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by山有青木
山有青木  发于:2024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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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气息愈发沉稳的男人在看向她时,眸色依然干净坚韧,还带着淡淡祈求,“你要相?信我。”
马车一错而过?,他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冯乐真却笑了。
她当然信他,从上?一辈子开始。

第131章
陈尽安的突然发难,让冲在前面的禁军为之一愣,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长公?主府的人便涌了进来。
本来这次护送的队伍就只有一百余人,其?中大半还是陈尽安自己的心腹,在他动手?的同时,这场仗便有了结果。
阿叶从?陈尽安出现?开始,脑子就一直懵懵的,直到事情结束还没反应过来?,再看陈尽安,早已经撒欢一样跑到冯乐真面前,一向干净的眼眸透着忐忑和期待。
“殿下……”他艰难开口。
冯乐真笑笑,如他所愿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干得不错,这?段时间辛苦了。”
陈尽安顿时笑了,再看冯乐真盈盈目光,刹那生起一股抱住她的冲动。
但他的手?指只抬起一寸,便艰难放了下去,最后?化作一个跪拜大礼:“卑职见?过殿下。”
虽然重逢时不跪是做给外人看的,但他始终耿耿于怀,今日终于如愿跪了主子,只觉心里的一块大石都放下了。
“还穿着盔甲,跪什么跪。”冯乐真失笑,伸手?去扶他。
陈尽安顺着她的动作站起身,一不小心对上视线,便又?笑了出来?。
“殿下,卑职这?段时间……”很想?您。最后?三个字到了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冯乐真却懂了,笑盈盈道:“日后?就跟在本宫身边,哪都别去了。”
“好……”
“等、等一下,”阿叶终于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指着陈尽安,“所以你……”
还没问?出口,便意?识到这?里人太多,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陈尽安也回过神来?,略一正色走到大殿廊檐下,看向院子里被俘的禁军。
他自己的亲信刚才已经摘了出来?,此刻跟冯乐真的人站在一处,此刻被绳子捆着的,满打满算不过五十人,一个个脸色灰败,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皇上罔视人伦不顾血亲,屡次三番要对长公?主殿下动手?,本将军不愿助纣为虐,宁愿违抗皇命也要保下长公?主殿下,尔等今日若愿为证人指认皇上罪孽,本将军保你们身家性命无忧,若是不肯,就地诛杀,灭三族!”陈尽安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慷锵有力。
阿叶默默挪到冯乐真身侧,压低声音道:“这?还是以前那个陈尽安么?”
“当然。”冯乐真心不在焉道。
阿叶摸摸鼻子:“权势果然是好东西,小奴才也能摇身一变成大将军了……瞧瞧这?气势,奴婢都快不敢跟他说话了。”
冯乐真应了一声。
阿叶一顿,不解地看向她:“殿下这?是怎么了?”
“……什么?”冯乐真回神。
阿叶眨了眨眼,乖乖与她对视。
“没事……”冯乐真抿了抿唇,蹙眉看向还在威逼利诱的陈尽安,“本宫只是觉得,一切都太容易了。”
事情?结束得太过简单,她反而觉得心里没底,再加上出发前看到了李同……冯乐真眉头皱得更深,总觉得有什么事是怎么忽略了。
“哪里容易了,”阿叶知她心思,当即安抚道,“若不是有陈……杨将军,今日势必是一场恶战,您之所以觉得容易,一是咱们提前知道了消息,得以抢占先机提前部署,二是皇上那边的支援,都被杨将军给掐断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咱们这?边,赢得容易也是正常。”
“但愿吧……”冯乐真长叹一声。
“别忧心啦殿下,”阿叶为了让她轻松些,挽着她的胳膊撒娇,“这?里反正也没什么事了,不如奴婢陪殿下四处走走?”
陈尽安听到阿叶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到她与冯乐真亲密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羡慕,但很快又?去忙正事了。
对于阿叶‘四处走走’的请求,冯乐真只觉哭笑不得:“这?里有什么可逛的?”
“怎么没有!殿下您忘啦,皇陵后?面便是君安河,虽然河水湍急,但景色秀丽,您从?前每次来?皇陵,都喜欢去那边走走的。”阿叶劝说。
冯乐真心里揣着事,哪有什么心情?去河边走走,当即便要拒绝,只是还没开口说话,陈尽安便已经进?来?:“殿下,他们已经被卑职说服了。”
言语局促,还透着些紧张,哪还有刚才威胁人时的魄力。
冯乐真笑了一声:“好。”
虽然心下还是觉得不安,但目前来?看好像也没出什么纰漏,冯乐真稳住心神,扭头对阿叶道:“为免夜长梦多,叫他们收拾一下立刻返程。”
“是!”
