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by山有青木
山有青木  发于:2024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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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肌肉分明的后背上,如今被烫得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烂糟糟的血肉里还夹杂着草屑和碎衣,或许是刚才脱得太快,有几处伤口被重新撕开,此刻正冒着血珠。
冯乐真心头一跳,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背着本宫走了多久的路?”
“……没走太久。”殿下没让他?转回?来,陈尽安不敢回?头。
身后突然没了响动,陈尽安心下不安,一向寡言的人也忍不住主动开口:“真的没走太久,也不怎么疼,卑职的伤就是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
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背上的伤,痛意瞬间弥漫,携裹而来的还有说?不出的酸麻。陈尽安后背一紧,半晌才小心道:“真的不疼……”
“明知自己伤得这么重,为何还要把药都用在本宫身上?”冯乐真打?断。
陈尽安顿了顿,迟疑地转回?身来。
“因为殿下更重要。”他?认真道。
冯乐真失笑,眼角略微泛红:“傻不傻。”
“卑职不傻,卑职分得清轻重。”陈尽安扶住她的胳膊,以?免她的右脚用力,“殿下也不必心忧,沈先生教过?卑职认草药,卑职方才其实?已经摘了一些了,就在山洞外放着,本来是想瞒着您偷偷上药的,现在看来也不必瞒了。”
冯乐真顿时松一口气:“拿进来,本宫替你涂药。”
“是。”陈尽安答应一声,将冯乐真重新扶坐下,便要去捡自己的衣裳。
冯乐真:“上衣不必穿了,晾着也比捂着强。”
“是。”
陈尽安立刻放下血淋淋的里衣,转而去拿了亵裤,弯腰穿裤子时,某处跟着晃了晃,冯乐真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陈尽安一穿好衣裳,便立刻出去了,不多会儿果然拿了一把绿油油的东西?进来。
“这是止血草,初用上会觉刺痛,但之后痛意消散,血也会凝住的。”陈尽安说?着,将几片叶子拧碎了递过?去,“劳烦殿下了。”
冯乐真接过?叶子,轻轻敷在他?的后背上,瞧见脏东西?便仔细挑出来,等到药全部敷上,两人皆是一身汗。
不知不觉间已经日上三?竿,陈尽安当?即又?要出去找果子,冯乐真将人拦下:“本宫不饿,你不必去。”
“殿下早上只吃了两个果子,怎么会不饿,”陈尽安笑道,“不必担心卑职,卑职现在真的不疼了。”
见他?气色还好,冯乐真心里是松快些,但仍是担忧:“找不到也无妨,快去快回?。”
“是!”陈尽安答应一声便立刻出门了。
冯乐真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视线又?一次落在自己的右脚上。
许久,她轻轻叹了声气。

第133章
陈尽安这次出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回来时不仅带了?果?子,还?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草叶,冯乐真看?了?一眼,认出其?中一种是他刚才说的止血草。
“卑职又找了?一些草药,若殿下夜里再起?热,就不会一筹莫展了。”陈尽安说着,把?果?子全?部递给了?冯乐真,便开始分门别类地整理草药。
冯乐真有些无奈:“不累吗?坐下歇歇。”
“卑职不累。”陈尽安抬头看?向她,眼睛透着晶亮,显然是状态不错,“止血草不仅可以疗伤,还?能叫人打起?精神,可惜这东西对女子有害,只能全?便宜卑职了?。”
冯乐真扬眉:“什么药还?分男女?”
