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冯乐真理所当然。
沈随风挑眉:“所以您给自己的身份,就?是我的继母?”
“本宫总不能说自己是恒康长公主吧?”冯乐真?反问。
沈随风气?笑了:“不能说是长公主,就?能说是我继母了是吧,什么?我爹对你?一见钟情,所以带着?我入赘你?家……我爹去世时你?才几岁啊?他若知道死后还要被这么?编排,也?不知会不会被气?得活过来。”
“你?不说,谁能知道你?爹已经去世?”冯乐真?理所当然,“你?一个大男人,莫要如此计较。”
“倒成我的不是了。”沈随风斜了她一眼。
冯乐真?勾唇:“去村里?转了一圈,可有什么?收获?”
“我能打听到的消息,殿下?应该从大娘那也?都听到了吧,”沈随风抱臂,“咱们错了方向,去镇安原本要五日?,现在要走上七八日?,还是殿下?伤势不影响赶路的情况下?。”
“不影响。”冯乐真?直接说。
沈随风:“影响。”
冯乐真?不悦:“本宫说不影响就?是不影响。”
沈随风闻言微微俯身,突然拉近了与她的距离,冯乐真?看着?他放大的脸,不动声色与其僵持。
沈随风:“影响。”
冯乐真?:“……”
沈随风不再多言,当即要将?人扛起来,冯乐真?看出他的意图,突然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沈随风一顿,视线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本宫现在是你?继母,注意分寸。”冯乐真?一脸慈祥。
沈随风:“……”
以继母子的关系来说,是不好太过亲密,于?是他只能扶着?她往村里?走,等走到老人家的家门口时,冯乐真?鼻尖已经沁出了汗。
“走两步都困难,还想日?夜兼程地赶路?”沈随风毫不客气?地拆穿。
冯乐真?只当没听见。
“老人家,我们来了。”沈随风突然抬高声音,眼睛还带着?一分笑意看她。
冯乐真?无视他的视线,等他口中的老人家出现时,温和点了点头。
老人家看到冯乐真?先是一愣,回过神后惊叹道:“你?们兄妹怎么?都生得这般好看!”
兄妹?冯乐真?好整以暇地看向沈随风。
沈随风面色不改:“对不起老人家,我方才撒谎了,其实?她不是我妹妹。”
“我是他继母。”冯乐真?接话。
沈随风:“我爹对她一见钟情,所以带着?我入赘她家。”
“他可能是觉得继母比自己还小一岁,是件特别丢人的事,所以才没说实?话。”冯乐真?又道。
沈随风叹气?:“我这个年纪,正是要面子的时候。”
“老人家应该能理解吧?”冯乐真?更加温和。
老人家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憋出一句:“你?们……叫我老李头就?行,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快进?来吃吧。”
说罢,便拄着?拐杖进?院了,急匆匆的好像身后有狗在追。
“你?怎么?说服他招待两个来历不明?之人的?”冯乐真?问。
“自然是有我的法子。”
沈随风说着?,朝她伸出手。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量迈过木头做的削薄门槛。
如老李头所言,院子里?的矮桌上已经摆好了吃食,只是这些?吃食……沈随风下?意识看向冯乐真?,却看到她淡定走到桌前坐下?,颔首对老李头道了声谢。
“粗茶淡饭,二位别嫌弃就?行。”大概是冯乐真?身上更多资源都在腾讯群四二而咡五九宜四柒的矜贵之气?太重,老李头一瞧见她便有些?拘束。
冯乐真?笑笑:“怎么?会,您愿意施舍一汤一饭,我们心生感激。”
说罢,便拿起了洗得发黑的筷子。
沈随风原本以为她只是客套两句,毕竟这些?餐饭连他这个时常赶路的人都看不下?去,没想到她真?的将?筷子伸向装了野菜的盘子,他下?意识拦住,趁老李头不备时悄悄用银针试了一遍。
“沈先生可真?警惕。”冯乐真?夸奖。
沈随风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没办法,阿叶姑娘说了,殿下?若有半点不测,她便杀去我沈家,屠戮一整本沈家族谱。”
冯乐真?微笑:“她的确是个说到做到之人。”
“所以啊,”沈随风似笑非笑,“在下?可得将?殿下?伺候好了。”
冯乐真?无声笑笑,就?着?野菜汤开始吃野菜。
老李头见她吃得认真?,还特意问一句:“够不够?”
