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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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你真的?那么做,只要一念起,上到孔氏一族,下到孔伯父、伯母,必要迁怒于我,甚至可能毁了你我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值得?吗?
他们自然不敢对我父亲如何,但?我呢?
自古以?来,世?人总将?亡国?的?骂名?推到女子身上,说什么自古红颜多祸水,可红颜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们不过是无力抗争而已。那么我又做错了什么呢?平白要承受这些骂名?……”
世?人可能会骂你糊涂,骂你自毁前程,骂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但?你可以?有浪子回头?的?机会,随时?可以?重来。
一朝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自始至终,你我面临的?困境和可能失去?的?东西,都不可同?日而语。
孔植,你不欠我的?,同?样的?,我也不欠你的?。
阿嫖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它们从喉间挤出来,像抛弃掉某些不必要的?东西。
父亲曾说过,不被家人祝福的?感情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即便孔植真的?有这样的?魄力和胆识,可孔氏一族必然与自家势同?水火,无论自己在这其中起了怎样的?作用,他们都会憎恨一个小小女子毁了他们一族的?前程。
二人成亲,从来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两?份势力的?结合,要兼顾的?事情太多了。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孔植黯然道,“但?阿嫖你信我,我确实没有想过要害你……”
“我信。”阿嫖道。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方是怎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要害自己。
但?很多时?候很多事,你不想,不代表不会发?生?。
“你我听着长辈的?故事长大?,受着父母亲族的?荫庇,即便不能回报什么,也不要为他们添麻烦了吧?”她用力闭了下眼睛,努力压下某些还未来得?及萌发?、绽放的?情愫,“或许你真心喜欢我,我对你也并非全无好感,只是凡事皆要看回报,你我付出一切的?奋力一搏……值得?吗?”
大?局为重,孔氏一族和秦家,乃至董门相互之间捆绑的?东西太多了,实在不必节外生?枝。
你我之间或许有几分情愫,但?情爱一事,从来就不是全部。
任何情爱都终将?磨灭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或朝堂,或家族,我不可能也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和筹码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情爱上,那太可怕了。
你并非非娶我不可,我也并非非嫁你不行。
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我不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我们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阿嫖说完,孔植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们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约过了几息,也可能是几刻钟,孔植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他的?喉头?上下耸动,抬手朝阿嫖作了个揖,声音干涩,眼圈微红,“师妹,夜深露重,当心着凉,进去?吧。”
他没有再喊阿嫖的?名?字。
车队缓缓驶入,从刚才起就远远落在后面的?董娘一行终于赶上来,对孔植微微颔首,也随即消失在大?门后。
孔植长久地伫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两?扇门一点点关闭。
门扉合并的?瞬间,仿佛某些曾经炽热的?感情,也一并被切断了。
他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胸口,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其实早在阿嫖提出那个建议时?,他就失去?了继续争取的?资格。
他姓孔,背负着孔氏一族的?前程;她姓秦,同?样背负着秦家和董门的?期望。
他们身上灌注了各自家族太多心血,都没有理由放弃,更没有资格要求对方为自己放弃。
是我不够好,孔植默默地想,未能真正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自以?为体贴、体恤、体谅,可如今看来,不还是将?她视作寻常女子么?
也是我无用,空有满腔热情,却想不出任何办法改变这一切,改变所有人的?想法。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虚伪,口口声声的?喜欢却经不起考验。
或许从出生?之日起,将?前程和家族置于一切之上,就是他们这类人的?本能。
因为他们要背负的?东西,真的?太多了。
单纯从这一点来看,其实阿嫖跟他很像。
但?恰恰就是因为太像,反而无法相容。
我们可以?做同?门,可以?做朋友,可以?做同?盟,可以?做战友,但?唯独无法做夫妻。
他不禁自嘲一笑?,孔植啊孔植,你的?情,也不过如此……
夜风袭来,卷起不知?哪里的?野花花瓣,纷纷扬扬,悠悠落在孔植肩头?。
他伸手捻起,沉默着看了一会儿,松开手指,目送那看似柔弱的?花瓣乘风而去?,越飞越高。
这一夜,他亲手斩断了自己埋藏已久的?妄想。
似有所感,阿嫖抬头?,看着春日晚风拔地而起,裹挟着花叶呼啸而过,微凉的?空气中隐隐带了馨香。
狂躁的?晚风吹乱了额发?,她下意识眯眼,抬手拢住。
风啊,从不会在一个地方为谁停留。
“起风了,进去?吧。”董娘道。
阿嫖嗯了声,余光瞥见马车里一动不动的?人,抬手就是一巴掌,“听了这么久,还没听够?”