阿叶答应一声便去做事了,陈尽安犹犹豫豫,还是走到了冯乐真身边。
日头极好,阳光落在冯乐真的身上,能看清每一根发丝,其?中几根还被风吹起,无意?间擦过他的脸颊。
有点痒。陈尽安抿了抿唇,却舍不得往旁边挪一步。
“今日一共来?了多少人?”冯乐真盯着院中乱景看了许久,突然开口询问?。
陈尽安一瞬正色:“单是请香的队伍,一共是一百三十七人,其?中兵士占一百零五,和?尚一共三十二。”
“伤亡多少?”冯乐真又?问?。
陈尽安:“结束得比较快,伤三十余人,死十七人,后?者里有九人都是和?尚。”
“和?尚一共死了九个,也就是说还有二十三人。”冯乐真缓缓开口。
陈尽安一愣,下意?识看向院中。
禁军已经被尽数押上马车,此刻阿叶带着兵士,已经将这?些所谓的高僧押到大门处,一根长绳将所有人都绑在一起,很容易便数清了人数……二十一人。
少了两?个人。
陈尽安心中咯噔一下,刚生出不好的预感,便听到一阵嘶嘶的响声。
声音极小,寻常人或许会直接忽略,可这?大半年来?一直在战场上的陈尽安却轻易听出了那是什么动静——
“殿下小心!”
他赤红着眼声嘶力竭,但很快有震天的响动压过他所有声音,已经走到大门外的阿叶被震得倒在地上,惊慌回头的刹那,入眼便是巨大的火光。
天塌地陷,浓烟滚滚。
“殿下!”
阿叶声音凄厉,头也不回地冲进?引天地变色的火光里。
京都城中,不知是谁先惊呼一声,一时间街上百姓驻足,纷纷望向冒着巨大黑烟的南方。一片纷乱中,藏在南边某处民宅里的李同静静看着硝烟升腾,满意?地看向满院子禁军:“出发!”
准备多时的兵士们立即答应,马不停蹄地朝着皇陵去了。
茶杯摔在地上,余守猛地起身,下一瞬死死按住心口,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老爷!老爷!”管家连忙扶住他,朝着惊慌失措的婢女怒喝,“快去叫大夫!快去!”
余守猛地抓住管家的手?:“立刻派人……去皇陵。”
“是,老奴这?就去!”管家忙道。
长公?主府内,秦婉脸色惨白,却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召集人手?,持着长剑正要出门,傅知弦却骑着骏马飞驰而来?。
“你要带人去皇陵?”他声音发颤,却仍是冷静。
秦婉面色铁青:“是。”
“这?些人不够,你去校场,将所有兵士都带上,若有人敢阻拦,杀无赦。”傅知弦死死攥着缰绳,手?指用力到发白,“至于这?些人,都跟我走。”
“大人要带他们去哪?”秦婉立刻问?。
傅知弦眼神晦暗:“皇宫。”
进?宫的那条密道,不止冯乐真一个人知道。
秦婉一愣,随即没有犹豫便只身上马,朝着校场飞奔而去。
傅知弦看向眼前这?些人,没有多废话:“殿下生死不知,今日一去,即便事成……”
他深吸一口气,“是诛九族的大罪,不想?去的也不勉强,老实待在府中即可,若是到了之后?再心生动摇,本官绝不轻饶!”
“全凭傅大人吩咐!”
“全凭傅大人吩咐!”
