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貌俊美,少年修道显得气质超凡脱俗,仙风道骨的青年人,近来因为不过而立之年仕途就收到贵人赏识,而肉眼可见走在了飞黄腾达之路上,周身更添了几分意气风发的得意。是个人看上他一眼,都会忍不住评价一句,好一个良才美玉。
一点也看不出来未来会又暴躁又狂野,甚至精神扭曲到要掘仇人家坟的样子。
王安石:……
旧党的贬谪到底对你的精神状态造成了怎样的重创啊!
章惇:有没有种可能,我向来是这样一个人啊。
收回对着王安石装无辜的眼神,他漫不经心转了个身,在周遭人震撼中夹杂着错愕的“你小子未来竟然能干出那么漂亮的功绩来吗”追问中,眼神扫过司马光。
极冷,晦暗的一眼。
他当初第一次科举的时候,能因为侄子章衡考中了状元,于是不齿位居其下,放弃到手的进士功名再考一次。
也在和苏轼把臂同游的时候,平步而过游仙谭那狭窄的,下临万丈深渊的窄桥,用索挂着树方便上下,面不改色地在石壁上留下“章惇、苏轼来游”的字迹。
苏轼当初怎么评价他来着?
“公定能杀人”
章惇面无表情地,在心中记下了一笔。
【虽然人品确实很一般,并且对于王安石来说绝对称得上忘恩负义一小人。
但是领着陕西军打赢了西夏,在两次灾荒期间于汴京粜卖了数以万计的粮食,稳定了京师居民的生活,利用青苗钱米募集受灾农民兴建水利和从事其他工役度过灾荒,比起宋朝其他奸臣来说,干的坏事简直称得上小巫见大巫层级的吕惠卿进了。
——这个从人品来看不算太冤枉。】
王安石:……
想到自己去年认识的那个学子,想到自己曾经想要将对方援引给今上,称赞他“惠卿之贤,岂特今人,虽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学先王之道而能用者,独惠卿而已”的心思。
突然就有点微妙地淡了下来呢。
尽管拉他进变法派还是得拉一把的,但是这人嘛……
赵顼咂咂嘴:听起来不是很适合当权臣宰辅的样子,当了肯定要因私废公。
【其实政治立场比较中立,作为新党核心反对过市易法,因此被视为背叛而被贬谪过,却在元佑年间被旧党以为是自己人重获重任的时候,顶着司马光的压力试图保住变法成果的曾布。
因为在王安石变法中发挥了重大作用,成功喜提奸臣传。
笑死,与其说他因为史书上给出的理由进奸臣传。不如说因为他在哲宗死后,支持太后立赵佶为新皇,最终导致徽宗成功上台开始败家,最后把大怂打出了靖康之耻的耻辱成就,所以把他塞进去呢。
如果是因为后者我百分百支持好不好,章惇要是知道北宋最后的结局,那估计是真的恨不得吐着血把“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这句话给糊到他们每个人脸上吧!】
——“啪”
那股冥冥的预感,此刻终于成真。
赵煦两眼放空望着空中,端王、赵佶、徽宗,这三个称呼此刻被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索,契合着他先前的猜测,完美无缺填补上了北宋灭亡始作俑者的空白。
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
说来惭愧,赵煦知道自己作为兄长,是个绝不应该被世人效仿的,过于溺爱的类型。
父亲早逝,祖母弄权,嫡母膝下无亲子又地位无忧,赵煦很早便有了长兄如父的认识,将下面那些不论同母还是异母的弟妹,都视作自己应该照顾着的责任。
可天潢贵胄,本质上又能有多少的麻烦和苦恼,有多少需要他照顾着的呢?
于是不得不说,他养出了一堆实在说不上有多优秀的弟弟。
而比起那些更为顽劣的弟弟们,同样作为纨绔,但是顶多逛逛青楼,玩玩书画金石败败家,行事风流,但生性甚至有点懦弱的赵佶,在其中都显得有些让哥欣慰了。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成了北宋灭亡最后的推手。!
“赵佶……”
赵顼僵着张脸,想了想自己如今膝下已经没办法被称为不丰——存活数目甚至为零的子嗣,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无力。
北宋的亡国之君找到了吗?
