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安分守己当昏君by顾四木
顾四木  发于:2024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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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说?,七月十五她还在奉先?殿呢,怎么没见着这数百斤的果山。
姜离忽然想起?孙悟空吃掉整个蟠桃园这件事了,有人戏称孙悟空是平账大师。
如今看来,老朱家的历代皇帝才是平账大师啊。
光禄寺最擅长把亏空的食材报到祭祀上。
问就?是供给先?帝们了。
问为?什么一朝比一朝多,那就?是牌位多了呀。而且大明如今百业昌盛,可不比刚开国的时候——
别说?是皇宫贵族之家了,就?算是寻常百姓之家,日子越过越好也是贡品越来越多,只听说?增,可没有‘减薄’这一说?啊。
连祖宗的贡品都减少了,岂不是显得日薄西山日子过不下去?
所以光禄寺也不怕:哪怕是皇帝,也不是什么都能做的。
难道皇帝还能裁减历代祖宗的贡品……
真的能。
定额查处裁减祭祀先?帝贡品的旨意一下,御史?们再?不招惹皇帝,都不得不上书?了,这,这前所未闻啊。
皇帝传出话来:“祖宗们托梦跟朕说?,吃那么多贡品,尤其是桂圆龙眼的,半夜上火睡不着。”
官员们:……你绝对是在驴我们是不是。
陛下你也太?贪了,贪到祖宗们头上去啦?你不怕大明的先?帝们午夜来向你追魂索命吗!
姜离倒是真不怕大明的列祖列宗,他?们要真的入梦,姜离也太?有话说?了:都给你们省下了三大营数十万将士和半朝文武,少点贡品怎么了?
她相信历代先?帝,尤其是三大营的建制者朱棣,一定会觉得这是很合适的买卖。
姜离毫不心虚自顾自吃起?了新?鲜的龙眼。

第30章 如洪武事
在皇帝裁减祭祀贡肉、贡果的第五天?,金濂来安宁宫求见,要?回?禀彻查光禄寺之事?。
“真是个急性子啊。”
姜离看?向正在一旁撸猫的高朝溪:还好她就在这儿?,不然金濂只怕都?不愿意多等。
不过金濂进门后,姜离还是道:“金卿先喝盏茶润润吧。”
虽然来面圣肯定是梳洗打扮过的,但金濂那乌黑的眼圈,快要?干裂的嘴唇,暗淡的皮肤,以及那一双亮的好像点着鬼火的眼睛,都?昭示着这几日他是何等连轴转的。
金濂谢过皇帝赐茶,又将手里厚度可观的一摞文书奉上,回?明?里面有从光禄寺拿到的原始账目,也?有他最终核对过的结果。
至于怎么这么快这么完整拿到原始账目的……金濂自己没?说,姜离倒是有所耳闻。
光禄寺烂账一堆,当然想要?推诿拖延——只要?拖下去就有造假账的时间?。
然而?金濂根本没?有自己去做无用功讨要?账本,他拿着尚方宝剑,去锦衣卫和东厂借了点人抄出来的。
简直是抄的天?怒人怨。
宦官接过金濂的文书,奉到皇帝手里。
姜离翻了两页,竖版和繁体字,都?令她看?的眼晕,就直接交给高?朝溪了。
正在奉命喝茶的金濂手不由一顿。
他今日来之前自然是打过腹稿的,准备了一个时辰的告状内容。
但看?皇帝懒懒的,只看?了一眼奏疏就直接交给旁边淑妃娘娘的样子,金濂决定压缩掉一些事?:诸如光禄寺借朝廷之名,向各省征敛食材科取数倍;拖欠商户银钱,令许多人倾囊鬻产破败家业等事?,皇帝可能不以为意。
金濂见皇帝悠闲慵懒的样子就来气,心道:那我就要?说你最在乎的事?情。
也?好让皇帝跟他一样愤怒,跟他站在一起!
想来皇帝最在乎的,自然是光禄寺拿他当冤大?头,昧了他银钱的事?儿?!
金濂边喝御赐的茶,边想怎么刺激皇帝:怎么才能让陛下更?惊讶恼火呢……
他想起自己之前去东厂借人的时候,曾跟金督主请教过如何给皇帝回?话。
金英永远会拉踩一下王振,只道:“王振这厮欺上瞒下,许多世?情不让陛下知道。我服侍在侧时,陛下有时会随口问起器物、餐食之费,可见从前都?叫王振哄着不知呢。”
其实也?是美丽的误会了,姜离对大?明?的物价确实是一无所知。原版的朱祁镇在这方面肯定比她强些。
因觉得?皇帝没?有什么常识概念,金濂选择了提问法。
他先问道:“陛下觉得?宫中上用膳食器皿,有多少件呢?”