“够了,”冯乐真?看向他,“但我更想吃米面,你?家中可有,我想买一些?。”
沈随风顿了顿,扭头看向老李头。
老李头笑道:“家里?只有这些?吃的。”
“只有这些??”冯乐真?的视线从院墙砖地上缓缓扫过,“我看你?这房子有两三间瓦房,比之村子里?其他人家,也?不算太差,一碗面还是能拿得出来吧?”
老李头讪讪:“房子是早些?年盖的,如今……确实?是拿不出来。”
“其他人家呢?”冯乐真?追问。
沈随风看不下?去了,叹了声气?道:“你?若实?在不喜欢的话,就?别再吃了,待会儿我去附近瞧瞧,看有什么?可吃的东西。”
冯乐真?抬眸扫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老李头有些?尴尬,咳嗽几声便找借口进?屋去了。
等他一走,沈随风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不是谁生来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你?若吃不下?这些?就?不必勉强,何必要给人难堪。”
冯乐真?睨了他一眼:“你?的废话真?多。”
说罢,她又继续吃了,沈随风扯了一下?唇角,没再理会她。
一餐结束,老李头主动收拾碗筷,沈随风原想帮忙,却被他拦开了。冯乐真?坐在院中,一脸淡定看着?他们在狭小的厨房里?相争,半点没有参与其中的意思。
沈随风从厨房出来时,就?看到她闭着?眼睛靠在门柱上晒太阳,安静柔软平白少了方才不食人间烟火的恼人气?息。
“你?挡着?我太阳了。”她突然开口。
……果然,安静柔软才是错觉。沈随风往旁边挪了一步,免得影响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晒太阳:“老人家方才已经同意,让我们留宿两天。”
冯乐真?睁开眼睛。
“你?腿上的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不好好养几天就?赶路,只怕还没到镇安便已经把腿骨磨出……”
“好。”
沈随风一顿:“什么??”
“留宿两天。”她说。
沈随风略微惊讶:“你?同意了?”
“为何不同意?”冯乐真?反问。
沈随风:“你?不是急着?和阿叶姑娘他们汇合?”
“也?不急于?这一两日?。”冯乐真?回答。
沈随风笑了:“不是担心他们?”
“担心有用?”冯乐真?抬眸,“若是无事,便无需担心,若是有事……”
有事会如何?沈随风看向她。
“不会有事。”冯乐真?面无表情。
沈随风勾唇:“那殿下?不怕在此耽搁两日?,就?会有追兵追来?”
“冯稷特意选在荒无人烟的路上动手,便是怕被人知道,如今你?我已经来了人堆儿里?,以他的性子不会再追。”冯乐真?对自己这个弟弟还算了解,他连破绽百出的诬陷都不敢置之不理,更何况这种上赶着?给朝臣百姓递把柄的事,所以他们从来到这座村子的那一刻,就?算是彻底安全了。
沈随风颔首:“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没事了……那殿下?继续晒太阳,老人家现在去收拾偏房,等偏房收拾好了,您就?可以去睡个午觉了,若有什么?事要做,就?让老人家帮忙。”
“你?要去哪?”这回轮到冯乐真?问了。
沈随风看向她的眼睛,轻笑:“怕我丢下?你??”
“收拾好了。”老李头从偏房出来。
冯乐真?直接起身道谢,然后往偏房走,把沈随风最后一句无视个彻底。
“真?是难相处。”沈随风感慨一句。
冯乐真?只当没听到,步履艰难地进?了偏房。
房间不算小,床和桌椅都有些?旧了,但也?算干净,她慢吞吞走到床边,抬腿上去时不住地抽着?气?,等躺下?已经是出了一层汗。
冯乐真?静静看着?上头黢黑的房梁,脑子好似在放空,又好像想了许多事,渐渐的眼皮逐渐沉重,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为了顺利出城,天不亮就?起来了,赶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后又突然被追杀,接着?又是一阵疲于?奔命,直到此刻才能好好休息的她,虽然因为光亮睡得不算踏实?,却也?断断续续地一直睡着?。
等到醒来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昏黄,屋里?也?比之前要凉了些?。
院子里?时不时响起大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她静静躺了片刻,才起身出门去。
“你?醒啦?”老李头慈祥点头。
冯乐真?四下?看了一圈,并未找到沈随风的身影。
“姑娘是要找你?的……继子?”老李头看着?她这张年轻的脸,继子二字说得很是艰难。
冯乐真?眉眼和缓地点了点头:“他人呢?”
