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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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巴图等人设想中的“数百斤”“数百步”,简直天壤之别!
最初他们推着投石车出来,大禄士兵原本还觉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当地驻守将?军还特意集结,结果扔了几发之后,众将?士便哄然大笑。
这才多?远?!
莫说诸如十字连环弩之类的神器,便是如今军营中常见的神臂弓、神机弓等,射程也?都在两百步以上,即九十丈以上了!
也?就是说,蒙古兵想要?用投石机引爆天女散花,就必须先进入到?大禄军队的射程之内!
“弓弩手准备,轮番射击!”
两轮箭雨过后,操作投石车的蒙古兵就成了刺猬,剩下的落荒而逃。
攻又攻不破,清又清不掉,战事一时?陷入僵局。
二月末,捷报就到?了天元帝的御案之上,天元帝亲自看过,十分?欣慰,又命传阅四方。
“被挟制住骑兵的蒙古大军,便如没了牙齿的老虎、拔了爪子的老鹰,不足为惧。”太子亦笑道?。
论兵器、装备,蒙古远不如我;
论后勤供给,亦不如我!
自去?岁入冬后,太后便凤体抱恙,缠绵病榻,天元帝也?是久不见笑颜,更因心绪烦闷,呵斥了不少官员办事不利。如今捷报在手,总算有由头笑了几声,心胸亦大觉畅快。
“那接下来呢,太子以为如何?”天元帝用力吐了口气,捏着眉心问道?。
大约他确实老了,太后一病,他也?跟着操心,有些?累了。
太子揣度天元帝心意,大着胆子开口,“以儿臣之见,蒙古狼子野心,不可?纵容。眼见春日到?来,草原生机将?现,若老天怜悯,或许一年之内,蒙古又将?死灰复燃……”
好不容易掐着脖子饿了蒙古一年,逼得他们如今去?往西边邻国以牲畜置换粮食,若不趁机痛打落水狗,来日他们休养生息,或许再想出破解天女散花之策,岂不可?惜?
“不错,”天元帝欣慰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打铁需趁热,来人,即刻拟旨,命欧阳青、朱鹏举督促众将?士原地屯兵开荒,修建城池堡垒……”
然不等旨意发出去?,胡霖便匆匆进来禀报,“陛下,太后晕厥!”
一时?间,整个后宫都动?作起来。
天元帝一往后宫去?,前面各衙门?也?先后得到?消息,许多?官员立刻就趁着午饭时?间往宫外?家里传递消息,近期有要?办喜事的,赶紧提前办了,千万别在后面撞上。
还有家里那些?名贵招摇的鲜亮东西,也?都赶紧收拾起来,别在这个当口触了陛下霉头。
秦放鹤心头一动?,也?趁机吩咐秦猛,“你现在就回家告诉夫人,即刻传讯与大姑娘,叫她?暂且不要?回京,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去?岁秋,董娘外?出游历归来,不过短短数日便再次启程,同行的还有早便迫不及待的阿嫖。两个姑娘带着前任镖师之女芳姐等二十多?个矫健的女伴当,先游遍北直隶,然后一路向北,欲要?饱览昔日他国风光。
今年二月中旬,阿嫖派人从辽宁带回书信,说想赶在四月之前回来给秦放鹤过生日。
孩子第一次离开家,一走就是小半年,秦放鹤和?阿芙自然思念,阿姚也?时?不时?喊着找姐姐,自然欢喜,可?如今么……
太后不好的消息是上午传开的,当天傍晚秦放鹤下衙回家时?,就见几家绸缎庄子、银楼内人头攒动?,许多?穿戴体面的管事、嬷嬷、大小丫头等俱都大包小裹行色匆匆。
“爹,为什么不让姐姐回来?”刚进门?,阿姚就噙着两包眼泪冲过来。
秦放鹤只一眼扫过去?,阿姚就刹住脚步,乖乖坐好了吸鼻子。
“方才我接到?几家消息,有的说寿宴取消,有的婚事提前,有的干脆这几日就过门?,一切从简……”阿芙亲自端茶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太后不好了?”
也?难为那些?嫁娶的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哪个办喜事不是提前操办三五年?原本都想着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如今倒好,要?么熬过一年国丧,要?么年纪实在太大或者续弦拖不得的,也?只好紧赶着这几天匆匆办了。
就算要?办,也?不敢太过声张,不然太后危在旦夕,你却大肆庆贺,不是找死么!
