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静静听着?年轻亲王的话?语。
很?快明白郕王殿下?似是在疑惑太?祖这句话?,却又不全是。
于是他耐心从太?祖的这句话?,慢慢开导起来——
说句丧气话?,只要人?不死绝,这世上不只是贪腐,而是所有犯罪都是不能根除的。
人?性总是利己的。
而偏偏人?又是最‘灵活’的:起初制定的再全面的规矩,随着?时移世易,都能被?找到漏洞。
而且自古以来,规矩法理之外,也总有人?情世故。
“是,或许在金濂交了尚方宝剑,卸了这桩差事后的几年,光禄寺又会故态复萌。”
于谦不急不缓将话?题落回光禄寺,却又不只在说光禄寺。
“只是殿下?,就像人?一定会死,莫非有病就不治了吗?”
也像是……他想起自己写的《煤炭吟》:愿意做被?挖出来投入火炉的煤炭,能够照破夜色沉沉,能够温暖苍生。
但他又何尝不明白。煤炭很?快就会烧尽,就算亮过、暖过,寒冷的夜还会日复一日的降临。
可他到底曾在燃烧的时候,用?这光与?热,保护过一些人?免于冻毙于风雪中。
这也就够了。
于谦的声音有种很?安慰人?心的力量。
以至于朱祁钰听住了,手里?捧着?燕窝盏,手上却忘记了舀起来喝。
于谦的语气也不似在朝上决断军务那般雷厉风行,而是甚为温和:“朝上事总是如此,像是一张永远也补不完的渔网。臣等皆眼见:殿下?这些日子夙夜不怠,实是辛苦了。”
他自赐座上起身郑重行礼:“但臣请求殿下?不辞辛苦,代政一日便为这大明天下?持之以恒一日。”
朱祁钰怔了怔,心底倏尔漫上来几分被?人?理解辛苦的感动和委屈:原来他每天把自己逼得很?紧,很?努力撑出一个能靠得住的代政亲王形象的辛苦——还是有人?能明白的。
而且在绕着?弯安慰于他。知?他辛,但实盼望他,请求他心意如初。
为这天下?众生,苦者甚多。
兴安在外轻声叩门,是光禄寺的菜肴送到了。
‘笃笃’声打破了殿内的安静。
“好。”
待布膳的宦官将碗碟一一摆开,朱祁钰都有些惊讶于云泥之别。
看?,这果然是能干好的嘛。
这才是端上去不会被?外夷笑话?的水平。
朱祁钰笑道:“那中午于尚书也要多用?些——下?晌还有六部?和内阁议事呢。”
这是朱祁钰少?有的,主动地提起接下?来的政事安排。
“啊,所以说要做好一件事,真的太?难了。”
在这一日午膳,不光朱祁钰与?于谦,姜离和高?朝溪恰也在说光禄寺的后续事。
想想就头疼到放弃——因姜离也很?清楚:“这次整治光禄寺,也不过只是一时治标罢了。”
就像是一次疯狂的打药除草,现在是野草暂时被?毒药杀的看?似无了。
但只要肥沃的土壤在这里?(光禄寺职责不变就永远是肥差),野草就总会嗖嗖长。
姜离真心把她的用?户名兼座右铭跟高?朝溪分享:任何困难都能将我打倒。
其实甚至不用?困难自己出手的,她只需要看?一看?这巨大的困难,绝对就自觉自愿躺倒了。
杂草她放过火了,但接下?来细心耕作这块土地,种下?粮食,有恒心毅力长年累月除草除虫的一系列事情……还是交给未来的景泰帝君臣最合适!
说到底,她最开始瞄上光禄寺的缘故,只不过是为了吃的好点,所有人?都吃的好点。
说起吃的——
“中秋节快要到了啊。”
进了八月,宫里?就有了过中秋的气氛。花房开始送各色菊花,而御前作也送了各色灯样来请皇帝挑选,以备八月十五赏月夜。
更不必提现在的光禄寺,更是牟足了劲要表现,现在就开始呈备各种月饼请皇帝御览。
姜离老实不客气地提出了很?多口味让他们试做,都是些后世月饼里?那些稀奇古怪的馅料。
准备到时候请大明的朝臣们品尝,这就是——要相信后人?的智慧啊。
姜离是想起月饼,提起中秋。
而听到中秋,高?朝溪则想起另外一事,不由侧首对陛下?笑了笑。
中秋可是三?大节之一,还是个讲究团圆美满的佳节。
于是便有朝臣借节日,想请皇帝管一管金濂。让他收了神通且过个节吧!