阿姚哼哼两?声,带着几分赧然地爬起来,跳下车后,突然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姐……”
他已经很高了,这么抱着,活像一头?受了委屈的?小熊,阿嫖一怔,才要笑?,忽然感到脖颈间湿湿的?。
她一下子愣住了。
片刻后,阿嫖意识到那是什么,心底一片柔软,抬手拍了拍小熊的?后背,“傻子,哭什么?”
阿姚发?出一声响亮的?抽噎,眼泪流得?更凶了,哗啦啦往阿嫖脖子里灌,“姐……”
具体哭什么,他也不说不清楚,只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家姐姐这一路走来,真的?好苦啊!
天?元五十一年五月,远在定北府的?孔姿清接到长子书信,请父母为其寻觅名?门淑女为妻。
另外,他也已修书一封往忠义伯爵府,为之前自己的?冒失打扰道歉,并承诺从今往后,他与阿嫖只论同?门之谊。
“……此事侄儿未曾对外提及半分,今后也不会有人知?晓,绝不会因此事使师妹的?名?声受损……”
孔姿清看信的?时?候,可巧齐振业也在,虽没问,但?眼瞅着孔姿清马上写了一封信,派人连夜送去?京城忠义伯爵府,也就猜到大?概。
“缘分么,本就是说不准的?事儿,”齐振业别扭安慰道,“适时?撒手未必是坏事,别坏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才好。”
阿嫖那姑娘,打小就有主意,如今更自己挣了爵位,岂肯屈从?
这门亲事,打从一开始他就不看好。
孔姿清眼神古怪,“我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子归也不是糊涂人。”
你就瞎着急。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急对地方过。
年轻人么,就该受点挫折才好,不然总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想做什么都能做到,想要什么也能得?到。
这会儿吃亏是福,不然等到来日,总要摔一跤狠的?。
只是……齐振业这莽夫安慰人,总感觉怪怪的?。
齐振业看懂了他的?眼神,啧了声,才要说话,外头?桂生?就跑进来道:“大?人,都办好了。”
齐振业干脆不说了,三口两?口将?盘子里剩下的?几块蜜瓜吃掉,站起身来活动下胳膊腿儿,对孔姿清公事公办道:“得?了,如今我也忙,你们两?家别闹掰了就好。牲口我都送到了,也该走了,回头?我们要的?种子,你可帮忙催着点儿!”
似乎怕孔姿清不尽心,齐振业又额外郑重强调,“那种羊极好!是我借了原来周幼青周大?人的?底子,又育了好几代才出来的?,肉质极其鲜美,还不容易生?病,你可上点心!”
这趟本是公干,齐振业亲自来这边送培育改良的?种羊(值老鼻子钱),顺便来这里催小麦种子。
等消息的?空当,正好来孔姿清这般叙旧,混一顿饭吃。
孔姿清无奈朝外摆手,撵鸡似的?,满脸嫌弃,“走走走,走你的?吧。”
他好好一个国?子监祭酒,却被塞了个帮忙转圜种羊和种子的?活儿,简直滑稽嘛!
偏偏一个是地方父母官,一个是昔日同?窗好友,还不得?不帮!

