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眼神一凛,剑尖便?轻易没入傅知弦心?口。
鲜血一刹涌出?,傅知弦呼吸一窒,唇角却挂了笑意。
“抱歉,傅大人,”陈尽安面无表情,“下辈子,离殿下远点。”
他眼神一凛,手腕便?要用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近乎严厉的声音倏然传来?——
“住手!”
陈尽安一愣,下一瞬手腕一痛,手中长剑便?脱落出?去,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剑鸣。
有人突然将他推开,他怔愣低头,便?看到冯乐真?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地捂住了傅知弦血淋淋的心?口。
“可、可还撑得住?”冯乐真?声音冷静,可手指却在轻轻发?颤。
傅知弦面色平静,费力地握住她的手:“……有点疼。”
“你也知道疼?!”冯乐真?突然发?怒。
见她气得连仪态都忘了,傅知弦笑了一声,下一瞬便?跌进了无边的黑暗。
阿叶用暗器打掉长剑后便?跟着冲了进来?,看到陈尽安后瞬间睁大了眼睛,头脑正一片空白时,突然听到自家殿下失控地喊了一声‘傅知弦’,她顿时顾不?上什么,连忙叫人进来?帮忙。
陈尽安被冯乐真?推到一边后,便?站在那里不?动了,他看着殿下和阿叶,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又涌了进来?,大多数人看见他后都惊讶不?已,但又很快无视了他忙做一团。
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屏障拦在他和这些人之间,他的唇舌仿佛被封,四肢仿佛灌铅,动不?得,说不?得,犹如一个年久失修的雕塑,被隔绝在被人遗忘的破庙。
直到傅知弦被众人抬走,冯乐真?也要随其离开,他才仿佛活过来?一般,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
“殿下……”陈尽安艰难开口,却只说了两个字。
冯乐真?已经冷静下来?,留下一句‘以?后再说’便?拂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随着人群离开了。
陈尽安孤零零站在原地,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慌,身上的盔甲仿佛变成了脏兮兮的破衣裳,他不?是什么将军,而是刚活着从黑矿里走出?来?、却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十六岁少年。
那时殿下含笑看着他,说让他来?长公?主府做工,这一次却只有他孤身一人,无人再为他指条明路。
长公?主府,灯火通明。
全京都城最好的大夫们,早在傅知弦被送过来?之前便?齐聚长公?主府,一看到人便?二?话不?说抬到了寝房里,然后开始止血抢救。
陈尽安这一剑刺得极准,恰好是心?口的位置,幸运的是刚刺进半寸冯乐真?便?赶来?了,没有真?正伤及心?脏,不?幸的是这一次没有沈随风,生与死仍在一线之间。
冯乐真?静站在院中,看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从下午到入夜,寝房来?来?往往不?知有多少人,却仍旧静得可怕。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唯一的区别是那时傅知弦躺在她的寝屋,如今却躺在客房。
“殿下,喝点水吧。”阿叶担忧地端上茶水。
冯乐真?回过神来?,接过杯子轻抿一口。
是甜的。
她看向阿叶。
阿叶讪讪:“您从晌午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奴婢怕您撑不?住,所?以?在茶里加了些蜂蜜。”
她本想让厨房熬点参汤之类的,但又怕殿下喝不?下,只能暂时加点蜂蜜。
冯乐真?笑了一声,将茶水一饮而尽:“吩咐下去,见到陈尽安的事谁也不?准乱说,否则杀无赦。”
“奴婢明白,方才已经告诉他们了,”阿叶虽然不?明白陈尽安为何会死而复生,今日还会出?现在牢房里,但也知道事情必有蹊跷,所?以?早早就?吩咐下去了,“殿下放心?,今日随咱们去的都是多年心?腹,绝无泄密可能。”
冯乐真?点了点头,又见秦婉急匆匆进来?。
“殿下,”她恭敬行?礼,“皇上派人来?了,要带走傅大人。”
同样的事,时隔四年竟然再次发?生,可惜这次的冯乐真?已经不?是昔日的她,不?必忍气吞声,也不?用扮可怜求冯稷心?软。
“让他滚。”冯乐真?淡定回答。
秦婉来?之前便?料想到她会如此,点了点头道:“奴婢这就?将人打发?了去。”
“不?是打发?,”冯乐真?抬眸,“是让他滚。”
秦婉一愣,这才明白她的意思:“那、那奴婢现在就?……”
“我去!”阿叶自告奋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婉怕她惹事,也赶紧跟过去,结果刚进厅堂,就?听到阿叶冷笑道:“滚,都赶紧滚!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腌臜玩意儿,想从长公?主府要人?门都没有!”