傅知弦不再多言,直接带着侍卫们朝皇宫去了。
爆炸之后?的灰烟还在上升,风一吹渐渐散开,几乎将整个京都城覆盖。
明明是大好的天气,日头也不错,可在这?灰烟之下,竟叫人有种乌云遍布的感觉。
皇宫里,冯稷坐在大殿外的台阶上,静静看着天上灰烟翻滚,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旁边的太监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一言不发。
冯稷叹了声气,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你说她怎么这?么难杀,杨阅山带了一百精兵,还提前部署数支外援,却还是输给她了,幸好朕听李同的,做了两?手?准备,如今牺牲一座皇陵,解决最大的隐患,也算划算吧……不过她一向命大,火药也未必能炸死她,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同这?会儿也该到了……”
他抬起手?,太监连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殷勤地给他拍身上的尘土。
“只可惜了杨阅山,那么好的将才,本该为朕建下一番功业的……”冯稷又?是一声叹息,扭头就对太监说,“长公?主牝鸡司晨祸乱朝纲,引得祖宗震怒降下天威,朕深感痛心,但仍看在她是朕唯一姐姐的份上,身后?给她一份尊荣,就赐谥号……顺安吧。”
“愿她下辈子能顺从?父兄安守于室,不要再有无谓的野心了。”

“父皇。”她缓缓开口。
乾元帝两鬓微白,一如她记忆中那般,慈祥和乐地看着她:“朕的乐真,长成大姑娘了。”
冯乐真平静地看着他:“父皇为何会出现在儿臣面前,儿臣是死了吗?”
“你想死吗?”乾元帝问。
冯乐真神色淡淡:“这问题好生奇怪,就好像儿臣说?不,就真的不会死一般。”
她记得爆炸蒸腾的热气和轰鸣倒塌的宫殿,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并非浑然不觉。
“你若不想死,便不会死。”乾元帝看着她的眼睛。
冯乐真不说?话,与他?对视良久后突然笑了一声。
疼,灼烧一般的疼,好像身子置于?烈火之中,疼得连呼吸都变得清浅。
“唔……”
冯乐真猛然睁开眼睛,剧烈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四?肢百骸也跟着抽痛,她顷刻间汗如雨下,眼前一阵阵发黑。
“殿下!”
熟悉的声音响起,接着便被人小心扶到怀里,冯乐真呼吸渐渐平稳,视线也开始恢复。
一片漆黑中,她勉强看清四?面皆是石壁,头顶也黑黢黢的,唯独正前方有一个小小的洞口,略微照进些光亮。
他?们在一个山洞里。
“我睡了多久?”她问。
陈尽安:“这已经是第二个夜晚了。”
冯乐真喉间溢出一声轻哼。
“咱们在李家村上游十里左右的小山上,”陈尽安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压低了声音回?答,“皇陵前殿倒塌后,李同便带着人来了,卑职怕殿下被他?们找到,便带着殿下往皇陵里跑,结果跑着跑着就跑了出去,还被一条大河拦截,卑职无法,只能带殿下跳进河里,结果游到一半就昏了过?去……”
之后的事不必解释,想来殿下也知道,无非是他?先一步醒来,发现两人福大命大被冲到了岸上,但远处仍有宫里侍卫四?下搜寻,他?只能带着她往山上走。
冯乐真的记忆渐渐恢复,能想起的最后一件事,便是爆炸的轰鸣声响起时,陈尽安扑过?来抱住自己朝着窗子撞去……她缓了缓神,抬眸看向陈尽安:“你可有受伤?”
陈尽安眼眸亮得惊人:“托殿下的福,一切无忧。”
冯乐真抿抿唇,便要直起身,结果略微一动右脚再次传出剧烈的疼痛,她倒抽一口冷气,后背瞬间被汗浸湿。
“殿下别乱动!”陈尽安忙拦住她,“您的脚被巨石砸到,骨头应该是折了,尽量不要动。”
冯乐真低头,盯着自己的脚看了半晌,才看清脚踝处已经被树枝和布条简单固定,似乎也上过?药了,再看自己身上其他?伤口,好像也都涂了金疮药。
“……卑职该死,未经殿下同意,便擅自给殿下上药。”陈尽安声音弱了些。
冯乐真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你做得对。”
见她没有怪罪,陈尽安这才松一口气。
山洞里静静悄悄,依稀能听到外头风吹过?树杈的声响,已经是九月里了,即便是京都,也开始迈入寒秋,尤其是这样满是石壁的山洞,就更是冷得厉害。
黑暗中,陈尽安犹豫许久,还是小心地开口:“为免被人发现,山洞里不能生火取暖,殿下若是冷的话,就靠在我身上吧。”
冯乐真不语,也没有动。
陈尽安抿了抿唇,正纠结要不要再劝时,一具温软的身子便靠了过?来。他?浑身一绷,又?手忙脚乱地扶住她没受伤的胳膊。
冯乐真浑身疼得厉害,精神也不太好,再次靠进他?怀中才发觉,此刻他?身上的衣料还算柔软,也比自己身上的干燥。
“你的盔甲呢?”她问。
“一早就脱了,”陈尽安低声道,“盔甲太沉,不方便背殿下。”
冯乐真应了一声,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陈尽安小心翼翼地调整一下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山洞狭窄逼仄,四?面石壁冰凉,陈尽安的身子却是热的,冯乐真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钻,睡得愈发舒展。
然而这份舒展没有持续太久,便被额头上的凉意打?断,冯乐真闷哼一声睁开眼,发现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
“殿下,您起热了。”陈尽安低声道。
冯乐真闭了闭眼眸,半天才开口:“本宫没事。”
“热得厉害。”陈尽安说?着,又?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
冯乐真顿了顿,才发现刚才那股凉意,是从他?手上传来的,她想抬头看他?,却又?没力气,最后只能继续靠在他?怀里:“……身上这么热,为何手是冷的?”
