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就是农民一家?的?唯一经济来?源,穿衣、抓药、盖房,衣食住行都?靠它,大部分来?不及吃就要卖了换钱,最终需要自家?磨成面粉吃到肚里的?,也就是千八百斤。
几百斤,再分两次,哪怕家?里没有牲口,单靠人力推磨,几天也就结束了。
也就是说,以现在的?生产规模和粮食产量,根本用不着机械磨坊!
高程从没想过这些。
“那朝廷各处的?粮仓呢?”
都?不用秦放鹤说,阿嫖就忍不住小声道:“高伯伯,屯粮都?是带壳的?……”
只要带着壳,粮食最多可以保存十多年还能吃!
可一旦脱了壳,磨成面粉,要不了多久就要招耗子、受潮。
所以不管是朝廷的?大规模粮仓,还是民间个人屯粮,都?是随吃随磨。
哪怕几百几千斤,分摊到每一天,也都?不累了。
高程家?境不错,自然没想过日日吃到嘴里的?米面如何?来?的?。卢实出身更好,对此更是一窍不通,出现这样的?信息差,并不奇怪。
甚至就连汪扶风和汪淙,也是进入朝廷后,才隐约听了几耳朵。
汪淙就冲阿嫖比了个大拇指。
小姑娘抿嘴儿笑了下,有点小骄傲。
高程张了张嘴,“那纺机……”
海外各国对大禄丝绸情有独钟,如今朝廷鼓励海贸,出口量连年攀升,年年都?是新高。去年光江浙一带的?对外织造任务就高达三十万匹,再加上四川等地,年均交易量近五十万匹。
需求量巨大,但产能却停滞不前,以至于几处织造局经常扩张,也频繁面临供不应求的?局面。
若能以蒸汽织机相助,多少布匹织不来??
朝廷多卖布,百姓多进账,国库多收银子,岂不三得利?
秦放鹤没有急着回答,高程一怔,自己就顺着方才的?思路想了:
因?为?粮食不多,所以用不着蒸汽磨坊,那织布需要什?么??棉花、蚕丝。
如今大禄的?棉花产地主要集中在海南,产量有限;企恶裙以巫二儿七五二巴一整里而要产蚕丝,就先要种桑树,我朝境内有多少桑农?每年产桑叶多少?蚕丝多少?
若产力上来?了,材料却不够,百姓会如何??
若种地只能保证饿不死,卖蚕丝却能赚钱,百姓又会如何??
有人不喜欢赚钱吗?
不必任何?人点,高程就已经窥见后果,背心慢慢沁出汗来?,心口突突直跳,一阵阵后怕。
没人不想过好日子,若百姓发现市场巨大,自然会舍田改桑!
待到那时,商人地位攀升暂且不论,势必会有大量田地荒废!
天地荒废,则粮食产量下降,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平民百姓,吃什?么?、喝什?么??工研所造这些机器干什?么?!
没有足够的?粮食,什?么?繁华盛世,什?么?如火如荼,都?不过镜花水月!
高程手?脚冰凉,本能地端起茶喝了几口,缓缓吐了口气,“我明?白了。”
“不,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秦放鹤看了阿嫖一眼?,决定实话实说,剥开最残酷最血淋淋的?一面给她看,“蒸汽机的?推广,必然伴随着对体力限制的?减弱,也就是说,可能许多原本只有男人能干的?事,女?人也都?可以干了……”
阿嫖瞬间明?白了这一眼?的?分量,呼吸都?不自觉急促起来?。
这个世道以男人为?天,归根究底,也不过“顶梁柱”三个字,再说得直白点,种地也好,打?仗也罢,确实需要体力。
而女?人,在体力方面,也确实略逊一筹。
人要活,就要穿衣吃饭,当男人承担了绝大部分养家?糊口的?重体力活计时,他便自然而然地拥有了对内的?话语权。
从小家?延伸到大家?,男人这个群体,也就成了统治者,然后他们?又制定一系列规则……
但是,人力再如何?也无法与机械之力抗衡,一旦蒸汽机迅速铺开,相当一大部分男人们?的?体能优势将荡然无存!
