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生说不清楚自己看到那张照片时心中的震惊,因为那是他认识福尔摩斯以来,见到福尔摩斯视为跟他的旧案文件一样重要的女性照片。
华生手里捏着照片,一时无语。
倒是从房间出来倒水的福尔摩斯见到他手里的照片,十分自然地跟他说:“那是阿加莎的照片。”
华生神色木然:“我知道。”
福尔摩斯:“是我拍的,好看吗?”
华生低头看着照片中的女孩,明眸含笑,娇艳明媚。
华生:“……好看。”
福尔摩斯闻言,笑了起来,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的时候,笑起来总是有些孩子气。
华生看着福尔摩斯的笑容,有些心惊地问:“夏洛克,你怎么会留着阿加莎的照片呢?”
福尔摩斯神色很自然,“想留,所以就留了啊。你知道格雷戈里警探吗?”
华生心想我当然知道,那是个富二代警探,跟阿加莎交情很不错,经常把产自达特穆尔庄园的东西寄给阿加莎。
因为阿加莎的缘故,他和玛丽也跟着沾光,玛丽特别喜欢达特穆尔庄园的蜂蜜。
福尔摩斯神色有些得意,他将华生手里的照片拿过来,不自觉地柔和了五官的线条,他像是炫耀似的说道:“当时格雷戈里先生拿着照片给我看,说他要把阿加莎的照片裱起来。我拍的照片,怎么可能会留给他呢?”
华生:“……”
福尔摩斯动作自然地将阿加莎的照片夹在他经常翻阅的法律书里,说:“那家伙想什么我都知道,但他不比阿加莎聪明,配不上阿加莎。”
华生听着感觉都醉了,他默了默,问:“格雷戈里先生配不上,那谁配得上?”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竟然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后来摇头,说:“不知道,想不出来。”
华生再度沉默,他看了看四周散落着的凌乱文件,目光落在福尔摩斯常坐的扶手椅上,在扶手椅的对面,是过去阿加莎和他常坐的沙发。
他们和福尔摩斯讨论问题的时候,经常两人各占一方坐在沙发上。
阿加莎从前坐的那个位置上放着抱枕,抱枕是阿加莎喜欢的捕梦网抱枕。
至于华生自己的位置……
华生感觉到了福尔摩斯的双标,因为他坐的位置堆满了文件。
华生想起自从阿加莎走了之后,福尔摩斯接的一个大案子,三国警方都无法破解的诈骗案,被他以一人之力破了。
那是整整两个月不眠不休的高强度工作,虽然令他的名声传遍欧洲,但也让他钢铁似的身体变得虚弱。
就那样,福尔摩斯回到伦敦之后又接了一个委托案,经历了五天五夜的高强度工作之后,在里昂病倒。
华生将一切事情串联起来,觉得福尔摩斯很不对劲,然而福尔摩斯自己却还稀里糊涂的。
华生看着福尔摩斯,生平第一次觉得麦考夫有时候吐槽福尔摩斯笨是完全有理由的。
……现实有点刺激。
华生扶着吧台,坐在了旁边的高脚椅上。
他和阿加莎不在,连高脚椅上都是文件。
华生默默将屁股下的文件拿出来放在吧台上,问福尔摩斯:“夏洛克,你会想起阿加莎吗?”
福尔摩斯天灰色的眼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会想起,但自从你们都离开贝克街之后,我有点忙不过来,没时间想。”
华生:“……”
华生顿时觉得不能放任福尔摩斯留在贝克街里养病,否则,他很可能会在自己离开贝克街的翌日,反手就接了新的案件。
华生用心良苦,福尔摩斯理解他的关心,所以随他安排。
而始作俑者阿加莎,则是完全不理解,认为他没必要这么做。
虽然她对自己给福尔摩斯造成的影响毫不知情,但并不妨碍华生感觉很复杂。
有多复杂呢?