姜离想了想,她好歹也?来了快四个月了,每日御膳的餐具见过,宴席上的也?见过……
她本来想说几千,想了想夸大?了些:“几万?”
“臣亲自点算过账目——膳食器皿共三十万七千有余!”*
多少?三十多万?莫不是……
似乎是知道皇帝在想什么,金濂摇头道:“臣没?有算宫中宫人寻常的餐具。”
紫禁城中宦官宫女良多,他们?每日吃饭自然也?要?用碗碟。但金濂根本没?有算那些寻常的餐具。
“单就是‘上用’——臣查的档子,是两京工部督造的各种金龙凤白的瓷器,以及专门用来进御膳的食盒等器皿的数目。”
姜离确实被这个数目惊了一下。
姜离这时候忽然想到:大?明?开局一个碗,若是朱元璋知道现在后辈有这么多餐具可以用,会不会有点欣慰……
然而?很快金濂的话就追上来了。
“陛下以为这些账目上所耗费的瓷器,真的都?是您与宫中太娘娘们?和贵人们?所用吗?”
“光禄寺每年自监自盗、亦或是玩忽职守丢失的各种器皿,估计都?以陛下的名义把账平了。”
“每年光禄寺都?要?报缺器皿,每年都?要?增补万余件!”
那些器皿都?去哪儿?了?
自然是都?进了某些人的腰包。以及……
也?是为了□□帝,金濂还给皇帝举了个他亲自经历过的例子:就在三年前,朝廷赐宴海西、野人(都?是女真的一部)时,就因为光禄寺的人偷懒,根本没?有陪同,以至于这两部外夷当场偷走了五百多件碗碟。*
还是这些人要?运走的时候,鸿胪寺(算是招待外宾的外交部门)发现的。
也?就是说光禄寺基本把这些昂贵的餐食器具当一次性的用。但凡有个回?收流程和意识,也?不至于丢了也?发现不了。
姜离:……世?界真魔幻。
不由又想到之前尚膳监告状,说是光禄寺招待外宾给人家吃的不是生猪肉,就是盘子里根本没?啥东西,如今看?来还偷懒不陪席面——那么也?不能全怪人外宾把你家盘子都?顺走。
“那么陛下知道,光禄寺一年所报账,用掉的果品总数是……”
姜离摆手:“好了,别玩小孩子的你问我猜了。”
“你直接报数吧。”
看?皇帝的脸色,金濂觉得?皇帝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品种的冤大?头,也?就不再卖关子。
他翻出袖中准备好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最要?紧的几项数据。
“去年光禄寺单果品就报了一百七十八万斤。”
“诸如鸡、鹅、羊、猪等牲畜,报了十六万。”顿了顿:“陛下即位之初,光禄寺一年才报四万。”
姜离: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再有粮米、豆类、蔬菜……”
最后,金濂开始了总结。
他也?知道,什么粮米、果品的斤数,当大?到成千上万,就变得?失去了真实感。
皇帝也?未必知道,这到底是能养活多少人的物用。
所以,金濂给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他算出了现在的光禄寺,比起太宗时候,到底多花了多少钱!
“太宗年间?,光禄寺一年所费为十二万两。且那时食物俱鲜洁,朝鲜使臣还曾为御宴之隆重而?作诗为念。”
“如今光禄寺所备宴席几无可用之处,然而?去岁光禄寺一年所费为——三十二万八千六百二十七两一钱三分一厘七毫四丝九忽!”*
姜离被他的精确给震惊到了。
‘忽’又是个什么计量单位啊!
她只知道锱铢必较,可铢的话,是一两的二十四分之一。
但金濂这直接统计到一两的小数点后四位啊。
姜离:恐怖如斯。
见皇帝神色怔住了,金濂觉得?今日效果还不错,于是图穷匕见——
“陛下,光禄寺上下官员,如今之贪腐、怠缓、恣肆、奸诈,实在是令人难以容忍!只能重病用猛药,响鼓用重锤!”
“陛下既然委于臣,那么臣便斗胆请奏。”
姜离觉得?,金濂的眼睛都?被这些虚耗的银粮,馋的绿油油的——
“请陛下允准,臣行洪武年间?旧事?!”毕竟历来惩治贪官之严,没?有过洪武朝太祖朱元璋的。
姜离:……你这燕国?地图挺长的啊。
她也?有此意!
