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没事,可是他耍赖似的坐在地上,指着车夫说他被车撞了,要赔钱。
车夫很生气,指着年轻人的鼻子骂,“我根本没撞你啊,马还没走近你就一屁股坐下去了,你讹诈。”
这是一起碰瓷事件。
阿加莎心想,可是目光却不经意被落在地上的雪茄盒吸引。她想起昨天艾玛说这条路平时人迹罕见,通往马厮,虽然是公用道路,其实一般人都不会走的。
阿加莎走过去将雪茄盒捡起来。
而格雷戈里先生也过去,年轻的警探眉头一皱,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我刚才都看见了,马车并没有撞上你。你最好识相一点,否则我报警,你将会面临恶意勒索他人财物的指控,到时我们法庭上见真章。”
年轻人“……”
阿加莎手里掂着雪茄盒,明眸含笑,“别怕,他吓唬你的。你看上去好面熟,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先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赏脸到别墅里喝杯茶吗?”
年轻人“……”
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不按套路出牌,年轻人又咕哝着咒骂一声,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格雷戈里先生看看年轻人的背影,又看向车夫。
车夫连忙说道“真的没撞上他格雷戈里先生,我的驾车技术您还不清楚嘛。”
这个车夫是格雷戈里在达特穆尔庄园带到伦敦来的,是他家的仆人。
格雷戈里先生于是没再计较。
倒是阿加莎将手里的雪茄盒打开,她拿出一根雪茄放至鼻子前轻嗅了下,雪茄既没有图案也没有标识,她没福尔摩斯的本事能把这根雪茄认出来,于是递给格雷戈里先生,问道“这是什么雪茄?”
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拿过雪茄,打量了一番,他倒是很想在阿加莎面前显示一下真本领,但他抽的雪茄很单一,都是荷兰人进口的雪茄。
格雷戈里先生叹气,“不知道。”
看向车夫,车夫耸肩,表示爱莫能助,“我不抽雪茄。”
阿加莎莞尔,她看了看时间,还有一刻钟才到她跟霍尔德太太约定的时间,干脆顺着小道往前走。
她走到昨天发现烟头的地方,弯腰查看,发现湿软的草地上多了几个足印。
格雷戈里先生想走进草地,却被她制止了。
格雷戈里先生:???
阿加莎问道“格雷戈里先生,可以麻烦车夫去贝克街走一趟吗”
当然可以。
但为什么要让车夫去贝克街呢
格雷戈里先生觉得疑惑。
阿加莎微笑着跟他说“我想让夏洛克来认一下这个足印,看足印的主人多高多重。”
格雷戈里先生让车夫去贝克街请福尔摩斯,自己则和阿加莎到了费尔班克别墅。
阿瑟还记得求学时的朋友,见到格雷戈里先生十分高兴,两位男士移步书房去喝茶聊天。
阿加莎陪霍尔德太太在花园里坐着,顺便陪她聊天。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倾听患者的心声是很重要的一环。霍尔德太太说昨天自从阿加莎离开之后,她过得很平静,并没有看到什么幻觉。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受骗上当的那段时间,生不如死。
“那时每天都在想阿瑟和父亲,可是我根本不敢回来找他们。克莉丝汀一直在哭,哭得我很烦很生气,在梦里,我看到自己把小小的克莉丝汀举起来扔在地上。”
霍尔德太太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些疲惫,她今天的情绪波动不像昨天那么大。
霍尔德太太:“或许我的内心就是一个恶毒不值得同情的女人,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
“怎么会呢?霍尔德太太,没人能控制我们的梦境。克莉丝汀是你和霍尔德先生的女儿吗?我想她一定像极了你这样美丽可爱。”
阿加莎坐在藤椅上,藤椅旁边一枝蔷薇伸出来,她忍不住伸手摩挲粉色的花瓣。
“在梦里,克莉丝汀一定很小,是刚出生的时候吧?霍尔德太太,不需要因为自己曾经有过的一些不良情绪而内疚,女人在怀孕生孩子的时候,本就深受激素剧变的影响,每一个经历过生产还能安然无恙的母亲,都值得敬佩。”
霍尔德太太有些惊讶地看向阿加莎,正想说些什么。
忽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接着便是“咚咚咚”的脚步声。
“妈妈!妈妈!”
