祖模样。他性情粗暴,对家里的婢女媵妾等都不太客气,甚至如果头顶上没有亲爹亲哥的死亡凝视,简直堪称残害。
曹髦是他的长子,却也只是他的庶长子——他对这孩子亲娘估计都没多少感情,又指望他会对这个儿子有多少关注呢?
反正曹丕抢起孙子来一点也不手软:不管是他哪个儿子的种,都是他曹丕的孙子,有毛病吗?
本来因为后世人的剧透,曹丕就对这孙子满怀滤镜。在真的上手开始养孩相处后,他很快就真情实感开始真香——能被钟会评价为“才同陈思,武类太/祖”的孩子,虽然此刻武艺还看不太出来,天生的才思敏捷聪颖机灵却是肉眼可见的直戳曹丕好感度的。
于是此刻年幼的,还能称得上小小一团的曹髦才能光明正大地窝在曹丕怀里,带着点好奇扯了扯文皇帝的衣领:“大父。”
“箕子作为商朝的王室,却和未来周朝的关系颇为密切……”他很努力想要表达自己内心那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但年岁和眼界的见识局限了他的发言,于是曹髦只能皱着眉:“我感觉,天幕说得好奇怪。”
前朝王室和新朝王室相互勾连,那可不就像司马师兄弟和彭城王曹据,他那倒霉弟弟一样吗?你觉得奇怪多正常啊!
曹丕心里这样吐槽着,脸上却没什么动静,只摸了摸曹髦的头,并不惮于将政治的阴暗面讲给他听。毕竟历史上十三岁的曹髦,在处理自己的登基问题上面就已经表现得像模像样了。
哪怕身边有家臣为其谋划,但能把整个计划完美贯彻执行,并且临场发挥不显僵硬,就可见曹髦的才能,也就不需要曹丕为这个孙子多作什么担忧。
“商王室曾经一度流行王位兄终弟及,哪怕到了纣王的时候已经连续几代父子相传,箕子作为他的庶兄或者叔父,依旧在宗族中地位很高。一旦局势生变,他便很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亲手制定了曹魏一朝堪称严苛的宗亲约束制度,让无数宗室都不得咬牙切齿感谢他的“大恩大德”的文皇帝面不改色,甚至唇角还多出了一抹笑意。
他一边剖析,一边还有点回想自己想法的错觉,一时之间竟还有点新鲜感:“而纣王……我记得他并不重视宗室,甚至称得上排斥。这很正常,面对着一群可能觊觎他皇位的货色,他打压也是说得过去的。”
“但这就是个选择,他既然选择不亲近宗室,就要承担起不亲近宗室招致的后果。他的宗室显然也就会开始防备他,乃至于不惜和外人走近,只为了得到足以与他对抗的力量。”
“——这就是背后的逻辑。只可惜箕子没想到,他这样做无异于驱狼吞虎。周人可不是那种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忠犬,最后失去了自己本以为为自己争取的皇位,也称得上活该。”
曹丕笑着回答曹髦的疑问。
而年幼的孩子听完只是蹙眉,冷不丁地,他抬头,问出了一个让曹丕措手不及的问题。
“大父?”孩子含着疑惑的眼眸清澈如水,“你在说箕子吗?”——还是在质问你自己?
曹丕沉默了。
而天幕当然还在继续。
【他若是投降,直接在被周人释放后原地于殷都投降便是,何苦再跑到关中举行仪式。武王又为何要询问是否应该将其逮捕?
如果将这份卜辞的年代定义到周昌的时候,那么我们反而大致可以揣测一下,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可能是:
殷商的箕子要驾临周原,会被他逮捕吗?还是可以侍奉他?
