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观影从景帝开始—— by浮笙闲
浮笙闲  发于:2024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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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初的经济形势,是少量的富商豪强占据了大量的土地,这种很明显有利于他们的收税方式,使得他们明明占有着很大的资产却只需要交很少的税收。而普通百姓们,却依旧被繁杂的人头税所困扰。
借用荀况的话来说,这就叫做“是上惠不通,威福分于豪强也”。
文帝意图“屈国”,哪怕国库空缺也要爱护百姓,结果却并没有完全落实到百姓的头上,使百姓的负担大大减轻,反而“资豪强”,加速了社会的贫富分化。
同时,文帝弛山泽之禁、开关津之阻、任民冶铸,客观上确实促进了农业、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却也使得大量冶铸者得以兴风作浪。
前两者的开放使得可以使用大批奴隶辛苦为其劳作的大工商业主纷纷进驻市场,反而压制了普通樵民和小商人以攫取财富。
而后者的开放,参与的门槛更高,只有少量的大铸造业主和诸侯王得以获利,且获利极多:吴王刘濞也正是在这样的政策下得以光明正大地累积起足以免除封国赋税的巨大财富的。
在古代是农业社会这样的先行条件下,在文帝一朝因为过于宽松的经济制度,竟然形成了商人富贵而农民贫贱这样重末轻本的危险状况。
社会上出现了“素封”这种集体:他们不是列侯封君,却拥有着远超平民的财富,“岁万息二千,百万之家则二十万,而更徭租赋出其中”,再加上文帝时期对于土地政策、吏治管理的轻视,他们便大肆兼并土地,为祸乡里,严重加剧了社会矛盾。
所以等到刘启上台,他还没来得及对亲爹的经济政策有所大改,就不得不扛起亲爹遗留下来的大山,硬着头皮用一个足够空虚的国库去平定七国之乱了。
虽然我们不能因此过多责怪刘恒,但从这个角度来看,也不怪有些学者一反传统文帝比景帝能耐的论点,驳斥道如果不是刘启这个亲儿子给刘恒填上了大坑,汉文帝的名声肯定会下降几个档次了。】
刘恒:……有点麻了。
他有点头痛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甚至干脆解开了发髻,顺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勉强使得头上轻松了些许。
刘恒从小学的就是黄老之言,除此之外再有涉猎,也就只有诸子百家的一些言论。人人说的都是圣贤之理,口称的都是治国大道,哪里正儿八经地学习过什么经济庶务。
他原本想的经济政策,确实无非就是天幕口中声称的那几条,却被后世人无情地批驳与指责出了缺点。就算是表面温文谦逊,实则内心固执坚定,认定的想法从不轻易改变的刘恒也难以维持自己开始的态度。
如果这般初心都是为了民众所着想的善举,到头来所造成的后果,却是白白便宜了富商豪强而损害了自己。那又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国库充足而不伤民呢?
他的目光落在怀里的刘启身上:后世人评价,说太子替他填上了大坑……
他默默在心底安抚了一下未来的儿子:爹就是提前抄袭一下你的做法,没什么大事,这不是给你攒有钱国库好不让你上来就那么困难了嘛!至于想法的归属权——
咱俩谁跟谁啊,至于那么见外吗?
汉文帝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番想法颇有乃父之风的无赖,重新恢复了自信。
他可是未来能当治世明君的人,一定可以修改好自己的错误,对比原来的自己干得更好,给太子留下一个富足的国库以做补偿的!
【话说回七国之乱,除了没钱以外,我们还提到景帝手上也没人——懂点历史的人可能会说,怎么没人了呢?
这不是还有周亚夫的嘛!绛侯周勃的次子,根正苗红的将军苗子,未来七国之乱的主要平定者,怎么能说没人呢?】
汉初在场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周勃扫视而去,有的是惊愕恭喜,有的是嫉妒羡慕,还有的是欣喜自得——这当然是刘邦,对自己的眼光更陶醉自信了几分。
但紧随而来的便是疑问:是啊,既然周勃家的小子都被评价为将军苗子,也成功平定了那七国之乱,怎么一开始会说没人呢?
他们可还记得之前讲吕家的时候,说是陈平和周勃一起带头迎奉的文帝,既然都带头迎奉了,那怎么说官位也小不了啊,这周亚夫作为他的儿子,总不可能连个军队的高官都没混到吧?