大概就是复杂到快犯心梗的程度。
如果这两人两情相悦,华生很乐见。
可现在的问题是……福尔摩斯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爱情,而阿加莎也出了贝克街。
华生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扶着额,感到疼。
阿加莎对华生内心刻百感交集的情绪毫无所感,她还十分善解人意地劝华生别太为福尔摩斯操心。
“我在贝克街寓待的时间虽然不如你长,自认对夏洛克也有些了解。”
阿加莎跟华生相对而坐,笔记本就搁在她的膝盖,白皙的右手拿着一只笔放在笔记本上。
年轻女孩俏丽的脸上带着笑容,声音也揉着笑意,“华生医生,你有时真的很操心。得亏华太太平时能理解你,都随你和夏洛克一起折腾。一场小病要不了夏洛克的命,你不给他工作,那才叫要他命呢。”
“……话是这么说,身朋友,我怎能放任他那样掏空自己的身。”
华生的表情很严肃,想起自从阿加莎和他先后离贝克街寓,福尔摩斯的活习惯就更加随心所欲,胃病肯定是不能了,还在里昂添了新的小毛病。
华生为福尔摩斯目前的身状况感到忧心忡忡。
阿加莎抬眼,湛蓝色的眼眸微弯,“可你拿他没办法呀,既然是这样,什么不尊他的选择?你看麦考夫,他就很淡定,也没见他说夏洛克病了,就要把他逮回家里养病或是怎么样吧。”
“可是——”
华生还想说什么,是被阿加莎笑着打断。
“——麦考夫也很关心夏洛克,什么他没把夏洛克从贝克街带呢?大概就是觉得如果夏洛克不工作的话,那就真的会把他掏空。”
华生:“……”
阿加莎:“华生医生,你要相信,有的人天正义,活着就是了跟犯罪作斗争的。”
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人,命里可以没有爱情,是不能没有工作。
稍顿,阿加莎又补充说道:“不探案的夏洛克,只知抽烟发呆和拉着像锯木一样难的歌,跟咸鱼没有区别。”
华生:“……”
不管怎么说,华生有被阿加莎安慰到,因对福尔摩斯身健康而引起的焦虑稍稍减轻,于是将注意力转回阿加莎身上。
“阿加莎。”
加莎应了一声,看向他。
“你最近在忙什么?”
华生眉微皱着,语气有些严肃,“华太太度假前,还在跟我嘀咕,问你最近怎么那么忙。”
本来他应该要早点关心阿加莎的,是华太太前脚说完,后脚他就收到了来自里昂的电报,说福尔摩斯病了,他忙不迭地里昂把福尔摩斯接回伦敦,回了伦敦又发现贝克街寓不是能让福尔摩斯养病的地方……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一下,就是半个月过。
华生后知后觉地想起妻子玛丽临前的嘀咕,让他多关心阿加莎,别让她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不学坏的学,年纪轻轻,就只顾工作,把身忙坏了。
有的人就是那么人见人爱,阿加莎到哪儿,都很容易讨人喜欢。
莫斯坦小姐……现在该要改口叫华太太,在阿加莎还没离贝克街的时候,就经常对华生说起阿加莎,后来跟华生结婚,华生在摄政街经营诊所之后,她就经常在诊所里遇见阿加莎。
华太太的父亲早就世了,她也没有兄弟姐妹,对阿加莎一见如故,十分投缘,经常邀请阿加莎到家里吃饭聊天。
是最近阿加莎越来越忙,很少有空闲的时候。
华太太怕阿加莎成福尔摩斯第,眼里只有工作。
华生的话让阿加莎愣了一下。
华生双手合十搭在膝盖上,提醒她:“阿加莎,华太太度假前,跟我说她有整整两个月没见到你了。”
阿加莎顿时汗颜,不过她这两个月忙的事情确实有点多。
“我最近忙很多事情,在忙病人的事情,忙莱斯雷德先委托的事情,有时还要帮霍格博士准备心理讲座的资料。”
忙病人和霍格博士的事情很正常,是忙莱斯雷德先委托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华生狐疑地看向阿加莎,“莱斯雷德先到底委托你什么事情?”
阿加莎微微一偏,下巴微微扬起,语气有点小得意,“他委托我跟嫌疑人聊天。”
华生:???