殿下好像只说了‘让他滚’三个字吧?秦婉扯了一下唇角,一只脚刚迈进门槛,便?迎上了面色铁青正往外走的太监。
“公?公?。”秦婉客气打招呼。
太监虽然恼怒,但也不?敢在长公?主府发?火,只能咬着牙问:“殿下不?打算交人?”
“傅大人伤重,只怕是不?方便?移动。”秦婉比阿叶客气点,但意思却是一样。
太监深吸一口气,当?即拂袖离去。
李同被免去了大总管一职后,冯稷便?提拔了几个新的掌事太监,这些太监在京都趾高气扬惯了,今日难得踢了块铁板,纵然恨得眼睛通红,也不?敢多说一句。
可在长公?主府不?敢多说,不?代?表在冯稷面前也不?敢多说,等他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一番后,果然看到冯稷气得又开始摔东西。
“放肆!放肆!朕还没死呢,她想造反不?成!”冯稷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太监苦着脸:“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呀……如今长公?主权势滔天,朝中大臣无不?以?她马首是瞻,咱们又能如何……”
“能如何?”冯稷怒极反笑,“朕只要在这位置上一日,就?轮不?到她做主!你带上禁军再去一趟,不?管是活人还是死尸,都要给朕带回来?!”
“是!”
太监领了旨,腰杆子都挺直了,出?门时还特意多带了些人手,结果长公?主府早有准备,这次他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长公?主殿下这是要抗旨不?成?”他咬牙质问。
秦婉一脸和缓:“傅大人生死未卜,殿下实在没有心?力招待公?公?,公?公?还是请回吧。”
“老奴回不?回去,只怕殿下说得不?算。”太监一拍手,一众禁军当?即上前一步。
秦婉面色平静:“公?公?的意思是?”
“奉皇上旨意,今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殿下若执意不?肯放傅大人随老奴离去,老奴只能得罪了。”太监威胁,企图从秦婉眼中找到一丝惧怕。
秦婉却突然笑了,一向严厉端庄的面容顿时年轻了几岁,可随即眼神愈发?凌厉:“皇上与殿下姐弟情深,怎会下这种命令,定是你个刁奴假传圣旨,你若再放肆,我可就?不?客气了。”
“胡说八道!我何时假传圣旨了!”太监大怒。
秦婉面色不?改,朝他走了一步:“公?公?还没明白吗?”
她抬眸,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说你是假传圣旨,你就?是假传圣旨。”
太监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时,秦婉已经转身往院里去了。
眼看着她要离开,太监当?即下令:“既然长公?主殿下执意抗旨,那老奴就?只能得罪了!”
说罢一挥手,禁军当?即杀声震天,其中一个在太监的示意下,挥着弯刀径直砍向秦婉。秦婉不?紧不?慢地走着,甚至能感觉到身后有破风声,但她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往院里走。
弯刀落下的刹那,被一粒暗器直接打飞出?去,下一瞬阿叶闪身落在秦婉身后,带着侍卫们杀向禁军。
太监显然没想到长公?主府竟然放肆到如此地步,一时间慌得连连后退,禁军与长公?主府侍卫很快打作一团,刀剑碰撞的嘈杂声中,冯乐真?仍静静站在庭院里,看着寝屋窗子上几个大夫行?色匆匆的身影。
“殿下。”秦婉进院后,走上前恭敬行?礼。
冯乐真?没有回头:“真?吵。”
“殿下宽心?,待会儿就?安静了。”秦婉安抚道。
大门外,禁军渐渐处于劣势,太监眼看形势不?对,连忙呼喝众人离开。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身影,阿叶叫住几个想追过去的兄弟。
“穷寇莫追,”她伸了伸懒腰,颇为畅快。
其余人果断停下,说说笑笑只觉筋骨都舒展开了。
相比长公?主府这边,宫里的氛围就?没那么愉悦了,寝殿里频繁传出?砸东西和咒骂的声响,吓得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鹌鹑一般尽可能减少存在感。
冯稷已经快被气疯了,面对痛哭流涕的太监,只一脚踹了过去。太监被踹了心?窝,倒在地上后咳出?一口血,又赶紧苦苦相劝。
冯稷衣衫凌乱呼吸急促,一双眼睛赤红如野兽,好半天才咬牙开口:“不?行?,今夜要是制不?住她,只怕她日后会更加嚣张,你去……去把杨阅山给朕叫来?,朕今晚要屠了长公?主府!”