然后天幕缓缓揭秘:
【很简单啊,军功集团和外戚儒吏通通不听话啊!】
这一声可谓是地动山摇,当场把周勃这种威武的汉子都给震得跪下,不通文辞的老实人憋红了一张脸,最终也只干巴巴地挤出了几个生硬的字来:“陛下,臣并没有反叛之心……”
至于其他的?——这儿子还没从他媳妇肚子里蹦出来呢,他就是想教育都没法教育啊!
“臣,臣……”他总不能说自己以后干脆就不生儿子了吧,这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啊?
刘邦倒是很宽容大度,甚至说,还对这个总是反复上演的戏码都感到有点腻歪了:“行了行了,你也别在那边请罪请罪的。朕把话就在这挑明白了,没有因为未来儿孙的事现在治你们的罪的道理!”
他也看出来周勃奇妙的犹豫了,再加上了一句:“你也别惦记着什么不生儿子以避祸的道理。有没有孩子这都是上天给的命!这样一个好的将军苗子你不和你媳妇生出来,咋的,日后要朕的儿孙没有人可用吗?”
刘邦:心累,这就是为什么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我们之前说过,刘启重用晁错以推进自己的朝政改革,而这样行事的后果,就是被打压的军功集团和外戚儒吏势力产生了极大的怨气。
要是和平时期还好,但到了七国之乱这般的战乱时期,作为文官的晁错的作用便急剧下降,而一向掌管军队的汉初军功集团和在地方有一定势力的外戚儒吏势力却有了足够的底气对景帝进行掣肘。
在景帝平叛的初期,刘启针对调拨军用粮草这样的大事,竟然依旧是在和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的晁错,而不是正经应该负责这块的丞相和太尉商量,再加上晁错“兵数百万,独属朝臣,不可信”的辛辣言论,我们其实不难看出刘启此刻的窘境:
军功集团不支持他的战争筹备工作。
而作为外戚儒吏代表的窦婴,也在和晁错争辩落败之后展现了极其消极的态度。作为刘启的亲戚,他竟然在吴楚作乱刘启意欲启用这样的紧急状况下,都选择了称病固辞不肯去。
两大势力齐刷刷跟刘启甩脸色,摆谱子,反正就是表达了一个核心思想:老子不干,有本事你自己平叛去。
——是真的自己平叛。
因为当时的情况下,晁错甚至已经提出了让景帝亲征,自己留下来镇压后方这一非常离谱的平叛政策了。
真的,也别怪苏轼都吐槽晁错,说他这个行径就是在自取灭亡,意图保全自己而已。虽然他对晁错之死的原因分析的不完全正确,但对于这句话我是真的认同:毕竟是个人听了都得问一句,到底你是领导还是刘启是领导啊!
刘启这样的小暴脾气,听完晁错的离谱发言竟然没当场发作,甚至还在袁盎后来给出的另一个方案之间考虑权衡了一下可行性和利弊,某种意义上对晁错也是真的仁至义尽的真爱了……】
张良:……没见过这样,有点脑子但不多的谋士。
陈平:?不是,这也配叫智囊?
汉高祖手底下对人心算计最熟悉最擅长的两位谋士默默对视一眼:感觉自己的格调都被跟着拉低了。
而刘邦皱紧了眉头:“等会,袁盎?我记得他不是之前那个,接受了吴王贿赂的吴相?”
“他怎么这个时候还能来见刘启?”
【袁盎其实也是外戚儒吏势力的一方代表,你从他的履历和窦婴高度重合也能看出来,这俩就是一伙的。
他的到来,其实也意味着外戚儒吏势力一方向刘启递出的橄榄枝——他们此时愿意为刘启提供有限度的支持,而条件只有一个:
“方今计独斩晁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削地,则兵可无血刃而俱罢。”
——杀了晁错。】
血气淋淋。!

第13章
光幕之上,跪伏在地的臣子轻描淡写着开口,好一派忠心为国的诤臣模样,而刘启听了却只觉得一阵可笑。
忠心吗?为国吗?恐怕只要他们的势力在新朝也能够得以保存,坐在这个皇位上的,到底是他刘启还是吴王刘濞都不重要吧!
