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安分守己当昏君by顾四木
顾四木  发于:2024年03月10日

关灯
护眼

“多?亏母后想的周到,今天都抱过来一个了?。”来了?就留下吧。
孙太后骤然抬头。
皇帝自顾自继续说道:“那再把剩下三个抱过来就行了?。”
“三个……”哪怕在震惊中,太后还是下意识道:“皇帝不是只有两个皇子?”除了?朱见深,还有个更小的,如今才将一岁的朱见清。
姜离都有点?无奈了?:“是只有两个皇子,可还有两个公主啊,母后连自己的孙女?都忘记了?吗?”还是孙女?不管用,就不用在意?
在朱祁镇朱祁钰这?两兄弟轮番上位的过程中,这?两位皇帝的子女?们也是倒了?霉了?,皇家的腥风血雨沾上就是生死。
哪怕最后侥幸活了?下来,但从前那每每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也是无解的噩梦。
姜离虽是没有也不会?带孩子的——当皇帝的好处再次显现了?出来,完全不需要她在生活上亲自操持养育。
她要亲自带着这?几个孩子,除了?避免再有孙太后这?种,将皇子作为?筹码的人出现,也为?了?将来朝上会?出现的储位之议做打算。
“至于母后,这?般担忧朕的身?体?,非要在这?西苑长住陪伴朕,实在令朕感动。”
孙太后再次震动:西苑?!
皇帝竟要把她留在西苑,这?里可不是她熟悉的紫禁城。
她从太子嫔做到贵妃、皇后、太后,紫禁城才是她生活多?年?的舒适区,要用人做事,才有的可用。
而这?北京紫禁城外的西苑,在太宗刚迁都过来的时候都还是荒山秃水的。这?几年?才渐渐修起些园林,却也是地广屋稀,一年?到头,也只有皇帝要行什么亲耕、亲猎事的时候,才会?带着朝臣们过来。
她哪怕是太后,这?些年?来除了?偶有一次趁兴致来赏玩景色外,也从未想过住在这?里。
这?边的宫人对她来说,更是全然陌生。
她只怕连个趁手的人都找不到……
“母后身?边人太多?了?也不好,总有人乱说话,还想着窥探帝踪。”皇帝的语调忽然一变,似乎是在模仿宫人说话一般,把声音压得尖细了?许多?。
“太后娘娘若实在不放心陛下,不知陛下为?何忽然转了?性子,老奴就想法子多?调些咱们的心腹到皇上身?边,细心留意着陛下的一举一动,也好让娘娘放心。”
所以,哪怕今日孙太后不抱着朱见深中自己上门来,姜离也要去请人来西苑居住了?。
孙太后怔住了?:这?是……这?是她跟贴身?嬷嬷的私下密语!原是绝对没有人该知道的。
太后的脸色一寸寸的白了?下去。
皇帝到底是出于帝王心术,在用锦衣卫和?东厂无缝不钻的监视包括在她之内的后宫诸人,还是皇帝真有什异样,竟然能探知到她的秘密,孙太后已经不敢再去想了?。
有些事深究下去是深渊。
而姜离只抱着怀里的黑猫,拍拍脑壳:真好用。
最近被指使的团团转的6688:……你确实是清闲了?,我打八份工。
在权力、身?份,甚至是精神?上,被全面?压制的太后,看着皇帝似乎仍没有焦距的眼睛,依旧很平和?的面?容,顺毛摸猫的悠闲……终是颓然道:“皇帝近来多?病,哀家是担心的不得了?。”
“若不能就近照看皇帝,实不能放心。”
“后宫诸事,皇后料理的很妥当,就交由?皇后吧。”
皇帝笑道:“所以,这?不又回到朕最初的问题了?吗——”
有什么喜爱的娱乐活动吗?