甚至有可能在很多领域,女?人们?具备了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更胜一筹的?操作力!
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势必引发统治阶层的?恐慌。
男人,尤其?是手?握大权的?男人们?,其?实是非常胆小的?,他们?天生擅长抱团,擅长以张牙舞爪掩饰怯懦的?内核,热衷于消灭一切萌芽中的?隐患。
纵观历史,无数变革之所以以血淋淋的?失败而告终,并非方向不明?、决心不够,而是时机不对、速度不对。
一切事物?的?演变都?是循序渐进的?,什?么?时候办什?么?事,需要时间,需要耐心。
枝头的?果子再诱人,不到秋日丰收时,提前摘取,吃到嘴里的?也只是苦果而已。
太早了,现在真的?还太早了,无论粮食产量也好,还是市场各方面的?需求量也罢,还远不到全面推行工业革命的?时候。
时机尚未成熟,若秦放鹤一意孤行,那么?他最先迎来?的?将会是以天元帝为?首的?统治阶层的?血腥镇压!而非什?么?美好的?人类文明?大跨越。
无论现在他们?这群人享受了多么?崇高的?地位和待遇,当内部矛盾激化,所有人的?立场、阵营都?会瞬间颠倒,现有的?一切都?会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秦放鹤本人也好,工研所也好,甚至是已经实际应用的?蒸汽机车,都?可能在一夜之间,彻底从大禄史书上抹去。
他们?的?所有努力,当下的?一切成果,都?将不复存在。
秦放鹤赌不起,任何?人都?赌不起。
汪家?父子听懂了,阿嫖也听懂了,空前的?寒意自心底深处蔓延,她的?瞳孔剧烈震荡,毛发悚立,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有生以来?头一次,她在父亲的?帮助下,亲手?剥开了层层叠叠的?遮羞布,真正窥见了这个世界的?本质,这种一类人打?压另一类人的?本质!
何?其?可怕!
但又,何?其?荒诞,何?其?愚昧!
刹那间,室内一片死寂,犹如荒坟野冢,寒意彻骨。
今天听到的?一切,都?颠覆了高程的?认知,短时间内接收到的?信息太多,让他的?头脑甚至有瞬间空白。
本能让他将这些讯息暂时压缩,封存,然后茫茫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蒸汽机,不可推广。
至少是目前,不可推广。
他不禁有些沮丧,“可这么?一来?,不是白费功夫了么??”
花费大量精力研究的?好东西却不能用,跟没有有何?分别?
“不会的?,”秦放鹤用力吐了口气,语气十分笃定,“总有一天,会需要的?,朝廷会需要的?。”
现在的?大禄朝廷,其?实早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封建王朝了,它开眼?看了世界,从经济到政治,都?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不用太久,只要大禄能够对内维持几十年的?和平,二十年,不,甚至可能只需要十年,人口也好,粮食产量也罢,都?会迎来?一个新的?节点:爆炸式激增的?节点。
待到那时,现有的?生产力水平必然会落后实际需求,那么?统治者便会主动寻求解决之道,主动渴求变化。
所以他们?需要等待,等待那个由上而下主动提出需求,主动进行推广的?时机。
只有这样,矛盾中心和风眼?才不会落在他们?身上。
届时他们?做的?一切,才是真正的?顺势而为?,顺历史发展大势而为?,才能有胜利的?可能。
而当由上而下的?变革惠及整个王朝,新风吹入无数阶层的?每个角落,自然而然地会诞生新的?需求和渴望……
可能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但这无疑是秦放鹤所能找出的?成功率最高,牺牲率最低的?一条路了。
得到意料之外却想要的?答案,高程率先离去。
至于他稍后会跟卢实怎么?解释,秦放鹤并不担心,因?为?卢实那个人对危险的?敏锐度、趋利避害的?灵活度,远超高程。
汪家?父子也顺势告辞。
临走前,汪扶风还意味深长道:“你自己想得明?白,我和你师公、师伯也就放心了。”
原本他今日过来?,就是怕这小子得意时马失前蹄,树大招风,一时热血上头再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所以才想敲打?敲打?。
可如今看来?,秦子归还是当日那个秦子归,比任何?人都?懂得分寸。
他亲眼?见了,亲耳听了,也就放心了。
秦放鹤笑笑,向他行了一礼,“让您和师公、师伯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汪扶风拍拍他的?肩膀,又看了正在一旁说话的?阿嫖和汪淙一眼?,微微压低声音,“既然看得清楚,日后阿嫖……你心里也要有数才好。”
有其?父必有其?女?,秦子归就不是循规蹈矩之辈,阿嫖深得其?真传,也绝非寻常女?郎。
她想走的?这条路,太难了,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是,我晓得。”秦放鹤送他们?出去,阿嫖也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目送汪扶风和汪淙离去,秦放鹤问:“怎么?样,怕了吗?”