找到了,他儿子。
但是他还没有(活下来的)儿子,也不知道是哪个(未来活下来的)儿子。
——这就尴尬了。
朝堂众人的神情也并不美妙。
就算从后世人最初的话题中,他们就已然窥见了亡国之日的逼近。可是那到底还是模糊的,不真切的,足以让人心怀侥幸的。
直到此时,那真正的期限终于揭露,在在座几乎所有官员的头顶上空敲响了死亡的警钟。
虽然说是三代皇帝,可是当今早逝,下一任的那位哲宗皇帝眼见着也年寿早夭——章惇曾布尚且能掺和进那位亡国之君的迎立,那么在场又有谁能逃了开去!
年长者或许已然逝去,可是难道就要忍见家中后辈沦为亡国之人?年青者更生忧惧,因为他们还或许正逢那位亡国之主,青史上亡国君臣的名号也许终会敲定。
这才是真真正正,远比后世人说上百遍千遍宋朝时局如今不变不行都更为行之有效的威胁。胁迫着在场每一个人,都不得不在眼下利益的同时,思考起自己即将崩溃的未来。
王安石冷眼旁观着满朝心理的变化。
变法家敏锐的嗅觉,闻见了风中无声无息转变着的讯号。
——风向变了。
【看了上面那几个例子,想必大家对于宋史的奸臣传选取标准到底是个玩意,心里多少都有点数了。
以上这几个人,说句老实话,不算什么完美受害者,或多或少都干过一些比较负面的事情:
吕惠卿对王安石忘恩负义,曾布因为和章惇内斗赌气而新党分裂,徽宗上位。
但是他们绝对不至于坏到要跟秦桧、贾似道同流合污吧?
史弥远都没进去,韩侂胄在这个行列里面都觉得晦气不服啊!——金人都觉得他对大怂赤胆忠心一忠臣,北伐力量中坚选手,要把他安葬在他曾祖韩琦墓旁呢。】
吕惠卿:……
别说了,别说了!
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对了!他早在天幕第一遍说的时候,就认清楚了王相公不可能再把他当心腹一样培养的事实,但是他觉得他还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救一救啊救一救!
就算当不上宰辅,当个手上有点权力的干吏能臣,也比他现在的官位强啊!
他是冲着自己的能力还可以被利用的愿景去的,但后世人你再这么讲下去,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能力能不能把自己的未来救回来了啊!
曾布:……
你那是人品问题,就算因此仕途不顺那也是你活该应得的。
他这还没办法找地说理去呢——谁知道顺应太后的心意扶持上位的新皇,偏偏就成了个亡国之君啊!
他还觉得冤枉委屈呢……
他身后的曾巩看了一眼这小子的神情,就知道他弟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东西。于是把对方从十三岁一手带大的二哥一巴掌就拍在了冤种弟弟的头上。
“你不冤枉。”
他语气淡淡,可是眼神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严厉。
“后世人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不等弟弟替自己辩驳,他干脆利落地一针见血:“如果那位端王的上位,是本就理所当然的。后世人绝不应该是那样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曾布卡壳了,辩解的话语堵在了喉口。
“不要提太后。”曾巩很温和地解决了弟弟所有可能理论的方向:“就算有太后主政的先例,在皇位传承这样的大事面前,太后也不可能一人不按规矩独断的。”
毕竟,虽然因为宋朝皇帝的健康状态过于堪忧,太后或是皇后有时能够争取到代为执政的机会——比如刘娥——但是名义上,宋朝坚持的其实是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
“后世人说的没错,你就是在赌气。”
曾巩叹息,原本因为那一巴掌就停留在弟弟头上的手,此刻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勺。
“因为个人恩怨,你才不顾那位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的风评,就为了反对也许建议立长或立亲的章惇吧。”
他的话语分明十分平和,然而听着这话的曾布却感觉自己后背一阵发凉。
“……我有这样教过你吗?”
——完了。
韩琦:?????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庆历年间小年轻韩相公当场被这曾孙一词弄懵了。
——怎么他曾孙还进奸臣传了呢!
他不服啊!