“就是莱斯雷德先有时候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嫌疑人就是凶手,嫌疑人拒不认罪,差一点点就能定罪的时候,他们委托我跟嫌疑人进交谈。”
说起自己擅长的领域,年轻的女孩神采飞扬,眉宇间是华不曾见过的自信与意气。
“人类的五官会出卖他们内心的情感和想法,而肢语言也是一样。莱斯雷德先认懂心理学的人擅长洞悉嫌疑人的弱点,在他们无计可施的时候,或许像我和霍格博士这样懂一点心理学的人,能在对嫌疑人的调查过程起到关键的作用。”
同是医学出身,心理学的基础就是理学,华能人看病,却不能像阿加莎和霍格博士那样根据人的一系列或是理反应,推断他们的想法或是经历。
华生没想到莱斯雷德先在探案的道路上能这么剑偏锋,请阿加莎和霍格博士跟嫌疑人进周旋。
华生笑着感叹,“莱斯雷德先减少伦敦的犯罪,真的付出了很多。”
“如果传统的方法不管用,试一试新的方法总是没错的。”
阿加莎将笔记本合上,抱在怀里,“其实不止是伦敦警察厅在邀请霍格博士,麦考夫最近也经常跟霍格博士见面。”
麦考夫?
华生愣了一下,据他所知,麦考夫忙的都是国家大事,他跟霍格博士见面,是政府想请霍格博士做什么事情吗?
“麦考夫像是想请霍格博士他的团队做一个关于谈判心理的讲座,具是什么内容还没定,博士还没有对政府工作人员讲座的经历,还在考虑。”
阿加莎一边说,一边低看手表。
华生:“你等会儿有事?”
阿加莎点,是,莱斯雷德先最近遇上几桩棘手的案件,相信你也在报纸上看到,是最近在伦敦发的自杀案,死者都是毫无征兆地上吊而死。
最近一个死者是在昨天凌晨,死者在楼的房间上吊,家人发现时,他已经世三小时。
莱斯雷德先认这并不是简单的自杀案件,而是连环谋杀案。
对阿加莎说的自杀案件,华最近确实在报纸上看到有人上吊自杀的报道,根据记者的报道,现场并没有他杀的证据。
如果莱斯雷德先一早就怀疑是他杀,不应该到这时候才有动作。
“说是莱斯雷德先在昨天的案发现场里,发现了一个烟嘴,那个烟嘴,跟其一个自杀现场留下的烟嘴一样,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怀疑。”
华生跟福尔摩斯搭档多年,知道破案有时不仅需要物证,也需要想象和假设。
就是……莱斯雷德先既然找了阿加莎,是不是也找了夏洛克?
华生的眉顿时皱起来。
“莱斯雷德先跟我说他邀请夏洛克今天现场,看是不是能发现一些线索。”
华生叹息,“他的身体还没康复。”
阿加莎笑盈盈的,“放心,那点小病不会要他的命。如果莱斯雷德先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应该就是连环杀人案。对夏洛克来说,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比连环杀人案更能振奋他的精神呢。”
华生:“……”
虽然阿加莎说的是实话,华生心里感觉总是有些怪怪的。
还没等他琢磨出到底哪里怪,阿加莎就告辞了,她要卡迪什广场附近的布鲁克街,昨天的死者布莱辛顿先的住处就在那里。
警方一个资历尚浅的年轻警探带阿加莎布莱辛顿先的住处,他住的小楼已经被警方拉了警戒线,莱斯雷德在楼下等阿加莎,看见她就迎了上来,
两人已经非常熟稔,因莱斯雷德先省寒暄,跟阿加莎进小楼。
“根据女佣口供,布莱辛顿先习惯每天早上喝茶。昨天七点一刻的时候,女佣送茶进,发现布莱辛顿先吊在房间央。”
莱斯雷德先一边跟阿加莎上楼死者的房间,一边跟阿加莎介绍案情,“床上有睡过的痕迹,压痕很深。根据时尸僵的程度,可以判断他应该是清晨五点左右死。洗手台上有一把螺丝刀和几个螺丝钉,死者夜里应该抽了不少烟,因在壁炉里找出了几个雪茄烟。”
两人进死者房间,阿加莎进门抬就看到房间天花板上的钩子,死者应该就是被挂在那个钩子上吊死的。
一个年轻的警探站在窗户边上,有些担心地看着窗户外。
莱斯雷德先眉皱了下,说:“肯定是夏洛克又在做什么古怪的事情。”
阿加莎莱斯雷德先这么说,顿时乐了。
福尔摩斯总是这样,种种有时看似发疯,实则探案。
半年不见,倒是很想看看福尔摩斯到底在发什么疯。
阿加莎心里这么想,向窗户。
现在窗户旁的年轻警探见她过,态度礼貌又拘谨,“杜、杜兰小姐。”
阿加莎奇问道:“纳兰先,怎么了呢?”