关起门来自己好好玩,别去干扰做事的人了?。
孙太后当日就搬到西苑宫院。
对此朝臣们倒是没怎么意外。
在他们看来,皇帝都目不能视了?,孙太后在折腾立孙子和?顾儿子之间,选择去照顾皇帝也是应有之义。
而皇帝显然也没有立太子,让孙太后代替郕王的打算,因皇帝直接就下旨了?,皇子还小暂不提议储之事。
姜离在诚恳‘邀请’了?孙太后一起入住西苑的同时,还想起一件事来。
顺带手把后宫不能干政的铁牌也给去了?。
无他,实在是看着不顺眼。
这?也就看出要名声的人,比不要名声的人,行事总多?拘束——王振擅权的时候,能把‘内臣宦官不得干政’的铁碑直接扛走?,朝廷喑然;而太皇太后主过政事,也只能对这?块牌子视而不见,还要时不时向辅政群臣表示,自己并无揽政不还之心。
而这?件事,在朝廷上都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这?样做当然不太对,但……毕竟是当今陛下嘛,干点?什么都不奇怪啊。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有了?这?种奇异的共识。
而且只要皇帝不强撑着来上朝重提亲征事,其余的都是小节。陛下愿意折腾这?些小事就折腾去吧。一块牌子而已,之前‘宦官不能干政’的牌子又不是没拔过。
凑个对称也无可厚非。
都不是事儿。
说起来,能在官场上立足的人,原本?都比较相信自己揣摩人心能力的:如果用医者做对比,能在朝堂混出名堂来的绝对都是老中医,望闻问切一捏一个准的。
可面?对现在的皇帝,就有种上手搭了?半天,发现皇帝根本?没长脉的感觉。
再加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内宫中有些小道消息渐渐传了?出来。
这?数月来,后宫的‘彤史’都是空白的,似是陛下三月前病后留下的暗疾。
正因为?是捕风捉影的宫廷秘事,信的人才多?,甚至有朝臣立刻理解为?:啊,所以陛下才非要御驾亲征,以另类方式证明自己行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当皇帝忽然因饭菜难吃折腾光禄寺的时候,朝臣们不但无人反对,还有点?欣慰:太好了?,陛下又找到了?一件想做的事。
而且光禄寺……久被工作餐荼毒的朝臣,乐见其成。
祭献光禄寺,吸引皇帝注意力。
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到了?!

从紫禁城到西苑的路上,便种着不少桂花树。
而桂花一旦盛放,总是香的热热闹闹,似不肯无人知晓的寂寞开谢,总是一时不落地萦绕在人的鼻尖。
高朝溪哪怕坐在轿子里都闻见?了:又是一年秋天到了。
她掀开轿帘令停下,亲自下轿选了一支折下,对旁边抹云笑道:“陛下这?几日?为了光禄寺的事?儿正烦躁,折支新桂给陛下赏玩吧。”
抹云在旁点头赞同,与自家娘娘闲话:“不知今日?,陛下眼睛有没有再好些。”
如今皇帝并不是全?然不能视物,而是时灵时不灵——
起初皇帝目不能视了三四日?后,忽然在某日?午睡醒后双眼大亮。据高朝溪听说,皇帝当即就开开心心溜达到无逸殿去了。
朝臣们俱是被皇帝感动的当场落泪。
结果皇帝才看了一份奏疏,当场头疼起来,并且又开始眼前发黑。在群臣的苦劝下,皇帝再次回?到安宁宫养病。
之后,皇帝心情就很不好,对当日?的饮食极不满。
当时午膳正好是高朝溪在陪伴圣驾,看了看桌子,深知皇帝为什么不满,这?满桌子的菜肴竟然都是出自尚膳监,而不是小厨房。
原本皇帝的饮食都是贴心的王先生一手包办,再后来王振进去抄经?,金英和兴安为了在皇帝面前显得?比王振有用,也都精细地调理小厨房。
尚膳监倒也每日?按例送来菜肴,但?多半是摆着好看的,皇帝每次只尝一两道感兴趣的菜,其余都全?赏人了。
可近来,兴安跟金英都被皇帝指派去郕王处。
皇帝也一直在吃太?医院要求的清汤寡水病号餐。直到今日?眼睛好了,才心血来潮叫尚膳监上了一桌御席。
然后……尚膳监正常发挥。
试膳布菜的宦官,按照皇帝的要求,挨个给皇帝碗碟中放上菜肴。
皇帝吃到第?七道菜的时候,终于摔了筷子。
高朝溪在宫里待久了,自是知道尚膳监的作风:无论什么珍馐殊味,做法都差不多。
这?些菜都会提前做好,在炉上温着。
因怕清蒸清炖的菜,被主?子们尝出不新鲜。所以尚膳监所有的菜肴都有个共同的特点甚至是味道,那?就是‘燔炙酿厚’,即多用熏烤的做法,然后淋上各色味道重的酱汁。
比如让皇帝摔筷子的菜,就是一盏燕窝鸽蛋。
这?道菜是必须得?清炖才上佳,高朝溪的小厨房就会做这?道菜。
结果尚膳监上的大概是不知道啥时候的预制菜,依旧秉承着他们过去的做法:熬一大锅猪油,到了各宫用膳的点儿,就给每道温吞吞的菜上浇一大勺——这?不,就从温菜变成热菜了?也尝不出新不新鲜来了,毕竟,猪油糊嘴。
说起来,姜离当日?的气恼,也不全?是作伪。
被猪油糊了个够呛的她是真的心疼食材。她所在的华夏,托袁爷爷这?种神仙下凡的福,绝大部分同胞都已经?不会饿肚子了,但?大家还是以珍惜粮食为荣,也很热爱美食。
而在她认真研究过尚膳监的制菜后,发现根本就是暴殄天物!