【而章惇,除了我们前面说的,请求废太后,掘坟砸棺这样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的报复性行为以外,他还常被诟病的一个点就是他和苏轼的关系。
绍圣主政,打击旧党的时候,作为主持者的章惇对自己的昔日好友苏轼也没多客气,直接把这位曾经把臂同游但是身为旧党的老朋友送去了海南。
虽然乐天派的东坡在海南得到了自己精神上的升华,在磋磨和坎坷中成就了自己新的人生境界。然而在普世认识的境界中,流放儋州已经是奔着让苏轼死的结局去了。
苏轼又是哪怕在后世,在如今影响力都堪称巨大的文学家——章惇因此被评价薄情寡义,不念旧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章惇&苏轼:……
后世人你这话可不经说啊!
苏轼整个人都麻了:后世人在讲司马君实贬谪打破官场底线的时候,还特意把他的名字点了出来。所以他倒不震撼于自己未来会被贬谪到儋州去,甚至不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被贬。
反正左右是新旧党争的问题,苏轼原先认为自己早就做好了任何的心理准备。
原本未来的他能够在儋州活得好好的,甚至听起来还很滋润的样子。他这次就算再去一趟,心理也不慌张——或者说,有了这么一出垫底,他觉得他不管被贬到哪里,心里都微妙地镇定了。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够接受自己曾经的好朋友未来对他下了手啊!他不能接受啊!
而章惇也是迷糊的,这个虽然事业正值平步青云,然而对于苏轼这个才华横溢的友人,就算政见不同,也自觉不会因此疏远对方,更别提落井下石了。
他章子厚向来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从不搞弯弯绕绕!
于是他想了想,走到了苏轼旁边,单刀直入:“你未来说什么混账话了?”
怎么想都应该是这家伙那张嘴搞出来的祸事!
苏轼:????
“我没有!——不是,未来发生的事情,我现在怎么知道?!”
苏某人一时思维混乱百口莫辩,本来想和章惇好好掰扯掰扯的火气,因为这反打一耙都消了不少,反倒开始真的思考起来自己会不会因为新旧党争说出一些惹恼章惇的话。
额,毕竟他这张嘴,有的时候是真的很爱口嗨暴言,他自己也稍微有点数……
【啧,只能说说这话的人要么是不了解章惇和苏轼之间发生了什么,要么就是旧党派系。
章惇要是真的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在苏轼乌台诗案爆发,宰相王珪用“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蛰龙知”一句,指责苏轼自比蛰龙,有不臣之心的时候,他何必站出来为苏轼用诸葛亮“卧龙”之名辩驳呢?
说他是顺势而为?看大势所向神宗没有杀苏轼的意思所以帮苏轼说话?
大乐,苏轼是旧党党人好吗?反而王珪才是新党的。章惇一个新党核心力量,在新党试图弄死苏轼削弱旧党力量的时候,他站什么对立面啊?
他为什么要在下朝后还跑去帮苏轼质问人王珪“你这是要让苏氏一族灭门吗”?为什么在王珪给出“是舒亶说的”这样一个答案后,还替苏轼痛骂“舒亶的口水也是可以吃的吗”?
苏轼后来贬到黄州的时候,还给章惇写信诉苦。章惇不仅送药送物,生怕这小子被贬谪之后出什么毛病,还把自己小儿子章援送过去拜苏轼为师。
这个小儿子后来在徽宗朝的时候,因为徽宗把当时已经66岁的章惇贬为雷州司户参军而为父刺血上书鸣冤——只能说这个做法,很符合他跟着苏轼学习过的经历。
所以说可见章惇倒不是很多人因为苏轼的经历臆想出来的两面三刀的小人——和苏轼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
天才惜天才,文人爱文人。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没必要靠幻想出来的虚假感情diss章惇。】
“——你看,所以肯定是你未来说错什么话了。”
章惇抓住了这个后世人为他说话的时机,果断地将两人反目的矛头对准了苏轼,熟练地将自己捞出浑水站在不败之地。
苏轼听着自己未来身上发生的案子,一会是心惊胆战的慌乱——他心再大,在听到有人依靠诗句文字狱污蔑他想造反的时候,那也是宽心镇定不起来的——一会是兄弟情深的感动。
所以当章惇这么一说的时候,还沉浸在对方未来竟然为了他和自己人打嘴仗,甚至连儿子都给他送过去当学生的感动中的苏轼,也就晕乎乎地走进了章惇的思路。
好像是诶,章惇本来对我这么好,突然想让我去死——难道真的是我未来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旁观了一切过程的苏辙:……
哥,你可真是我亲哥。怎么章惇说什么你都信啊?!