“在村头呢,你?要是想去找他,出门顺着?路一直往东走就?行。”老李头给她指路。
冯乐真?点了点头,看向他手里?的扫帚:“你?不用拐棍,能走得了?”
“能走,沈大夫给我施了针,现在腿不怎么?疼了。”老李头回答。
冯乐真?颔首:“那把拐棍借我吧。”
老李头:“……”
“多谢老人家。”冯乐真?补充一句。
一刻钟后,冯乐真?拄着?拐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村头。
没等找到沈随风,便看到前头排了一溜长队,先前与她热情闲聊的大娘也?在其中。
大娘看到她来了,当即高兴地打招呼:“姑娘,这边!”
冯乐真?无声笑笑,慢吞吞走过去。
“哎呀,看我这张嘴,你?既然已经成婚,是不是就?不能喊姑娘了?”大娘笑问。
冯乐真?思索一瞬:“您唤我阿陶就?行。”
“哪个桃,桃子的桃?”大娘问。
冯乐真?:“‘且陶陶,乐尽天真?’的陶。”
“哪个?”大娘一脸天真?无邪。
冯乐真?噎了一下?:“姓陶那个陶。”
“哦,那个啊!”大娘恍然。
冯乐真?转移话题:“你?们在排什么?队?”
“你?不知道?”大娘一脸神秘,还有几分惊讶,“你?竟然不知道?”
冯乐真?盯着?她看了片刻,笑道:“前面是沈随风吧,他在坐诊?”
“没错!就?是沈大夫,我就?说么?,你?身为他继母,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大娘热情拍了拍她的肩膀。
冯乐真?被拍得险些?跪下?,讪笑一声默默往旁边挪动两步。
大娘仍在感慨:“沈大夫可真?是个奇人,针灸几下?就?把跟了老李头一辈子的咳疾治好了大半,还帮李婶家那个小孙子接好了骨头,这不,听说他在村头免费义?诊,我们一个村的人都慕名前来,想让他给自己治治身上的毛病。”
说着?话,队伍前端突然爆发感激的哭声,众人翘首去看,便看到一个女子泪眼婆娑地抱着?孩子离开,而她怀中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脸都红透了。
“她家孩子不是个哑巴吗?竟然能哭出声了。”
“沈大夫可真?是神医,哑巴也?能治好,不知道我这多年的腿疾能不能治。”
众人议论纷纷,期待地往前挪动,冯乐真?拄着?拐杖,索性也?加入队伍里?。
大娘见她站在自己旁边,便继续与她攀谈:“这会儿还挺暖和,你?穿这身热不热?”
冯乐真?顿了顿,看一眼自己身上明?显有些?大的外衣:“不热。”
“怎么?可能不热,不行就?将?外衫脱了吧,咱们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不是非得衣帽整齐。”大娘说着?,还真?要上手帮忙。
冯乐真?抬手拦住:“真?的不热。”
“可是……”大娘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就?对上她冷清的眼眸,登时有些?讪讪,“不、不热就?穿着?吧。”
冯乐真?笑笑,默默将?衣带系得更紧一些?。
陈尽安的衣裳穿在身上,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但她的衣裙沾了血迹,需要这件外衣遮挡。大娘也?看出她衣裳不合身了,但莫名不敢提,冯乐真?看出她的局促,不动声色聊起别的,大娘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又像先前一样热情了。
看病的队伍还在有条不紊地往前移动,冯乐真?慢悠悠跟在后面,却因为前面人的遮挡,始终没瞧见沈随风。
“大夫,我没钱买药。”一个男子把完脉后,担忧地将?手放下?。
“不过是普通热气?,多饮温水便好,不必买药。”沈随风头也?不抬下?了诊断,等面前的人起身离开,才说一句,“各位稍等,我要休息片刻。”
话音未落,有人在面前坐下?,将?手伸了过来。
细细嫩嫩的手,还染了漂亮的蔻丹。
沈随风刚喝几口水,头也?不抬道:“捣什么?乱?”