接到孔植的亲笔致歉信后,秦放鹤和阿芙也算放了心。
朋友易得?,知己难求,若两?家因?此事闹翻,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好在孔植那孩子大事上不糊涂,孔姿清夫妇也是明白人。
秦放鹤也重新将全部精力投射到政事中去。
自天元四十九年十月,女帝陈芸自尽,交趾迅速陷入内乱,战火四起,百姓和部分?无心应战的底层士兵纷纷逃窜。有的就近遁入西部吴哥,剩下大部分?则在大禄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自东、南、北三面,分?别从水路和陆路逃入大禄朝避难。
截至天元五十一年初,据负责接收难民的云贵、两?广初步统计,交趾难民已逾十万。
几省根据朝廷指示,第一时间将难民统计造册,根据年龄和特长彻底打?散,分?别运往各地?的矿山、荒野等处开矿、开荒,极大缓解了领土急剧扩张后带来的劳动力短缺。
可能这?些活儿都算不得?体?面,但大禄朝境内没有战火,他?们不再需要继续以前朝不保夕的日子,这?就够了。
为进一步安抚人心,消除隐患,朝廷颁布法令,承诺只要他?们用心劳作、学?习汉文?化,三年考察期满,合格者可分?步分?批授予大禄合法公?民的身份。
这?些交趾百姓已经亲眼见识了大禄的繁华、强大,听了这?个,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瞬间安稳下来,立刻就开始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也没空想别的了。
与此同时,托内部稳定和玉米推广的福,自天元四十五年起,大禄迎来第一波真正意义上的生育高峰,人口激增,如今已然逼近九千万。
其中大规模蒸汽机械的应用,完全适应了北方定字五省广袤的农田和草场需求,战马、牛羊等畜牧业和家禽饲养业也同步展开。
这?是前所未有的繁荣昌盛,所有人都欢欣鼓舞,但秦放鹤却还是觉得?不够。
不够,真的不够。
当外部环境和物资条件满足一定条件,人口增长会从缓慢爬坡骤然转为几何倍数激增,对?粮食等生产生活物资的需求也会随之激增。
说?的简单点,原本一个村子有一百人,十位育龄妇女,世道?艰难时,可能一年只能养活一个孩子,总人口从一百到一百零一,新增需求微乎其微。
但现在日子好?过了,一年可以养活十个孩子,那么?就一下子多出来十张嘴。
然后这?十个新生儿之中有五名女婴,十八年后,她们也陆续生育,若原本的长辈还在生育期,可能一年就会增加十几、二十名婴儿!
同理,越往后,基数越大,年均增长人口和需求就越大!
以如今的作物产量和生产力,能满足大部分?人的需求吗?
以如今作物的品类和品质,能抵挡住可能发生的天灾和病虫害吗?
所以天元五十一年六月,秦放鹤挑了个时间,在内阁例会上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胡靖就笑,轻飘飘道?:“子归啊,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吧?”
去岁中秋过后,董春终于在八十二岁这?年的尾声顺利致仕,功成身退。
天元帝万分?不舍,赞他?一生勤勉谨慎、教导有方,加封太师衔。
这?个头衔不仅是对?董春本人的肯定,还是对?董门?上下谨小慎微的褒扬。
当月,胡靖晋首辅,掌户部;尤峥管吏部,柳文?韬任工部尚书,又使秦放鹤管兵部。
余下的刑部和礼部,则分?别由这?两?年陆续补进来的卜温和候元珍担任。
两?人都五十来岁,身体?健康,若顺利、不犯错,怎么?着也能顶个几年。
卜、候二人新到,资历最浅,也最谨慎,听了这?话权当没听见,只埋头喝茶。
胡靖说?这?话,其实隐隐有些不快。
他?刚升任首辅,又逢好?时候,下头的人歌功颂德都来不及,哪儿有人上来就说?什么?莫须有的隐患?
这?是在教他?做事么??还是暗指他?思虑不周?
尤峥与胡靖有私交,如今升次辅,闻言便笑道?:“年轻人,有干劲是好?的。”
又对?秦放鹤温和地?说?:“心系万民自然是好?,不过凡事以松弛有度为佳,莫要绷坏了。”
说?罢,他?又笑着勉励,“我等都老了,日后还得?指望
你?们这?些年轻人呐。”
乍一听,不过是个心疼后辈的老好?人,又不争贤妒能的,可……
柳文?韬听了,就在旁边打?圆场,“瞧这?话说?得?,您如今面色红润,越发保养得?好?了,哪里就犯得?着说?这?些话。”
尤峥闻言大笑,连连摆手,“我不成喽,这?腰啊,疼得?整宿难眠。”
说?着,看向胡靖,“倒是胡阁老,端的是鹤发童颜……”
一席话说?得?胡靖也露出笑意。
众人便都跟着笑起来。
方才秦放鹤提出的建议,自然也就随着这?场笑烟消云散。
笑完了,众人各自端茶,吃点心,低头看折子,好?像忽然就忙得?不得?了。
秦放鹤也借着端茶的动作,扯了扯嘴角。
瞧,果然是人走茶凉,师公?刚退,这?几个就急不可耐地?划分?阵营……
说?句不中听的,若董春还在,胡靖敢这?样?尤峥敢这?样?