秦放鹤脱了外?袍,洗了手,顾不上喝热茶便道?:“我观太医署内外?匆匆,只怕……”
太后也?八十多?岁的人了,算得上高寿,年前他私下与孟太医拜年时?,就曾迂回试探过,得到?的结果并不算好。
如今这一出来势汹汹,倘或真?有个万一,便是国丧!一年之内禁止一切婚嫁、宴饮、赏乐、出游。
尤其如今秦放鹤封了忠义伯,同龄人中可?谓独一份,自己和?家人更要?以身作则。
说白了:阿嫖一旦回来,短时?间就走不了了。
太后与天元帝是亲生母子,情分?极其深厚,从去?年太后病重,天元帝便心绪不佳,连秦放鹤装乖卖巧那一套都行不通了,朝中气氛颇为紧张。
若太后真?的不成了,说不得就要?有倒霉蛋成为出气筒。
左右她?们小姑娘家家的,又非皇亲国戚,只要?远在千里之外?,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必回京奔丧,何苦跟着担惊受怕?还不如继续在外?增长见闻。
天高皇帝远,既松快,也?安全。
阿芙听罢,“我也?这么想的。对?了,我已悄悄打发人采买白绸,针线上也?要?连夜赶制孝服、白灯笼等……”
其实原本各家红白喜事的物件都是预备着的,但偏巧这几年亲近的几家没有白事,方才阿芙开库房亲自看了一回,发现好些?旧年的丧具已经陈旧泛黄,却不好拿来应付国丧,只得另做。
却说忠义伯府的人连夜快马加鞭去?给自家大姑娘报信儿,三月初,已经进入北直隶地界的阿嫖就接到?消息。
若论远离京城,自然南方更远,但若要?往南去?,势必途经京师,倘或期间太后崩逝,她?们就没理由不留下。
而西北一带正在打仗,不能随便过去?添乱,所以只有东北了。
刚好她?们去?岁去?过,一切都熟悉,如今天暖,正是出行好时?节……
阿嫖跟董娘一合计,索性连夜启程。
当三月中旬,一行人再次踏入辽宁地界时?,太后崩逝的消息,传遍全国。
紧随而来的还有全国大行国丧的消息,一年之内,民间皆不可?婚嫁宴饮,除外?地科举之外?,也?不可?出行游玩。

第231章 遍地开花(三)
天元四十五年三月,太后崩逝,各处衙门、民?间多有祭奠,阿嫖和董娘一行人也随大流出城拜祭一回。
因父辈之故,每年宫宴时,她们都能远远见一回太后,虽不曾近前说笑,却也记得是位极和善极富有智慧的老太太,如今骤然?离世?,也叫人伤感。
董娘抱着双膝蹲在地上,不断用?树枝拨弄地上燃烧的纸钱,忽抬手?飞快地抹了下眼角,然?后不等阿嫖开口,便欲盖弥彰道:“灰迷了眼。”
阿嫖知道她必然是想起董阁老,便也没说什么,只抽了条帕子递过去。
说起?来,董阁老也快七十八岁了。
关于?人老了会死这件事,很多年前父亲就跟她说过,所以?相对其他人,阿嫖显得尤为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但……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呢,她其实也不太敢想以?后的?事。
烧完了纸,一行?人又往城里去,结果才走出去没多远,芳姐就听到后方林子里有动静,当即勒住缰绳,转身呵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阿嫖等人齐齐回头,就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儿正伸手?去抓纸堆里的?贡品。
那孩子被吓了一跳,保持着手?臂前伸的?动作僵硬许久,然?后突然?加快动作,顾不得挑拣,拼命抓起?那些还沾着纸灰的?饺子、糕饼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
“哎哎哎!”董娘大惊,“那小孩儿,脏的?!”
芳姐见那孩子身上裹着鹿皮,里头衣衫破旧,鞋子也是各色皮料、布片拼接而成,手?法粗糙,头发也不知怎么回事,剪的?狗啃一般,当下便有些怜惜,翻身下马,“你是谁家的?孩子?爹娘呢?”