“我也?是排队来的。”冯乐真?眉头微挑。
沈随风扬唇:“你?与他们不同,即便排队,也?要付钱。”
“沈大夫还真?是有原则,”冯乐真?嘲完,又接了一句,“记账就?是。”
见她坚持,沈随风眼底泛起笑意,敷衍地用指腹在她的腕间敲了两下?:“腿上有伤,不宜乱动,旁边有凳子,若实?在无聊就?坐那儿等着?,不要耽误其他人。”
“沈大夫不愧是神医,敲两下?便能看出我腿上有伤。”冯乐真?起身去他旁边坐下?。
沈随风歇够了,示意村民继续排队,等人坐下?时扫了一眼她的拐棍:“不敲也?看得出来。”
冯乐真?眉头微动,只当没听见。
沈随风继续坐诊,遇到脾气?大又不听劝的病患,脾气?便比对方还大,遇到胆小紧张的,又温声出言劝慰,一张脸变来变去,却与冯乐真?平日?认识的那人全然不同。
是属于?乡野的沈随风,跟京都城里?给达官显贵看病的沈先生相比,似乎少了一分刻薄,也?少了一点难缠。冯乐真?第?一次见这样的他,索性就?多看几眼。
又送走一位百姓,沈随风忍不住扭头:“好看吗?”
“好看。”冯乐真?淡定回答。
沈随风:“多好看?”
“看痴了。”
真?是熟悉的一句话,只是她先前说时,是在问他,如今再说,却是回答他的问题。沈随风看着?她漂亮又矜贵的眉眼微微一顿,正要开口说话,便瞥见对面的人一脸惊恐。
……他们作为继母子,这番对话确实?有几分奇怪。沈随风冷静下?来,继续给人看诊,冯乐真?也?安分了,默默坐在旁边等着?。
等最后一个百姓离开,沈随风起身伸了伸懒腰,扭头看向正在走神的冯乐真?:“殿下?是要我扶着?,还是自己拄拐回去?”
冯乐真?回神,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你?给他们看了一下?午的病,可知出现最多的病症是什么??”
“手腕、膝盖以及腰上的疼痛。”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颔首:“都是农户常见的病痛,那第?二多的病症呢?”
“虚劳之症,因为摄食不足、吸收不良形成的病症,这个村子里?的百姓,大多是因为前者。”沈随风又答。
冯乐真?闻言静了片刻:“太平盛世,怎会有百姓摄食不足?”
沈随风笑了:“太平盛世,摄食不足的也?多了去了,殿下?整日?待在京都城,住最好的宅子,用最好的膳食,所见皆是达官显贵,不知道这些?也?正常。”
冯乐真?抬眸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话,便瞥见远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沈随风也?瞧见了,两人同时噤声,平静地看过去。
见自己被发现,几人讪讪出来,你?推我我推你?地走到他们面前:“我们是来谢谢沈大夫的,多谢大夫为我们看诊。”
冯乐真?见是几个年轻姑娘,还一个个脸红含羞,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含笑看向沈随风。
沈随风显然也?见惯了这种场面,于?是淡定开口:“诸位不必客气?,都是沈某应该做的。”
“您又没收钱,怎么?能说是应该做的。”其中一个姑娘急了,急完又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于?是不好意思地收起音量,“我、我们就?是……”
“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所以思来想去,想送您一些?东西。”另一人替她说。
沈随风面色不变:“沈某这次是义?行看诊,只怕不能收……”
“你?们想送东西?”冯乐真?突然打断。
姑娘们知道她的身份,于?是害羞地点了点头。
“那有面吗?糙米也?行,可以送一些?来。”冯乐真?道。
见她又提这些?,沈随风皱起眉头。
“我、我们家没有……”姑娘的声音小了几分。
冯乐真?还要说什么?,沈随风先一步问:“你?们要送我什么??”
“是这个。”被冯乐真?问得没了底气?的姑娘小心拿出一条络子。
沈随风温和接过:“很好看,多谢。”
几个姑娘的脸更红了,随便找个借口走远后,突然爆发一阵欢呼。
沈随风无言一瞬,低头与冯乐真?对视:“就?这么?馋吗?”