哦对,当然不重要了,也确实忠心了。毕竟他刘启可是才下令削了袁盎为庶民,而刘濞则是那个愿意花大价钱收买他眼前这位前吴相的存在。
袁盎竟然愿意为了他这个削他为庶民的皇帝尽忠职守,多么让人感动啊!
但,刘启只是长久的默然,一种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悲凉默默弥漫——眼下他们就是挟兵自重了又如何,危机当前,刘启又能拿他们怎么办呢!
【“于是上嘿然良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
这算是隐晦地给出了愿意交换的态度了,但刘启却没有立即行动。他在观望前线的形势,如若梁王能为他抵御住吴楚的兵锋,那么晁错也就不需要死了。
而袁盎等人也并不着急——袁盎和窦婴都曾担任过吴楚两国的国相,也许他们才是远比刘启清楚对方底细的存在:以梁王的势力,尚且无法抵抗七国的联军。
事实也正是如此,摩拳擦掌的梁王,上来就被吴楚联军一通暴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吴国就已经攻到了淮西,梁王刘武只能退守雎阳,战事急转直下。
刘启的期望破灭了,但他还想再给晁错一个机会。
虽然史书上并没有正面记载晁错对刘启的谏言是如何发生了具体变化的,但是通过随后丞相陶青等人上书诛杀晁错时候的谏言中所提到的“欲以域邑予吴,亡臣子礼”,即晁错在竟然在谏事的时候说出“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这样的话来,我们也可以看出:
当局势急剧恶化之后,就连原本一直要求强硬削藩的晁错也终于软弱了下来。
——他给出的最后的建议是,割地求和。
真够丧权辱国的啊,晁错怎么说得出口的。】
“纵是尺寸之地,怎可轻弃之!”
第一个暴起的当然是韩信,年轻的将军一下子站起了身,锋利的眉眼直直地睥睨向光幕上此刻已然慌乱无所适从的文臣。
而张良的脸色也是相当的不好看,面若好女长相文弱的谋士低垂着眼眸,表情是一派冷凝的淡漠,出口的话却也尖锐如刀锋。
“昔日东方六国对于秦国,难道不就是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日渐沦落到日薄西山,破国亡家的地步的吗?”
两位破落的王孙公子,此刻的感情隔着时光的长河,微妙地和后世人产生了激荡的共鸣。
朱瞻基敏锐察觉到了后世人的感情色彩,而后转头看向文臣前列的三杨:后世人好像对割地这种事情万般痛恨,深觉耻辱。
他心中难免有些惴惴,联想到了先前与大臣议论的安南的去留问题,一时之间只感觉头皮发麻。
——如果他放弃了交趾,后世人该不会也对此颇有微词,甚至痛斥诟病吧……可是交趾的存在也确实给大明带来了严重的财政负担……
很显然,作为大明文臣最顶尖的那一拨聪明人,被他望向的三杨也察觉到了这一问题。
君臣四人面面相觑,只有唯一反对放弃安南的杨溥心底里暗暗扬眉吐气——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只有他是最有长远眼光的,真好。
【而在晁错黔驴技穷的同时,军功集团也作壁上观,看刘启着急上火够了,不慌不忙地对着刘启使出了杀手锏,把晁错逼上了最后的死路。
——军功集团的代表,“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欧”三人联手上表了。
丞相青翟,其实也就是我们之前讲到的,在申屠嘉死后继任丞相的陶青。他是汉高祖功臣陶舍的儿子,象征的是申屠嘉死后军功集团在朝堂上的话语权。
中尉嘉具体是谁没有在史书上留下记载,但汉初这一职位一直都为军功集团所把持,即使不是,中尉这个职位也代表了长安军这只京师军队的态度。
“廷尉欧”说的是廷尉张欧,他是高祖功臣张说的儿子,也曾在刘启做太子的时候跟随他,就像文帝时期的宋昌一样,有着军功集团代表与皇帝近臣的双重身份。
这三个人联袂而来,共同上表,无疑就代表着军功集团掌控下的整个朝堂与军队此时对刘启的最后通牒:
“吴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庙,天下所当共诛”,但,“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
——“臣请论如法。”
这哪里是在规规矩矩地作为臣子而向皇帝请求啊,分明是在明晃晃地威胁吧!