高朝溪记得?皇帝当即就把尚膳监的人叫来问责,而尚膳监绝不肯独自背这?个锅,叩首委屈回?禀道:尚膳监是负责做皇帝的菜没错,但?所用之物,别说主?食材了,就算是香料,都得?由光禄寺供给。
新不新鲜的,他们也没法子啊。
这?还不算,做法他们也不能自由发挥,什么食材用什么烹饪之法,用什么搭配,也全?都是光禄寺写好了单子,他们这?些内庖太?监只能照办!*
尚膳监也久知道宫内主?子都嫌弃他们的菜,但?他们也心里苦哇。
而且……
尚膳监的宦官也不知是跟光禄寺关系不好口不择言,还是秉承着‘我倒霉大家都得?死?’的优良传统,直接跟皇帝告状道——
陛下明鉴哇,我们尚膳监虽然做的难吃,但?您看是不是鸡鸭没少大腿,燕窝也是满满一碗,不但?不偷工减料,而且起码都是熟的吧。
可就在几月前,朝鲜使臣来朝贡,光禄寺上的宴席肉都是生猪肉,酒都是掺水的,不应该说,水里都是掺酒的!
他们随宴的宦官亲眼看着,尚膳监信誓旦旦道:“那?些外?夷使臣都没动筷子!”
这?事?儿姜离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想想朝鲜使臣会记载:啊,好失望,原来中华是美食荒漠。
血压高了。
大英竟是我自己?。
姜离就从那?日?起,非要整治光禄寺不可。
尤其是在听高朝溪在旁提起光禄寺的厨子数目。
“咦,光禄寺如今九千多名?厨役呢,比起太?宗皇帝当年多了一倍还多,竟然还忙不过来。连外?邦使臣的宴席也如此荒疏,实在是有失体统。”
姜离:“九千个厨子每日?就做出这?等菜来?!那?光禄寺关门算了!”都别拿朝廷俸禄了,回?家吃自己?吧。
尚膳监的宦官完美把锅转走,还不忘抹着眼泪补刀道:“陛下若肯整饬光禄寺,实是奴等的福气。”
俨然一副他们也是受害者的模样。
尚膳监虽是一推二五六,冤枉的好似那?窦娥一般。但?姜离也是深谙职场之道的人,并不全?信。
姜离也不自己?去跟这?些人斗心眼,亲自去查宫中御膳的猫腻——转手就将?尚膳监交给了皇后,让她再选一些会算账,在家也料理过家务的妃嫔、出色的宫人出来,整一整尚膳监。
姜离当时想起的就是王熙凤料理宁国府的情节。
她相?信这?偌大的后宫,如凤姐儿般有管事?理家之才,但?却无事?可管只能闲坐荒废的嫔妃宫女,只怕多如繁星。
何况这?并不是什么额外?的负担,而是与她们生活质量切实相?关的事?。
谁不愿意每日?吃的好一些呢。
果然自皇后领了这?件事?去,嫔妃们那?真是响应者如云,一言以蔽之:天下苦尚膳监久矣!
需知,原本太?祖的《皇明祖训》有定,连皇后都是“只许内治宫中诸妇女人,宫门外?一应事?务,毋得?干预!”[1]
尚膳监是与外?头官衙颇多关联的部门,原来哪里有妃嫔插手的道理?
妃嫔们名?义上是主?子,实则这?些‘各监’还会反过来挟制她们。
人非草木,总有动了口舌之欲的时候。然而她们但?凡想吃一口份例外?的东西,都得?真金白银地掏钱。
甚至有些地位低的妃嫔,拿出银子来,都得?看人脸色。
如今也算是风水轮流转,皇帝亲自下旨让她们反过来管着尚膳监!