年轻警探“哦”了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就在您和莱斯雷德先上来的时候,原本拿着放大镜看窗户上烟灰的福尔摩斯先忽然把放大镜装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线索似的,翻身就越过窗台,如今正扒在墙边呢。”
而时,正扒在窗台上想起来的福尔摩斯:“……”
阿加莎来了?
还有这个叫纳兰的小警探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扒在墙边呢?
就在福尔摩斯无语凝噎时,忽然一个身影从窗户上探出来,一个他熟悉无比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野内。
半年不见,年轻的女孩变得更加水灵迷人,眉眼看上动极了。
见到他,女孩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悦耳的声音带着些许揶揄,“福尔摩斯先在做什么呢?”
愉快俏皮的模样,令福尔摩斯忽然有种错觉——
仿佛她搬离贝克街的半年时光并不存在。
第69章
福尔摩斯在和莱斯特雷德先生到布鲁克街的路上,就听说了他在全欧洲追查重大诈骗案的期间,霍格博士已经被特聘为伦敦警察厅的顾问。
虽然特聘的是霍格博士,但很多工作主要是交给阿加莎处理。
霍格博士认为他的学生兼助手在研究犯罪行为上有足够的天赋,并且她的理论知识也足够扎实,能顺利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莱斯特雷德先生显然对阿加莎也有足够的信任,在阿加莎还没成为霍格博士的助手前,他就在贝克街跟阿加莎有过比较深入的接触,而自从去年春天的银行抢劫案之后,阿加莎在谈判方面的天赋也令人难忘。
术业有专攻。
霍格博士是国内顶尖的心理学家,却不代表在面对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他是个高明的谈判家。
莱斯特雷德先生觉得霍格博士非常聪明,接受了警察厅的聘任,但舍得放手让阿加莎顶着他的名义处理工作。
阿加莎离开了贝克街半年,虽然时不时听华生说起阿加莎的近况,但福尔摩斯并没有多往心里去。
他知道阿加莎的来历,十分清楚以她的能耐,她绝对不会泯然于众人。
直到听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起她,福尔摩斯才有种原来阿加莎离开贝克街那么久的感觉。
他的心里不合时宜地有种想见对方的冲动,时隔半年,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可是随即,那种冲动有随着他抵达布莱辛顿先生的住处而消失。
在案发现场的时候,他的脑子会自动屏蔽一切影响,进入工作状态。
而此刻,阿加莎清艳的笑颜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福尔摩斯不由得有些怔然。
布莱辛顿先生房间的窗户下有一条小小凸出的边,福尔摩斯一只脚站在那条边边,双手和身体都贴在墙上,福尔摩斯心想从阿加莎的角度看下来,会不会显得他的姿势有点滑稽?
他的念头才浮现,阿加莎一只手就伸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阿加莎见他怔然的模样,语气像过去那样有些娇嗔,“夏洛克,问你话呢。”
……她刚才问他在做什么。
福尔摩斯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在窗户发现了一点划痕,所以翻窗出来看看外面就不会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说着,他站直了身体,一只手搭上窗户。
阿加莎见他的动作,知道他要上来,于是从窗户边上离开。
福尔摩斯双手撑在窗台上,动作干净利索地从窗户翻进来,十分帅气。
半年不见,他确实瘦了些,脸色有点苍白,华生的话没夸张,高强度的工作虽然令福尔摩斯乐在其中,但他的身体多少有点扛不住。
虽然稍显病容,但他看上去状态还不错,穿着深灰色的衬衫,衣袖挽起,少一分严肃古板,多一分潇洒自如。
阿加莎大大方方地将福尔摩斯打量了个遍,才笑着跟他说:“我刚见过华生医生,他跟我说你生病了。”
福尔摩斯轻咳了一声,神色自然地说道:“只是一点小病,很快就好了。约翰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我想也是,如果是很严重的病,麦考夫估计早就把你带回家了。”
阿加莎跟福尔摩斯简单地寒暄两句,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案子上,她走到窗户边上,探出上半身看窗外下面的凸出来的边沿,想知道刚才福尔摩斯在观察什么。
福尔摩斯走到她身旁,“你这样是看不出来的,窗户下方的边沿有一个脚印,很浅,应该是一个轻巧灵活的男人留下。”
他一边说,一边从衬衫的口袋里取出放大镜,他将放大镜摆在窗户落锁的地方,示意阿加莎过去看。
阿加莎靠近他,淡淡的花香味袭来,他忍不住微微侧首,看向她。
阿加莎并没有察觉他的目光,只是低头,神色专注地看着放大镜所在的方向。
透过放大镜,她看到窗户落锁的地方有淡淡的划痕,她有些诧异,抬眸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默默地将放大镜收起来,说:“莱斯特雷德先生的猜测没错,这是一桩蓄意谋杀案。”
莱斯特雷德先生微微皱眉,“能大概说一下情况吗?”
