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by山有青木
山有青木  发于:2024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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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就什么都不说?”阿叶问完,突然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若骗你,就不会阻止你告诉殿下了。”傅知弦觉得冤枉。
阿叶觉得也?有?道理,犹豫片刻后重新坐下:“那、那就什么都不说?”
“没必要说,静观其变就是。”傅知弦安抚。
阿叶忧心忡忡,脑子?都快不会转了,却也?只能?点?头答应。
两人说话间,饭菜送了过来,阿叶起身就要给他拿吃的?,傅知弦却说了句:“给我一碗粥就好。”
“你刚才不是说很饿吗?”阿叶皱眉。
傅知弦面?色坦然:“吃得太多容易长胖,殿下不喜欢了怎么办?”
阿叶:“……”疯子?。
傅知弦怡然自得地吃粥,只留下阿叶一人心事重重。
这种心事重重一直延续到晚上,她在给冯乐真梳头时,好半天?都拿着梳子?傻站着。
冯乐真从梳妆镜里看了她一眼,淡定?地问:“傅知弦同你说什么了?”
阿叶回?过神来,刚要说实话,便?想到了傅知弦的?叮嘱:“没、没什么……”
冯乐真也?不追问,等她替自己?梳好了头发,便?转身去床上躺着了。
阿叶欲言又止,纠结半天?还是吹熄了灯,转身出去了。
“一,二,三……”黑暗中,冯乐真默数。
第三个数刚数完,阿叶就跑了回?来:“殿下,奴婢要告诉您一件事!”
冯乐真扬起唇角:“说吧,傅知弦又同你胡言乱语什么了。”
阿叶闻言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将傅知弦同自己?说的?那些话全复述出来,最?后忧心忡忡道:“傅大?人说暂时保密的?原因,是怕殿下知道后会分神,可奴婢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早些告诉殿下,万一陈尽安真的?背叛了,殿下也?好早做准备。”
“那你觉得陈尽安背叛了吗?”冯乐真问。
阿叶沉默许久,直到床上的?冯乐真翻个身,才有?些迟疑地开口:“奴婢也?不知道……奴婢私心里觉得他不会背叛殿下,可奴婢当初也?觉得傅大?人绝不会背叛殿下,可不还是……”
如傅知弦所言,在滔天?的?权势面?前,有?几个能?抵得住诱惑的??
“殿下,奴婢是不是很蠢?”在这个秋天?的?夜晚,阿叶突然生出许多失落。
冯乐真笑了一声:“人心难测,参不透也?是正常,跟蠢不蠢的?没什么关系,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那……陈尽安到底还是咱们的?人吗?”阿叶小心地问。
冯乐真静默一瞬,道:“时候不早了,去歇着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
“是……”阿叶还是没得到肯定?的?答案,心下却安定?下来,打定?主意再也?不要搭理傅知弦。
冯乐真深夜闯入皇宫一事,确实给冯稷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这才两三日?的?功夫,便?传出了皇上病倒的?消息,据太医说是恐惧过度引起的?惊厥之症。
自从那一夜撕破脸后,冯乐真也?懒得再做表面?功夫,打冯稷病后她一次也?没进?宫探望,反而愈发变本加厉地‘清君侧’,甚至以皇上病重不宜被打扰为由,连奏折也?不递了,堂而皇之修剪冯稷羽翼。
她这种毫不遮掩的?举动,顿时引得朝局动荡,达官显贵惶恐不安,相比之下民间反而平静清闲,只是偶尔会议论今日?谁又犯了什么事,谁又被抓进?了监牢里。
对于百姓的?反应,冯乐真一早就猜到了,毕竟普通人过普通日?子?,相比这些达官显贵的?热闹,百姓更关心地里的?庄稼和一日?三餐。
她这边大?张旗鼓地清除异己?,那边傅知弦在长公主府养了几天?伤,也?终于回?家去了。
傅武没了,仅有?的?三个孩子?两死一废,如今的?傅家彻底成了空壳子?。
本以为万般皆是命的?傅家大?夫人,在听说长公主为了傅知弦,彻底与皇上撕破脸面?的?事后,突然意识到过往种种都是人为。
她越想越恨,越想越惊惧,终于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晚彻底疯了。
傅知弦一进?门,便?看到她抱着一个鸟笼疯跑而来,几个婢女焦急而无奈地追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劝她不要再跑了。