因她方才随手翻到的那两页,正是光禄寺以朝廷之名,向浙江省催缴的食材——
光禄寺每年消耗的这么多食物,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可能都?是从京师采买的。其实绝大?部分是从各地征要?贡赋,令当地官员从百姓手里收上来的。
比如姜离刚才看?到的,只今年,光禄寺就要?浙江上交糯米万石,除此外,还要?浙江多产之物,诸如要?‘芦笋一万斤’、‘莲子五千斤’‘熏火腿四千八百四十斤’……*
凡此种种数十种。
然后这些珍贵的食物,或被贪腐或被浪费掉。
姜离不免要?想起,哪怕是她来的那个时代,华夏人民能够吃饱,也?不过是小几十年的事?儿?。她父母还常跟她说起小时候饿肚子,吃地瓜吃的冒酸水等话。
何况此时的大?明?。
无论人类社会怎样彰显自身的文明?、繁荣,归根结底,人类这个群体一直在挣扎努力的事?情便是‘吃饱、活下去’。
金濂忐忑等着皇帝的回?复。
“金卿,去吧!朕不但给你尚方宝剑,另赐你王命旗牌。”
所谓王命旗牌,一般是赐给外放的总督要?员,也?是可以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因有一面呼啦啦的大?旗子,看?着比尚方宝剑还要?威风些。
皇帝拍案:“去把朕的钱都?拿回?来!”
“是,臣领旨!”金濂很激动接过王命旗牌,然后叛逆的在心里补了一句:“把国?库的钱拿回?来。”
然后转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
在金濂回?禀过程中,高?朝溪一直在旁边默默核算账目。
越算越心惊。她从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入宫后见宫闱内所耗费的用物,以为已经是见过世?面了。
然而?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天?真。
别说她眼见的事?实,就连她的想象力,也?没?有超过这些人实打实敢于贪腐的数额。
知道你们?贪,但不知道你们?这么贪啊!
待金濂走后,高?朝溪与皇帝对坐,不知不觉就说起了她自己那普普通通的家,以及周围的寻常百姓们?。
隔壁住的邻居老伯,是县衙的柴薪皂隶(给衙门做些杂活的吏),每年差不多能有二十两银子的进项养家糊口。
而?家中远近亲友的女子,包括她入宫前,都?会做些绣活补贴家用。
因还要?操持家里旁的家务,妇人们?多是闲下来才能打点针线来做,如非技艺精巧的绣娘,每日也?就挣三四十文而?已。
当真是一年忙到头,也?只能挣得?碎银几两,勉强添补一点。
她说起外面人家的生活,就见皇帝认真听着。
以至于她自己倒是犹豫着住口了:“陛下,我入宫多年说的都?是数年前旧事?,也?不知如今外头百姓的日子是什么样了。”可别误导了皇帝。
“何况,我也?原不知道京城百姓的日子。”马车直接把各地的秀女送入了宫中。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皇帝随口道:“你想出去吗?那就出去看?看?吧。”

第31章 是厉鬼哦
“你想出去吗?”高朝溪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皇帝这句问话,然后搁下了手里的笔,走过来坐在皇帝身畔。
而看了半晌燕国地图表演秀,又终于送走了热血沸腾金扒皮的姜离,已经有点昏昏欲睡。
感觉到高朝溪坐在身侧望着她,就伸手在桌上果盒里抓了一把龙眼:“是累了吗?那歇够了再算吧。事儿总是做不完的,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刚才金濂那个状态,看起来就有点病态的兴奋了。
高朝溪摇摇头,安静打量皇帝片刻,说出的是和当日孙太?后一样的话——
“陛下自从四?月里大病一场后,性情当真变了很多。”
这?次与面对孙太?后不同,姜离连思考一下的时间都?免了,只笑了笑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高朝溪身子略微前倾。
姜离就在她耳边,用在鬼屋吓唬人的语气一字一顿阴森森道:“其实,我根本不是皇帝。”
“我是地府里爬上来的厉鬼哦。”
怎么说,这?话语也可谓很真实了。
毕竟,打工人的怨气跟厉鬼差不多……
姜离的话语在只有两人一猫的殿内盘旋着,并?没有落地,倒是仿佛一个漂亮透明的肥皂泡,在空中悠悠飘荡着,等着有兴致的人,抬手把它戳破。
戳破的是高朝溪的笑声。
是透彻的欢快的,也是了然心照不宣的笑声。
果然吗?