对于朝臣提出的‘佳节将至,法理外亦有人?情,事当从宜’的建议,皇帝非常赞同:“有道理,这可是团圆节。该下?去的人?,是该早点下?去跟祖宗们团聚,总不能不上不下?地吊着?人?家啊!”
朝臣们:……陛下?您听听这是什?么阎王转世的发言。
于是御史们也不上书了,免得给人?求情求的,提前求走了。
高?朝溪翻过手里?的下?一页账目,是金濂昨日才送来的。
这账目做的真是细致,她如此感慨着?,又道:“今岁中秋节官员间走礼,只怕金侍郎要大受冷落了。”
“陛下?要不要额外赏他点什?么?”
姜离回神:嗯,何止是大受冷落,估计金濂都快成为公敌了。
那么……
她对高?朝溪发问:“你知?道比废物利用?更节俭的是什?么吗?”
高?朝溪:?
姜离笑道:“是废物的二?次利用?。”
中秋前夕,一直被?关押在东厂受刑的王振,忽得皇帝宣召往安宁宫面圣。
中?秋将至。
得知王振往安宁宫去面圣,群臣的?心中?,其实有点诡异的第二只鞋子终于落地的?心理。
果?然?。
皇帝眼盲的?时候,还会迁怒恼火王振,然?而这会子,果?是快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只怕又想起王振的好处来。
尤其是经过光禄寺一事,大概觉得还是王振伺候的好吧。
说起光禄寺,虽说金濂整饬光禄寺,是伤了不少大臣的颜面,伤了许多人家的?财路。
但……对?比王振,金濂简直就是个可人儿。
起码没罪的?人他是不碰的?。
金英收到这个消息后,还是先照例先去郑重跪拜了岳爷爷,请保佑他今日去面圣所行一切顺利。
然?后才往一间看守极为严密的?牢房,亲自要提王振去见皇帝。
心道:好在没让他死了。
王振的?爪牙死的?差不多了:诸如马顺,由三司审讯明白罪名,报上去论罪当抄家凌迟,皇帝毫不在意,由着司礼监批红。
唯一多问了一句的?,倒是马顺的?家产有没有进赃罚库。
朕的?钱别少。
但是王振,皇帝没亲口下令可以杀之前,无论他们审出什么罪名,都?是不敢真的?要了他的?命的?。
甚至……不敢主?动在皇帝跟前提起王振。
就是怕皇帝再次心软,想?起他的?王先生来。
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你不必寻死觅活了,陛下要见你了。”金英站在牢笼外,打量着王振——胳膊腿都?在,无论是乍一看还是仔细看,都?是个全乎人。
金英才不会给他留下什么显而易见的?残缺,免得陛下怪罪。
但东厂的?刑罚,走的?从来不是简单粗暴剁手剁腿流。
只看王振灰白的?如同身后墙一样的?脸色,呆滞涣散的?延伸,就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所以金英才说他寻死觅活。
只是在金英的?想?法里,王振有过想?要自尽的?举动,都?是为了闹个大事,让皇帝心疼见他。
但其实,王振当时是真的?想?死——
马顺的?凌迟行刑,他是亲眼看着的?。
是金英给他‘请’到刑场上去。那一日,刑场围观者众,从百官到京畿百姓,许多人不惜告假也?要来亲眼看着。
其中?站在最?前头的?,就有捧着父亲刘球牌位的?刘钺。
他等?这一天等?的?近乎绝望,终于到来的?时候,简直是一眼都?不舍得错过。
刑部的?监刑官也?很体谅他,虽然?刘钺还没有官位,但依旧让他上刑台来,给了个最?佳的?观刑位。
而王振……也?拥有一个视角绝佳的?位置。
他紧紧闭着眼:倒不是因为马顺追随多年?,所以他不舍。而是他心惊胆颤,实在忍不住代入马顺现在的?处境。
因是待罪之身,王振是穿着囚衣跪在那里。旁边诸多人愤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在说下个就是你,耳畔回荡的?则是马顺的?惨叫。这声音极陌生,与过去在他身边讨好的?声音大不相同。
是了,人惨叫的?时候,声音总是不同的?……
他明明听过的?不是吗?之前许多弹劾他的?朝臣在锦衣卫受私刑的?时候,他闲暇时候也?会去看一看他们的?狼狈惨状。
忽然?有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王振当时就像苗条似的?软了下去。
那人又?把他提溜起来跪好。
是金英。
金督主?弯腰打量了下王振,见他死活不睁眼,就不满意了:“咱们同僚一场,我特意请王公公来观礼,你怎么闭着眼不看,倒叫我伤心。”
当即让东厂的?小宦官去围观群众里,取银子向?一位妇人买了针线荷包。
金督主?当年?做小宦官的?时候没人伺候,衣裳破了也?是自己补,有了布料还能给自己做件里衣,其实也?算是针线的?一把好手。
此?时重操旧艺,熟练穿针引线,然?后扒着王振的?眼皮可亲道:“别动啊,扎着眼球可别怪我。”
针线穿过眼睑皮肤,王振一时竟骇然?到没有能叫出声音来。
只感受到粗砺的?线在皮肤里穿行的?恐惧。
在这一刻,他不知怎的?,忽然?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皇帝’问他“你会害怕什么”的?夜晚。
当时他茫然?至极。
现在他懂了!