眼看她要撞上来了,侍卫当即要护在傅知弦身前,傅知弦却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上前。侍卫顿了顿便?没有?再动,傅知弦一脸平静,看着她疯疯癫癫朝自己?跑来。
还有?三五步撞上时,傅大?夫人对上他的?视线,愣了愣连忙转了弯。
傅知弦见状轻笑一声:“看来傻得不算太厉害。”
“自从您被长公主救下后,她便?惶惶不可终日?,前天?彻底失心疯了。”侍卫低声回?答,“卑职找人给她诊过了,确定?不是装的?。”
傅知弦面?色平静:“傅大?夫人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一向把规矩看得比命更重,若不是真疯了,也?不会衣衫不整地乱跑。”
“府中有?疯妇,传出去到底名声不好,大?人可要……”侍卫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傅大?夫人还在庭院里乱跑,追在后面?的?婢女们早就厌烦了,但碍于傅大?人还看着,半点?不敢怠慢,只是继续苦苦哀求。
傅知弦看着这样一场闹剧,静默片刻后道:“疯都疯了,就留她一命吧。”
“是。”侍卫答应一声,搀扶他继续往前走。
傅知弦慢吞吞地走着,将闹剧渐渐抛掷身后,只是一只脚迈进?庭园的?石门时,后面?那个抱着鸟笼的?疯妇突然咬牙切齿:“淹死你,淹死你这个贱女人……”
傅知弦脚下一顿,回?头看去时,就看到她死死掐着鸟笼,好似掐住了谁的?脖子?。傅知弦静站片刻,面?色平静地继续往前走。
当天?夜里,出身高贵的?傅大?夫人便?淹死在自家的?池塘里,被打捞上来时双眸恐惧圆睁,原本抱在怀中的?鸟笼套在头上,乍一看好像浸猪笼而亡。
短短半个月,傅家大?爷没了,大?夫人也?没了,只剩下一个被皇上厌弃、似乎也?没被长公主重用的?傅知弦,昔日?风光无限的?傅家,如今就像没了根基的?空中楼阁,风一吹便?摇摇欲坠,人人都避之不及,唯恐一不留神就会砸到自己?。
傅家大?夫人死的?第二天?清晨,冯乐真便?听说了这个消息,她当时只是淡淡说一句知道了,仿佛一切与她无关,但一入夜便?叫人准备了马车。
时隔四年?再来傅家,心境已经大?不相同,看着院中衰败的?景象,冯乐真眉头直皱。
她进?傅知弦寝房的?时候,某人正在上药,一层层纱布褪去,狰狞的?伤口便?暴露在空气里。除了陈尽安给的?那一剑,其他大?多是鞭子?抽出来的?伤口,唯有?肩胛处有?两个血窟窿,那是耙子?扎出来的?痕迹,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仍然在渗血,比心口的?剑伤瞧着还可怖。
“这些狗奴才,当真是胆大?妄为。”冯乐真淡淡开口。
傅知弦浅浅一笑:“倒也?不能?全怪他们?”
说到底,那些人若不是为了讨好某位大?将军,也?不敢在事态不明时就对自己?动手。
冯乐真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懒得搭理。
傅知弦也?不介意,看了正在包扎的?大?夫一眼,大?夫当即低着头出去了。
“殿下可否帮个忙?”他抬起眼眸,无辜询问。
明明是男子?,却偏偏生了一双波光流转的?眼睛,眼皮一抬一阖,简直要勾人心魄。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片刻,缓步走上前去。
看到她拿起纱布,傅知弦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多谢殿下。”
“伤势恢复得不错,看来是悉心养着了。”冯乐真随口说了一句,便?专注于为他包扎伤口。
纤细漂亮的?手指时而划过皮肤,带来新奇又熟悉的?轻微刺痛,偶尔纱布要缠绕时,她只能?用双臂环上他劲瘦的?腰。
为了方便?上药,他只穿了一条亵裤,上身始终是赤着的?,冯乐真拿着纱布去环的?瞬间,脸颊无意间擦过他紧实的?胸膛。
空气突然有?一瞬热得厉害,仿佛他的?体温。
傅知弦喉结动了动,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不好好养着,殿下是要生气的?。”
是回?应她上一句话。
冯乐真眼睫微动:“本宫才懒得管你。”
傅知弦笑笑:“若真是懒得管,就不会抽空来看我了。”
冯乐真手指一停,毫不客气地戳在他一处伤口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到底哪学的?坏毛病,越来越喜欢动手了……”傅知弦苦笑,却不敢再惹她。
屋子?里短暂地恢复了安静,只是傅知弦很快又打破了这份安静:“皇上近来频繁召陈尽安进?宫,催促他尽快带兵北上。”
冯乐真面?色不改:“傅大?人都被皇上厌弃了,还有?心情关心这些呢?”