“卑职用石头冰过?了,”陈尽安犹豫着回?答,“这里没有冷水,卑职也不知该如何给您降温。”
冯乐真失笑,声音透着哑意:“怎么不直接用石头?”
“石头太硬,怕弄伤您。”陈尽安这次答得很是干脆。
“这种时候倒也不必拘泥这个,你什么都好,就是到本宫的事上……嗯,过?于?孩子气,总是在不该较真的时候较真。”说?到最后三?个字,冯乐真更想笑了。
陈尽安没想到自己在殿下这里,竟然会得到‘孩子气’这个评价,明明他?在她面前一向冷静自持来着。
或许是黑暗放大了某种情绪,他?沉默片刻,竟然真的孩子气起来:“殿下能不能别睡?”
“为何?”冯乐真已经开始犯困了。
陈尽安:“卑职害怕。”
冯乐真睁开眼睛:“怕什么?”
“怕殿下睡过?去,就不肯醒了。”说?到这里,陈尽安连声音都放轻了。
过?去的两天两夜,她一直在睡,时不时还会停止呼吸,他?每一刻钟都沉浸在即将失去她的恐惧里,天地空荡,他?独身一人。
冯乐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长久的沉默后,她握住陈尽安的手指:“不睡了,你跟本宫说?说?,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吧,为何会突然变成杨阅山。”
“卑职也不想当?什么杨阅山,只是当?时机缘巧合,”陈尽安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她,讲起了故事的开头,“……卑职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殿下在岭南一带的势力薄弱,若卑职可以?骗过?杨家,将来就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说?得容易,杨家世?代扎根南边,岂会轻易信你?”冯乐真没被他?三?言两语的话骗过?,执意要他?事无巨细地坦白。
陈尽安一向是拗不过?她的,静默片刻后果然承认了:“是没那么容易,但幸好有沈先生帮忙。”
“随风?”冯乐真颇为讶异。
陈尽安下意识点头,却忘了怀中还抱着人,下颌无意间碰到了她的头顶,顿时又?不敢乱动了。
“是他?,”陈尽安低声道,“卑职本无心牵扯其他?人,但杨家执意要滴血认亲,卑职不想半途而废,只能找来沈先生帮忙……”
“骗过?去了吗?”冯乐真笑问。
陈尽安:“骗过?去了,但也更加危险……杨成死了,杨家儿孙个个都想顶了他?的空缺,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就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杨成不过?是朝廷任命的普通官员,侥幸在岭南横行?这么多年,还真当?自己是第二个祁镇了?”冯乐真嘲讽。
陈尽安:“卑职也是这般觉得,可他?们却看不清,卑职在杨家那会儿,每隔几日便会被刺客袭击,时不时就要被下毒,沈先生见卑职活得实?在辛苦,只好陪了卑职一段时间,直到云明传来祁世?子身子不适的消息才离开。”
“景清如何了?”听到祁世?子身子不适几个字,冯乐真立刻问。
陈尽安沉默一瞬,道:“不是什么大事,沈先生两个月后就回?来找卑职了。”
冯乐真这才放心。
山洞里短暂地安静一会儿,最后还是冯乐真打?破沉默:“后来呢,你为何会带兵平乱?”
“杨成当?初强行?镇压百姓,虽然一时风平浪静,但也埋下了更大的祸端,果然卑职刚回?杨家不久,岭南便再次动荡,卑职不愿看官府继续为祸百姓,便主动接下了这个烂摊子。”陈尽安回?答。
冯乐真一顿:“官府和杨家那些人会同意?”