眼皮剧痛,刺穿皮肤流出的?血珠,流满了他的?眼眶糊住了角膜,以至于他整个视野都?是一片血色的?红。
连记忆里皇帝那张面孔也?是血色的?:“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吗?没关系,时日还长,总会找到的?。”
那一日,金英就这样提溜着两?根粗线,吊着王振的?眼皮,令他看完了马顺的?罪有应得。
因时间太长,那日金英累的?手腕都?酸了,回来给岳爷爷上晚香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不过,抖并快乐着就是了。
刑罚完毕,金英还不忘贴心的?给王振拆了线。
金英的?声音在耳边清晰道:“或许陛下一时仍舍不得杀你,但终有一日,这才是你的?下场。”
“王振,你举目看看,这世上多少人在等?着那一日。”
“阳间如此?,阴间亦是如此?,你猜那些枉死的?孤魂厉鬼,会不会在等?着簇你上刀山下火海?”
金英没听见,王振嘴唇动了动,喃喃冒出了一句低语:厉鬼已经来找我了。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总不忍心杀他的?,连东厂都?只敢用不至残疾的?细碎法子来折磨他。
可他知道的?。
‘皇帝’哪里是不舍得杀他,根本是不舍得他死的?简单痛快。
那他宁愿早点去死算了。一头碰死省了受罪。
那一次,贪生怕死的?王振,是真的?想?一死了之。
他也?难得鼓起勇气付诸行动。
然?而金英很快发觉:好贼!竟想?通过自尽来陷害我!想?都?别想?,我还能让你死我眼皮底下?!
于是把王振看的?更紧了。
王振:……
东厂牢狱。
此?时金英蹙眉看着王振,袖中?还装着这些时日审出来的?王振罪名。哪里只有构陷杀害朝臣这些内罪!
甚至还有勾结蒙古贵族这种叛国通敌之罪!
当然?,以王振之蠢,勾结蒙古贵族也?不是人在大明心在蒙,为了搞出颠覆朝廷之类的?大阴谋。他纯粹就是贪财。
他在朝廷里竟还贪不够!竟然?敢让他在边境做镇守太监的?亲信郭敬,每年?造大量箭镞送去给瓦剌人,来换瓦剌人给他送良马财宝!*
甚至,郭敬因收人的?手软,瓦剌有时候出动小部队劫掠一番,郭敬都?不许军队出动。
让他们抢一抢边境百姓怎么了,反正又?抢不到他这个坐在重镇里的?镇守太监身上。
而且只要他按住军队不许动,过后瓦剌还会识趣的?给他送上一笔巨财呢。
金英想?:这样的?罪名,哪怕是陛下听了,也?要震怒吧……会吧……
别说,金英还真拿不准,生怕皇帝实在对?王振感情?太深,对?世人情?义太浅。
所以——
今日晨起,朱祁钰懵懵地看着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大腿的?金英。
金英哭的?凄凄切切肝肠寸断:“殿下,求求殿下救奴一命吧!!”
旁边也?知内情?的?兴安嘴角抖了抖,他是做不出金英此?态来,但也?跪了请殿下出面。
他们看的?分?明,皇帝心中?对?亲弟弟还是不同的?。他们去回禀王振的?罪名,跟郕王去回禀的?分?量决然?不同。
朱祁钰也?确实是去了。
也?因前几日,他刚准了兵部和刑部的?上奏,将王振在边境的?亲信,包括郭敬在内,马青、陈友等?人,尽数于军前军法处置,以做祭旗!