说?白了,不过还是觉得?自己资历浅,便是立功,也有些运气的成分?,如今走了老的,自然巴不得?来欺负小的。
况且,秦放鹤喝了口茶,杯盖遮挡后的眼波闪了闪,况且这?些年自己这?一派的功劳确实显眼了些,哪怕出于私心,胡靖也不会放任自己再出风头。
这?就是他?最讨厌政治的一点:
斗争永远不会停止,外部安定了,矛盾势必会内转。
可他?等不了。
百姓也等不了。
因?为天灾不会打?招呼。
一切的不安全感都来源于火力不足、粮草不足。
他?日日夜夜都想解决掉这?种不安全感。
转眼到了中午,膳房送了午膳来,众人各自吃了。
宫中有个大食堂,专供六部三司三寺等各衙门?各部官员们用饭,但内阁不同,每每皆有专人送来。
尤其在杨昭中风、杜宇威梦中猝死后,天元帝更加重视众阁员的身体?,每日午膳都是膳房根据各位阁员的身体?状况单独做的,该补补,该治治。
饭后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众人或更衣,或去外头散步消食、透风,各自的阵营,也越发明显。
卜、候二人资历最浅,也最低调,这?会儿各自占据一个角落,别人不问,就不主动开口。
胡靖和尤峥选了风景最好?的一处散步、说?笑,无人敢与之相争。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疲乏,在外溜达约莫两?刻钟后,两?人又返回内阁后堂,在各自的小隔间躺着小憩。
直到这?会儿,秦放鹤才出去,思考对?策。
粮食的事,是一定要解决的,如今看来,走内阁、过明路是一定不成的了。
幸运的是,自己跟天元帝的关系不错;不幸的是,此事干系甚大,成本又高、战线也长,势必瞒不过胡靖等人……
如此一来,他?就算正式跟胡靖、尤峥撕破脸了,值得?么??
秦放鹤慢慢踱了几步,看不远处玉带河波光粼粼,双眼被泛起的水光映得?微眯。
另外,陛下会同意吗?
若陛下不同意,又该如何?
“子归啊,日头正毒,不晒么??”
秦放鹤闻声抬头,就见不远处廊下柳文?韬正躺在大摇椅上,笑眯眯朝自己招手。
秦放鹤失笑,“您老怪惬意的。”
“忙里偷闲嘛。”柳文?韬坐起来,示意一旁的小内侍帮忙多搬一把来。
六月下旬的中午,白花花的日头正毒,空气都被烤得?扭曲了,在眼前缓缓流动。
那寥寥几棵矮树上的蝉也被热坏了,“滋儿哇”“滋儿哇”叫得?撕心裂肺。
陛下和太子都在午休,各部衙门?也在歇息,内阁这?边轻易不会有人擅入,在廊下略松快松快,倒也无妨。
秦放鹤迅速接受了柳文?韬的好?意,与他?并排躺下,感受着过堂风自身上穿梭而过,瞬间清爽不少,惬意地?吐了口气。
机灵的小内侍帮忙斟了一碗还带着凉意的桂花乌梅汤,柳文?韬朝他?使了个眼色,便迅速退到一旁。
从那个位置,可以同时看到内阁后方小隔间的内门?和外头来人的小门?,防止隔墙有耳。
“可是农研所有什么?动静?”柳文?韬貌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秦放鹤知道?他?是好?奇自己方才为什么?会在例会上忽然说?起粮食,想了想,摇头,“倒也没什么?。”
柳文?韬知道?他?素来不做无用功,也不管这?话是搪塞还是怎的,“有几分?把握?”