阿嫖犹豫了下,还是老实承认,“有一点。”
直到今天,她才终于明?白自己要对抗的?是谁,是何?等庞然大物?。
不是某个人,甚至不是某些人,而是利益共同体,整座王朝。
她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小姑娘,难免会怀疑究竟能不能成功,但……越难,才越值得挑战,不是吗?
或许来?日纵然试了,也没办法得到想要的?结果;但如果不试,那就真的?一点儿希望都?没了。
秦放鹤就笑了,转过身来?摸摸她的?脑瓜,“知道怕就好。“
人只有知道害怕,才会谨慎,只有谨慎,才不会踏错。
怕,这很正常,不光阿嫖怕,秦放鹤自己也怕。
现在的?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人的?前途命运,稍有不慎,粉身碎骨尚不足以形容。
他要对得起自己,也要对得起那些对他交付了全部信任乃至身家?性?命的?人。
所以他很怕。
但正因?为?怕,才让他如此谨慎,才让他敢支持女?儿走这条路。
只要循序渐进,不提前激化矛盾,那么?阿嫖就只是个例,所有人都?知道纵然对她破例施恩,民间女?郎们?也无法群起效仿,所以反而可能成功。
而只要阿嫖成功,她就会成为?先锋,会成为?刺破夜幕的?第一缕曙光,在世人心中埋下一粒种子。
她是女?孩儿,但也同样代表了某些弱势群体,比如,底层百姓。
可能在她之后会再次迎来?漫长的?沉默,但总会有种子默默地积蓄雨水、吞噬养份,待到阳光普照那一日,生根、发芽、破土、蔓延,遮天蔽日,推翻某些陈旧的?东西,由下而上,让这个世界迎来?新生。
回家的路上,汪淙忍不住问父亲,“您说,师公知道这些吗?”