也?是安慰边关将士之心——上阵杀敌的?军士,看到瓦剌射出的?箭矢竟然?是大明制,军心何等?动荡。
在面对?王振这件事上,所有人都?能迅速站在一起,包括金濂,在刚听说皇帝要召见王振,他就准备整理账本闹罢工。
姜离看着金英呈上来的?王振累累罪名。
就说,让他留在东厂受刑,有点优待他了。
金英眼见皇帝看了几眼奏疏后,就毫不避讳地交给了旁边的?淑妃娘娘,显然?极尽信任。
心中?就留了意:以后要好好走走淑妃娘娘的?门路!
然?后忐忑等?着皇帝对?王振的?态度。
看着也?有点紧张的?朱祁钰,姜离道:“朕不过想?着王振之前夙夜在侧,陪朕惯了。”
“如今依旧让他留在朕身边抄血经就是了,他不会出安宁宫的?门。”
众人长舒一口气。
而金英还怕不保险,在这日听闻淑妃娘娘回到了长春宫后,就立即登门求见,请求淑妃时刻劝谏陛下,将王振拴好在安宁宫。
淑妃娘娘的?话落在金英耳朵里如天籁一般:“金督主?放心吧,我会劝陛下的?,不会再令王振走出安宁宫祸害旁人。”
金英也?当即表态:“娘娘日后若有什么差事,只管打发人去东厂吩咐!”
高朝溪轻松的?收下了这份人情?——
王振是不会再出现在安宁宫外的?,他甚至马上都?不在安宁宫内了。
郕王等?人刚走,皇帝就叫了亲信的?锦衣卫来吩咐,带着王振出门‘旅游’,已经入秋了,该让他去边境感受下被他贪墨冬衣的?兵士是怎么过夜的?,被他卖到的?箭矢射伤的?人又?是什么感受……
接旨的?锦衣卫像是一把冷锐的?刀,他们执行皇帝的?命令不会问为什么。刀是不会问为何刺向?敌人,又?刺向?什么人的?,他们只会坚决地执行任务。
故而锦衣卫们认真领命,带王公公去走‘体验人生’之旅,并向?皇帝保证会照顾好王先生的?,毕竟王振才是四十来岁的?年?纪,之前身体养的?又?好,也?算是年?富力强呢。
金英告辞后,高朝溪站在窗旁。
宫内一片中?秋将至的?繁华宁静,与她?同宫住的?两?个嫔妃,正在院中?莺莺呖呖说起年?节下刚裁的?衣裳打的?首饰,你试戴下我的?,我夸夸你的?,其乐融融。
可,假如没有她?的?那位‘陛下’在,现在她?目之所及,就会是一片凄风苦雨前无生路。
这些日子,高朝溪已经陆陆续续听姜离说了正统帝的?诸多事。
在这个八月十五,他会被瓦剌抓走。抓住了大明皇帝,瓦剌当然?是觉得奇货可居,开始索要钱财。
外头大臣们怎么想?怎么做且不论。
内宫中?却是——“太后与皇后,尽括宫中?财物以求迎驾归来。”[1]
想?到这儿,高朝溪就不由皱眉:真晦气。
虽然?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她?们,但太后皇后都?如此?做了,她?们这些妾妃还能不干?这么‘没有心肝’只怕命都?不保。
她?们也?会自此?一无所有,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
姜离曾代入下打工人的?心情?,那就是:一个公司老板自己犯蠢,把公司折腾破产了。然?而无辜的?员工们还没有来得及担心自己失业,就发现自己所有的?存款还要被老板卷走……
死不死啊!
所以还是她?的?陛下好——
有人会连累她?们被剥夺所有财物,但有人会给她?们一座金山。
是真·金山。
高朝溪打开从陛下处带回来的?盒子,里面财富惊人,她?只怕要算好几日才能算清楚。
姜离把王振提溜进来,还有一重缘故:王振入东厂后,随着审讯,他的?一处处资产终于暴露,一处处被查封。
现在,可以拆这个掉落的?最?肥钱包了。
安宁宫。
金濂在听闻皇帝召见王振后,原本是收拾着账簿,要来?皇帝跟前请辞(罢工)的,结果在门口就遇到了郕王殿下等人。
听闻皇帝在郕王的劝说下答应不令王振出门,金濂又?当?场改了?计划,请见开始汇报光禄寺的收尾事。
“臣有一事请陛下圣旨。”
金濂进门后环顾屋子,见王振不在依旧是淑妃娘娘陪伴在侧,很是松了?口气。
但怕下次见到?的就是王振那张死脸,于?是连忙趁这次把最后一件他觉得极为重要的事情,请皇帝下旨砸实。
“金卿何事?”