“倒不是分男女,”陈尽安顿了?顿,无意间错开她的视线,“只是药性大寒,女子又属阴,不能轻易用药。”
“也是随风教你的?”冯乐真问。
陈尽安一顿,点头。
冯乐真轻叹一声,再次道:“歇歇吧。”
陈尽安这才停下,见她脸上仍有惫色,犹豫片刻后默默往她身边挪。
山洞总共就这么大点,他任何一点动作都轻易落在了?冯乐真的眼睛里,知道他想来给自己当靠枕,冯乐真出言制止:“不必过来,本?宫自己坐着就好。”
陈尽安一愣,看?向她的眼眸里多了?一分无助。
……似乎从这次重?逢开始,他那颗心就脆弱多了?,一不小心就要受到伤害。冯乐真无奈,只好再解释:“你身上还?没?好,本?宫不舍得碰你。”
她幼时也烫伤过,虽然只是一道红印,但略微碰一下都觉得疼,而他身上是大面积的这种红,很难想自己昨晚将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时,他受的是何等苦楚。
“卑职不疼。”他认真道。
冯乐真笑笑,随意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不疼也不行。”
陈尽安抿了?抿唇,果?然不说话了?。
冯乐真见他总算安静下来,便将手里的果?子递了?过去,陈尽安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赶紧就要拒绝,只是还?没?开口就被打断:“吃吧,本?宫的脚不能动,之后什么事都得靠你,你若体力不□□本?宫就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陈尽安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知道是一回事,在东西不多的情况下分走食物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纠结许久,最后只拿了?一颗最小的。
冯乐真也不跟他废话,自己留了?一颗解渴,剩下的全?都丢给了?他。
“全?部吃完。”她眯起?眼眸。
陈尽安只得听令。
两人面对面,解决了?少?得可怜的果?子,又开始给陈尽安上药。
这次上药和上次之间只隔了?两个时辰,他后背上的伤没?什么变化?,冯乐真仔细清理之前的草叶,清到一半时,发觉他连动都没?动一下。
“疼了?就告诉本?宫,本?宫轻些。”她提醒道。
陈尽安低着头:“不疼。”
“傻子,哪可能不疼。”冯乐真叹气。
陈尽安:“真的不疼。”
冯乐真知道他犯起?轴来无人能及,索性也不再劝了?,只是尽可能放轻了?动作。
上药结束,陈尽安没?什么反应,她反倒出了?一身汗,缓了?缓神才顺着陈尽安的视线,看?向了?山洞外狭窄的天空。
“也不知阿叶他们如何了?,”她声音有些发轻,“火药爆炸时她在大门外,性命想来是能保住的,但冯稷既然敢做出炸祖坟的混账事,想来也留有后手,但只要婉婉能立即派人支援,她应该也是无事的。”
“殿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陈尽安低声问。
“如今情况不明,你我这副样?子又太过显眼,不好立即回京,但这里也不安全?……”他们虽然藏得极好,但摘过的草药、走过的脚印,都是他们在这座山上的证据,如果?是自己人找来还?好,若是冯稷的人来了?……找到他们便是必然了?。
冯乐真静默片刻,“本?宫先前来京都时,在京都外的周家村留了?几个人,你可以先去找他们,让他们去京都报信。”
“那等天色一暗,咱们就离开。”陈尽安想了?想如今的境况,当即点头道。
冯乐真苦涩一笑:“本?宫的脚伤成这样?,又如何能离开?”
陈尽安怔了?怔,才倏然明白她刚才提到离开时,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他眼神倏然暗了?下来,想也不想地握住冯乐真的手腕:“不行!要走一起?走!”
“君安河贯穿五六座城池,冯稷也不知道咱们在哪里上了?岸,想找到这里也不简单,你自己去报信儿,速度还?能快点,说不定?他们找来之前,咱们的人就先一步来了?,本?宫就留在这里等着,也省得受颠簸之苦了?。”冯乐真劝道。
一向听话的陈尽安此刻却极为固执,任她说了?这么多,也只是继续重?复:“要走一起?走。”
“陈尽安。”冯乐真不高兴了?。
每次她喊他全?名,陈尽安就会立即妥协,可这一次却是说什么都不同意:“卑职不能让殿下一个人留在这里。”
“跟你走,一样?危险。”冯乐真蹙眉。
陈尽安反驳:“至少?卑职在,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给殿下争一线生机。”
一想到她独自一人留在这个山洞里,会遇豺狼还?是虎豹他一概不知,陈尽安便觉得自己要疯掉。
冯乐真深吸一口气:“本?宫以前怎么教你的?做了?大将军,翅膀硬了?是吧?”