高朝溪带着一支桂花进入了安宁宫。
说起来,这?些日?子后宫最大的事?儿,就是众嫔妃常聚在皇后娘娘处,讨论尚膳监的弊政。
但?高朝溪更特殊一点。
她没有加入整治尚膳监小分队——
因她通文?书,皇帝这?些日?子常叫她来代写口谕。最开始听到皇帝此意时,高朝溪当时就惊了,下意识慌忙请辞:后宫不得?干政,是她们刚进宫就被耳提面命的最要紧的铁律之一。
结果还没开口,忽然想起来太?祖的牌子被皇帝撤了……
而皇帝直接把朱笔塞给她:“朕懒怠见?朝臣。”
皇帝不但?口述让她落笔,还就跟她随口商议起整治光禄寺的事?儿来。
“朕原本以为,历代先帝都因为要明君的名?声,并不好去因膳食粗陋去整治光禄寺,所以才让光禄寺越发惫懒过分。”
想做明君,不但?不能改善伙食,甚至别人提出来,都得?拒绝。比如仁宗皇帝,光禄寺曾主?动提出过,南京有种果子狸很好吃,要不我们给陛下弄点来吃。
结果仁宗皇帝言辞拒绝:表示“饮食细故,不干大体”,不得?为此兴师动众。口舌之欲不重要,太?祖皇帝留下来的规矩嘛,东西能吃就行。
姜离听闻此事?后深刻怀疑:不会是因太?祖朱元璋出身的缘故,按照他觉得?能吃就行的标准定下来,所以光禄寺才这?么摆烂的吧……
但?后来叫来光禄寺的官员一问,才知这?其中问题之多,牵扯之广。
面对皇帝责问‘九千多厨子,怎么就能把宫宴做成这?样!’
光禄寺官员竟然也是特别委屈,当场摘了乌纱帽表示:虽然光禄寺挂名?九千多厨役,但?其实……真正在光禄寺做事?的只有几百人,能做成这?样已经?是尽力了。
而皇帝再问,光禄寺为何有这?么多人挂名?吃空饷,光禄寺官员宁愿辞官也不敢多说了。
甚至表示请皇帝治罪吧。
姜离:那?这?件事?就复杂了。看来不只是什么消极怠工的问题,而是牵涉甚广。
当即拿定了方案:太?麻烦了,找个人干。她负责提供除了实际帮助以外?的一切权力。
高朝溪还未进门就能听见?声乐细细。
入内后就见?殿内坐了十来个乐人在演奏,笙箫琴笛俱全?。
皇帝正悠闲靠在枕上,边吃美貌宫女剥好的葡萄,边在爱猫身上打拍子,看起来舒适的不得?了。
高朝溪笑道:“臣妾来之前,见?皇后娘娘和诸位姐妹们都忙的团团转。”
“还是陛下高乐。”
“想来陛下是终于找到合意的人,将?光禄寺的事?儿交托出去了?”

高朝溪顺着皇帝伸出来的手,就?坐在御榻一旁。
眼见原本被陛下拍着的黑猫,趁此机会想跑,却被?一把捞回来,继续被?应和着乐曲拍脑壳。
高朝溪竟然从一只猫脸上看出了生?无可恋——
这表情,就?像许多官员来见陛下的样子。
是的,自从皇帝眼睛时灵时不灵后,但凡召见官员她都在侧。
那日光禄寺的官员死活不敢说?,姜离也懒得化身刑部尚书?审问。
那就?换个公?正敢说?的来就?是了。
姜离先?打发6688去干活,挑了个于谦没在与兵部商议要事的时候请人过来。
果然,于尚书?依旧是‘不避嫌怨’无有不言。
很快,姜离就?从他?的话语中,总结出光禄寺如此之烂的两个最要紧的缘故:官员买闲(安排人来吃空饷);私占官方厨役(把光禄寺的厨子带回自己家用)。
姜离:好嘛。蜡烛两头烧。
其实空饷这件事,在于尚书?说?之前,姜离倒是就?能理解:毕竟光禄寺负责采买御膳、祭祀之物。这是何等的肥差啊。
朝廷各级官员,宫内外?这些掌权的宦官,谁下面没点门客穷亲戚之类的,想照应人往哪儿塞——光禄寺就?是上佳之选,不但可以不干活,而且可以又吃又拿多好呢!