然后,阿加莎看到了一个漂亮得像是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她像极了母亲,雪白的肌肤,一双黑色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神色天真无邪。
她一把飞奔过来,扑进母亲的怀里。
“妈妈,你怎么了?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你又生气了吗?”
小女孩扑进霍尔德太太的怀里,姿态亲昵,可是霍尔德太太却皱了皱眉,轻斥尾随而来的侍女,“怎么让她跑来找我了?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侍女神色惶恐,连忙低头认错。
霍尔德太太却没搭理侍女,她将怀里的小女孩拉开两步,抿着唇看她,“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小女孩神色委屈,“为什么不应该来?爸爸说费尔班克别墅是我的,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小女孩的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打破了霍尔德太太的平静。
阿加莎看到霍尔德太太的脸色陡变,厉声说道:“你不可以!我说过很多次,不容许你到后花园来!”
克莉丝汀委屈地扁嘴,黑溜溜的眼睛里瞬间盈满泪水,“我最讨厌妈妈了!”
小女孩带着哭腔控诉母亲,转身就跑。
霍尔德太太:“……”
阿加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说话。
她极少听阿瑟和霍尔德太太说起克莉丝汀,之前来过几次,也并没有遇见这个可爱漂亮的小娃娃。
阿加莎根据阿瑟和霍尔德太太结婚的时间,和不久前格雷戈里先生透露的事情,猜测克莉丝汀应该是霍尔德太太在跟伯恩韦尔爵士私奔期间生下的孩子。
两人安静了片刻,阿加莎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让她来后花园呢?”
霍尔德太太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很戒备地看向阿加莎。
“别紧张,霍尔德太太。”阿加莎微笑着,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霍尔德太太握着杯子的手,因为太用力的原因,手背的血管鼓起,手指关节泛白。
阿加莎柔声安抚,“相信我,霍尔德太太,我是来帮助你的。放松一点,杯子要被你握碎了。”
霍尔德太太依然没有放松。
阿加莎轻轻叹息,跟霍尔德太太说:“你不让克莉丝汀到后花园来,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有人在后花园里悄悄看你们?”
霍尔德太太猛地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神色凝重,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霍尔德太太,问道:“你的病情真的恶化了吗?”
霍尔德太太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
在阿加莎以为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她又忽然恢复平静。
“杜兰小姐,如你所见,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
她知道阿加莎忽然那么说,一定是发现了些什么事情。霍尔德太太还在少女时期,就接触过福尔摩斯,知道名满欧洲的侦探多么聪明绝顶,能从一个脚印开始,将一桩令警方都束手无策的绿宝石王冠失踪案解开谜底。
阿加莎曾经是福尔摩斯的未婚妻,又是霍格博士的学生兼助手,冰雪聪明,能看穿一些别人无法看穿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我在年少时,被人蒙骗,做出了一些对不起父亲和阿瑟的事情。”
霍尔德太太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杜兰小姐,说起自己都不想面对的过去,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克莉丝汀是我年少犯下错误该要承担的后果,她并不是阿瑟的女儿,是我与其他男人生的。阿瑟与父亲善良,将克莉丝汀视为是霍尔德家族的孩子,我很感谢他们。三年前,阿瑟在汉普郡找到我,将我带回伦敦,给了我新的身份和生活,我也想好了要重新开始。”