(痛苦扭曲)
他的嘴角忍不住有点抽动,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额角。不赞同的目光冷冷地扫向已经面露笑意,笑眯眯看着苏轼思考起来的章惇,正对上对方似是有所感知,回望过来的眼神。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眼,目光一触即分的短促。
【他俩闹掰并且最终反目成仇的原因挺复杂的,其中有一个因素就和我们这一趴最初提到的那个人,蔡确有关。】!
第125章
【蔡确这个人,在大众认知中声名不显。很多对宋史了解仅限于文学名人和几个出名事件主要推动者的人可能都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名字。
但他在新党乃至于新旧党争的进程中,其实是很有存在感的一人。被史书称为“常平、免役皆成其手”。
在王安石罢相,神宗因为天灾人祸加之以保守派的言论而对变法产生动摇的元丰年间,是蔡确以宰辅之位坚持住了新法的阵地。
而等到元佑初期,司马光意欲尽废新法,想把所有的过错安在王安石身上继而将神宗从指责中摘出的时候,也是蔡确站出来,将实施新法产生的一系列责任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确实是变法派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王安石点头。
他对于自己原定未来中被罢相位,君上动摇的命运早就有所心理准备,所以此刻丝毫不显忿怒,反倒因为后世人这样的描述,对蔡确多了几分欣慰与好感。
只有被后世人无情揭穿的神宗皇帝赵顼先生狠狠咳嗽了几声,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从尴尬中拯救出来。
赵顼:后世人你行行好,别再破坏我和王卿之间的君臣情谊了啊!
他看着那句司马光想把锅都甩给介甫好让他“清清白白”的言论,就忍不住一阵害臊。
这哪里真的是当臣子的真情实感觉得新法就是祸患,他这个当皇帝的能不跟新法扯上关系就不扯上关系,玩的什么皇帝是不会出错,犯错了一定是手下人蛊惑的把戏啊。
他冷眼旁观着未来新党旧党党争出的那越来越激烈的火气——这很明显,是想把新法踩到泥里,把介甫平生的心血评价为一文不值,而他这个当皇帝的如果掺和进去,很多话就不好骂了啊!
所以介甫某种意义上,被他坑了一把,还替他挡了风评灾祸?!
此时正年轻着的皇帝,对脸上情绪把控的力度还没练到炉火纯青。于是青一阵白一阵,他最后讪讪然在心里哀嚎:
这把确实是我对不起王卿啊!
可是表面上的话题总得继续下去,于是僵硬着面色,赵顼的语气都晦涩极了:“天灾人祸……看来这未来的年景,不甚理想啊。”
不理想到甚至能作为旧党攻击王安石,让他心神动摇的武器了——想到这里,那原本只是为了转移话题的语气,此刻却正经肃穆了起来。
而王安石正色,同样关注着这个细节中衍生出的讯息。
他的变法内容,总领其纲的思想其实就是出自《周礼》的荒政。可即便如此,变法最终还是走向了失败。
是具体做法最终出现了什么纰漏吗?
【但是从人品上来看,这家伙进奸臣传也称不上冤枉。】
新党:……
这有什么好说的呢?这实在是让人没办法说些什么吧?!
旁边都有旧党党人微妙骄傲的眼神瞧过来了啊,他们里头怎么尽生产这些有才无德给对面送话柄的人啊!
【他刚进入仕途的时候,不过是地方一个小小的参军,就因为受贿被人检举揭发,甚至把事情捅到了当时正好巡视陕西的陕西路都转运使耳中。
最后因为仪表秀伟,谈吐不凡,成功在交谈中打动了对方,让对方认为他未来不是一般人才被放过了。】
王安石:????
受贿?!