‘陛下’也根本没有用心去隐瞒她啊。尤其是近来——随意塞在她手里的朱笔,让妃嫔见朝臣无所谓避忌的模样,还有,那外面朝臣都?以为?就近住在西苑照顾皇帝,却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太?后娘娘。
高朝溪近来出入安宁宫频繁到,足够她看到所有的异常。
只是她从来不打听不发?问,两人近乎心照不宣。
直到今日,听到皇帝问她想不想出去,说她可以出宫。
高朝溪忽然就起了心思,她要明白地告诉皇帝:我知道,但我是愿意在这?里陪伴如?今‘圣驾’的。
无论眼前的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
甚至……在听到耳畔那句话时,高朝溪竟是发?自内心笑了。
高朝溪语气还是柔和,带着宫廷生活多年的礼训语调:妃嫔的言行不能急躁也不能慢吞,要做到最令皇帝愉快喜欢的柔缓雅致,要像一颗圆润而贵气的珍珠。
像珠玉像宝石像珍珠都?可以,但,不要像人。
不要是人。
只是规矩可以刻骨,言行可以形成肌肉记忆,人的心活不活却依旧在自己。正如?此?刻高朝溪望着皇帝,用这?样规矩轻柔的声音说出自己本心的话:“厉鬼吗……厉鬼好!”
毕竟这?世上的“人”,从来说的是为?妃嫔自当恪守贤良淑德,伺候圣驾恭顺无我,将来皇帝驾崩,要自愿蹈身付义,把自己变成个陪葬品才是对的。
而这?从地府爬上来的厉鬼,说的是:谁支持殉葬谁去殉,只要你们?舍得死?,朕绝对舍得埋。
——人让她们?顺从而死?,厉鬼让她们?自在而生。
那厉鬼有什么不好。
厉鬼简直太?好了!
高朝溪甚至实打实羡慕起来:她若不是普通的人,也是有力气的可以索命的厉鬼就好了。
姜离亦欣慰:就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人。
她从最初就下意识选中高朝溪,大概是因为?:当时困于殉葬事的高淑妃不得不来送东西争宠的样子,实在是有着熟悉的社畜感。
大概原版的皇帝,不会,也懒得去观察这?后宫女子的心思。所以给?她定了‘淑妃’的封号,觉得她是后宫最省心最安宁的女子。
是,高朝溪看起来是个非常柔和顺从的人,像是春阳下的乳燕,但实则为?人心性又十分纯粹亮烈。
而姜离也实在需要一个在后宫明晰她本人的帮手。
“所以我方才问‘你想出去吗’,也不单是问你。”姜离难得认真道:“我知你在后宫的人缘也好,平时也心细。你帮我看看,她们?都?是怎么想的。”
“是想念多年未见的父母,想要回到故乡去团圆度日;还是家里父兄不做人,宁愿留在宫里锦衣玉食……还有,要是看上了哪个锦衣卫,哪个太?医的,也完全?可以不用提心吊胆觉得此?生无望。”
只是这?些话,她当然没法挨个嫔妃去问。
姜离都?能想象到,若她主动去问一个不知情的嫔妃,绝对能把人吓得当场赌天咒地,只怕还要在自己宫里从此?足不出户像皇帝证明自己没有什么异心……
所以,还得是高朝溪这?种,在后宫多年又心细如?发?的人,能看出她们?的真实想法和渴慕。
人与人是不同的。
如?果她们?已经习惯了过这?种宫廷生活,好,她依旧是会给?她们?提供优渥的衣食住行和娱乐。
但或许也有人根本不在意这?些,最渴盼的就是出宫去,在家乡过上寻常的生活。
也好。都?可以。
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
当皇帝就是这?点好。
有些或许会难办点,但总能办到,她们?想要的俗世,她都?能给?。
高朝溪点头:“我知道了。”
姜离笑眯眯:“是了,从此?咱们?就是你我了。等有空,我慢慢把我的鬼故事告诉你。”
高朝溪很期待。
但今日她还是要帮着陛下把账算一算。而且她是真打算出宫去亲眼看看,外头的物价大约是什么样子。
姜离点头:“那我找两个锦衣卫陪你出去吧。”安全?问题还是很要紧的。
高朝溪邀请:“陛下不去看看吗?”