你要是杀了晁错,那么我们就是你忠心不二的臣子,愿意为你去讨伐天下当共诛的吴王。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
那谁未来是我们的皇帝,我们又是谁的臣子,那就说不定了。
这样的压力之前,刘启又能怎么办呢?
“乃使中尉召错,绐载行市。错衣朝衣,斩东市。”】
曾经意气风发,为自己的学生所宠信看重的大臣啊,端端正正地穿好了自己的朝服,一丝不苟地理好了自己的仪容,迈上了门外那辆来接他的马车。
走向了自己最后凄惨却无奈的命运。
【在晁错列传的最后,史书还记述了一段刘启后来和邓公的对话,借邓公之口将晁错之死的利弊分析地淋漓尽致之后,简洁而意味深长地刻画了景帝对此的回应。
“景帝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
这里的恨,很多人认为是悔恨,悔恨自己当年一定要杀了晁错的追悔莫及,大书特书景帝的失误,以为是他的一时糊涂。
但真的是悔恨吗?
晁错的死,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两大集团迅速为景帝提供了一切本该提供的有力支持。
外戚儒吏方面,窦婴立即将自己所结识的名将名士推荐给了刘启。袁盎使吴,栾布击齐,窦婴自己更是一夜发生了医学奇迹,突然就不病了,出任了大将军“守荥阳,监齐赵兵”。
汉初军功集团方面,原本屯兵不动,裹足不前,在刘启多次下令之后依旧不肯援助被围困的梁王刘武的周亚夫也不慢慢吞吞了,立马“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曲周侯郦寄击赵”,攻守之势立刻反转。
甚至连他的对手吴王刘濞,原本打出的讨贼锄奸清君侧的口号,也在晁错死后失去了正确性。一句“我已为东帝,尚何谁拜”,直接将自己置于谋逆的位置,彻底失去了大义的舆论。
轰轰烈烈的七国之乱,一朝衅起而剑指长安,十几天就让梁王束手无策,晁错都割地求和。
结果最后虎头蛇尾地,也就持续了100天左右,就被终于联手高效运作起来的中央系统给平定了。
这确实证明了经过高帝高后文帝三代人休养生息后中央朝廷的能力,但又何尝不是让刘启咬牙切齿地恨呢?
所以啊,斩杀晁错有什么好悔恨的呢?这个“恨”,大概也只会是淡淡的遗憾吧——曾经与他师生情深的臣子,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而更“恨”的,在刘启心中,分明应该是威逼君上的军功集团与外戚儒吏吧。
毕竟,他们可当真是,好一个忠臣良将,好一个国家柱石啊!】
“……啊,对啊。确实是,好一个忠臣良将、国家柱石啊。”
满室是沉默的压抑,大汉名义上最尊贵的一对父子相拥在一起静默。终于在半晌后,有了刘恒一字一顿的吐词。
这算得上是咬牙切齿吗?
刘启不知道,他只是仰视着天幕上那个深夜独坐,一如在他到来之前的父亲一般,沉默着深思的自己。
已经过了而立之年,面容间带着坚毅刚强的青年,孤身之时的脸上也是一片冷峻的淡然,可是眉眼之中分明藏着不愉的怒气。
——谁面对这样的情况不会愤怒呢?谁面对这样的形势不会痛恨呢?
这天下啊,到底是刘家的天下,还是朝臣们一手遮天的天下呢?
天幕的语气依旧是悠悠然的——当然了,后世人又不知道这样的话会被当事人所听闻,态度自然是戏说的随意。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两大势力在景帝一朝逐渐沦落的下场。
袁盎因为建议立太子而不是梁王,被刘武记恨而派人刺杀,身死当场。刘启却表面因为母亲窦太后的“孝道压力”而只轻描淡写,并顺势而为地处理掉了梁王身边的家臣谋士。
周亚夫因为劝谏景帝不要废黜栗太子,遭到了梁王的诋毁,而日渐被景帝“疏远”,猜忌。最后因为买卖军器,被认为“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而绝食五日,呕血而死。
——听起来很悲壮对吧,梁王和景帝好像都在他们的死亡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是吧?