有的职位和空缺,并不是因为?这个职位有用才设立。
而是因为?,领导有人需要安排,才出现?了这个职位。
姜离不免想起?她那恍如隔世的工作单位,有个后勤科的职员只干一件事:负责给大家每年两次发过节的购物卡。平时就?完全没事干,不但工资照领,还拿的是平均奖,有时候比累死累活的业务人员拿的还要高。
姜离当时羡慕毁了: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工作啊。
同事:你要是领导的表弟也可以。
没有岗位,可以创造岗位嘛。
光禄寺的空饷情况大致如此。朝廷拨给的厨役工资就?九千多人头的,但其实,真正在干活的厨子,不过九百人(于谦:这还是乐观估计)。*
再?加上于谦说?的第二条——论起?来这世上踏实干活的人,有时候也是倒了血霉。
原本光禄寺这九百人就?要干九千人的活,结果很多朝廷官员,还有内外?宦官,还喜欢去光禄寺逛一逛,看到好的厨子就?‘借’回自己家用起?来。
光禄寺更忙不过来怎么办?
没办法,光禄寺本来就?烂嘛。
何况这种事大家都在干,约定俗成了嘛。
至此,姜离顿改要惩罚光禄寺厨役消极怠工的想法:如果以宴席粗陋问罪光禄寺,倒霉的只会是那部分没有门路没有后台,被?迫打两份工的社畜。
打工人不为?难打工人。
但这听起?来,确实是件深根滋蔓的事儿,需要对官场既了解,又不畏又有手段的人来料理。
姜离目光落于谦身上。
于尚书?肯定是能办好这件事的,但他?也太?忙了。
姜离的脑海里冒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诶嘿,王恕脾气又刚又喜欢骂人,这不正好就?是他?专业对口了吗?
然而事与愿违,姜离这回并没有用上王恕——
“出居庸关监察粮草运输事了?”
这次来回话的是吏部尚书?王直。
他?是几朝元老,面圣时见到竟然有嫔妃身影坐在一侧,还在运笔写?字,差点就?惯性上头开谏。
不过很快生?生?止住。
然后开始催眠自己:没问题,陛下眼睛时好时不好,当然需要贴心人在身边照顾。
底线要灵活,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但听到皇帝问话时,王老尚书?还是吓了一跳。
祖宗!您怎么想起?了王恕!
于是回禀把王恕调任边关了。
姜离:啊,原来如此——大概是为?了保护王恕吧。毕竟中元节的时候,王恕官帽笏板都摔了,指着皇帝开骂。只是那一天发生?了太?多事,皇帝根本无暇处置一个小御史?。
估计王直就?是因为?这个,才赶紧把王恕弄去外?任吧,还是前线。这样皇帝就?算想翻旧账也得缓缓。说?不定时间一久,就?把这茬忘掉了呢!
姜离原以为?已经摸透了王直的心思,其实王直尚书?心里还有个缘故:除了保护外?,也实在怕皇帝看到他?,想起?之前被?王恕的热血谏言带动到热血勤政。
那还是距离产生?美?,两人就?不要相见的好。
“臣斗胆请教陛下,要用王恕为?何事?”
听皇帝是为?了光禄寺作恼,王直脑海里倒是立刻有了人选。
“臣有所荐,但……”王直顿了顿:“那人目前还在待罪刑部。”
姜离感兴趣:说?来听听。
王直推荐的人是前任刑部侍郎金濂,为?人以刑罚严苛脾气暴躁著称。今年调任户部后干了件大事因此下狱——
因为?去岁有不吉天象,年初皇帝曾下过旨意减免三成税。
金濂内心:皇帝你有没有数!这几年朝廷四处用兵,麓川那边差点耗空了国库,今岁显见与瓦剌还有一仗。这时候你搞什么一下子减税三成,到时候朝廷上下喝西北风去哇?
算了算账后,金濂决定不按皇帝的说?法做。
没错,他?作为?户部侍郎,竟然敢上下欺瞒,这道圣旨他?自留了,对户部尚书?王佐说?您放心把事儿交给我,但其实根本没下发公?文,地方上根本不知道!
于是照旧年收了税。
这件事捅了出来,朝上也震惊了:这胆子真大!而且你图啥呀,这税收也没进了你的腰包(如果他?敢私吞这三成税,真的是凌迟也不过分),但正因为?他?自己居中没拿,才令同僚震惊。
金濂自己倒是坦然坐牢去了。主打一个我可以去坐牢,但非得把国库攒起?来。
而如今,朝上确实也用到了这笔钱。
这件事的对错,没有人能完全判断。对国库对今岁用兵自然是好的,但对于很多本来有机会少交钱粮,今岁原本能过的宽裕点的百姓,肯定会恨死金濂。
故而金濂这个性子,王直实在不确定让他?再?去户部对百姓好不好,会不会只重国库而征税伤民。所以哪怕现?在户部也忙的底朝天,金濂还在蹲大牢。
但……假如皇帝要刮光禄寺,王直觉得,金濂简直太?合适了啊。
没有往光禄寺塞人的王老尚书?,很愉快向皇上推荐起?了金濂这个要钱不要命的大杀器。
姜离当即拍板:“那就?他?吧,让光禄寺把朕的钱都吐出来。”
王直尚书?应命,直到走出安宁宫,才想到一事:嗯?皇帝方才说?什么?