姜离摆手表示,不了,她这?个人做鬼的时候,就是个安分守己的鬼。
而且,姜离毫不心虚地说:“我是社恐。”
高朝溪进一步了解了社恐是什么意思后,心道:陛下您的社恐……真的不是让社会恐惧的意思吗?
从安宁殿回长春宫的路上,高朝溪没有坐轿子,而是与抹云一路步行回去,商议着明日出宫的事儿。
直到进了长春宫,高朝溪才道:“对了,把西配殿一直供奉的佛像收起来,放到库房去吧。”
抹云不由一怔。
娘娘宫里的佛像,可是宫中大师开过光的。宫中妃嫔多习惯于拜佛,尤其是废殉葬之前,皇帝稍微有个风春草动,妃嫔们?必然是要在佛前苦跪的,真心祝祷皇帝长命百岁。
抹云跟着高朝溪久了,知道她不是打心底里信仰神佛之人。
但,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总需要有一点寄托,甚至需要有一件辛苦的事去做。不然,可能会疯掉的。
“不需要了。”
如?果‘皇帝’是从地府而来的厉鬼,那她从此?也不必再拜神佛。
与高朝溪喜迎厉鬼的心态不同,外头的朝臣们?简直要崩:陛下自从不行后,变得跟宦官一样爱财如?命,这?搞起钱来,简直是是阎王索命的架势啊!
最要紧的是,阎王身边还有金濂这?个完全?没有心的地府判官助纣为?虐!
而且这?个判官还非常狡诈。
最开始,金濂说‘从洪武旧例’的时候,朝臣们?并?没有多害怕,因金濂说的是从太?祖‘派遣御史劳赉(犒劳赏赐功臣),以劝官员循良。’的旧例。
也就是说,是要嘉奖做得好的官员,劝其余官员跟着优秀典范奉公守法。
但很快群臣们?就发?现,你这?‘劝说’官员奉公守法,是物理性劝说啊!
金濂确实也从快烂到根上的光禄寺,挑了两个素日勤勉苦苦支撑公务的官员,直接提上来先管着整个光禄寺——部?门运转还是很要紧的,总不能光禄寺上下全?抓走,朝野上下膳食相关的工作都?崩溃了。
那皇帝估计不能愿意。
而一笔怀柔之后,金濂就跟川剧变脸一样,开始‘劝’其余官员从善。
有的倒也不必劝:光禄寺分为?四?署,这?些年着实有 ‘滥占屡占厨役’‘虚挂空饷’以及‘侵吞粮米国帑’‘以朝廷之名向?各省擅加苛捐’等落实罪名的,统统按照大明律的,金额够了的死?牢报到——
正好这?批光禄寺朝臣也赶上了好日子,时已初秋,能赶上今年的秋后问斩,不用提心吊胆太?久,多么有福气。
而其中有几位实在罪行恶劣,金濂也不客气,直接请王命旗牌,连秋后问斩都?不用等,直接上路。
比如?有一位七品丞负责管着贡品的牛羊鸡鹅等物,但他私吞太?多,到了祭祀使用之时,为?了搪塞公务,便以朝廷之名向?京城外的数处村庄急征。
还恫吓若是耽搁了朝廷祭祀,便都?是罪人,要去流放边境为?苦役。他虽没有这?个权力,但百姓又不知,吓得许多人只得卖田去买牲畜上交,以至于家破人亡,卖儿卖女者众。
金濂表示,这?种人,正好适合太?祖皇帝的剥皮囊草之策。
正好快到中秋佳节了,光禄寺门口的节日摆设,可以添一个稻草人来‘劝说’其余官员向?善。
自然,有很多人来说情。
光禄寺在明朝只是‘小九卿’,也就是边缘部?门,虽然是肥差,但不是真正读书有志高升的官员们?会去的地方。但里面不乏有什么他们?的亲戚旧故门客学生的,见金濂在光禄寺简直杀疯了,自然想要伸手捞一捞人。
然而……金濂这?人可是自己去坐牢都?无所谓,哪里会在乎同僚情义。
回绝的时候,给?不少勋贵重臣差点噎死?。
不过,金濂出于对敛财的狂热,也不是全?要赶尽杀绝:比如?有的官员胆子小不太?敢伸手拿东西,只是随大流把公家厨子带回家自己用,而且数量不多属于罪可恕的情节,金濂就会请他们?花钱赎买自己的罪过(或者想来捞人的大佬出钱也可以)。
只不过金濂要钱之狠,不少朝臣都?当场壮士断腕——什么门人旧仆什么面子身份,你还是把人抓去坐牢处刑去吧……
金濂这?样折腾搂钱,不少朝臣都?在心内腹诽:陛下你就说,是不是因为?我们?没让你去亲征,你就记恨在心,换个法子非要让我们?死??