有的时候,我们看待历史必须得充分考虑到,那个站在历史记录背后的存在——作者。
不论是司马迁还是班固,他们对刘启的态度不论或贬或尊,其实都离不开自己的身份与立场。他们说到底都是士人,看待历史的时候总不免带着一种士本位的思想。
所以在他们的笔下,袁盎和周亚夫等人的形象与下场,都是极其高尚与壮烈的存在。景帝也就随之而成了随意迫害“忠良”,刻薄寡恩的君主。
但回首七国之乱之时众臣威逼之势,又怎么不能说……】
天幕语气轻缓地着道出最后一句。
【他们是某种意义上在咎由自取呢?】!

最后一句,“咎由自取”的四个大字被天幕轻描淡写地砸在了汉初每个人头上。
咎由自取吗?依仗着自己的功劳,便不肯舍弃自己已然获取的利益……他们面面相觑,有什么之前被他们所忽视的东西逐渐浮上了水面,模模糊糊的并不算明晰,却足以让他们的目光下意识去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刘邦就那样安然地坐在人群的中央,若有所思,又仿佛半带怜悯地仰望着天幕上两个人最终狂奔而向的悲剧结局。
本就是正午的天,而极夺目的光幕偏又铺设在他的头顶,于是仿佛也有光点点倾泻,流淌在刘邦的衣摆。
——啊,汉初的臣子这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了一件事。
汉王已经是皇帝了。
他们之间,是君臣上下的关系了。
【七国之乱之后,汉王朝的形势又一次发生了剧变:晁错之死宣布了刘启登基之初的第一次改革的失败,法家改革势力随之淡出朝堂。
军功集团保住了自己在朝堂和军队中的有利地位,而为了抗衡军功集团的势大,刘启选择扶持外戚儒吏势力,特别提拔了窦婴身居高位,从此形成两极态势。
而在地方上,借由七国之乱,刘启顺势掀起了一波没收和瓜分诸侯王封地的浪潮,对所有参与了叛乱的诸侯国们通通重拳出击。
除了由于被挟持而不算主动参与的济北王以外,其余叛乱的诸侯王均被诛杀。
吴楚等大国的封地被刘启拆分,其领土基本限于一郡或者相当于汉初一郡的大小,并被分封给刘启基本上尚未长成的亲儿子们,由他派遣的国相代为执政。其余的多数削地则被他改为直辖,成为了汉王朝可以直接约束的郡县。
这场诸侯国变动的风波到了最后,只有忠心于汉朝的城阳、淮南、梁和因为地理位置偏远没有被牵扯进来的燕、代,这五国没有被改动。整体上清除了诸侯国对中央的疏远与不满情绪。
同时,刘启也趁着梁王的势力被七国之乱削弱的时机,册封自己的长子刘荣为太子,以稳定自己的皇位传承,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因为在经历了七国之乱朝臣威逼,这样血淋淋的惊险场面之后,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从父亲手中继承而来的国度,实际上还并没有被他完全操纵在自己的手里。
他眼下的首要目标,实际上不是厉行变革,而是巩固皇位。】
“记住了吗?”
沉默地看完了刘启未来的苦闷与压抑着的怒火之后,刘恒在天幕缓缓进入下一个篇章的时候低下了头。
尚且年幼的太子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眼神依旧有些抽离与迷茫,但在被他询问之后的下一秒就收回了心神,坚定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想要做一件事,首先我要有能够办到这件事的能力与权力……”他回应的吐字很慢,一边说着,一边还在脑中不断地完善和组织措辞:“这份权力一定要是被我紧紧把握在手中的。”
“只有先稳定住了我的位置,让我的心意成为一种权威……我所想要办成的事,才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阻拦……”
“……是这个意思吗?父皇。”
他困惑而又夹杂着期待地望向刘恒,渴求着此刻远比他成熟的存在的认可。
于是刘恒抚摸过他的头顶,含笑地颔首。
【对于诸侯国的方面,虽然通过七国之乱的战后处理,他基本上大力扫除了对自己怀有明显反心的诸侯王势力,却也没有继续之前强硬的削藩政策。
这并不是像有些人所认为的,吸取了晁错强硬削藩的教训,而是因为政治形势的转变,中央两大势力都不符合他内心的期许,对他的统治产生了威胁。
所以,刘启通过大幅度的调整东方诸侯国,将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与中央两大势力保持平衡,恢复了文帝时期三方鼎立的政治均势,使得三方相互牵制。继而为自己掌控朝政最重要的一步拉扯出展示手腕的余地
——军权。】
就是这样——!