“一家拿不出米面也?就?算了,这么?多户都拿不出,真?是够奇怪的。”冯乐真?淡定回答。
“在下?还是那句话,即便是盛世之中,也?有穷困潦倒的人家,拿不出米面不算什么?,”沈随风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请殿下?再忍忍,他们自己都吃不上米和面,又去哪里?给你?弄来这些?。”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没有理会他。
已是天黑,两人回到老李头家里?,野菜汤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已经答应过沈随风,但冯乐真?看到野菜汤,还是忍不住问:“这附近好像有一座小山,你?们的野菜便是从那边采的?”
“是呀,都是去那边采,村子里?还在山上开垦了一片荒地种了红薯,再等小半个月便可以挖了,”老李头被她问了几次,知道她不想吃野菜,便主动说道,“你?们再多留些?日?子,我给你?们做红薯饼。”
冯乐真?:“不必了,野菜就?很好。”
……怎么?突然就?不馋了?老李头迷茫地看向沈随风。
沈随风轻咳一声:“时候不早了,老人家先去休息吧,我们也?该休息了。”
老李头顿了顿:“沈大夫,你?同我一起睡吧。”
家里?只有一间偏房,这俩人是继母子,年纪又相差不大,怎么?也?不合适住一间房。
“多谢老人家。”沈随风没有拒绝。
冯乐真?垂下?眼眸,拿起碗筷开始吃饭,沈随风看着?她平静地将?酸涩野菜咽下?,眼眸微微一动。
用过晚膳,冯乐真?便回屋躺着?去了。
乡间的白天阳光很足,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一到了晚上便开始冷了,风一吹几乎要将?窗子冻透。冯乐真?白天水多了,此刻静静躺在床上,听着?外头如同鬼哭一般的风声,半分睡意也?无。
屋里?没有点灯,屋外却有月光照亮,所以当沈随风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时,冯乐真?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
“在外面做什么??”她问。
沈随风抱臂靠在门柱上,仰头看着?天上月:“守着?殿下?。”
“不必,回去吧。”冯乐真?道。
沈随风却没动。
他生于?世代经商的人家,在士农工商高低贵贱的阶级规则下?长大,却又最瞧不上这些?所谓的规则。可即便他瞧不上,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命就?是比一般人值钱,若是对方出了差错,便会有一堆人跟着?倒霉。
所以他得守着?,至少不能让她在自己手里?出事,免得祸及一家。
风越来越大,乡野不比城里?有高墙门楼相护,凛冽的风直接从身侧擦过,带走所剩不多的余温。沈随风不过站了片刻,便已经是手脚冰凉。
而他还要在这种境况下?忍上一夜。
他默默拢紧了衣裳,正要找个小凳子坐下?时,房门在身后缓缓打开。
沈随风回头,便与只着?里?衣的冯乐真?对视了。
没有衣裳可换,她还穿着?那条染血的亵裤,此刻一身素白没有陈尽安的外衫遮掩,看起来纤细又单薄。
虽然她没有半点因为衣裳脏了而生的窘迫,背脊也?始终直直地挺着?,可沈随风就?是无端觉得她有几分可怜。
“本宫要如厕。”她说。
沈随风顿了顿,朝她伸出手:“将?外衫穿上,我带你?去。”
冯乐真?当即回去把外衫穿好,见他的手还伸在半空,便将?手搭在他腕上,结果下?一瞬就?感觉到指尖一片冰凉。她抬眸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跟着?他往外走。
李家村的茅房是公用的,东西南北一共四个,离得最近的是南边那个。沈随风扶着?冯乐真?慢慢地走,远远瞧见茅房时,便闻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沈随风犹豫一瞬,道:“换个地方吧。”
冯乐真?不解抬眸。
“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一下?,我替殿下?收拾。”沈随风直言。
冯乐真?嘴角抽了抽,拒绝:“不必。”
说罢,她放开沈随风的手腕,拢起衣裳往茅房走。
沈随风不放心地跟上:“殿下?知道茅房怎么?用吗?实?在不行还是别勉强了,虽然在外头解决不合你?自幼学的规矩,但其实?……”