“皇上,”被吓到的太监忙抱住他的腿,再顾不?上自己?在长公?主府受的那点气了,“皇上三思啊皇上!长公?主如今是民心?所?向,皇上若是因为一个傅知弦就?灭了长公?主府,只怕以?后无法向黎民百姓交代?啊!还有……还有营关,塔原兵临城下,营关岌岌可危,长公?主若是这时候出?事,只怕会动摇军心?……”
“那朕就?合该受她羞辱吗?!”冯稷又一脚踹过去,泄愤一般对着太监拳打脚踢,“你说!朕该被她羞辱吗?!”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太监挡着脸苦苦哀求。
冯稷渐渐冷静过来?,看到太监脸上的伤后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冷冷开口:“你去,去将杨阅山叫过来?,今日之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这么算了,皇上打算如何?”
冯稷和太监听到声音后同时抬头,下一瞬便?看到冯乐真?缓步走了进来?。
深更半夜,她就?这么一路畅通地出?现在皇帝的寝宫里。冯稷先?是脸色难看,随即生出?无限恐慌。
“你……谁让你来?的?”他竭力让自己?冷静。
冯乐真?平静地看着他:“皇上三番五次去请,难道不?就?是为了见本宫?怎么此刻却好似见到鬼一般?”
“你是怎么进来?的?”冯稷有些绷不?住了,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冯乐真?眼神渐冷,一步步逼近,冯稷下意识后退,直到后腰磕在桌子上才猛地停下,扭头对外头喊:“来?人!来?人!”
“皇上还是别嚷了,不?会有人来?的。”冯乐真?慢条斯理?道。
冯稷脸色苍白,已经没有先?前的盛气凌人:“冯乐真?……你究竟想做什么?你还想造反不?成?!”
“本宫是要造反啊,”冯乐真?勾唇,看向他的眼神里透着戏谑,“本宫从你还未坐上这个位置时,便?已经打算造反了,你难道是今日才知道?”
冯稷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错,她本来?就?是要造反的,她费尽心?机筹谋多年,就?是为了这个位置……偌大的寝殿静悄悄一片,半点声音都无,冯稷孤立无援,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
冯乐真?却不?打算再逼他,直起身冷淡地看着他:“傅知弦,本宫保定了,你若不?服,也可以?继续找茬,本宫倒要看看,你最后会变成一个怎样的笑话。”
说罢,她径直转身离开,就?好像没来?过一般。
冯稷怔怔看着她的身影远去,许久才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皇上,皇上……”刚才一直装死的太监连滚带爬跑来?,颤着手给他擦汗。
冯稷双眸无神地坐在地上,许久才发?虚道:“查……一定要查,查她是怎么进来?的,为何这么久了都没人护驾……”
今夜皇宫注定无眠,冯乐真?亲自进宫吓唬冯稷一番后,便?直接回了长公?主府,结果刚一进门,就?听到了傅知弦醒来?的消息。
她闻言没有什么反应,同秦婉和范公?公?交代?一些事情后,才转身去了偏房看他。
寝屋内,虽然下人已经打扫过了,但仍透着浓郁的血腥气。
傅知弦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囚服早就?脱了,身上的伤口也都尽数包扎,一眼望去全是绷带,只有一张脸还是好的。
看到冯乐真?进来?,他扬起唇角:“殿下。”
冯乐真?面无表情走到床边,与他对视许久后,突然抬起手——
傅知弦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牵得身上的伤口也为之一疼。他闷哼一声,含笑看向她:“殿下何时有了亲自教训人的爱好?太粗鄙了,殿下若是有气,叫下人动手就?是,何必要亲自来?做这些。”
“你料到尽安会动杀心?了?”冯乐真?冷淡开口,虽是疑问,却早有答案。
傅知弦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脸色还有些苍白:“他要杀我,你还唤他尽安?”