刘邦在心底一声大喝,甚至想为刘启在意识到问题所在之后立即调整方向,进而精准找到关键所在的敏锐击节称赞。
他为什么那么不放心韩信?为什么要不敢相信韩信对自己的忠心,多次趁其不备夜入军营,通过接近于偷的方式将韩信手中的虎符收归所有呢?
这总不能是他崇拜信陵君到上头的地步,好好的交接虎符都不肯,偏要效仿什么“窃符”吧?
——当然是因为,军权这种东西,一旦没办法完全掌握在最高领导的手中,就极容易生变。
所以,当刘启感觉到朝政没办法顺心如意的时候,夺取军权是真的极清醒的认识。
那他的手段呢?刘邦期待着,他想看看他的好儿孙能展现出来什么样的操作。
——可惜,他的这一愿望,短期内还是没有办法实现的。
【刘启彻底收拢军权的过程其实说来有些漫长,并且很多是在他稳定地位之后的第二次改革时期才真正得以实施的,在这里我们先按下不表。
在我们现在所讲的这个巩固地位的过渡阶段,他其实主要就干了一件事,应该是跟亲爹学的,将中尉这个职位安排给自己和亲爹两代人的亲信卫绾来掌控——也许是之前自己自我发挥造成的后果遗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是有点大,其实景帝这个阶段的大部分措施,或多或少都带点文帝的影子。
额,这也许能叫做某种意义上的,起初不理解亲爹,后来成为亲爹,再后来有别于亲爹?
总之,无论如何,汉王朝总算是得以安分几年了。但其内部依旧存在的矛盾重重,亟需等待着一个合理的出口//爆发出来。
这个出口,就是景帝七年之时的废立太子事件。在这一年,刘启选择废掉已经长成的栗太子刘荣,而改立当时年仅七岁的胶东王,后来的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
汉世宗孝武皇帝——!
刘启当即一个猫猫猛探头,整个人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地朝天幕望去,一双原本偏向狭长的眼睛此刻都睁圆了几分,闪着喜悦的灿烂的光。
刘启:这个庙号,这个谥号,感觉我这个儿子很棒诶!想要!喜欢——!
他看着屏幕里左右两边各自显现出来的身影:左边的栗太子虽然更为年长,但长身玉立的少年肖像刘启的脸上却没有几分父亲的凌然,反倒添了几分书生式的文弱。
而右边的刘彻尽管年纪尚幼,一看就尚且是个三头身的孩子,脸庞比起刘启的英朗更多了几分应是遗传母亲的秀气。可偏偏整张眉眼都透着一股骄傲自信的灵慧,于是那份秀气便不带分毫的脂粉柔弱,却成了一种天生贵气的神采。
刘启:高下立判啊这是。
他瞬间在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的条件下理解了未来的自己,并情不自禁地感叹起他们真不愧本质上是同一个人,看人的眼光都不带怎么变的。
——就是喜欢有脾气有个性的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理不直,气也壮。
拜托了,天幕。他默默祈祷着。刘荣其实可以不需要细讲的,但拜托一定要告诉我,我的彻儿到底是我跟谁生的——!
我可以没有别的儿子,但我现在就已经确定了,我绝对不能没有这个儿子!(猫猫流泪)
【说起来,刘荣一开始的处境其实和刘启最初差不多。
他们都是皇帝出于政治原因的考量而立下的太子,并且主要是因为他们是当时皇帝膝下最长的儿子,地位都相当的危险。
如果说,汉文帝刘恒尚且是个体面人,在册封太子的时候虽然对刘启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倒也给了他太子册封应该有的待遇。
那么到了刘启这里,他就是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对这个儿子的瞧不上眼摆在了明面上,甚至连太子册封的固定流程,“赐民为父后者爵一级”这个待遇都没有。
但刘启当年能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努力,让亲爹看到自己出色的执政才能,进而顺利地在与兄弟的竞争上位中取胜,成功继位。
而刘荣相较起来就太平庸了,平庸到历史都证明了刘启当初瞧不上他的冷感竟然是正确的,是景帝毒辣眼光识人之明的体现——毕竟之后的刘彻出色地光芒四射,能耐到凭一己之力成为了两汉最出名的君主,让一个民族从此以汉的国号为名,直到现在都自称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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