这就可以和上文帝辛的到来联系在一起:巡游西土的君王派出了自己的使臣,探访自己下属的藩属国。而商王向来生杀予夺的形象,让周昌不免担忧自己是否会被杀鸡儆猴。
万幸的是,他表现得很好,甚至博得了箕子的好感,获得了可以去觐见商王,乃至于献俘殷都的机会。】
天幕闪烁了几下,继而描绘出一座城池的全貌。
俯瞰着的视角在高空中挪移,极快速地走街串巷,让人目不暇接,却下意识顺从本能惊呼出声。
——这当然是殷都。
【殷都,有商一代最为恢宏的晚商都城,它的知名程度使得这样一个朝代一度被冠以它的名号。然而在西周建立之后,周公却将其彻底毁灭,连带着父兄的记忆一起永远埋葬在黄土之下。
此后数千年里,对于殷都的记忆都只剩下小说家的只言片语,运用着自己的想象拼凑出模糊的印象,甚至将其与朝歌混为一谈。】
陆西星:……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头一颤,弃儒从道,自称吕祖降世传道亲授丹诀,将儒释道三家思想相杂糅,提出“性命双修”的道教内丹东派创始掌门人那仙风道骨的姿态也没维系得住。
这位身在嘉靖年间声名远播,怎么看都值得我们的“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管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对他另眼相看,但是愣是早年顶着个才华横溢的帽子九试不中的内丹家道士,此刻打了个喷嚏。
……不会吧?!他作为个道士向来很养生啊!他走得双修流,练得房中术,讲究阴阳调和相生,“真火无候,大药无斤”,自然成就金丹啊!
怎么突然来了个喷嚏啊?不会吧?!
完全想不到这一段和自己还能有什么关系,陆西星皱着眉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调养之路。
许某:赢!
【直到二十世纪初,盗墓者和考古学家们才有机会重新触碰殷都,揭开古城神秘的一角,颠覆干净几千年来所有关于它的叙述。将曾经在周昌周发父子脑海中,印象深刻难以磨灭的辉煌重现了分毫。
与后世规整的,方方正正四面由城墙保护的城池不同,殷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封闭”。】
那穿梭的镜头停下了,正好将整个殷都的范畴都收入其中,让人可以一眼看见城墙的缺失。
——刘彻简直在喟叹了:“我也想要这样的工具,可以在高空将一切都收入眼中。”
军事利器啊!可惜完全没头绪做啊!
【在商王华丽的宫殿区外,是众多星罗棋布的商人族邑,他们和他们所拥有的产业、墓地以及人祭场宛如商王最忠实的拥趸,将其包裹其间。
而当几千年前,文王带着他器重的儿子们渡过黄河,北上进入殷都范围,遥遥望见商王宫殿的尖端之时,率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坐落在通向王宫的国都大道旁的制陶聚落。】
天幕仿佛应景地切换了场景。脸上还带着好奇和些许惴惴不安的文王父子,忐忑地站在道路上向左右张望。
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为着圣人的青涩而满足了些许稀薄的玩味之心。
——然后下一秒瞳孔地震着扭曲。
【他们紧邻着通向王宫区,布满车辙的西大路,设置了自己的主祭祀场。】
鲜血自脖颈中迸发,泼溅似的喷洒在主祭者的身上。
撕裂的哀嚎挤满了耳朵,眼睛里看见了俘虏们的神态。还未上场的等待者精神崩溃着试图逃走,扎堆似的聚众嚎叫,精神失常般大声狂笑。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好客的主祭人看见路人的神情,放声豪爽着大笑,满身是血地为他们解释。商人尚声,祭品的嚎叫是在向神祇禀告他们的强壮合格。所以叫吧,叫吧,大声着叫吧,仪式还会继续。
剥开祭品的皮有惨叫可以取悦神明,剖开祭品的心拿去烧熟可以回收利用,等到献祭结束后他们还可以继续享用。
来来往往的人流车马自这祭祀场旁经过,有人行色匆匆熟视无睹,有人步履轻快驻足欣赏。
这场祭祀的人数好像不算太多,于是有人拍手提议,慢一点,慢一点!祭祀不能如此匆忙,玷污我们对神明的虔诚!
所以主祭者含笑着点头回应,被剁去肢体的祭品挣扎着,哀嚎着,咒骂着,扭曲着躯干连绵着。这是一场围观者眼中足以获得精神刺激和愉悦的盛宴。这是一场商人默认的表演,同样用以向道路之神献祭。
最后表演落下帷幕,好客的主祭者向着面色苍白的过客点头:
欢迎来到殷都,欢迎来到商。
恭喜你领略到了殷商王朝都城的气象。
享受狂欢吧,异邦人。!
第150章 番外1 商周
【周昌此番来到殷都,他的主要目的就是觐见商王,提高周人部族在商朝的整体地位,承接他父祖都曾经致力于完成的事业。
这件事其实本来并不容易:商人素来有一种因高傲自信产生的排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