“臣请陛下下旨,以后断不许光禄寺以各种缘故,借太仓粮银!哪怕借了?再还也不行,这种口子不能开。”
金濂请旨完,见皇帝一时沉吟竟然未应,不由更加重了?语气道:“陛下!太仓何其要紧,那些贮存的赋银粮米,都?是以备各边战事以及各地灾荒的,怎么能由着光禄寺,这回借银五万,下回借粮米万石的!”
这可?是大明的应急仓啊。
为了?金钱,金濂甚至都?不顾规矩,向旁边的高朝溪看过去?,通过几次对账,他已经确定:娘娘您是明白?人,您说句话啊!
姜离:其实她刚才的沉默,只是在系统里扒拉什么是太仓……
好在金濂的话也就回答了?她的疑惑。
再次感慨:行,光禄寺真刑,什么钱都?敢碰啊。
这种‘借’,估计就是黄鼠狼借只鸡走,一去?不复返了?。
太仓的管事难道敢找光禄寺要?只要光禄寺说一句粮米被皇帝吃了?,你去?找皇帝要吧,此事必不了?了?之。
见皇帝对着淑妃娘娘颔首,娘娘朱笔写了?口谕,只等着传出去?给内阁,拟大诏下发即可?。
得了?这一道旨意,金濂满意了?,长长松了?口气。
这一回整饬光禄寺,到?此也算是大事落地,剩下的都?是扫尾的细枝末节了?。
此刻,哪怕是精力旺盛如他,哪怕是在无数金钱光芒的激励下,迸发了?极大的潜力——此时也不由觉得有些疲倦涌上来?。
虽然才到?中秋,但金濂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写好了?今年的工作大事记:违抗圣旨替国库收多三成税(然后蹲大牢);狠狠整顿了?光禄寺,整出几十?万两银粮。
要知道,若不大动?兵戈,大明一年的军费也不过二百万两左右——
这几十?万两足以支撑兵部此次不断向瓦剌增兵。而以于?尚书的勤廉,估计还有剩,能够用在战事结束后安抚将士、重整九边上。
但……这次事后,金濂不想?去?坐牢了?!
他也不想?回刑部,他还是热爱户部工作,想?留在户部搞钱!
因他毕竟是待罪出来?的,如今虽然人人叫他一声金侍郎,却也只是当?面不得罪他。谁知道等事情办完以后,皇帝会让他去?哪儿,或许用过就扔,直接扔到?南京哪个部去?养老呢。
金濂倒是觉得,他回户部,皇帝大概是愿意的(像自己?这样给他创收的人多珍贵),但他这次着实得罪了?不少同僚。
于?是金扒皮准备在不破费国库也不破费自己?的情况下,给同僚们卖点好,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他在户部的工作,不要天?天?弹劾他或者不理他。
安宁宫,金濂有理有据与皇帝建议:其实上用的器皿,便是不被偷盗,没有损坏,每年也是要固定更换一部分新的。而宫宴上更是如此,毕竟器皿都?是刻印年份的,国宴上也不能还用十?年前的杯碟碗盏。
既如此……
“与其将这些器皿用过后就收到?库房,还要耗人看守,不如每回赐宴臣下,都?将器皿一并分给下去?。朝臣们也可?做珍宝传家之物。”*
宫中器皿,也不是说就一定好过外面勋贵豪富之家的。
但这种东西是荣誉,是格调,是特殊!是将来?哪怕致仕,自家都???没了?官位,也可?以指着上用的特殊标记给子孙后代看的荣耀!
此计不费分毫,而有好于?群臣。
姜离自然也明白?金濂的意图,他来?请这件事,百官也要记他一点好。
只是有点奇异:诶?人果然都?是复杂而多面的。
金濂之前违抗圣旨也要收税,别说名声和人缘了?,简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在疯狂搞完钱后,官员想?要高升的心思?又?重新占据了?高地。
真是有意思?的人。
当?然,这也是应该的。
而且他这法子也很好,属于?多方利好了?。
就是……勾起了?姜离一点不愉快的跟系统交涉的记忆——
在刚得知上用器皿三十?多万件的时候,姜离就跟系统表示:“你看我辛辛苦苦来?一趟,还是因为你们系统出了?bug,所以才到?这儿来?的。”
“那能不能走的时候,让我带回现?实一个碗或者一个盘子?就算我打卡上班,当?这倒霉的昏君多年的工资怎么样?”