“随殿下怎么说,”陈尽安倔强地别开脸,“要么咱们都留下,要么就一起?走,没?有第三个选择。”
冯乐真闭了?闭眼睛,不说话了?。
她其?实有无数办法可以逼他就范,但一看?到他身上的烫伤,便不舍得将那些招数用到他身上……反正距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不如再想想吧,看?有没?有什么温和的法子,可以让他答应独自离开。
山洞里静悄悄一片,时不时响起?冯乐真的叹息声,每一声都犹如重?重?的鼓槌,敲得陈尽安连魂魄都觉得不安,好几次他都想妥协了?,但一想到妥协的后果?,便又咬了?咬牙没?有吱声。
沉默在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时间也在悄悄溜走,不知不觉间山洞里已经暗了?下来,冯乐真却仍旧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洞外天空。
许久,身边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冯乐真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凉意……一整天了?,一直赤着上身,能不凉么。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身上不够热乎,靠近一点后便不敢再往前,只是默默扯了?一下冯乐真的衣角:“殿下……”
冯乐真故意不理他,结果?身后就没?有动静了?。
僵持半晌,她还?是忍不住先回了?头,结果?就看?到一双泛红的眼睛。
冯乐真心里蓦地一软,正要开口说话,便见他板着脸道:“殿下就算一辈子不理卑职,卑职也绝不妥协。”
冯乐真:“……”小孩犟起?来可真烦人。
无言对视良久,她叹了?声气:“想好了??”
“想好了?。”陈尽安坚持。
冯乐真:“本?宫的脚走不了?路,你只能背着本?宫。”
“卑职愿意背着。”陈尽安立刻点头。
冯乐真:“你背后的伤……”
“不疼的,”陈尽安忙道,“那个止血草效果?很好,卑职早就不疼了?,殿下若是不信可以摸一下。”
他说着话,大胆抓住冯乐真的手,往自己后腰上戳了?一下。冯乐真下意识蜷起?手指,却还?是戳到了?他的伤口,她顿时蹙眉抬头,却没?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痛意。
冯乐真本?来觉得他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会故意骗自己,可此刻观察到他的反应,又想起?白天自己给他上药时,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渐渐便有些相信了?:“真有这么神奇的药?”
“有的,殿下的金疮药里,其?实就有止血草,只是沈先生没?放太多而已。”陈尽安又一次搬出沈随风。
冯乐真抿了?抿唇,静了?片刻后道:“虽说是不疼了?,但这一路走去,伤势定?然会严重?许多。”
“之后好好养就是。”陈尽安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冯乐真:“背着本?宫,你走得也不会快。”
“卑职体力好,天亮之前肯定?能到周家村。”陈尽安又道。
提的两个问题都被他反驳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冯乐真浅笑一声,朝他伸出手:“那就劳烦本?宫的大将军了?。”
陈尽安终于笑了?一声:“多谢殿下。”
“傻小子。”冯乐真无奈。
陈尽安笑意更深,生怕她反悔一般,快速穿好衣裳便将她背了?起?来。
冯乐真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时,清晰地感觉到他身子一僵,她蹙了?蹙眉当即询问:“能行吗?”
“能行。”陈尽安说着,为了?证明自己可以,还?将她往上掂了?掂。
冯乐真没?想到一向沉稳的他也会做出这种浑事,连忙揽住他的脖子后笑骂一句:“别嘚瑟!小心伤口。”
陈尽安无声扬了?扬唇角,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山洞外去了?。
他们藏身的地方是一座小小荒山,山势不算陡峭,但山上碎石极多,草木也长得乱七八糟,陈尽安刚背着冯乐真从山洞里出来,便险些被绊一跤,冯乐真脸上也被横长的枝条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
冯乐真抿了?抿唇,道:“你注意脚下的路,本?宫负责拨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枝杈。”
“那殿下多加小心,切莫伤到手。”陈尽安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于是欣然答应。
两人便这么配合着往下走,虽然比之前顺利许多,但还?是十分艰难。月亮渐渐升上中空,月光落在荒山上,照得山林犹如张牙舞爪的妖怪,冯乐真趴在陈尽安身上,看?着周围奇异的山景,听着他渐渐变重?的呼吸,仿佛误闯了?什么神魔之地。
她突然有些庆幸陈尽安的坚持,否则她一个人留在山洞里,独自面对苍茫一片的景色与?孤单,还?不知要生出多少?惆怅。
冯乐真垂着眼眸,默默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殿下别怕,马上就到山脚了?。”陈尽安一顿,低声道。
“你在这里,本?宫有什么好怕的,”冯乐真伸手擦了?擦他额上的汗,呼吸无意间落在他的脖颈上,“别担心本?宫了?,可要休息一下?”