“已经被皇上厌弃了,自然要努力一些,
争取别再让殿下厌弃。”傅知弦扬唇。
冯乐真看他一眼,又聊回?正事:“组一支可用之军哪有?那么容易,咱们的?皇上还是太想当然了。”
“除了此事,似乎还聊了别的?,只是谈事时不让任何人近身,所以我的?人也?没得到什么消息,”傅知弦笑道,“殿下这次如此折他脸面?,只怕他又要有?动作了。”
“随他去,兵来将挡就是。”冯乐真云淡风轻。
说话的?功夫,傅知弦的?伤皆已经包扎好,冯乐真随意将手上的?药膏擦掉,正要去洗个手,傅知弦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指。
冯乐真一顿,平静看向他。
“指甲长了,微臣给你修修吧。”傅知弦仰着头,波光流动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脸。
从她进?门开始,两人就没有?聊过傅大?夫人的?死,没聊过傅知弦大?仇得报的?心情,有?些事似乎也?没必要聊,两人实在太过熟悉,前后两世,几十年?的?时光里,有?大?半时间都骨血交融。
她今日?来,也?不过是来看看他。
“殿下。”傅知弦似乎意识到她要拒绝,握着她的?手愈发用力。
许久,冯乐真轻轻叹了声气。
还是容易心软啊。
夜色渐深,烛火摇晃,窗外不知何时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淋湿了花圃,原本盛开的?花儿被潮湿的?空气压弯了枝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好不可怜。
小雨过后,空气清新,马车悄无声息从傅家后门出来,朝着长公主府去了。
马车里,冯乐真摸了摸被修得圆润精巧的?指甲,略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已是深夜,虽然还没到宵禁的?时间,大?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马车在空旷的?路上疾驰,冯乐真靠在软榻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一阵风吹过车帘,她倏然惊醒,蹙着眉捏了捏鼻梁,正要问还有?多久才到家里,便?听到了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
是另一辆马车的?声响。
冯乐真掀开车帘抬眸看去,恰好一辆马车迎面?走来,朝着她相反的?方向去了。
两辆马车擦肩的?瞬间,又一阵风吹起,将两辆马车的?车帘吹得翻飞,冯乐真若有?所觉看去,恰好对上一双沉静坚毅的?眼睛。

皇上的病似乎更严重了。
九月的第一晚,他突然掀翻药碗,满宫廷嚷着邪魔退散,之后每个夜晚,他都?要将这四个字重复几?遍,宫中风言风语不断,人人都?说?皇上这是被邪祟魇住了心神,疯掉了。
这种事一向传得极快,不出两日,便从‘宫里人尽皆知’变成了‘京都?城人尽皆知’,冯乐真只?当不知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反倒是余守存不住气了,直接将她叫到余家,故意让下人将冯稷发疯的事有模有样地重复一遍。
冯乐真淡定?喝茶,顺便多用了两块糕点,仿佛在听别人的事。
余守虽然心急,但见她胃口极佳,便将另一盘糕点也往她面前推了推,遣退下人后才问?:“说?起来,傅家大夫人也是得了失心疯,没多久便溺死在池塘里了。”
“外祖觉得是我做的?”冯乐真眉头微挑。
余守扫了她一眼:“难道不是?”