福尔摩斯却没说话,他依然在房间里四处观察,手里拿着警方装着雪茄烟头的物证袋,然后又去了浴室。
阿加莎好奇地走进去,发现洗手台上有一把螺丝刀,散落着几个螺丝钉,还有螺丝钉落在地上。
莱斯特雷德先生从发现跟某桩自杀案类似的雪茄烟头之后,就让人保持现场的东西不动。
阿加莎蹲下去,低头看落在地上的螺丝,发现有的螺丝上面还有墙泥。
福尔摩斯在浴室走了一圈,然后走到阿加莎跟前,他想过去与阿加莎工作时那样,十分自然地问道:“你觉得这几个螺丝有什么不对?”
阿加莎:“这几个螺丝是凶手带来的吗?”
福尔摩斯闻言,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赞许道:“不错,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呢?”
“很简单,如果是布莱辛顿先生用过螺丝刀和螺丝,大概不会就这么随便地将东西散落在洗手台。”
福尔摩斯向阿加莎伸手,要拉她起来。
阿加莎一怔,随即将手放在他的掌心,男人掌心温热,五指收拢,微微用力,阿加莎就已经借势站了起来。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笑容,轻声说谢谢。
福尔摩斯神态十分自然地松手,问道:“为什么你觉得布莱辛顿先生不会随便将东西散落在洗手台?”
阿加莎眼角微挑,睨了他一眼,穿着咖啡色长裙的窈窕身影走出浴室,一边走一边说:“很简单,因为布莱辛顿先生有严重的强迫症。相信你进来房间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房间除了洒落在地上的绳子之外,所有的东西都整齐地收纳在柜子和抽屉,桌面上几乎纤尘不染,衣柜里的衣服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挂在一起,就连他的床,被铺也叠得十分整齐。由此可见,他平时在生活里,并不喜欢丢三落四,如果螺丝刀和螺丝是他用过的,他不会这么随便就将东西放在洗手台上,更别说还有螺丝沾染了墙泥,散落在地上。”
既然福尔摩斯确定这是一桩蓄意谋杀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螺丝刀和螺丝是凶手使用过,随意丢弃的。
可惜现在还没有指纹鉴别凶手的技术,否则,只要凭借螺丝刀上留下的指纹,就能轻易破案。
听着阿加莎的推论,福尔摩斯心中忽然有种久违的感觉,过去几个月里,他只身一人奔波在欧洲大陆,复杂棘手的案子给他的大脑带来许多刺激,可他有时却莫名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东西,空空落落的。
如今听着阿加莎的声音,仿佛回到过去,心中某个空落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填上,满满当当的。
阿加莎走出房间,一段绳子躺在地上。
“这绳子是怎么来的?”
莱斯特雷德先生:“布莱辛顿先生在床底下藏了一大卷绳索。”
阿加莎:???