“他?们一个想找人背黑锅,一个恨不得我早死,自然是举双手赞成。”陈尽安说?。
冯乐真笑了:“后来你凭一己之力平定岭南,又?得冯稷旨意顶了杨成职缺,他?们只怕要懊悔死了。”
想起圣旨下达时那些人的神情,陈尽安也扬了扬唇。
“你这段时间……”冯乐真叹了声气,“也是辛苦了。”
“卑职不觉得辛苦。”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冯乐真身上的热渐渐褪去,又?突然冷得厉害。陈尽安察觉到她贴得越来越紧,便小心抱紧了她,用体?温替她驱散寒冷。
可还是远远不够。
“冷……”冯乐真头脑逐渐昏沉,只凭本能往他?怀里钻。
他?的身子那么热,像火炉一样冒着源源不断的热气,可对她来说?,却好像永远隔了一层。冯乐真感觉自己是清醒的,又?好像不是,只是一味地靠近。
陈尽安小心避开她身上的伤口,将人抱得更紧,可她的身子还是越来越凉。
距离天亮还有将近两个时辰,太阳升起之前,若她的体?温还继续流失,只怕撑不了太久。陈尽安抚着怀中人消瘦的脊骨,沉默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殿下,得罪了。”
冯乐真眼睫颤了颤,却连问他?要做什么的力气都没有。
片刻之后,她身上突然一凉,随即贴在一具热气腾腾的身子上。冯乐真勉强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他?劲瘦紧实?的胸膛,以?及自己紧紧贴在上头、以?至于?压得有些变形的曲线。
冯乐真沉默一瞬,失笑:“刚说?你总在不该较真的地方较真,你便突然就没了这毛病。”
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他?竟然解开了两人的衣裳,将赤着的她完完全全裹进回?怀里。
陈尽安身子紧绷,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只要殿下平安,卑职愿以?死谢罪。”
“谁让你以?死谢罪了,”冯乐真重新闭上眼睛,没什么力气地摸了摸他?的小腹,“好累,本宫要熬不住了。”
她仍记得刚才答应了陈尽安的事。
陈尽安却默默收紧了双臂:“殿下睡吧,卑职守夜。”
“不害怕了?”冯乐真含混问。
陈尽安抱得更紧:“不怕,卑职能感觉到殿下的心跳。”
冯乐真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还想再问什么,却只是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冻透骨头的冷意逐渐被驱散,疲乏如山崩海啸,将她整个人都携裹其中。
将睡不睡时,陈尽安突然低声道:“殿下,卑职从未想过?背叛你。”
“嗯……”冯乐真握紧他?的手指,就这么睡了过?去。
狭小的山洞,漆黑的夜晚,孤男寡女肌肤紧贴,一同分享体?温和心跳。本该是世?上最旖旎的事,陈尽安却没有半分不敬的心思,一边警惕地听着周遭动静,一边收紧双臂,认真地抱着他?唯一的神明。
随着天边第一缕光线跳出,难熬的夜晚终于?结束了。
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后,冯乐真意识逐渐回?拢,没等睁开眼睛便摸了一下身上。
衣裳已经穿好了,连腰带都系得整齐,好像昨夜的拥抱取暖只是错觉。
冯乐真缓缓睁开眼睛,偌大的山洞里只剩她一个人。她捏了捏眉心,等醒了会儿神才撑着地面勉强坐起来。
天亮了,山洞里也亮了,冯乐真一眼就看见自己捆了树枝的右脚,正觉好笑时,一低头便看到身上全是浅淡的血迹。
虽然浑身疼得厉害,但她伤到的地方并不多,上身除了手腕和侧腰上有几处伤口,其他?地方都是完好的……既然完好,又?哪来的血迹?更何况这些血迹浮于?表面,像是蹭到了什么地方,不小心沾上的,冯乐真蹙了蹙眉,唇角笑意渐渐淡了。
陈尽安进来时,就看到她垂着眼眸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他?小心翼翼开口。
冯乐真抬头与他?对视,眼底没有过?多情绪。
陈尽安以?为她误会自己抛下她了,便赶紧解释:“卑、卑职没有离开,只是怕殿下醒来会饿,所以?去摘了点野果。”
说?着话,他?将手中的果子递了过?去。
冯乐真却不接。
陈尽安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跪了下去:“卑职该死。”
冯乐真眼皮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卑、卑职昨夜对殿下不敬罪该万死,殿下生气也是应当?,只是……只是现在前途不明,还请殿下允准卑职暂时苟活,待将殿下送回?京都,卑职定以?死谢罪!”陈尽安都跪下了,还小心护着手里的果子。
冯乐真本来只想吓唬吓唬他?,好让他?尽快跟自己说?实?话,谁知道吓唬过?头,人也想歪了。
她叹了声气,道:“起来,昨夜之事,本宫没有怪你。”
陈尽安顿了顿,犹豫着抬头:“当?真?”