可是重新开始的路没那么容易,在她回到伦敦的第二年,伯恩韦尔爵士就派人私下找她,不断地问她要钱。一旦她不给,伯恩韦尔爵士扬言要将她的过去刊登在报纸上。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伯恩韦尔爵士已经是个声名狼藉的恶棍赌徒,不要脸则无敌。
可养父亚历山大霍尔德作为伦敦第二大私人银行的合伙人,人脉影响力都不同寻常,如果他的家里爆出儿媳曾经跟一个赌徒私奔,还生了一个女儿的丑闻,他该要怎么面对公众
霍尔德太太没有办法,只能私下把自己的首饰变卖给伯恩韦尔爵士。可是长期以往,金山银山也有耗尽的时候,长期的焦虑和担心,令她在一年前开始产生幻觉,后来愈演愈烈,她差点因为精神分裂症和妄想症自杀。
大概是怕她真的死了,伯恩韦尔爵士讨不到任何好处,自从她确诊了之后,伯恩韦尔爵士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以为伯恩韦尔爵士知道她的病情后,决定不再纠缠。
“可是半个月前一个晚上,我在房间露台往下看的时候,看到花园的一个角落有小火点,有人在那里抽烟,我以为是自己眼花。可是第二天晚上,我又看到了。”
霍尔德太太说着,眼里带着隐隐的水光,“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他才愿意放过我,难道真的要我神志不清,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他才愿意吗如果是那样,我并不介意装成那样。”
阿加莎“你确定那个抽烟的人,就是伯恩韦尔爵士吗”
“我不确定。”霍尔德太太抬手捂着脸,语气痛苦,“杜兰小姐,我实在没有勇气去确认。前几天侍女发现我自残,是真的。我又在露台上看到那个人站在黑暗里抽烟,一时冲动,只想一死了之不再面对这些破事。”
“那你跟我说的那些幻觉呢”
“不是幻觉,是真的。”
霍尔德太太眼里转着的水光终于凝结成水珠,滑落脸庞。
“杜兰小姐,他们对我的过去很清楚,认为我该死。他们总共三人,两个年轻人一个老者。老者杵着拐杖,总是阴魂不散,突然出现。杜兰小姐,我曾经也以为是幻觉,直到四天前的清晨,我在别墅的前花园晒太阳,那个老者伪装成菜贩子进来,对我进行恐吓,说要审判我。”
很多事情交织在一起,那天夜里霍尔德太太终于没绷住,想一死了之,幸好贴身侍女艾玛及时发现,阻止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阿加莎心情很复杂,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将伯恩韦尔爵士纠缠你的事情告诉霍尔德先生”
这是一个对女人婚前名声看得很重要的年代,阿加莎能理解霍尔德太太心中的痛苦,但是她这一顿操作真的令人费解。
“我怕伤害他。杜兰小姐,如果让他知道我在与他结婚后,仍然跟伯恩韦尔爵士藕断丝连,那他该多难过”
霍尔德太太声音因为哽咽而变得沙哑,含泪说道“年少时,我与伯恩韦尔爵士串通,偷了父亲一个很重要的抵押品,当时阿瑟就在场。他知道一切,可是因为深爱我,他宁愿被父亲误解,也不出声辩解。如果现在,他知道伯恩韦尔爵士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很怕他会一时冲动。”
“杜兰小姐,我已经对不起他和父亲一次,不想再来一次。我有时想,要是我和伯恩韦尔爵士私奔之后,阿瑟没有坚持找我就好了。那样我或许已经死了,就不会再有这些无穷无尽的烦恼和痛苦。”
“我有时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怎么做,我一时想让阿瑟知道所有的事情,一时又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这段时间表现得很不好,有时故意装成是病情恶化的样子。可是我那样做了之后,心里又后悔。当我鼓起勇气把有人骚扰我想逼死我的事情告诉阿瑟之后,他并不相信我,认为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阿加莎听着霍尔德太太的心声,并不想论对错。同样的事情,放在不同性情的人身上,将会是完全不同的局面。
霍尔德太太优柔寡断,又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情绪波动比较大,一时冲动立下决心,随即又反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阿加莎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利用她不光彩的过去,意图逼她去死。
那些人管得这么宽,心理还挺变态。