其实哪怕到了现在,他也无法详细描述秦放鹤的追求,但汪淙有种?感觉,那将会是一种?前无古人,极尽新奇又极其危险的东西,宏大又悠远。
成,名垂青史;败,死无全?尸。
但是照目前师弟的谨慎程度来看,布局多年都指向一个?方向,应该不太可?能会失败。
车轮碾过路面,发?出细微的响动,混着?沿街热闹的叫卖声、说笑声,一起灌入车内。
汪扶风顺手挑起帘子,看那些对外界风云变幻一无所知的芸芸众生,笑,“他老人家么,或许猜到的不比你我少。”
早在当年苗瑞卸任云贵总督,返回京城的那段时?间,董门上下就已经迅速达成一致:二代?集体让步,集合整个?董门之力,助秦放鹤上位。
换言之,早在那一年起,众人就已经给了他无限开火权。
其实往前推十?年,原本计划不是这?样的。
董春的两个?儿子资质一般,三个?弟子之中,苗瑞常年在外,几乎不可?能入阁,庄隐保守有余,激进不足,原本最有希望的正?是汪扶风。
若按照原来的计划,那么接下来的几年,董春会竭尽全?力帮他铺路。
但秦放鹤的横空出世,推翻了全?盘计划。
这?个?曾经一无所有的乡野小子成长太过迅速,他给自己谋取的起点太高,自主执行能力惊人,一路剑走?偏锋,势如?破竹。
自天元三十?一年中状元至今,不过短短十?年,他就隐隐赶上,甚至超过了汪扶风在朝中的威望,更遑论他手中的实际权力、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也就是说,汪扶风和秦放鹤师徒俩,在入阁一道,俨然已经成了事实上的同期竞争对手。
如?今董春已是首辅,凭借他多年来对帝王心术的了解,徒子徒孙紧接着?同时?入阁的可?能性不高。
若师徒二人相争,皇帝也好,政敌也罢,必然用计使之内斗……这?是董春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所以势必要有一方退让。
综合考量之后,汪扶风主动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让步:
只要秦放鹤不倒,那么他将无限期退出内阁之争。
若说一点都不遗憾,汪扶风自己都不信。
但大丈夫生于世,当目光长远,上报朝廷、下顾家人,董门也好,秦放鹤也罢,早已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何况他们有师徒名分,徒弟好了,日后尚且能帮忙看顾自家子孙,也不算亏。
汪淙想了想,也跟着?笑起来,“父亲说的是,师公也极看重董夫人,说起来,倒是跟师弟对阿嫖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秦放鹤描绘的未来,汪淙影影绰绰捕捉到一点,明白阿嫖可?能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又如?何呢?
一个?人是英才还是蠢材,绝不会因世间多几个?能干的女子而?更改……
天元四十?四年,北方多省大旱,小麦严重减产,多地颗粒无收,民不聊生。
所幸去?岁玉米大获丰收,各省府、朝廷粮仓多有余粮,朝廷紧急调拨赈灾,并未发?生大规模的饥民流亡事件。
同年,干旱地区提早拔掉田中干死的麦苗,轮种?玉米,各地加紧修筑引水工事,尽力灌溉,收成竟还算不错!
“……山西万安县亩产玉米一百三十?斤,民丰县亩产九十?五斤……河南玉米亩产折一百零三斤……”
天下大旱,文武百官无不悬心,连太后和皇后也日夜祈福,更莫说天元帝和太子,都急得?两眼赤红,根本睡不着?。
上下齐催,才八月底,各地折子就五百里加急陆续送入宫中,翰林院连夜念了。
天元帝一言不发?,挨着?听过去?,紧缩的眉头微微舒展。
还好,还好,除了灾情最严重的几个?地区,平均亩产也还能维持在百十?斤上下,虽然比正?常产量折半,但已经快赶上以往单种?小麦了。
“真乃神物啊!”太子感慨道。
如?此耐寒又耐旱,岂不正?是上天派下来造福我大禄朝百姓的么?
“是啊,”天元帝用力吐了口气,“若无此物,必将饿殍满地,横尸千里!”
顿了顿,他又道:“天佑大禄!”
这?个?玉米,来得?太是时?候了!
几个?翰林轮流念完折子,正?口干舌燥喝水,就见天元帝略一沉吟,“拟旨,时?逢大旱,百姓困苦,”他朝写圣旨的编修点了点,“朕方才说的那几个?受灾严重的府州县,免税三年,其余受灾地区,免税一年。”
天元帝踱了几步,又道:“寒冬将至,命户部协同各处,继续震灾,按照民口发?放粮草,务必保障百姓安然过冬。凡有贪墨赈灾钱粮合计五十?两以上者,无论身份、不分贵贱,格杀勿论!”