“沈随风。”冯乐真?停下?脚步。
沈随风也?只好停下?。
“本宫六岁起坐在先帝膝上上朝,十一岁代先帝巡视县镇,十二岁时便已经走过三十余县镇村落,所见所听,未必比你?少。”冯乐真?缓缓开口。
她面色平静,眼底盛满了月光,连身后的茅房都莫名跟着?圣洁起来。
沈随风喉结动了动,玩笑道:“我不过是怕殿下?用不习惯乡下?的茅厕,出于?好心才阻拦,殿下?若是不介意直说就?是,无需自证什么?。”
冯乐真?站在原地,安静看着?他。
沈随风识趣后退一步:“殿下?请。”
冯乐真?这才慢吞吞往茅房走。
沈随风叹了声气?,背过身继续看月亮,直到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才转过身去伸手。
“本宫还未净手。”冯乐真?皱眉。
沈随风勾唇:“等回去之后,我们一起洗。”
冯乐真?这才把手递过去,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后,突然笑了:“真?狼狈。”
沈随风无声笑笑,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回到住处,净了手,身上最后一丝热气?也?没了,冯乐真?要进?门时,看到沈随风又到门柱前站定,顿了顿后开口:“去睡吧。”
沈随风闻声看来。
“你?我已经安全,不必在门前守着?,”冯乐真?说罢,眼底又泛起笑意,“放心,本宫不会有事,阿叶也?不会去你?南河沈家杀你?一族谱。”
沈随风扬了扬唇角:“殿下?一时一个说法,在下?倒不知该信哪个了。”
“去吧,”冯乐真?摆摆手,“别在这儿杵着?,本宫看了心烦。”
说罢,她便要关门,沈随风眼疾手快,直接握住了即将?关上的房门。
两人的距离因为他这一动倏然拉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对方单薄衣衫里?透出的热意。冯乐真?仰头,鼻尖无意间擦过他的下?颌。
沈随风微微一怔,回过神后默默后退一步。
沉默似乎在升温,空气?里?充斥着?叫人读不懂的安静,冯乐真?面色平静,直接开口询问:“还有事?”
沈随风扬唇,又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殿下?将?沾了血的衣裳都给我吧。”
冯乐真?没问为什么?,直接把门关上了。
沈随风还以为她拒绝了,摸了摸险些?被撞到的鼻子,正要背过身去守着?,房门又一次开了,他疑惑看过去,便看到冯乐真?用陈尽安的衣裳裹着?身子,将?沾血的亵裤和裙子都递了过来。
沈随风顿了顿,接过之后竟然下?意识道谢。
“谢什么??蠢货。”冯乐真?没忍住嘲讽。
沈随风:“……”
房门又一次关上,这回是彻底关了,被关在门外的沈随风无言许久,最后认命地去打了水,给高贵的长公主殿下?洗衣服。
井里?刚打出的水还是温热的,但等他把血迹尽数洗去,便已经变得冰凉,他双手泛红,拧干了衣裳晾在院中,转身往前走时,看了看老李头所在的寝房,和冯乐真?所在的偏房,犹豫一瞬还是回到门柱前守着?。
他瞧不上某些?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规则,也?不屑与人上人为伍,只是有些?人除了是人上人,还是连衣裳脏了都不会洗的小姑娘。
她或许天生比寻常人多了几分胆量,但也?不是他抛下?她去歇息的理由。
冯乐真?看着?薄薄窗纸上映着?的侧颜,一直到夜深才缓缓睡去。
乡下?瓦房都是用刷了胶的纸糊窗,透光算是其最大的优点,但对于?喜欢在黑漆漆环境里?睡觉、且偶尔喜欢睡懒觉的冯乐真?而言,就?未必算是优点了。
一大早,日?头便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她虽然还困得厉害,却还是被迫醒了过来。
既然醒了,就?没必要再躺着?了,她坐起身揉了揉因为床板太硬而发痛的胳膊,正要掀开被子,突然注意到枕边放着?叠得方方正正的衣裙和亵裤。
是已经洗过的,经过一晚上的风吹,此刻冰凉又干燥。
冯乐真?盯着?看了片刻,到底还是拿了起来。
昨夜还冷得厉害的小院,此刻被太阳一晒,又重新变得暖烘烘起来,仿佛昨夜的大风只在梦中刮过。
老李头拿着?扫帚慢悠悠打扫小院,听到偏房传来的动静后回头,便看到冯乐真?披着?一头乌发从里?头出来了。
“饿了吧,饭在厨房,我去给你?端。”老李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