她安慰霍尔德太太,“霍尔德太太,你的过去如何,轮不到别人来评判。纵使你深以过去为耻,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已经为曾经的错事付出代价,如今重新开始生活。被伤害过的人已经原谅你,没人再有资格以你的过去来惩罚和审判你,你要懂得爱惜自己。”
霍尔德太太怔住,有些错愕地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向她露出一个笑容,柔声说道“任何人都不该要求受害者必须完美毫无道德瑕疵,霍尔德太太,你可以更勇敢一些。”
霍尔德太太“……”
阿加莎和霍尔德太太在后花园沟通完,被请到费尔班克别墅的福尔摩斯已经在大门外等候。
他并没有仗着自己过去跟亚历山大霍尔德的交情让别墅的佣人向阿瑟霍尔德通报,只轻描淡写地说他是杜兰小姐的朋友,专门来接她的,他在门外等着就行,不用特意通报。
阿加莎从艾玛口中得知有“朋友”在门外等候时,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莞尔。
格雷戈里先生还在书房里跟阿瑟叙旧,她没有惊动两位男士,自己走出大门。
福尔摩斯穿着灰色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同色系的风衣,靠着马车在抽烟,见到阿加莎出来,他手里的雪茄摁灭,然后含了一粒薄荷糖。
他的举动落入阿加莎的眼里,她有些莞尔,觉得风度真的是刻在了福尔摩斯的骨子里,很容易令人不自觉地认为他很有心。
而实际上
没有心挺好的,相处起来不会有压力。
阿加莎走近,在距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站定,她双手背在身后,湛蓝色的眼睛映着他和身后的蓝天白云,语气轻快,“来了怎么不跟霍尔德先生说呢他应该很高兴跟你见面。”
福尔摩斯想到无效社交就觉得烦且没意义,他含着薄荷糖,声音有些含糊,“他高兴跟我又没关系,让我来的是你,我等你就好了。”
阿加莎失笑,“万一我让你等整整一天呢你难道就这么待在外面抽烟。”
福尔摩斯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他走近阿加莎,“你已经出来找我了,不会有万一。”
阿加莎“……”
下次就让他等个整天试试。
第76章
福尔摩斯自从在里昂生病之后,除了前几天的时候去了布莱辛顿先生凶杀案的现场,帮莱斯特雷德先生现场勘查,推测凶手人数和作案做成之外,就闲赋在家里。
闲赋在家里的原因之一是他在等莱斯特雷德先生将最近发生的自杀案的死者生平进行调查,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他有些事情想不太明白,都窝在公寓里思考问题。
格雷戈里先生的车夫到贝克街公寓找他的时候,他还是很惊讶的,一听说是阿加莎让他来的,顿时想到她昨天拿来的烟头。
——大概是有线索了,所以来找他。
联想到阿加莎给所有人带小礼物就没给他带的事情,说是没想起来还有他这么一个人,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福尔摩斯的心情就很复杂。
福尔摩斯曾经在费尔班克别墅破过案,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年,但自己经手过的案子,事无巨细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别墅周边的环境和里面的布置更不在话下。
他跟阿加莎走在别墅左侧通往马厮的小道上,说:“这条路平时没什么人走,路上大多数是马车走过的痕迹,近期在这条小道上留下足迹的人不超过五人。”
阿加莎:“那你能根据足迹判断出留下足迹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福尔摩斯侧首看了阿加莎一眼,然后蹲下,观察路上的足迹,“其中两个人是你和格雷戈里先生,你昨天就在这条小道上走过,格雷戈里先生的足迹比较新,形成时间应该是在两个小时前。至于另外三个,其中一个身材瘦削,身高接近六英尺,他的脚印一深一浅,估计左腿有关节炎。这人应该是费尔班克别墅的车夫。”
福尔摩斯神色专注地打量着路面,阿加莎也在旁边蹲下,心想是不是能跟着偷师取经,可是一看,觉得路面上的脚印深浅不一,有的看上去很清楚,有的则是重叠在一起,根据脚印大小是可以分辨有多少个人路过,但是想要观察得出更多的细节,也太为难她了。
于是,只好作罢。
而这时候,福尔摩斯又说:“两位还有两位男士的足迹,一个身高六英尺有余,但是身材清瘦,他留下的脚印深浅度相差不远,是一个健康的年轻人。至于另一个,应该是一个杵着拐杖的老者,他的右小腿受过伤。”
说着,福尔摩斯微微停顿了下,他看向阿加莎,说道:“这位老者的足迹,跟在布莱辛顿先生的谋杀现场留下的足迹一模一样。”
这么巧吗?
阿加莎感到很意外。
福尔摩斯不由得皱起眉头,“霍尔德太太的病情恶化,跟这个老者有关系吗?”