“本宫何时骗过?你?”冯乐真眉头微挑。
陈尽安沉默片刻,见她不似作伪,这才略微松了口气:“那……殿下为何不高兴?”
“那得问陈侍卫了。”冯乐真似笑非笑。
听她唤自己陈侍卫而非什么杨将军,陈尽安短促地笑了一下,随即还是不安:“卑职实?在不知……”
“本宫且问你,你究竟有没有受伤?”冯乐真也懒得再与他?打?哑谜。
陈尽安一向清亮坚定的眼眸突然出现一丝闪躲,随即就注意到她身前的血迹。殿下昏迷了两日,他?在旁边照看了两日,连她每次呼吸轻或重都注意了,却唯独忽略了这些浅淡的痕迹,此刻突然发现,便知道自己瞒不过?了。
“尽安。”冯乐真见他?迟迟不语,不悦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陈尽安喉结动了动,半晌才低声道:“受了点伤,但伤势不重。”
“衣裳脱了。”嘴里没一句实?话,她还是亲自看过?才好。
陈尽安闻言,果然眉头皱了起来,却依然没有违抗冯乐真的习惯,只是脱衣裳的速度慢了些。冯乐真高烧之后精神恢复得很快,这会儿接过?他?手里的果子,一边吃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任由他?多慢都没有叫停的意思。
陈尽安继续慢吞吞地脱衣裳,脱得只剩里衣时,攥着衣裳的手突然微微发颤,但他?很快深吸一口气,悄悄将里衣团起来塞到其他?衣裳里。冯乐真只看着他?身上沾了血的衣裳一件件脱落,等到最后的里衣也脱完时,他?也完整地暴露在冯乐真面前。
是成熟的康健的男人躯体?,不论是臂膀上的肌肉,还是小腹上的沟壑,都充斥着说?不出的攻击力。可能是因为紧张,也可能是因为脱了衣裳有些冷,他?身子紧绷得厉害,躯体?上的线条也愈发清晰。
昔日又?干又?柴的少年,也终于?长成了漂亮的男人啊。可惜冯乐真此刻无心欣赏美色,还在看到他?透着红的皮肤后皱起了眉头。
他?是白皙的,干净的,偶尔羞涩,皮肤也会透出浅淡的红,但那种红是生动的,可以?变浅或加深,而非现在这样干巴巴的,仿佛随时要裂开。
“这是怎么回?事?”她沉声问。
陈尽安沉默一瞬,道:“火药炸开后,卑职身上的盔甲也被烧热了,虽然里头有衣裳隔着,但还是烫出了这种痕迹。
没错,是烫伤,没到起水泡的地步,但也伤到了皮肤,所以?才会有这种不自然的颜色。冯乐真缓缓吸了一口气,脑海里再次浮现他?义无反顾扑向自己的画面,当?时若非他?以?身相?救,挡住了大半火药的冲击,此刻全身烫伤的估计就是自己了吧。
不,也许会更糟,毕竟她没那个能耐,可以?在危险降临的刹那便躲过?去。
“……殿下莫要在意,都是小伤,这两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卑职不疼的。”陈尽安看出她情绪不对,有些笨拙地安慰。
冯乐真抿了抿唇,道:“转过?去。”
陈尽安一顿。
“本宫知道,你后背伤得更重。”冯乐真平静地看着他?,俨然已经将他?看透。
陈尽安沉默片刻,虽然不太情愿,却还是转过?身去。
在他?说?身上的伤是盔甲烫出来的时,冯乐真便料到他?的后背会更糟,毕竟当?时他?扑过?来时,后背正对着火药炸开的方向。
可即便做了准备,在他?转过?身的刹那,她还是倏然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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