冯乐真抬眸:“外祖都?心生怀疑了,想来其他人更是如此吧。”
余守不语。
若是没有傅家大夫人那事也就罢了,偏偏傅夫人失心疯死在前头,没隔两日皇上?又疯了,如此巧合很难不引起怀疑。
冯乐真笑笑,拿起茶壶亲自给他斟茶:“我虽不屑将自己和冯稷相?提并论,但有一点却与他极像,那便是不论做什么事,都?是既要里子也要面子,回京之后这么久都?没直接逼宫,无非也是因为这点。”
茶壶重新落在桌上?,发出轻微一声响。
冯乐真面色平静,甚至透着浅浅的笑意:“让他不明不白因失心疯而死,势必会引起朝臣猜疑,百年之后史书?功过?评说?时,或许还会给本?宫添上?几?笔捕风捉影的词句,不合适,实在是不合适。”
冯乐真眼底笑意褪尽,“本?宫筹谋这么久,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地走向那个位置,又岂会在这种关键时候行上?不得台面之事。”
“你的意思是……皇上?是装疯?”余守迟疑。若不是她做的,就只?能是冯稷装疯了,毕竟这世上?确实没那么多巧合。
冯乐真眉头微扬,淡定?端起茶杯。
“他为何这么做?”余守不解。
冯乐真:“前些日子塔原退兵了。”
余守一顿,蹙眉看向她。
“都?僵持两个月了,一场仗也没打过?,若再不让退兵,只?怕会叫人心生怀疑。”冯乐真摊手。塔原一日不退兵,冯稷就一日不敢对她动手,她又何尝舍得这么一张保命符,但相?比这些,更重要的是别让有心人抓住把柄。
“难怪……”余守长?舒一口气,“你近日一定?要万分小?心,若无大事不要出门,出门也要多带随从,切勿给他可乘之机。”
“不给他可乘之机,我又如何能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冯乐真无辜反问?。
余守一愣,竟然没反应过?来。
冯乐真看到他怔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外祖忘啦,我方才说?过?了,我要正大光明地走上?那个皇位。”
随着年纪渐长?,许多想法都?与从前不同了,也学得更加圆融变通,可唯独这一点,当年杀庆王时没变,如今也没变。
“你呀,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执拗,”余守叹了声气,“那就静观其变吧,看看咱们的皇上?到底想干什么。”
冯乐真笑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冯稷接连装了五六天,,冯乐真却始终没有接招,他索性又办起了法事,说?是要驱除邪祟。
法事接连办了三天,第一日京都?城南出现十几?只?死羊,第二日突然有许多人生了痢疾,等到第三日的时候,冯稷更是在祭坛上?口吐鲜血,当场昏厥过?去。
一场法事办得人心惶惶,百姓们连门都?不敢出了,偌大一个京都?城,竟然生出了几?分凄凉的意味。
也就是这时候,宫中突然放出消息,说?这次的邪祟太过?厉害,需要大乾最尊贵的女人,于?大师选中的黄道吉日去皇陵请香,再回宫中燃香驱邪方成。
所谓请香,无非是让人提前准备好香烛,在祖宗牌位前摆个三两日,再让人三叩九拜将香烛带回来。
太监将消息送到长?公主府后,冯乐真失笑:“大乾最尊贵的女人,不就是皇后吗?本?宫记得,皇上?似乎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经立后了。”
“殿下说?笑了,皇后虽然身份贵重,却远远不及您尊贵,”这次的太监还是上?回要带走傅知弦的那个,被?磋磨一通后看见冯乐真就紧张得发颤,“皇后若是能镇得住那些邪祟,皇上?如今也不会被?魇着了。”
冯乐真含笑不语。
“……如今全京都?的百姓都?盼着您能驱赶邪祟恢复太平呢,您一向爱民如子,想来也不忍心让他们失望吧?”太监小?心翼翼劝解。
冯乐真眉头微扬:“拿百姓威胁本?宫?”
“奴才不敢,”太监扑通一声跪下了,颤颤巍巍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传达皇上?旨意,皇、皇上?还说?了,您若有什么疑问?,大可以亲自去问?他,他、他会尽力回答……”
冯乐真浅淡地扫了他一眼,也懒得为难一个奴才,应了一声便让他走了。
太监一走,阿叶便立刻板着脸道:“此事太过?蹊跷,殿下绝不能去,您今日起就开始装病,连门都?不要出了,皇上?不是要拿百姓逼您吗?那奴婢也出去散播消息,就说?邪祟是被?这个品性不良的皇帝引来的,若想京都?恢复安宁,就得让他以死谢罪,奴婢倒要看看,他舍不舍得那条命。”
冯乐真闻言乐了:“你倒是机敏,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
“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阿叶轻哼。
冯乐真笑而不语。
“……殿下,您不会要去吧?”阿叶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心慌。
冯乐真若有所思:“本?宫也不想去,可若是不去,这场戏还怎么演呢?”