#您的好友【王安石】收回了【称赞卡】一张#
【很讽刺的是,被人包庇过受贿罪行的蔡确,后来在王韶开拓熙河因为公费使用过多而被弹劾的时候,被王安石派出去重新审判这起案子,最后还了王韶一个清白,成功于第二年攻下了河、宕、岷、叠、洮五州,拓地两千里。】
赵顼的眼神“唰”地一下就亮起来了。
王韶他知道啊!就是那个两年前给他上了三篇《平戎策》,讲述自己将要如何解决西夏问题的官员啊!
他原本还有点担心他一个文官,说这些话会不会有点纸上谈兵的风险——尽管看完他就对对方委以重任了,但是担心忧虑也是很合理的嘛——现在看来,稳了!
这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甚至恨不得连夜给对方再发几封传书,好好安抚并且拉拢一下他那能够为他开疆拓土、洗刷耻辱的大宝贝。
拓地两千里诶——!
他因为后面这个消息,想要查明那位包庇蔡确受贿的陕西路都转运使的心都有点淡了——他对于宋朝官场一些潜规则的了解还是有的。
受贿嘛……对于赵顼来说,微妙地还不算什么不能容忍的过错。尽管后世人听起来挺因此瞧不上蔡确人品的。
可对方的能力确实挺能一用:
不管王韶到底有没有浪费甚至可能私吞公费,既然第二年都打赢了,那么想必当时的战局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为弹劾而不得不临时改换主将肯定是赵顼没办法接受的结局。
而蔡确没让赵顼看见他不想要的结果,就这点来说,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了。
面色不改,赵顼在心中淡淡地下了定论。
【等到后来,相州观察判官陈安民因为判案失误导致两人被误处决,他通过姻亲关系让外甥文及甫(对,他姐夫是文彦博)请他老丈人左相吴充的儿子吴安持帮忙的时候,也是蔡确要求把这个案件移交到御史台,不要“官官相护”,后来被王珪推荐参与了审理。
就,多微妙啊你说是吧()
顺便一提,他弟弟蔡硕还嫁了个女儿给文彦博的孙子,这两家其实也有姻亲关系。
就,他怂特色官宦婚姻吧(。)】
众人:……
是啊,被某种意义上“官官相护”保住仕途的人,结果声称不要“官官相护”捏……
微妙的眼神在目前出场人物的身上飘来飘去,最后慢悠悠从吴充的身上,带着点看好戏似的意味,挪到了某位虽然没出场,但是消息灵通点的人都知道也脱不开关系的存在。
对,是某位现在脸都黑了的参知政事——把长女嫁给了那位吴安持的冤种老丈人王某。
贵·圈·真·乱。
【而在蔡确执政的期间,不论他的出发点到底是不是为了变法,让宋朝变得更好,他确实干过包括专权、兴刑狱党争、诽谤陷害竞争对手、甚至任人唯亲逾越礼制的事情。
这个奸臣传进去吧,和秦桧之流比不了,但是硬要说确实有点道理。
但在手段和性格向来很激烈,甚至在彻底黑化之后称得上睚眦必报,心性偏执的章惇眼中,蔡确就是他重要的新党盟友。
专权?兴刑狱党争?诽谤陷害竞争对手?
这些章惇自己都敢嗤之以鼻,站起来说哥们都干过!除了没任人唯亲逾越礼制以外,哥们甚至敢插手皇室的事情!(虽然是未来)
为了变法,手腕稍微偏激残酷一点怎么了呢?】
王安石:……
不,你不要,这样偏激吧?
向来被人锐评激进功利的王安石此刻都沉默住了,僵硬地再看一眼自己看重的青年。
章惇站在苏轼旁边,不管外人此刻的目光是如何震撼中夹着惊悚,面上的笑意依旧淡然如明月皎皎,清风拂面般从容清雅。
淡定地让王安石都认真重新思考了几秒,是不是贬谪那几年把章惇性格折磨变了。
——应该不是吧?
孩子也应该不是跟他学坏的吧?
突然有点怀疑自我,也有点怀疑章惇的獾獾内心茫然.jpg
【这份战友情,等到蔡确为了保护新法成果甚至愿意站出来承担一切责任的时候,已经升华到了一种,超脱了二人本来交情,抵达了新党心中那份对于新法的信仰的程度。
换句话说,章惇对新法的感情有多深,在那个时候,对于堪称“献身”的蔡确的感情,就能转移地有多深。
而在这个时间点,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苏轼来当和稀泥的了(。)】
苏轼:……
啊,这???