“无妨,到了?山下再休息。”陈尽安喉结动了?动,又将她往上掂了?掂。
冯乐真就听着他的呼吸猛地一重?,随即又平复下来,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身上疼了??”她蹙眉问。
陈尽安笑了?:“刚上的药,怎么会疼?卑职只是没?站稳,一时慌了?。”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正要再说什么,余光突然瞥见有火光一闪而过,二人皆是一凛。陈尽安当即要找藏身的地方,可两人已经到了?山脚,四周除了?乱石枯枝几乎没?有可以做遮挡的东西。
眼看?着火光越来越多,还?朝着他们的方向来了?,陈尽安心下一沉,带着冯乐真转身就要往山上跑,冯乐真察觉到他的意图,赶紧提醒:“不能上山!”
听附近的脚步声,说明已经有大批人马来了?,如果?他们要搜山,此刻往山上走,虽然可以暂时避开,但也等于切断了?退路。
陈尽安也是一时情急,才会想往山上走,此刻被她一提醒才猛地停下脚步。
然而已经晚了?,火光朝着这边汇集,为免逃跑时碰到树枝,引起?枝杈不自然的晃动,他只能背着冯乐真先躲到侧边的山壁处。
山壁陡峭,勉强能容纳两个人站立,往前一步便是断崖,为了?站得更稳,陈尽安只能将冯乐真先放下,冯乐真刚一站定?便脚下一滑,整个人都险些栽进断崖里。
“殿下别怕,”陈尽安抱紧她,听到她急促的心跳声便低声安慰,“咱们已经快到山脚,这里虽然是断崖,但应该不会太高。”
冯乐真点了?点头,借着山壁的遮掩往外看?了?一眼。
两人躲藏的功夫,他们先前站的位置已经挤满了?人,一个近乎瘦小的男人背对着他们而站,冯乐真觉得有些熟悉,却因为火把?跳跃,反而看?不太清楚。
“四下里都盯紧点,在搜山结束前,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是李同。
冯乐真眼神冷了?冷。
脚步声越来越变多,原本?安静无声的荒山也变得嘈杂,陈尽安将冯乐真护在怀里,尽可能减少?存在感。而在他们几米之外,李同说完搜山的事,便亲自带人往山上去了?,原本?热闹的山脚顿时只剩下两个人守着。
“李公公怎么回事,皇上都下旨不让找了?,禁军也都被召回了?,他还?让咱们没?日没?夜地找,就不怕将来回宫皇上怪罪?”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咱们是他的人,自然要听他的命令行事,反正最后受罚的是他,不是咱们。“
听到二人说话,冯乐真蓦地庆幸尽安坚持要她一起?走了?,否则此刻自己独自在山洞里,定?然很快被李同找到,而尽安在发现这些人后,也一定?会折回去……想到二人被抓后的下场,即便冯乐真自认无畏,也忍不住出一身冷汗。
“你说得容易,真到领罚的时候,你以为他不会将咱们推出去?”
“那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现在不听他的,就活不到回宫的时候,别忘了?你与?太妃宫里的宫女……谁!”
话没?说完,斜后方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两人下意识呵斥一声,却再没?了?别的动静。
“谁、谁在那……”其?中一人试探着开口,另一人则小心翼翼绕到山壁那边,正要再往前走,脚下突然踩空了?。
“小心!”同伴赶紧将他拉回来,那人立刻将火把?举到前面,便看?到一处小小的断崖。
他刚才险些一脚踏空,从这里栽下去。
“刚才是什么动静?”就这么大一块地方,火把?一照什么都看?清了?,再往下看?了?只能看?到横生的树枝,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估计是哪跑来的野兔子吧,两人说着话,又回到了?先前的地方守着。
断崖之下,冯乐真靠在树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就在片刻之前,她和陈尽安本?来在偷听那边两人对话,却一不留神失去平衡,就这么掉了?下来。还?好被陈尽安言重?,这里接近山脚,断崖不算太高,又有横生的枝杈拦了?一下,才没?有直接摔死在这里。
方才掉下来时,受伤的右脚又撞在了?石头上,疼得她此刻浑身冒虚汗,却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本?能地张着嘴,如上岸的鱼一般急促呼吸。
许久,痛意渐渐变得能被忍受,她也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整个人都被汗湿透了?。冯乐真默默缓了?缓神,才意识到从刚才到现在,陈尽安一点动静都没?有。
“尽安……”她尝试着唤了?一声。
无人应答。
“尽安!”冯乐真登时急了?,却又不敢大声,只能一边强行压低声音,一边挣扎着四处摸索,“尽安,你在哪,你怎么样?了?……”
“嗬……”
一道沉重?的吸气倏然响起?,接着便是压抑的咳嗽。
冯乐真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朝声音来源爬去:“尽安!”