没想到那孩子竟十分警惕,见她上前,面露惊恐,双手?抓满了饺子,掉头就跑。
可小孩哪里跑得过大人呢?芳姐一个箭步上去把人捞在怀里,那小孩儿就剧烈挣扎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但自?始至终,也没舍得松开那几只凉透了,还沾着黑灰的?饺子。
“月亮,月亮!”呼喊声从林子深处传来,似乎与人走散了。
那小孩儿一听,猛地抬头,拼命咽下去嘴里的?饺子,带着哭腔大喊起?来,“北星,北星!”
“月亮!”
那声音稍作停顿,然?后立刻往这边逼近,很快就见一个同样裹着兽皮的?少女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瞬间拉弓搭箭,对准芳姐,“放开月亮!”
她约么十四五岁年纪,头发用?兽皮条草草束起?,四肢修长,汗渍和灰尘也难掩眉宇间的?英气,腰间挂着的?两只兔子还在滴血,短腿儿时不时抽搐几下,显然?还没死透。
那个叫月亮的?小孩子一看到她就呜呜哭起?来,又将抓满了饺子的?小手?举起?来,“饺子,饺子!”
然?而北星出现的?瞬间,阿嫖和董娘的?二十多个伴当也在同时警戒,密密麻麻无数支羽箭对准了她。
好多人,打不过。
北星用?力抿了抿嘴,用?不太熟练的?汉话说:“偷了你们的?饺子,我可以?赔,请……”
“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阿嫖翻身下马,想了下,又试探着用?契丹语说了一遍。
然?而话音刚落,却见那个叫北星的?姑娘脸上突然?涌现出极其强烈的?憎恨和抵触。
“我是汉人!”她大声喊道?,声音尖利,小麦色的?双颊都因为愤怒而泛红了。
所有人都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下马下到一半的?董娘差点脚下打滑,踩空马镫。
果然?,她听得懂契丹语!电光火石间,阿嫖心中浮现出某种猜测,“抱歉。”
她先让芳姐把那个孩子放了,然?后又刻意放慢语速,转回汉话,“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怕你弟弟吃坏肚子。”
时人在外祭祀时,多有穷苦人家捡拾祭品,也不算什么,不过大多会拍打干净,甚至回家热一热再吃。可这个孩子刚才似乎连泥土、灰烬、银箔都吞下去了……
重获自?由的?月亮立刻藏到北星身后,又将战利品举起?来给她看,小小声说:“饺子……”
北星看了他一眼,再看阿嫖等人的?穿戴,沉默片刻,慢慢收起?弓箭,“妹妹。”
“嗯?”阿嫖愣了下,这才重新将视线放回月亮身上,“啊……”
孩子太小了,还有点脏兮兮的?,头发又是那个样子,一时之间,她真没看出是女孩儿。
北星摸摸月亮的?脑袋,略一迟疑,解下腰间的?一只兔子扔在地上,“赔你们的?饺子。”
说完,她也不管阿嫖等人说什么,拉起?妹妹重新消失在树林中。
“哎!”董娘追了几步,急得跳脚,“拉肚子啊!”
辽宁的?三月天还挺冷呢!吃凉的?该闹肚子了!
然?而姐妹俩转眼消失了踪迹,只留下枝杈在半空中微微晃动,像一对来去匆匆的?丛林幽灵。
董娘茫然?道?:“天快黑了,她们不进城也不回村,怎么还往林子里去了?”
“她们身上的?兽皮都拼成同一种花纹,对这一带也非常熟悉,”芳姐说,“应该是有家人或族人的?吧?”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哪怕如今生活好了,仍有不少族群喜欢游猎、放牧,也不奇怪。
住在林子里的?族人?董娘皱眉,习惯性转过头去看阿嫖。
她虽然?比阿嫖年长许多,但论及观察细致和应变,远不如对方。
“我有个猜想,”阿嫖翻身上马,“但需要找人验证。”
说罢,她一抖缰绳,率先往城内而去,众人紧随其后。
两刻钟后,阿嫖和董娘就坐在了知州衙门后院,手?边还摆了榛子、松子、柿饼、梨片两干两湿四个果盘。
辽宁、辽西和南北汉城四省刚收归大禄朝没几年,处处百废待兴,各级地方衙门也多是新建的?,以?实用?为主,自?然?不比京中精致。
但对比寒风呼啸的?城外,仍可算温柔富贵乡了。
“……来这里验证?”借着吃茶的?动作,董娘无奈道?。
方才阿嫖直奔最近的?州衙,当场亮明身份,然?后立刻就被人热情得引进来了。
“不然?呢?”阿嫖失笑,“有难题找官府,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法子,难道?不比我们乱猜更可靠么?”