这?个把握,可以指秦放鹤所言粮食危机有几分?把握,也可以指新物种有几分?把握。
这?话可太私人太亲近了,惹得?秦放鹤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
老头儿嘿嘿笑了几声,重新向后躺进躺椅里,爬满老年斑的脸上泛起一点追忆的神色,“天元四十一年,直辽铁路开通,我等有幸陪陛下剪彩,彼时情景,历历在目啊……”
无论尤峥是否另有打?算,但眼下,他?确实与胡靖结盟。如此首辅、次辅联合,几乎瞬间打?破了之前董春做出的分?权的格局,无人能与此二人相抗衡。
但秦放鹤不同。
他?足够年轻,有胆魄,有能力,不过而立便挣了爵位,在陛下跟前的恩宠无人可及……
有他?在,内阁就不会是胡靖的一言堂。
柳文?韬不是没想过自己争,但他?也没比胡靖年轻多少,还真不一定能熬过对?方。
即便熬得?过,可尤峥与胡靖有旧,岂会轮到自己?
其实秦放鹤看得?出,从方才柳文?韬一反常态,主动对?上尤峥替自己打?圆场开始,就是在示好?了。
他?想跟自己结盟,抗衡胡靖和尤峥的同盟。
这?个计划可行吗?
还真可行!
柳文?韬本人瞧着虽不温不火的,但办事还算稳妥,也够圆滑,谁都不得?罪,朝中需要这?么?个角色。
另外,他?的弟子傅芝是太子詹事,来日太子登基,柳文?韬退,傅芝必然入阁。
傅芝为帝师,纵然到时候胡尤二人尚在,也没办法同时与帝师和自己相抗衡……
既然谈判,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柳文?韬给出了自己的,现在,轮到秦放鹤了。
他?沉吟片刻,“这?些日子交趾那边递过来的奏报,想必您也看见了,天下之大,远超你?我想象……先前有玉米,焉知不会有旁的?”
赵沛和金晖所率使团虽然退了,但同去的一干工研所、农研所成员和道?士、太医们却没退。
非但没退,甚至还因?为交趾南部物种过分?丰富,屡屡有新发现,很有点乐不思蜀。
柳文?韬扭头看他?,“可有打?算?”
秦放鹤苦笑,“便是此处为难啊。”
据他?目前掌握的情况可知,这?个时空的地?理分?布与后世并不完全相同,各国各省如此,各洲各大陆,想必也是如此。
原本他?的设想,是抢在哥伦布之流直奔南美?洲,先把红薯、土豆这?类高产作物带回来,但卡在第一步: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一定能成功,也没有确凿有利的证据来佐证,沿着原本的路线一定能抵达新大陆,一定能带回新物种!
所以刚才对?上胡靖,是秦放鹤的试探。
若对?方果然心系百姓,自然会深入询问,届时自己再行发挥。
若能说?服首辅,内阁上下统一,就有足够的力量撬动天元帝,直接动用涉水成功的蒸汽巨轮……
但……胡靖不吃这?一套。
所以秦放鹤也只是点到即止。
这?么?一来,纵然秦放鹤可以直接去找天元帝,可能也将面临与方才相同的问题:
你?没去过,世上也没有介绍那边的典籍资料,你?又是怎么?知道?那边有好?东西的呢?
秦放鹤说?得?隐晦,但柳文?韬听懂了,不光听懂了,甚至也觉得?有点不靠谱:
你?啥证据都拿不出来……
稍后二人分?开,柳文?韬表示,只要你?敢干,我就敢尝试说?动徒弟一起敲边鼓。
秦放鹤注意到他?谨慎的用词:“尝试”。
如今傅芝是太子身边第一人,可谓羽翼丰满,即便柳文?韬是师父,也不敢保证对?方会言听计从。
他?毕竟要兼顾太子的处境和想法。
于是当晚,秦放鹤就喊上阿芙,一块找师父去了。
汪扶风开口第一句,问了跟柳文?韬一样的问题:“有几成把握?”
秦放鹤道?:“若陛下不同意,朝廷不出面,保守估计,不过六成。”
老爷子哼了声,“陛下必然不同意。”
秦放鹤:“……”
汪淙在旁边笑,“你?也太会想了,蒸汽机船大成,各部各衙门?都想沾一沾,你?身为兵部尚书,想的竟然不是打?仗,而是做什么?出海寻蓬莱的空想……”
秦放鹤也笑,“我倒是想打?,可也要对?手配合才行。起鹅裙更新一巫耳而七雾尔巴易如今交趾还没啃下来,倭国慕强,这?两?年越发乖觉,一点把柄也不留,我朝贸然出兵,师出无名啊!”