‘朕的钱’?等等,光禄寺所有采买,不是都走国库户部吗?
皇帝发这么大火要动光禄寺,不会是想自己居中捞钱吧。
不会吧,不会吧,希望是他?理解错了。
安宁宫。
姜离接过高朝溪手里的桂花,停了歌舞。对眼前美?人笑吟吟道:“人一会儿就?到,你也见见,应当是个有趣的人。”
“他?今日回什么,你都细细听着,来日你也好与他?盘账,也别叫他?糊弄了咱们去。”
一件事要做成,除了有在外?做事的人,还要有在内审核接对的人,缺一不可。
哦,要问姜离是什么人:中间人。
高朝溪从前既做过张太?皇太?后的女官,也协理过后宫细务,简直是个王熙凤加探春式的人才。
就?从光禄寺开始放手试试吧。
况且金濂显然是个有大主意的人,也不能没人看着。
果然,金濂第一次面圣,就?展现?了对敛财与众不同的狂热。
与王直对‘朕的钱’这三个字不太?敏感不同,原本老老实实垂首等着皇帝吩咐的金濂,在听到这三个字,简直就?像老鼠踩了电门,立刻抬头敏锐跟姜离强调:
“陛下,光禄寺那是官中的钱。是国库的钱!”
光禄寺每年可不是从内宫支领银子,而是每年‘支付户部官钱’,再?行采买之事。那打挖光禄寺硕鼠后弄出来的钱,也就?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姜离开门见山,并且一上来狮子大开口:“三七分?”
到底是抗旨坐过牢的人:“陛下!恕臣不能从命。”我还是去刑部蹲着吧。
姜离抛出恶魔的果实道:“若是与朕分银,朕会赐你一把尚方宝剑,万事从便。”
金濂沉默下来。
面上安静了,但看他?表情也知道,只怕脑子里算盘珠子要打出火花来了。
是的,若无尚方宝剑,背后若没有皇帝做金靠山,他?自己怎么可能得罪朝上一半人?
而且,有皇帝的份子在内,他?也不怕皇帝心血来潮,搞了两天不搞了。
金濂是非常现?实的:只有利益捆绑是最靠谱的。
姜离与他?的想法是不谋而合,况且,姜离也是实实在在有用:娱乐事业,出版行业,餐饮行业,哪个不是烧钱的啊。
“但三七肯定不成。”
两人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高朝溪还在旁起?草了‘合同’。
而金濂吓了一跳:他?进来后先?是垂首回话,后来则专注于跟皇帝掰扯钱财太?过投入,都没发现?旁边还有位娘娘安静坐着!
此时不知该不该请罪方才没有避讳。
就?听皇帝道:“正好认一认人——你交的账是要被?审的。”
金濂在震惊中呆呆应了一声:“哦。”
不过,跟钱有关系的事儿,金濂就?不呆了。
皇帝既然想要钱,那必须把责任给他?背起?来!
金濂都不需要回去翻文书?,当场就?开始跟皇帝告状:他?当年可是干过刑部的。
脑海中想告的状太?多,金濂都有点过载,理了理思绪,才决定从一个口子开始破局——
金濂先?举了个小例子:“臣去岁在刑部经手的最后一案,恰就?是有御史?告发光禄寺一八品官员,贪吞年节下祭祀先?帝们的‘鹅银’四百两。”
比起?动辄百千万的贪腐案,四百两看着不多,但这只是一年到头几十场祭祀里的一次祭祀,而且只是祭祀里的一种物品——大鹅,就?贪这么多。
类比去推就?行了。
而金濂要说?的,并不只是这种小的贪污,而是光禄寺最大的保护伞与销账法宝——祭祀所耗。
他?拿出今年做户部侍郎的案例:“陛下可知,今年光禄寺给户部的报账,单给奉先?殿摆的果盘报了多少?”
不等皇帝猜,金濂就?道:“报奉先?殿案桌上所用摆盘的荔枝、圆眼一百二十斤,枣、柿二百六十斤。”*
一百二十斤!二百六十斤!
姜离:来,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泼天大盘!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