“您、您怎么能……”阿叶急了,但也知道劝不住她,当即将秦管事和范公公都?拉了过?来,“您先说?服他们再说?!”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还搬了救兵,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秦婉和范公公面面相?觑,无言片刻后范公公犹豫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冯乐真示意他去问?阿叶,阿叶不等范公公开口,便将太监刚才说?的事一一道来。
本?以为说?完以后,他们会像自己一样?竭力反对,谁知道这两人突然不说?话?了。阿叶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不会赞同殿下以身犯险吧?”
“我相?信殿下的决定?。”秦婉笃定?道。
范公公也点了点头:“殿下如今该做的能做的全都?做了,可始终是差了一点,若是以身犯险能抓到足以堂堂正正逼皇上?退位的把柄,倒是可以一试,只?是……”
他迟疑地看向冯乐真,“殿下,您有多少?把握?”
“必然不是十成,”冯乐真笑了一声,在阿叶开口前温柔道,“阿叶会保护本?宫的,对吗?”
“当、当然,奴婢何时不保护您了。”阿叶嘟囔一句,也知道自己大势所去。
冯乐真失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转眼便是‘大师’所说?的黄道吉日。
清晨天不亮,冯乐真便换上?一身华丽的宫装,面色平静地来到冯稷寝屋。
“给皇上?请安。”她嘴上?说?着请安的话?,却没有跪下。
多日没见,冯稷消瘦不少?,鬓边白发也多了,躺在床上?憔悴又苍老,哪里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今天这样?的大日子,他仍然只?穿一身寝衣,手边还放着半碗没吃完的水蒸蛋。水蒸蛋上?放了肉沫和葱花,明明是咸口,但看样?子还放了红糖。
是范公公老家那边的做法,冯乐真从前生病时,范公公时常会做给她吃,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冯乐真已经多年没有吃过?,如今乍一瞧见便多看了两眼。
看着容光焕发的长?公主,他沉默许久后淡淡开口:“一切有劳皇姐了。”
“皇上?放心,我会尽早归来。”冯乐真唇角扬起浅淡的笑意。
冯稷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看。
冯乐真突然觉得没意思,转身便离开了。
寝宫外,百余护卫早已在外等候,一并等着的还有十几?个高僧,和宫廷祭祀的花车,此刻瞧见冯乐真出来,除却僧人都?齐刷刷跪了下去。
“恭迎长?公主殿下。”
声音震天,冯乐真视线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在经过?一个年轻的兵士时停顿一瞬,又很快转过?脸去。
她看一眼天空,已经有光线从云层里迸出,可见今日会是个好天气。
冯乐真扬起唇角,抬眸看一眼旁边的太监,太监立刻挺直了腰板:“平身,启程——”
尖锐又高亢的声音响起,百余人纷纷起身,冯乐真在阿叶的搀扶下款款往马车上?走,走到一半时,突然若有所觉地回头,便看到李同站在偏殿廊檐下,正冷沉沉盯着她看。
冯乐真眯起长?眸,静静与他对视。
“殿下?”见她迟迟不动,阿叶唤了她一声。
冯乐真回眸,缓步上?了马车。
“咱们的人提前在皇陵附近守着了,”阿叶压低声音,“一共两百人,比这里的禁军数量多一百,用了三天时间分批去的,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冯乐真面色平静:“知道了。”
皇陵在京都?城正南的方向,从皇宫到皇陵,要走过?最繁华的街道和最热闹的民宅区,再往前则是一片广袤的树林,皇陵就在这片树林之后。
如今人人都?知道长?公主殿下为了大乾国运去皇陵祈福了,这一路有无数百姓将她当神明一般跪拜,冯稷再蠢也绝不会在这里动手,那唯一能动手的地方就只?有树林了。
可奇怪的是,一直到穿过?树林,都?没有半点动静。
阿叶警惕了一路,直到远远瞧见皇陵的大门,才惊讶地看向冯乐真:“殿下,您可真是料事如神,竟然猜到皇上?不会在树林动手了!”
“所以你在树林布置人手了吗?”冯乐真问?。
阿叶讪讪一笑:“稍微……”
虽然殿下暗示过?她,要将重心放在皇陵这里,但她怎么想都?不放心,所以还是在树林里布置了些人手。
“殿下,您生奴婢气了?”阿叶小?心问?道。
冯乐真笑了一声:“小?心无大错,你做得对,本?宫为何要生气?”