“霍尔德太太的病情根本就没有恶化。”阿加莎的话说得轻描淡写,“我怀疑这个老者应该是一个犯罪集团的头目,专挑一些过去有重大道德瑕疵的人作为目标,以审判为名去迫害谋杀这些人。霍尔德太太或许只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福尔摩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莱斯特雷德先生还没将布莱辛顿先生的生平调查清楚,根据布莱辛顿先生身边人的口述,他年轻时曾经和几个朋友合伙做过买卖,发了一笔横财之后来到伦敦,从此性情变得奇奇怪怪,平时白天不愿意出门,只在入黑后在布鲁克街周围散步。我个人猜测他的横财来得蹊跷,但还需要警察厅得到的资料佐证。”
阿加莎听着福尔摩斯的话,想起布兰辛顿被吊死的现场有三个人出现,一名老者,另外两个都是年轻人,于是问道:“你刚才观察到的足迹,有足迹跟出现在布莱辛顿先生谋杀案现场的年轻人足迹一样吗?”
福尔摩斯摇头,语气笃定,“没有。”
阿加莎有感到困惑的地方,暂时想不明白,只好先放一放。她带福尔摩斯走到昨天发现烟头的地方,并没有踏进通往那个角落的草地。
年轻的女孩亭亭玉立地站在道路旁,春风扬起她淡黄色的裙摆,她伸手指向离小道几米远的空地,跟福尔摩斯说:“昨天给你的烟头是在那里发现的,你去看看今天早晨有没有留下新的足印,如果没有,单凭昨天留下的足印,能判断是什么样的人曾经待在那里吗?”
福尔摩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一眼不够,再看一眼,连续看了许多眼。
阿加莎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
福尔摩斯心想我探案这么多年,还没遇见过被人指挥我该怎么做事这样离谱的事情。
但……也只能想想,遇上阿加莎,大概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能说是离谱。
“没什么问题。”福尔摩斯笑了笑,他踏进那片草地里。
阿加莎站在路旁,温柔的春风拂面,她看着福尔摩斯勘查足迹的认真模样,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去年在埃克塞特的金帕克山林里,也曾有过这样的场景。
可是随即,她又从恍然中回过神来。
她拿出不久前捡到的雪茄盒,雪茄盒做工讲究,里面装着的,都是一个牌子的雪茄。
这时福尔摩斯已经走过来,跟她说:“是那个身高六英尺有余的年轻人,年龄大概二十出头,成形最早的足印在半个月前,周围有散落的烟灰。我猜他应该是一个工人,白天有事业要忙,到晚上才有时间到这里来。每次来的时间都很固定,时间大概是抽一根雪茄那么久。”
阿加莎想起几个小时之前想碰瓷的年轻工人,笑着将雪茄盒递给福尔摩斯,“一般的工人,能用得起这样的雪茄盒和抽来自古巴的进口雪茄吗?”
福尔摩斯接过雪茄盒,样式讲究大方,花纹是中规中矩的图腾,并不是年轻人喜欢的款式。
而且……
“跟雪茄相比,一般工人可能更愿意选择要一个陶土烟斗和一袋烟草。”
福尔摩斯将手中的雪茄盒还给阿加莎,“你是从哪儿得到这个雪茄盒的”
阿加莎将早上的碰瓷事件说给福尔摩斯听,“我猜那个年轻人,就是这个脚印的主人。他身高六尺有余,皮肤有点黑,眼睛长得挺好看,是工人的打扮,看上去”
阿加莎微微停顿了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嘴角忍不住扬起,继续说道“看上去像极了一个事业处于上升期的水管工。”
福尔摩斯“……”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很怀疑阿加莎是在内涵他。
福尔摩斯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如果有需要,不妨将他的画像画出来,我可以让贝克街的侦缉小分队将这个人找出来。”
福尔摩斯消息灵通,除了他自己的获取信息的能力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有一支小分队,以威金斯为首的一群流浪在伦敦街头的少年为他打听收集各种各样的消息。
阿加莎在贝克街的时候,也常跟小分队的少年们打交道。都是孤苦无依的流浪儿,淘气又机灵,每次只要给他们每人十先令,他们就能出色地完成任务。
她知道侦缉小分队很厉害,但拒绝了福尔摩斯的好意。