生产力、人口,刚有点起色,再打??守不住!这?是真守不住!
汪淙深以为然。
两?个潜在战争贩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长叹,深以为憾。
汪扶风抬手,一人砸了一个梨,“六成,对?内,等同于无。但对?外么?……未尝不可一试。”
对?内,就是内斗,对?付政敌,要么?不动,要么?一击必杀。
秦放鹤和汪淙手忙脚乱接梨,闻言对?视一眼,有门?儿。
汪扶风换了个姿势,又想了想,“无论如何,先去试试陛下的意思,若不成……再说?。”
他?知道?这?个弟子的脾性,既然提了,就一定会去做,想方设法也要去做。
陛下若不应,就等于失去朝廷官方支持,只好?自己“乞讨”,说?不得?要各家出点血。
倒是柳文?韬的态度,让汪扶风有点惊喜。
太子素来对?秦放鹤亲近,哪怕柳文?韬不能完全说?服傅芝,只要太子听到风声,或许也不会无动于衷。
因?为一旦胡靖和尤峥得?逞,来日太子登基、傅芝入阁,都不会好?受。
人都有私心,哪怕师徒、父子也是一样,所以你?没办法要求别人跟你?一条心。
但是,只要能从千万种不同之中,觅得?一点相同利益,就够了。
三天后,秦放鹤和卜温值夜,可巧赶上某地?五百里加急文?书,需要尽快面呈圣上。
卜温刚来不久,自然做不得?主,便由秦放鹤入内。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是长江一带发洪水,当地?知府一早便很重视,提前加固堤坝,并命人日夜巡视,如今虽河水暴涨,但因?及时泄洪,并未造成人员伤亡,财产损失也很有限。
如今上奏,便是来请示是否需要补偿泄洪区百姓。
天元帝听了,很高兴,左右如今朝廷不缺钱,便大笔一挥,准了。
瞅着天元帝心情不错,秦放鹤就顺势说?了酝酿许久的打?算。
天元帝喝茶的动作一顿,“你?啊,真是嫌国库银子花不完啊。”
听听,还想动蒸汽机船!
知道?那被命名为“铁龙号”的玩意儿烧煤多费吗?比吃都快!
就如今那一艘,确实有很多风力帆船无法比拟的优点,比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无视潮汐、风向,保持相对?高速,整体?稳定性更强,可以无视敌人火攻、自杀式攻击等等,可谓海上的移动堡垒。
若真两?军开战,“铁龙号”甚至不必动用两?侧火炮,直接横向碾压过去,一个大平推,敌军的普通木战船就会粉碎。
但是!贵啊!
光一天所需煤炭就高达数万斤!
是的,不是百斤,不是千斤,而是足足数万斤!
正常行驶情况下,至少需要六分?之一的吃水来装煤,就这?么?着,也烧不了十天,必须经常停靠补充。
秦放鹤笑得?腼腆,“放着也是放着……”
天元帝:“……有几分?把握?”
这?个问题可太熟悉了,秦放鹤委婉道?:“若朝廷支持,则有八分?把握……”
天元帝懂了。
好?么?,你?小子是空手套白狼啊!
“不够。”他?向后靠在软枕上,捏了捏眉心,“你?敢立军令状么??”
口说?无凭,若想说?服众朝臣,起码要拿出决心来。
秦放鹤想也不想,“不敢。”
他?是真不敢。
出海的不确定性太大了,万一这?个时空的七大洲五大洋不是他?熟悉的那样呢?
即便一样,可前往新大陆的路途太过遥远,太过陌生,万一他?派出去的人也像当年哥伦布以为自己到了印度一样,弄错了呢?
更甚至于,万一这?个时空没有红薯和土豆呢?
他?非全知全能,什么?都不敢保证。
天元帝:“……”
你?小子还真是不含糊啊!
天元帝都被气乐了,你?倒是好?歹争取一下。
他?抬抬下巴,示意秦放鹤坐下说?话,“怎么?突然想出海?”
秦放鹤有太多事没办法跟他?说?。
他?没办法告诉对?方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脑子里装着多少后人的血泪经验……自然,也就拿不出足够的证据。
“臣想着,当初能误打?误撞得?到玉米,交趾又发现了那么?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作物,或许在海的那一头,也有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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