福尔摩斯已经从浴室走出来,颀长的身躯靠着墙,语速有点快,“布莱辛顿先生平时特别担心家里会发生火灾,因此在床底下放了一大卷绳子。这样如果家里着火了的话,他能及时从窗户离开。”
……死者是个十分惜命的人,即使莱斯特雷德先生没有发现那个烟嘴,死者是自缢身亡的结论也站不住脚。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他斜倚着墙,天灰色的眼睛此刻低垂着,一只手拎着物证袋里的几个雪茄烟头,另一只手插在兜里。
看上去十分悠哉、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对昨天晚上这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
阿加莎安静等他下文。
福尔摩斯:“布莱辛顿先生并不是自杀,前天夜里进来房间的人一共有三个,其中一个从窗户进来,窗户落锁的地方有铁丝的划痕,他进来之后把房门打开,将两个同伙放进来。他们并没有选择用药物将死者迷昏的方式控制死者,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伤痕,他们应该带了枪。”
任何武力值在手枪面前,都不足为惧,更何况布莱辛顿先生只是一个身材瘦弱的中年人。
福尔摩斯走到床边,指着床上的压痕,“就如同杜兰小姐的分析,死者有严重的强迫症,他习惯了房中一切东西都摆放整齐,因此他被人从床上弄起来之后,虽然害怕,却还忍不住整理他的床铺。床上的压痕并不是死者留着的,而是作案者进来与死者说话时坐在了床上。”
莱斯特雷德先生皱眉,“作案者有三个人是怎么判断的?”
福尔摩斯将手中的物证袋举起,问莱斯特雷德先生:“你找到布莱辛顿先生的雪茄了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摇头,“女佣说了,布莱辛顿先生不久前得了伤寒病,咳嗽得厉害,医生建议他在康复前别抽雪茄。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布莱辛顿先生抽雪茄了。”
正是女佣说了这些话之后,莱斯特雷德先生更加确定死者并不是自杀。
昨天发现死者时的现场,房间地面有烟灰,有人推测死者在自杀前犹豫不决,或是在回味生平往事时,忍不住抽烟,可是莱斯特雷德先生只觉得奇怪。
他看到掉在壁炉旁的烟头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布莱辛顿先生的雪茄。
他让人找遍了房间,并没有找到布莱辛顿先生的雪茄盒。
这时,福尔摩斯将手套戴上,从物证袋里取出其中一个烟头,物证袋里有四个烟头,是他在壁炉里发现的。
福尔摩斯将手中的烟头递给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这是哈瓦那雪茄,来自古巴。”
莱斯特雷德先生举着那根烟头,细细研究。
而福尔摩斯这时又说,另外几个烟头比较特殊,是荷兰人从东印度殖民地进口的,通常用干草包裹,烟身比别的牌子细,深受追时髦的年轻人喜欢。虽然是同样的雪茄,但他们吸烟和去掉烟头的手法都不一样,有两根用了烟嘴,另一根是直接吸的。
光是靠几个烟头,就能判断进来的人数,不亏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莱斯特雷德先生叹为观止。
说实话,最近半年福尔摩斯都在忙着被未婚妻抛弃、追查跨国诈骗案和生病养病……莱斯特雷德先生久不跟福尔摩斯打交道,差点以为他把自己折腾得那么消瘦,现场勘查能力或许不再像过去那样厉害。
——一切都是他想的太多了,莱斯特雷德先生心想。
“如果只是单纯的寻仇谋杀,应该不至于三个人进来。”
这时阿加莎走过来,她眼睛看向福尔摩斯手里的物证袋,说道:“连抽两根雪茄的时间并不算短,凶徒和布莱辛顿先生肯定有过交谈。交谈的内容我们无从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凶徒认为潜入房间,谋杀布莱辛顿先生是正义之举,从现场来看,他们对杀人这件事情做得相当从容,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福尔摩斯神色沉吟,“楼梯的脚印有重叠,但可以判断有一个人右脚不太好,可能有伤过去其他的原因,导致他的右腿不良于行。靠窗户的柳条椅上落下了烟灰,那烟灰是哈瓦那雪茄落下的,坐在柳条椅上的应该是老者。”
就现场勘查而言,能得到真的多的信息已经很了不起,布莱辛顿先生不是自杀,而且被蓄意谋杀。
这起谋杀案跟最近接连发生的自杀案有没有联系,还需要证据。
阿加莎无法就单个案件给出心理画像,于是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再见。
现场勘查和重现案发的情景并不是她的强项,她没必要留在现场。
莱斯特雷德先生脸上有些歉意,“是我太着急了,害你白跑一趟。”
阿加莎露出一个笑容,“发生这样的案件,你能想到我,证明我这段时间的工作令你很满意。”
阿加莎从楼梯下去,福尔摩斯正从门口进来,见到阿加莎要走,有些惊讶。
福尔摩斯:“你要走了吗?”
阿加莎一边拎着裙摆,一边笑着跟他说:“帮不上什么忙,不耽误你们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