“你究竟想做什么?”冯乐真?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傅知弦笑了一声:“这个问题,陈尽安也问了我多次,他看不?透,殿下也看不?透?”
说罢,他停顿一瞬,突然生出?感慨,“其实陈尽安也不?算蠢,他之所?以?看不?透,无非是因为对我抱有敌意,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阴谋……哪有那么多阴谋,我做这么多,无非是为了向殿下证明,我先?前所?言句句真?心?罢了。”
他在陈尽安面前上蹿下跳,时时提醒陈尽安自己?知道他的过去,为的就?是逼陈尽安动杀心?。而陈尽安如今是皇上的人,即便?动了杀心?,也不?好直接动手,反而要说服皇上先?下圣旨再抓人,光明正大地取他性命。
旁人抓他,殿下或许不?当?回事,但陈尽安抓他,殿下是一定会来?救他的——
毕竟她了解陈尽安的秉性,知道他一旦落入陈尽安手中,就?一定是凶多吉少,所?以?他在被抓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人随时知会余家,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被陈尽安抓走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
而只要她出?手相救,便?等于直接向皇上证实,他傅知弦已经是长公?主的人了。傅知弦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唇角缓慢地扬起一点弧度。
“所?以?你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亲手毁了自己?所?有退路?”冯乐真?现在已经心?平气和,“傅知弦,你真?是个疯子,你就?不?怕本宫不?去救你,亦或是去得晚了,只剩一条尸体?”
“殿下一定会去救我。”傅知弦看向她时,眼底多了一分温柔。
前后两世的羁绊,无数日夜的纠缠和思念,早已经将骨血都融为一体,他了解她,一如她了解他,有些东西哪是轻易能割舍的。
“若真?的只剩一条尸体,那就?当?我是运气不?好吧。”傅知弦无声笑笑,显然不?将自己?的命当?回事,说完还试图去拿旁边的杯子,结果一动就?牵扯到伤口,疼得眼角都红了。
他长舒一口气,等痛意消退些才无辜地看向冯乐真?:“殿下,帮帮忙吧。”
“疯子。”冯乐真?轻启红唇,冷眼旁观。
夜深人静,陈尽安独坐窗前,屋子?里没有?点?灯,入目可及皆是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闪过一道人影:“将军,宫里消停了,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最?后只发落了几个宫人。”
“长公主府呢?”黑暗中,陈尽安声音有?些轻。
“傅知弦似乎已经苏醒。”
“知道了。”
人影离开,又变成了他一个人,再过一个时辰就是早朝时间,不出意外的?话,等早朝之后冯稷就会召他进?宫了,说不定?还要他亲自来查殿下是如何自由进?出皇宫的?。
殿下……
直到殿下将傅知弦带走,他才明白傅知弦给自己?下的?套是什么,但他不后悔抓了傅知弦,也?不后悔动手杀他,唯一后悔的?就是动作没有?更快一些,在殿下到来之前彻底了结他。
等天?一亮,还有?许多事要他善后,他不能?再胡思乱想,要尽快休息一下,才能?保持头脑清明。陈尽安缓缓呼出一口热气,倒在床上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长公主将傅大?人从牢房抢走、又与前来要人的?禁军大?打出手的?事,一夜之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奇怪的?是皇上并没有?太大?反应,甚至直接无视了这件事,一时间百姓津津乐道,有?说傅知弦本无罪,是皇上不想他与殿下和好才故意抓他的?,有?说长公主目无王法?,连戴罪之人都敢强抢的?,也?有?说皇上是感念皇姐和傅大?人情深,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们的?。
不过后一种说法?直接被否决了,毕竟皇上昔日?曾谋害过长公主,虽然都说是因为奸佞挑唆,可谁家好弟弟会被人挑唆两句,就去害自己?唯一的?姐姐啊!