无逸殿。
在群臣奏事完毕后,郕王单独留下了于尚书,两人也说起了近来光禄寺之事。

无逸殿。
朱祁钰笑道:“今日留了于尚书,除了有事要请教——咱们还要传一桌光禄寺的席面来试试!”
也亲自体会下?,在被?吊锤之后,光禄寺如今饭菜的水准如何了。
说起这件事,朱祁钰的眼睛都比方才群臣回事时要亮不少?。
而光禄寺一桌饭都让朱祁钰觉得兴致盎然,充满期待——足见他最近的日子过的多么枯燥而苦其心志。
当真是每天都忙的昏天黑地,格外契合‘无逸’这个殿名。
以至于他现在每晨睁眼前,都要给自己做下?心理建设‘我可以坚持’再坐起来——
因这一起来,又会是陀螺似的一天。
他有时候简直叹为观止:怎么每个朝臣见了他,都能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取出奏疏,口中立刻蹦出亟待解决的大把事项。
朱祁钰摇摇头,不行,先不想了,免得吃不下?去饭。
他给自己换了脑子,好奇问于谦:“于尚书,近来朝散后的百官赐食如何?”
朱祁钰是吃惯了自家王府,至今每日所用?饭菜都是王府专门送来,许多勋贵和有钱的重臣也是如此。
但于谦不是。
说起来很?多人?并不信——明明是大明的兵部?尚书,但于谦家境当真的颇为寒素,起码不能支持家中每日给他做了精细饭菜送来,他中午都是吃工作餐的。*
好不好吃的也罢了,反正他也都能对付着?吃饱。
但每日工作量这么大,到底还是吃的好了才抚慰人?心,尤其是光禄寺从前总送些冷食应付差事,有时候他忙的没空将碗碟放上茶炉温一温,吃下?去难免胃不太?舒服。
如今……
于谦含笑道:“大有进益。”
毕竟厨子的数量直线上升。
在金濂动起来后,惯了把光禄寺的官厨‘借’回家的朝臣,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了回来——不然难道等金濂忙完大头,再对着?厨役的名册,挨个打上门要人?吗?
有的官员甚至还一送一:表示之前家中有喜事摆宴,所以才借了朝廷的厨役。如今自家的事儿?忙完了,也好送个空闲的厨役来弥补一二?,钱财就从自家出!大家都在同一个大明,当然应该你帮我我帮你了!
朱祁钰想起昨儿?去探望皇兄,说起这件事,皇兄还道:“我大明的官员,真是各个有主人?翁精神,通情达理的让人?感喟啊!待年底时,可在奉天门外张罗个红纸,选些感动大明的年度官员。”
朱祁钰当场领悟,阴阳怪气的具象化是什?么样。
因席面送来需要一段时间,兴安便按照殿下?的吩咐,亲自去端了两盏燕窝羹来。
朱祁钰一见燕窝就笑了:皇兄可不是因为一道猪油浇在燕窝上发火了?这也算是一道燕窝引起的血案吧。
而他留下?于谦,也是有事要请教。
因金濂提起了如‘洪武旧事’,朱祁钰还将久已不看?的《大诰》翻出了看?了看?。
这是太?祖亲自编写的刑典,里?面不但写了各种罪名,更有许多经?典案例以及惩处措施,里?面还有不少?重刑超出常律之外,内容有些血腥限制级。
朱元璋自是希望,天下?臣民看?到这些罪人?的下?场,能够引以为戒,放弃作恶。
然而……
朱祁钰想起的,却是《大诰续编》中太?祖的一句感慨:朕一直在致力于惩治贪腐之罪,为什?么一直有人?在犯!甚至早上治了罪,晚上又有人?犯同一种罪,简直是前赴后继。
正如现在,大明开国才大几十年,甚至短短几年,光禄寺就能烂成这个样子。
那么,这次惩戒贪腐后,又能坚持多久?
这世上,总无一劳永固之法,想来也令人?疲倦。就像他现在每天要面对的堆满桌上的公文。许多都是似曾相识,这个城池刚发生过的积弊,没两日,又报上来那个军堡亦如此。
一遍一遍的卷土重来。
当真令人?厌烦到……再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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