这种明初级别的文物,带一个回去?绝对财富自由了?。
那么她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辞职。
甚至姜离连海景房都?想?好买在哪儿了?。
然而6688有点不敢看她,代系统转达:宿主不能带走该时空的任何实物。但请用户努力完成模拟人生,最终经过观众打分,成绩优秀的用户会有丰厚的奖励。[1]
姜离:……这句话她在第一天?就听系统说过了?。
但到?现?在也问不出,这种奇怪的系统,观众会是些什么人。
只是,姜离从?一开始就没按照系统的要求,‘靠自己?’‘努力’解家国于?倒悬……
因此,她对于?自己?拿到?一个好成绩的没抱太大希望。
还是很想?说服系统,带走一个宝贵的大明碗。
然而系统在电子屏上打出一句回复:记忆是最宝贵的。
姜离:呵,这跟无良领导说,你不要在乎奖金,学到?的东西是最宝贵的鬼话有什么区别?
就这样的系统,还想?让我拼命卷起来??做梦吧。
“陛下?”
金濂发现?皇帝今天?总是走神,不由心内暗戳戳道:难道是王振又?偷走了?陛下的脑子?
姜离回神:“好,这法子不错。如金卿所奏。”
她没有的珍贵杯碟碗盏,大家可?以有。
毕竟近来?除了?她外,大部分朝臣们都?为瓦剌事操劳许多,正好都?高高兴兴过个中秋!
而且……要是这个时空她的祖宗们能争气,说不定将来?还会有个‘姜离’拥有一只祖传文物。
“中秋将至,朕也给金卿准备了?一份节礼。”
除了?感谢他让国库和自己?的腰包都?鼓鼓的,还有——
前两日,吏部尚书王直与户部尚书王佐,罕见主动?来?求见皇帝了?。为的就是金濂。
表示用人之际,还是将金濂放回户部吧。
王佐郑重表示:这次不派他去?管征收百姓税赋的工作。毕竟有时候金濂确实管不住自己?的手,有急征暴敛之弊。
两位老王大人一起建议金濂的下一个工作:边境各军这些年内部贪腐糜烂之事,只怕不下于?京城光禄寺。
吃空饷这件事都?不必说,历朝历代军队都?屡见不鲜;而京城官员敢私占厨役,边境就有文武官员敢私占兵丁,拉本该训练备战的士兵去?给自家干造房子种地的活;更有把朝廷分的军伍的屯田占为己?有的……
瓦剌进犯这一战,也是把边境的各种毛病打出来?了?。
多少军堡在瓦剌骑兵都?兵临城下的时候,才在点兵之际发现?不足名册上的三分之一……
简直如同被白?蚁渐渐蛀空的大树。
故而无逸殿内,代总国政的郕王朱祁钰才会累的有些绝望,都?得人开导一下。
而经过这次事件,两位老大人表示:陛下您这边用完金濂了?吗?用完了?就借给我们使使吧。
他可?以,他专业!
出安宁宫的时候,金濂运步如飞。
正式得回户部侍郎的官职,这是他收到?的最好节礼了?!
待金濂走后,姜离就撑着额头对高朝溪道:“看,把一个国家弄烂倒是很容易,几年就够了?。”
但要细心缝补一个国家,实在很难。
还好这边有救时宰相治世能臣,要真把她扔到?一个完全靠她的时空……她可?是连太仓都?要现?查一查,肯定不成。
然而听姜离这么说,滤镜已经拉满的高朝溪却道:“陛下虽不知太仓,但却能保太仓。那一位虽知太仓,知六军,却还不如不知!”朱祁镇要不知道太宗留下来?的三大营的兵力,说不定还少做北征梦,少造点孽。
姜离笑眯眯接受了?美人的夸奖,然后把金英带来?的盒子交给她,里面装满了?东厂查封的王振财产。
除了?请高朝溪帮她核算下,还特意勾出了?许多珠宝类:“这些,就当?给后宫的节礼发下去?吧。”
都?发下去?让大家快乐过个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