临行?前父亲就说,出门在外千万不能瞎逞强,也别?玩扮猪吃虎那一套,不然?反而容易给人家添麻烦。
该摇人就摇人!简单高效!
“话虽如此?,”董娘低声道?,“可咱们这一趟出来,也不是什么公干,贸然?打扰地方官员……是不是不大好?”
她外祖父是首辅董春,阿嫖的?父亲乃近几年风头正劲的?天子宠臣忠义伯爵,突然?到来,恐怕本地知州心里都要打鼓了。
“此?事可小可大,”阿嫖才要细说,却见知州夫人亲自?带着女儿来了,当即收住话头,起?身见礼,“夫人,冒昧登门,实在打扰了……”
果然?不出董娘所料,少时寒暄后,这位陈夫人便旁敲侧击打听起?她们的?来意。
董娘看了阿嫖一眼,意思是: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阿嫖笑笑,主动说:“实不相瞒,原本不欲打扰,只是方才无意中在城外看到几个孩子,天黑了偏要往外去,我生怕出事,这才……”
辽宁毕竟不比中原腹地安宁,且不说刚打下来没几年,周围更多深山老林,时不时就能看见野兽,她担心也实属正常。
一听是这事,陈夫人先就在心里松了口气,“原来如此?,两位姑娘也实在太见外了些,既到此?地便是到家了,合该叫我和老爷略尽地主之谊才是。至于?姑娘说的?孩子,哎呦,两位真是菩萨心肠,人命关天,若果然?有孩童走失,倒是马虎不得,不如我即刻叫人去前头告知老爷,请他派本地同知打发人出城搜救。”
这些日子晚上还很冷呢,城外还常有野兽出没,万一真出了事……
“人员往返繁琐,”阿嫖却顺势站起?身来,“不如我们亲自?去前头说明,也好将那几个孩子的?音容相貌细细描绘,方便查找。”
看这位陈夫人的?样子,大约不通政务,若再牵扯到地方同知,反而麻烦。
“这……”陈夫人明显愣了下,见她不似玩笑,马上改口,“只是辛苦姑娘了。”
等闲闺秀,哪儿有冷不丁直接求见地方官员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位点儿大就在外行?走,也不是寻常女郎,不可以?常理度之。
或许,或许阁老或秦侍郎真的?有什么密信要给夫君,自?然?不便假手?于?人……
然?而稍后见到知州王增,阿嫖开口便作惊人之语,“王大人可知城外有一群辽人遗孤?”
董娘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什么,什么遗孤?
接见中央高官子嗣的?温和笑意顿时僵在王增脸上,他几乎要本能地辩驳,可一对上那双酷似秦放鹤的?眼睛,就莫名有种沮丧。
“大小姐何时来的??”
“今天。”听他这么问?,阿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对叫以?星月命名的?小姐妹身上全是野性,与中原稳定的?生活气息格格不入。而且相较汉话,姐姐对契丹语的?反应竟更纯熟,结合脚下这片土地几年前的?从属,并不难推断出对方的?身份。
数年前辽宁成为大禄疆域时,姐姐北星应该也有七、八岁了,辽人素来看重人口,尤其是已?经长大的?女孩子,轻易不会放弃,除非……她血统不纯,被迁怒。
“我是汉人!”这是北星自?己说的?,她眉宇间和话语里强烈的?怨恨和排斥,阿嫖永世?难忘。
以?辽宁的?气候,七、八岁的?小姑娘几乎不可能独立存活,更别?提当时可能刚出生的?月亮,所以?她们大概率还有一群同样遭遇的?长辈。
若阿嫖没有猜错,那是一个纯女性的?半野生族群,后代?皆为辽汉混血。
今天刚来就……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
王增叹了口气,收敛起?对晚辈的?敷衍和轻快,不自?觉以?一种近乎平等的?姿态讲述起?来。
“其实真要说起?来,那些人也算不得辽人遗孤……”
昔日辽国势大,经常南下打草谷,劫掠汉人、高丽妇女,逼迫她们生下孩子。若是男孩儿,立刻会被辽人抱走,培养成战争机器;若为女孩儿,则沦为下一代?生育机器。
而今天阿嫖和董娘她们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群后代?。
“当初辽人败退,许多东西来不及收敛,也有不少女人趁乱逃脱,只是她们身上同时流着本国和辽人的?血,处境么,多少有些艰难。”
王增也曾经为她们登记造册,安排房舍,但多年来特殊的?残酷经历已?经彻底打乱了她们的?人生,也让她们对男人充满敌视和警惕,完全无法融入正常生活……
而民?间也有些无知愚民?,仇恨辽人,却因无法向辽人发泄,将多年来的?怨恨发泄到那些女人、女孩儿身上,以?至矛盾激化。
其实莫说民?间百姓,就连不少官员,对这些“奸生子”也心存轻视,颇为排斥。
“难道?大人就眼睁睁看着她们当……”董娘无法接受,“野人”二字差点脱口而出。
错的?不是她们呀!