“不用那么大费周折,夏洛克,我觉得这人今天晚上还会来这里。”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笑着说“我猜雪茄盒应该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让他每天晚上固定的时间到来这里晃悠,时间不长不短,刚好能让晚上回房的霍尔德太太发现他的存在。”
福尔摩斯也发现了这个位置刚好对着费尔班克别墅的某个房间露台。
他看向那个露台,问道“那是霍尔德太太的房间”
阿加莎点头,“对,我虽然还不能将所有的事情合理地连起来,但我有一种直觉。”
福尔摩斯转头,专注的目光看向她。
迎着他的视线,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眼眸弯弯,梨涡浅现。
“夏洛克,霍尔德太太应该被一个犯罪集团盯上了。那个老者,自诩是正义的使者,要审判过去曾经犯下错误的人。”
阿加莎跟福尔摩斯并肩绕着小路往别墅大门的方向走,“虽然还不知道莱斯特雷德先生如今掌握的信息有多少,但你刚才说布莱辛顿先生年轻时得到的一笔横财来路不明,并猜测其中肯定大有隐情。而布莱辛顿先生也是得到那笔横财之后性情变得古怪,总担心有人想害他。”
并肩而行的两人,影子被投射在地上,道路蜿蜒,角度变换,两人的影子时而交迭,时而分开。
福尔摩斯手里拿着一根雪茄,烟头没有剪开,只是拿在手里过个眼瘾。
阿加莎的话说一半不说一半,但他猜测这跟霍尔德太太的过去有关,在没有征得霍尔德太太的同意前,她不想多说。
福尔摩斯在探案的事情上十分灵敏,常人能举一反三的事情,他说是举一反十都不夸张。
“那个老者知道霍尔德太太曾经跟伯恩韦尔爵士私奔的事情,我猜伯恩韦尔爵士在霍尔德太太和阿瑟结婚后,还在纠缠她。我与少女时期的霍尔德太太接触过,她善良却优柔寡断,容易感情用事。她一定跟伯恩韦尔爵士藕断丝连,又怕刺激到阿瑟,才会任人拿捏。”
福尔摩斯分析着自己得到的信息,整合推理,“你说她的病情根本就没有恶化,但她最近确实发生过自残事件,她快被逼上绝路了。”
前方是一个拐角,阿加莎慢悠悠地跟福尔摩斯拐过去,就看到别墅的大门。
大门前,格雷戈里先生和阿瑟霍尔德两位男士正站着交谈。
阿加莎的目光落在阿瑟霍尔德身上,跟福尔摩斯说道“你真聪明,全都被你猜对了。夏洛克,现在事情的关键,或许不在于找到那位老者,而是让霍尔德太太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让阿瑟和警方合作。”
福尔摩斯“哦”了一声,没太在意阿加莎的话。
而这时,阿加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福尔摩斯跟着停下脚步,跟阿加莎对视。
她的模样甜美可爱得跟过去在贝克街公寓时没什么两样,却成功得让福尔摩斯觉得他将要面临一个非常棘手的请求。
阿加莎弯着眼睛,声音轻柔悦耳,“夏洛克,让车夫请你来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你的足迹学派上用场,还希望你能利用自己过去在阿瑟心中的完美印象,让他对你言听计从。”
福尔摩斯“……”
就是说哈德森太太对阿加莎的了解还是太少,这个女孩不仅会暗中在心里记仇,还会对他“物”尽其用。
福尔摩斯记不清楚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几次无语。
这位自诩冷静理智的名侦探站在阿加莎面前,脸上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阿加莎有条不紊地跟他分析:“莱斯特雷德先生的猜测不错,布莱辛顿先生的死,是连环杀人案中的其中一个受害者。根据你所拥有的知识和推理结果,你也知道出现在布鲁克街现场的老者曾经来过费尔班克别墅,霍尔德太太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这种时候,不论是霍尔德太太,还是阿瑟,他们都很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
福尔摩斯看向不远处正在跟阿瑟说话的格雷戈里先生,“为什么不让格雷戈里先生跟他谈?”
阿加莎抬眼看过去,刚好格雷戈里先生朝他们看过来。
年轻的警探见到福尔摩斯愣了一下,随即英俊的脸上挂上爽朗的笑容,朝他们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