总之街上传什么的?都有?,京都城也?因为冯乐真的?归来彻底热闹起来。
余守早已过了花甲之年?,早就过了喜欢热闹的?年?纪,偏偏外孙女的?这些风流韵事,一件一件地传到他这里,让他想不热闹都不行。
就这么听了两天?流言,冯乐真还没有?登门请安的?意思,他终于沉不住气了,亲自去了长公主府一趟。
他到长公主府时,冯乐真正在伺候她新得的?两盆菊花,瞧见余守来了,还大?方表示:“我这两盆花是刑部尚书所赠,外祖若是喜欢,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叫人给您带上。”
“刑部尚书赵晨?”余守眯了眯眼,“他可是个清流,如今也?来给长公主殿下送礼了?长公主殿下果然好本事。”
冯乐真笑笑:“花不是什么名贵的?好花,却侍弄得用心,开得也?漂亮,外祖觉得呢?”
余守扫了一眼开得热烈的?菊花,淡淡道:“我这次来,可不是为了与你讨论菊花的?。”
“外祖想问我抗旨不尊的?事?”冯乐真将铲子?交给花匠,起身随余守一起往厅内走。
余守冷哼一声:“你少糊弄我,除了抗旨不尊,你还做了什么?”
“外祖知道我深夜进?宫的?事了?”冯乐真笑了一声,“您还真是耳目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此事又何止我一人知道,只怕整个京都城的?权贵都知晓了,”余守眉头紧皱,“你平日?也?算冷静自持,如今怎么会为了一个傅知弦就闹出这么大?阵仗?”
“冲冠一怒为红颜,难道不是佳话?”冯乐真笑着反问。
“乐真。”余守停下脚步,不悦与她对视。
冯乐真只要也?停下,叹了声气道:“我并非冲动行事。”
余守眉头紧皱。
“从我进?京那一刻起,大?乾就注定?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可惜咱们的?皇上,似乎还没有?认清形势,还敢处处挑衅于我,我也?只好做点?什么提醒提醒他了。”冯乐真唇角含笑,眼底却一片冰冷。
余守不认同:“不是说好徐徐图之,你这么做,就不怕他兔子?急了也?咬人?”
“想咬人,也?得牙口好才行。”冯乐真摊手。
余守不懂她的?意思,但见她胸有?成竹,便?没有?再问,只是提醒一句:“他经此一事,必然大?受打击,你……你近日?小心些,仔细他再使出什么阴狠的?手段。”
“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了。”冯乐真浅笑。
余守一愣,对上她的?视线后才反应过来,连冯稷后续会有?的?反击,她都已经算到了。
她需要冯稷又一次剧烈的?反击,才能?名正言顺地将他从那个位置上驱逐。
昨夜根本不是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管是抗旨不尊,还是和禁军大?打出手,甚至后来突然进?宫,都是她一步步算计好的?。
傅知弦生死未卜命悬一线,她还能?心思缜密地想到这些……余守突然意识到,时隔四年?,他这个外孙女早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当权者。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余守轻咳一声:“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罢,他直接转身离开。
本来还想带他去正厅坐坐的?冯乐真一脸不解:“外祖,不留下喝杯茶吗?”
“你长公主府的?茶有?什么好喝的?,我回?去喝!”余守头也?不回?道。
冯乐真笑笑,却还是去了正厅,秦婉果然已经备好了热茶。
“好喝,还是婉婉泡的?茶合本宫口味。”冯乐真抿了一口,还不忘夸夸自己?的?管事。
秦婉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花匠就急匆匆跑进?来了。
“放肆,匆匆忙忙像什么样子?。”秦婉顿时不悦。
花匠却顾不上她的?训斥,苦着脸告诉冯乐真:“殿下不好了,余大?人非要那两盆菊花,现在已经搬上马车了!”
冯乐真微微一怔,失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她抬眸看向花匠,“他既然喜欢,让他搬就是。”
“是……”花匠见她允许,默默松了口气。
打发了花匠,冯乐真又问:“傅知弦这两日?如何了?”