阿叶松了口气,随即又意识到不对:“您早就料到我会在树林部署了?”
冯乐真笑而不语。
“您既然没阻止,就说?明奴婢做的没错……那您一早还提醒奴婢将重心放在皇陵!”阿叶突然气哼哼。
冯乐真睨了她一眼:“本?宫让你将重心放在皇陵,又没说?不让你在树林安排人手。”
阿叶:“……”好像也是。
主仆俩说?话?间,马车已经在皇陵前停下。
皇陵大致分为两部分,第一部 分是前院,修了雕梁画栋的宫殿,殿内供奉着历代皇帝的牌位,第二部分则是宫殿后面的陵墓,除了安葬着历代皇帝,还葬着后宫嫔妃和名?传千秋的功臣。
到了皇陵,即便贵为皇帝也要亲自步行,冯乐真也不例外,马车一停便下来了,带着众人不紧不慢朝着宫殿走去。
从前在京都?时,每年清明都?要来这里祭祀先祖,自从去了营关便没有再来过?了,如今再一踏足,冯乐真竟然有一瞬恍惚。
不同于?她的分神,阿叶从下马车起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四下观察后确定?没有弓箭手伏击,这才默默松一口气。
“皇上?真是打算破釜沉舟了,竟然想到在皇陵动手,此事一旦传出去,殿下不必做什么,他都?得脱了龙袍来先祖牌位前认罪。”阿叶小?声嘟囔。
冯乐真回神:“从前本?宫威胁不到他,他自是愿意维持一分体面,如今本?宫都?要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撵下来了,体面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杀了本?宫,想来他是不介意在先祖牌位前跪个三天三夜的。”
阿叶扯了一下唇角,随她进了宫殿后,便一直皱着眉头。
冯乐真神色淡定?地从主持法事的大师手中接过?三根香,在牌位前恭敬拜了三拜。大师等她拜完,便要去接她手中的香,阿叶却拦在了二人中间。
“本?宫自己来。”她说?。
大师一愣,识趣后退。
冯乐真缓步上?前,将香插进香炉内,平静地看向先帝牌位。
“父皇,四年未见,您可还安好?”冯乐真缓缓开口,“听说?人若积了大功德,便能成天上?的神仙,您在位这些年,给了百姓一个清明富裕的大乾,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冯乐真看着牌位上?描了金边的‘乾元帝’三个字,唇角突然扬起一抹笑意:“儿臣希望您能成仙,这样?您就能在天上?亲眼看着,儿臣是如何一步一步,纠正您当年的错误。”
大师惊讶地看她一眼,随即又赶紧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拜过?牌位,便要开始请香了,周围一片寂静,静到了叫人觉得蹊跷的地步。
冯乐真低着头,一脸平静地在开过?光的法器里洗手,旁边的阿叶四下张望后,默默挪到了她身边:“殿下,奴婢还是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冯乐真头也不抬。
阿叶:“皇上?既然敢堂而皇之将您引过?来,就该知道您不可能不安排人手,可他除了这一百禁军,别的似乎都?没安排,也不见有援手前来……他就这么笃定?,区区一百禁军能杀了您?”
“他自然是安排了援军,但手下人阳奉阴违,他又有什么办法。”冯乐真看向她。
阿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
“小?心!”
冯乐真突然惊呼一声,阿叶倏然转身,袖中短箭直直插进大师咽喉。
大师手里还举着从托盘下抽出的匕首,似乎要往阿叶的后心刺,可惜直到倒在地上?,都?没能碰到阿叶半点衣襟。
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似乎成了某种信号,只?一刹那间,外面便响起了震天的打斗声。
禁军就在门外,顿时潮水一般涌入殿内,自己人虽然有两倍多,但全都?在皇陵外候着,即便在听到动静后第一时间赶来,但仍慢了一步。阿叶抽出腰间软剑,将冯乐真死死护在身后,正准备与这些人决一死战时,冲在最前面的禁军突然猛地转身,一脚踹开了跑在最前面的几?人。
阿叶愣了愣,下一瞬看清对方的脸,顿时抽了一口冷气:“怎么……是你?!”
冯乐真脸上?泛起笑意,看着面前英勇护主的青年将军,突然想起她从傅家回来的那个夜晚,两辆马车相?错而过?,一张字条从那个车窗,飞进了这个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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