“殿下……”陈尽安的声音有些低,但也快速将手伸了?过去。
黑暗中,两双手交握在一起?,冯乐真的心倏然安定?了?。
“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冯乐真低声问。她可没?忘刚才掉下来的刹那,是他用身子将她护住,那些横生的枝条才没?伤着她,只是摔下来的刹那,二人还?是因为重?大的冲击被迫分开了?。
“……没?有,就是昏迷了?一下,殿下你呢?”陈尽安彻底清醒了?,握着她的手愈发用力。
冯乐真:“本?宫也没?事。”
“那咱们现在就离开吧,免得夜长梦多。”陈尽安挣扎着坐了?起?来,黑暗中冯乐真看?到他将什么东西装进怀里。
他的呼吸比之前急促,冯乐真顾不上问他装了?什么,只是一味担忧:“你真没?事吗?”
“没?事,就是摔得浑身疼。”陈尽安说着,忍不住笑了?一声。
冯乐真也笑,笑完又有些无奈:“本?宫也浑身疼。”
“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睡上几日。”
“本?宫准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不必像其?他人一样?当值。”
“月俸照发?”陈尽安突然问。
冯乐真显然没?想到他也有与?自己开玩笑的时候,愣了?愣后突然笑了?出来。
黑暗中,陈尽安听到她的笑声,脸上顿时烧起?一股热意。可能是这半年在军中待惯了?,也可能是黑夜给他壮了?不少?胆,他竟然就这么胡言乱语起?来。
陈尽安生出些窘迫,正思索要不要道歉时,便听到冯乐真打趣地问:“你要月俸做什么?”
“给殿下买首饰。”陈尽安想也不想道。
冯乐真微微一怔,心口仿佛有什么突然被击中。
相比那些玩笑话,还?是说实话更适合他。陈尽安收敛心神,认真道:“卑职在南边时,看?上一块上好的翡翠原石,若是做成头面,殿下一定?喜欢。”
“那你买了?吗?”冯乐真说话时,眼底泛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陈尽安沉默一瞬,再开口有些难为情:“还?没?有。”
“为何?”
“……太贵。”
冯乐真:“……”
“卑、卑职现在的月俸虽然不少?,但暂时还?不够买那块玉的,”陈尽安说罢,又快速补充一句,“但卑职救过那个商人的命,他答应了?会替卑职留上十年。”
“……十年?”冯乐真语气微妙。
陈尽安没?听出来,还?在自顾自解释:“其?实用不了?十年,卑职现在做大将军,衣食住行都在军营里,不必额外支出,满打满算六年也就足够了?。”
他似乎热衷于攒钱给她买东西,分析起?来更是头头是道。
听到他说要用六年的俸禄买一块翡翠原石,冯乐真心底仿佛被塞满了?东西,一时间胀得厉害。
“为何对本?宫这么好?”她轻声问,“本?宫纵然对你有恩,这几年的誓死追随也该还?够了?,为何还?要对本?宫这么好?”
六年不花钱不添东西,所有俸禄换一套头面这种事,别人或许做不到,他是一定?能做到的,毕竟他当初送的水精灯笼,如今还?挂在自己的窗前。
“其?实这世?上对本?宫好的人很多,愿意为本?宫付出性命的人也很多,只是你……”
阿叶自幼跟随她,秦婉的命都是她救的,还?有祁景仁、范公公……这世?上愿意为她豁出一切的人太多了?,可也没?人会为了?送她一样?她或许根本?不会在意的礼物,去过六年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冯乐真叹息一声,“只是你好得太过了?,本?宫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陈尽安只说了?两个字,便突然闭上了?嘴。
冯乐真不解:“因为什么?”