“回?殿下,精神好了许多,但不肯吃饭,说本就躺在床上不动,若再多吃点?……身子?都要不好看了。”秦婉说到最?后一句时,嘴角抽了抽。
冯乐真也?是无语,沉默半晌后道:“饿死他算了。”
秦婉笑了一声。
“现在是谁在照顾他?”冯乐真又问。
秦婉:“平日?是范公公,但他时不时就将阿叶叫去,说见不着殿下,至少要同阿叶说说话,扰得阿叶不胜其烦,要不是顾及他还伤着,只怕真要动手了。”
冯乐真想到那画面?,唇角不由得勾起一点?弧度。
秦婉看着她唇角的?笑意,静了静后突然道:“傅大?人这次当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冯乐真眼眸微动,平静看向她。
“……奴婢无心管殿下的?私事,只是如今实在不知该如何以什么态度对待傅大?人,还望殿下指点?一二。”秦婉垂下眼眸。
冯乐真却久久不语。
秦婉心里有?些没底,正以为自己?说错话想道歉时,冯乐真轻轻叹了声气:“仔细照顾着,我过两日?就去看他了。”
“……是。”
冯乐真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门外,一抬头便?看到了前方高高的?砖墙。
那一道砖墙后,便?是傅知弦所住的?偏院。
已经是晌午时分,午膳还没送来,傅知弦便?已经说了几次饿了,阿叶忍无可忍,直接端来一盘糕点?:“傅大?人,先吃点?垫垫?”
“太甜太腻。”傅知弦只说了四个字。
阿叶眯起眼眸:“我叫人送点?别的??”
“你都不自称奴婢了,”傅知弦颇为惆怅,“从前你总自称奴婢,殿下和我怎么说你都不肯改称呼,如今倒是突然改口了。”
“你以前算我半个主子?,我自称奴婢是应该的?,如今又跟我没关系,我为何还要如此,”阿叶说着,颇有?些咬牙切齿,“你还总是骗我,我不杀你,已经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了。”
听她提起殿下,傅知弦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殿下呢,这两日?为何不肯来看我?”
“忙着替你收拾烂摊子?,怎么有?空来见你。”阿叶反驳。
傅知弦虽然躺在床上,但也?没少套她的?话,对外面?那些流言倒是清楚,此刻听到阿叶这般说,他笑了笑:“你少糊弄我,殿下进?宫一趟,都快将皇上骇破胆了,哪还敢搞出烂摊子?让她收拾。”
“你怎么知道皇上骇破胆了?”阿叶扬起下颌。
傅知弦眉头微挑:“我对皇上的?了解,不比对你的?少。”
“呸呸呸,你才不了解我!”阿叶不服气。
傅知弦闻言又是笑笑,没有?再反驳。
他先前失血过多,脸色到现在还不太好,此刻垂着眼睫,叫人有?种他要碎掉了的?错觉。
阿叶轻咳一声,待他重新看向自己?后,才不甚自然地说了句:“你、你也?是,好端端的?非要自讨苦吃,向殿下表忠心的?法?子?有?那么多,何必非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陈尽安……”
提到这个名字,阿叶又不言语了。
傅知弦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待她情绪平复些才道:“我这么做,不是只为了向殿下表什么衷心。”
“那你还为了什么?”阿叶好奇。
傅知弦盯着她看了片刻,笑道:“也?是为了替殿下试探,陈尽安还是不是自己?人。”
阿叶倏然睁大?了眼睛。
屋里静了许久,她才小声问:“那你试探的?结果如何?”
关于陈尽安为何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的?事,她其实也?不太明白,但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叫人每每想起都觉得心慌……陈尽安,不会背叛殿下了吧?她几乎每日?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看着阿叶紧皱的?眉头,傅知弦脸上笑意不减:“我问他是不是为了替殿下扫清障碍才杀我,他没有?点?头。”
“……这能?说明什么?”阿叶迟疑。
傅知弦一脸无辜:“什么也?说明不了吧,只是当时他觉得我必死无疑,也?没必要对我撒谎。”
“你的?意思是,他并非是为了殿下才杀你……那他是为了自己??”阿叶渐渐明白他的?意思,一颗心缓缓下沉。
傅知弦叹气:“其实也?能?理解,做长公主府的?奴才,哪有?做威震一方的?大?将军好?在他彻底言明立场前,殿下不会轻易动他,他只要杀了我,暂时就安全了,而这所谓的?暂时里,他能?做不少事……”
他意味深长,却只说了一半。
“不可能?,陈尽安不是那种人。”阿叶皱眉反驳。
傅知弦面?色平静:“在殿下离京之前,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阿叶:“……”
言之有?理,无法?反驳。
她噌的?一下站起来:“我要去找殿下。”
“找什么找,回?来。”傅知弦唤住她,“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测,未得证实前你告诉殿下,只会平添她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