王增一声长叹,“都是无辜百姓,我何尝不痛心?可属实无奈啊!”
世?人以?为的?好,真的?对那些女人好吗?
强迫她们跟熙熙攘攘的?汉人生活在一起?,承受各种非议和磋磨……顺从她们的?心意隐匿于?山林之间,又未尝不是对她们的?保护?
这话听来有理,却又无理,董娘皱了皱眉,“话虽如此?,想来她们之中多有伤病,山林苦寒,又多野兽,如何承受?”
尤其像月亮那么点大的?孩子,简直瘦得不像话!手?上、耳朵上都有大片冻疮,紫红一片,肿得流黄水。若换个地方,隐去她的?来历,说不定就能安然?长大,何必再做野人吃苦?
此?事本就敏感棘手?,可偏偏被京中大佬的?女孩儿撞上,王增也是无奈,只好耐心道?:“小姐放心,对此?朝廷也有安排,地方厢军会经常入山林清理,防止野兽伤人……”
说到最后,也没个实际的?结果,王增倒是空口承诺会多加关注,但官宦家庭出身的?董娘一听就知是托词,当不得真。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知其艰,”回客栈的?路上,阿嫖安慰道?,“这一带刚步入正轨,千头万绪,地方官也不好当。至少王知州的?态度还是好的?。”
起?码王增敢于?承认问?题,而非看她们是年轻女郎而胡乱遮掩。
“唉,”董娘摆弄着马鞭,心绪繁杂,“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唉!”
只是一想起?那对小姐妹,心中难安。
辽宁虽是新省,可因朝廷关照,迁来的?百姓户有余粮,日子过得反而要比中原大部分地方更宽裕。
可北星姐妹呢?甚至连一套正经衣裳都没有,大冷天饿肚子……但凡地方官府真的?如他们口中所言那般用?心,也不至于?此?。
但又如阿嫖所言,不在其位,不知其艰,五根手?指还不一样长呢,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怪地方官做得不好?更无资格要求他们一定一视同仁……
因太后崩逝,这几日处处皆是缟素,阿嫖和董娘也不便太招摇,便在城内休整。
结果几天后,她们又遇到了北星姐妹!在城内医馆!
当日是芳姐盘点随行?所带库存,发现有几样常用?的?丸药不多了,便提议去医馆内配齐。
正好董娘和阿嫖都闲着无事,便与她同去,也想着顺便再添置其他。
谁知还没靠近医馆,便见前方一阵喧哗,似乎有人争吵,时不时还有变了调的?惊呼传来。
“是血腥气!”芳姐神色凝重。
这样浓重的?血腥气,一定是重伤。

第232章 遍地开花(四)
忽然被告知近期要多多巡视城外山林,同知韩卫东顿时苦哈哈道:“恩官,非卑职推脱,只是本地厢军本就为数不多,如今天暖了,又要开荒、操练,又要修筑工事、兴修水利,着实脱不开身啊……”
禁军、厢军,一字之差,实际待遇天差地别?,前者享受中央直属待遇,后者却只是地方二等行伍,除常年操练、随时待命准备打仗之外,还要负责地方基建,干得多挣得少,非常辛苦。
辽宁四省划归大禄朝也不过五六载,百废待兴,在这里?当官是真的累。
所以韩卫东一听这话,不禁叫苦连天。
开春活儿最多,军营外好些?玉米地还没来得及施肥呢,谁有工夫哄大小姐开心!
知州王增耐心听他说完,先?出言宽慰安抚,“本官知道你?疲累,”旋即话锋一转,“只本州地处边陲,又多深山老林,眼下?开了春,保不齐就有饿了一冬的野兽出没……”
“且不说有无人手,”韩卫东浑然不以为意?,将两手一摊,“自天元三十九年起,卑职每年数次率兵进山清理,颇有成?效。恩官且看?,近三年来,可曾有野兽出没?”