“……因为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陈尽安坚定?道。
冯乐真听出他说的不是实话,至少?不是全?部的实话,但也不想在这样?的夜晚,反复同他确认这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于是无声笑笑,扶着旁边的树想要爬起?来。
陈尽安察觉到她的动作,立刻伸手去扶,冯乐真也跟着抬手,指尖却无意间擦过他的腰带。
“湿了?。”她说。
陈尽安嗯了?一声:“刚才蹭了?不少?露水。”
冯乐真捻了?捻手指:“这露水怎么有点黏,湿得不多吧?”
“不多,就这一块,”陈尽安绕到她身前,“上来吧殿下。”
冯乐真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地贴上他的后背,唯恐再将他背上的伤弄得更糟。
陈尽安不再多言,背上她深吸一口气便开始往前走,将荒山上流动的火把?全?都抛之身后。
今晚没?有月色,天与?地都被黑暗覆盖。这条路还?不知要走上多久,冯乐真听着陈尽安沉重?的呼吸,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他额头上水漉漉的汗。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她低声问。
陈尽安尝试在开口前平复呼吸,但发现很难做到,索性就放弃了?:“卑职……走得急,出汗也是正常。”
“要不你将本?宫放下吧,扶着走或许会轻松些。”冯乐真很快道。
陈尽安摇头:“那样?太慢,万一他们追上来就不好了?。”
冯乐真皱了?皱眉,正要说路途遥远,单靠他一个人也不是办法,可话还?没?说出口,陈尽安就先说话了?:“方才那人是李同?”
“是。”
“他不是在冷宫做杂役吗,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陈尽安做了?大半年的杨阅山,又来了?京都几个月,对宫里的事还?算知道些。
冯乐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陈尽安眼神一暗:“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杀了?他。”
冯乐真失笑:“你与?他无冤无仇,没?事杀他做什么?”
哦,也不算无冤无仇,他上辈子就是被李同杀的,只是上辈子的事……冯乐真喉间溢出一声叹息,小心翼翼地趴在了?陈尽安身上。
陈尽安察觉到身后的温热,一颗心蓦地软了?下来,而柔软过后,又有一瞬的分神。
“这个李同只是跳梁小丑,相比之下,本?宫更好奇冯稷为何会召回寻找本?宫的禁军,”冯乐真的脸贴在他的脖颈上,沾上了?他的汗也不在意,“他都炸皇陵了?,显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最后一击,势必是要死见尸活见人的,如今本?宫下落不明,他怎么可能会放弃寻找,除非……”
“除非他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只能召回禁军。”陈尽安接话。
冯乐真笑了?一声:“看?来咱们的人没?有坐以待毙。”
陈尽安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冯乐真扯起?袖子,又帮他擦了?擦汗,道:“还?是歇歇吧。”
意识到冯稷已经被控制后,她便没?有那么着急回去了?。
陈尽安却拒绝:“李同那群人若是找到山洞,定?然很快就意识到我们在附近,还?是要尽快离开。”
“你身子骨还?撑得住吗?”冯乐真又问。
陈尽安答应一声:“撑得住,卑职不会勉强自己。”
“可你出了?很多汗。”冯乐真眉头微蹙。
陈尽安笑笑,呼吸因此断了?一瞬,又被他遮掩过去:“赶路嘛,出汗也正常,只是汗味熏人,辛苦殿下了?。”
“本?宫有什么辛苦的。”冯乐真无奈,又一次靠在他的脖颈上,大约是出汗太多,他身上现在凉凉的,她想了?想,伸手捂住他露在外头的肌肤,下一瞬便察觉到掌中肌肉的紧绷。
冯乐真闭上眼睛,轻轻叹息一声:“你啊……”
陈尽安抿了?抿唇,乖得不像话。
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想来明天是个阴天。冯乐真贴着陈尽安水淋淋的后颈,听着他沉重?的呼吸,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不太好,睁开眼睛时浑身乏累,四肢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而背着她的陈尽安,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停下休息吧。”她低声道。
陈尽安:“不行,必须在天亮之前尽快找到咱们的人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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