未来的我,你在干什么啊??
【只能说章惇这个时候还是爱苏轼的。
面对对方苦口婆心,拿法正当初劝刘备尊重许靖的案例劝他尊重贤者,并且在司马光试图废除免役法的时候痛骂他“司马牛”的面子上,章惇对司马光的态度确实一时之间还客气了不少。
很给面子了吧?最起码对于章惇来说,他可太给苏轼面子了!要不是苏轼是他老朋友,说不准他要怎么炮轰司马光呢。
毕竟苏轼是个文人啊,章惇听了他的想法都忍不住想为他叹口气的,不适合做官,太理想主义的文人啊——老朋友了,他由着对方一回算得了什么呢?
然后,在蔡确反抗无效被贬的同月,还处在痛失战友的痛苦之中的章惇,听见了初任右司谏的苏辙上了一封奏折。
——《乞罢章惇知枢密院状》。
章惇此人在废除免役法的问题上居心叵测,“巧加智数,力欲破坏”。
理当“无使惇得行巧智,以害国事”。
对,苏轼是个文人,是个理想主义的,不适合当官的文人。
可苏辙是个政治家啊。
是个保守派中坚力量的政治家。】!
苏轼愣住了。
年轻的,还没经历过宦海浮沉,因为出众的才华为文坛前辈所爱重,哪怕陆续经历了母丧父丧的打击,对于自己仕途的未来尚且保存着一分最初的天真的苏轼,第一次被现实揭开了他眼前那层薄纱,将官场的冰冷与残酷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用他血脉相连,相依为命的弟弟,和他真诚相交,惺惺相惜的朋友,做了冲突最血淋淋的案例。
他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在苏辙和章惇两个当事人,默契地不曾对视,反而朝他投来的目光中,怔然着。
事情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苏轼茫然无措,被提前了几十年爆发出来的冲突,此刻被交付到了这个没有被时光和岁月打磨掉身上青涩的青年人手上,于是换来的,是比几十年后的他自己还要更为痛苦的挣扎。
是,也许提前了几十年,没有那什么乌台诗案的危难援手,苏轼和章惇之间的感情,还没能深切到原来的深度,他也许可以比未来的自己,更痛快地站在弟弟的那边。
——但是他是苏轼啊。
是那个真性情的,始终对世界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也许有时会洋洋得意口出狂言,说一些很明显是在吹牛的暴论,也许有时会意气轻狂指点江山,干出一些以文人价值评判天下的错事。但到了最后,满世尘埃终究不能玷污他理想和心性纯粹——赤诚到可爱的苏轼啊。
你让他如何,在朋友和兄弟之间,那么果决地做出抉择呢?
苏轼眨着眼。
隔着时间长河,冥冥之中他和多年后的自己达成了情感上的一种共鸣。那是左右为难,被世事和政治漩涡裹挟着的挣扎、无奈、和痛苦。
他突然就想起来后世人之前的话,被百官齐心协力仕途否决的,批判的,因为颠覆着在场官员共同利益,而被斥责为妖邪蛊惑人心的言论。
——对啊,文人,为什么不可以只是当个文人呢?
他和章惇之间的交情,为什么一定要掺杂着党争的冲突,为什么一定要舍弃一方而附和另一方呢?
【我们不知道苏轼在知道自己弟弟给了自己好友政治上的致命一击的时候,心里应该是怎么一种想法。
是惊愕吗?是不解吗?是痛惜吗?
我们从利益毫不相关的后世人的视角,当然可以想见苏轼那样一个人,在一母同胞的弟弟和患难与共的好友之间的挣扎,看见他在元佑年间屡次请求外放的痛苦内心。
他没办法做出选择,于是他只能闭嘴,在日益偏执的□□中,寻求着一条逃避的路径。
但在章惇的眼中,苏轼最后还是没有为他辩解上哪怕一句,默认了自己弟弟对他的指责,无声认同了他应该被贬谪放逐的命运。
——对于章惇来说,这就是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