野兽也有智慧,挨了几年打杀,早就不敢往这边来了,这不是做无用功嘛!
“这……”王增也知他所言不虚,只是两头?作难,“唉,有备无患嘛。况且那两位大小姐过境,偏生被她们看?见,如今问起,你?我什么都不做,到底不美。”
韩卫东素知这位上官宽和有余,锐利不足,倒不同他置气,只忍不住抱怨道,“依卑职说,那些?福窝窝里?出来的公子小姐何不老实在京中享福,做什么漫山遍野的乱跑,只是裹乱!”
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啊!
到这里?来逞威风,平白添乱。
“哎,慎言!”王增微微变色,“董阁老和秦侍郎为国尽忠,十分操劳,两位女公子宅心仁厚,也算百姓之福了。”
人家长辈立下?大功,还不能庇佑后代?吗?到了这边地界,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们这些?做地方官的都该好生招待。
莫说这两位小姐只是关心百姓安危,并无不妥,就算换做那些?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他们又能如何呢?
且知足吧!
听到这两个人,韩卫东也有些?后怕,可一想?到眼下?这里?也没外人,还是习惯性多说几句,“那两位大人天纵奇才,卑职自然是敬服的……”
“这就对了,”见他听进去,王增神?色和缓,“你?我只管用心去做,护得那两位女公子安然离开本州地界……若得来日她们向阁老和秦侍郎美言几句,于你?我仕途也大有裨益啊。”
这倒也是。
董门门槛甚高,寻常人想?巴结都不得其法,两位小姐却忽从天降,实乃天赐良机!
韩卫东点点头?,起身抱拳行礼,“多谢恩官提点,既是公务,少不得卑职点起人马……”
话音未落,却听外头?脚步匆匆,有外面的人递进来消息。
“大人,不好了,城外有熊出没伤人!”
“什么?!”
王增嗖一下?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胡子微微颤抖,“什么伤人?”
来人不敢抬头?,“熊。”
“不可能!”韩卫东也失了冷静,“本地以有三年无猛兽下?山……等等,你?可曾亲眼所见?”
“小人不曾,可只怕如今大半座州城的人都知道了……”传话的小厮声音微弱道。
“怎么说?”王增三步并两步来到他跟前追问。
“听说是城外那伙独人被熊所伤,入城求大夫医治,满地是血危在旦夕,好些?人都瞧见了……”小厮也知情况紧急,吊着一口气全说了。
“独人”,便是如今当地百姓对北星那一伙拒绝融入的游猎人的代?称,隐约有点“异端”,瞧不上的意?味。
竟是她们?!
王增将两手一拍,啊了一声,原地飞快地兜起圈子,“祸事祸事!”
前几日那两位女公子刚说了担心,今儿就要死了!
呜呼哀哉,天要亡我啊!
“怎么又是那些?娘们儿!”韩卫东恨得磨牙,气急败坏道,“早些?年恩官辛苦
为她们修建房舍,如此这般施以恩惠,她们偏不领情,非要去外头?做野人,如今大祸临头?,又当如何!”
要是她们老老实实待在城内,怎会有今日之灾!
“住口!”王增罕见地变了脸色,一迭声命人备马,“本官亲自去探望!”
事到如今,追究谁之过还有何意?义?
当务之急,是该好好思索如何弥补才是!
若此事无人知晓,尚可糊弄过去,偏生有两位小祖宗在……
在任何一个地方,死人都是天大的事,他身为一地知州,亲自到场处理,一来可显郑重,二来倘或那两位小祖宗到了,也能有个交代?。
眼见王增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韩卫东原地挣扎片刻,终究还是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很?快,王增和韩卫东这两位地方最高文武官员便来到事发医馆所在的那条街。
本地平静数年,忽然冒出野熊伤人事件,犹如平地惊雷,担惊受怕的、单纯看?热闹的,无数百姓将前方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王增和韩卫东不得不提前下?马步行。
距离医馆还有大约三四个门脸儿时,就有维持秩序的巡街衙役认出二人,慌忙上前见礼,又帮忙开路。
“免了免了,”此刻王增哪里?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胡乱摆摆手,边往里?走边问,“果然是被熊所伤么?伤势如何?有无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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