乱世用重典,旱灾横行,有忧国忧民的,自然也会有不管百姓死活的,必要加倍惩处才能止住不正?之风。
“再有,来年的种?子,都可?以先由地方衙门赊给农户,待丰收了再扣除。”
如?今朝廷多了辽宁、辽西和南北汉城四省,又有海运税收支撑,国库倒还丰盈,说话办事自然有底气。
一份圣旨写完,太子亲自去?捧了过来,请天元帝用了玺,吹干后立刻发?出去?。
“再有北面,”天元帝示意那编修继续,“我朝大旱,辽国、金人女真、蒙古必然更甚,即刻传旨辽宁、辽西、北汉城、山西、陕西、甘肃各地总督,死守边防。另外,命京郊东北、西北大营分派人手,往以上省份各增派两万人马驻守。”
边境线太长,敌人随时?都可?能从?任何一处南下,人少了实在不够用。
人口,还是人口!
说完,他又对胡霖道:“让董春、胡靖、欧阳青、朱鹏举、高程立刻来见朕。对了,让秦放鹤也来。”
今年工研所的蒸汽铁船规划已经大致完成,正?式迈向实践,卢实一早就去?白云港船坊坐镇去?了,如?今京中暂由高程盯着?。
“是!”胡霖和翰林院派旨的小翰林前后脚出门,一路疾走?,往各处传递消息去?了。
前后不过两刻钟,除高程之外,众人就都到齐了。
天元帝先听董春汇报了国库钱粮和草料情况,“以如?今存量,支撑三两载不是问题,即便?战线拉长,有所短缺,也可?自海上从?南方诸国购买粮食。”
天元帝点点头,“嗯,可?以。”
胡靖接着?发?言,“自与高丽战后,我禁军一直严阵以待,各处甲胄、兵器也都齐备,随时?可?以开战。且自直辽铁路之后,直甘铁路也即将竣工,兵马粮草俱可?乘蒸汽机车直达陕甘交界处,中间亦可?停靠山西,大大节省时?日,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三省多山,地形相较北直隶更为复杂,中间多处绕行,所以虽然有了前面的经验,整体进度也不算太快。
可?即便?这?么着?,今年之内也能竣工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几十?里暂时?无法通车,能给直接拉到陕西就省了大事了!
这?次天元帝的回复不是那么快了。
开战不难,可?是,要死人啊!
好不容易有了玉米,原本还想埋头发?展几年呢,可?天不遂人愿,偏遇大旱!
天元帝沉吟片刻,终于看向秦放鹤,“那个?天女散花,如?何了?”
“已攒了五万多枚。”秦放鹤早有准备,“可?赶在寒冬降临之前,连夜运往边关掩埋。”
地雷的难度并不高,成本也低,说白了就是铁皮包火药,火器营那群人琢磨几天后也就掌握了诀窍,后面这?几年只是在改进,看怎么改威力更大、成本更低。
如?今的天女散花平均爆炸半径可?达六米,只要身处中心半径两米之内,无论人畜,哪怕没有被碎片射中,也会被冲击波震出内伤。
按当下的医疗水平,无解。
“运送可?有风险?”太子问道。
之前火器营研究小有所成,他曾陪天元帝去?现场看过威力,知道是外部压碰后触动火石引爆,难免担心路上颠簸。
“铁路远比马车平稳,”秦放鹤道,“另外箱底和外部边缘也可?以玉米皮、麦秆等柔软之物间隔卸力,便?万无一失了。”
天元帝点点头,带众人来到沙盘前,重点指出几处边防要塞,“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埋上!”
布置一条绵延近百里的地雷区,来就炸,炸了我们就知道!
欧阳青就很兴奋,自己在心里算了一回,到底不过瘾,“恐怕不够。”
朱鹏举也跟着?点头。
他乃名门之后,祖辈曾是赫赫有名的戍边将领,虽因过去?几年的太平被世人淡忘,但如?今边关烽火又起,朱家人也重新从?幕后走?向前台。
各处将领本质都是败家子儿,天元帝白他们一眼,没说话。
这?会儿高程也从?城外快马赶到,才要行礼,天元帝就示意免了,“除白云港蒸汽机船,工研所手头其他事务暂停,集合全?力协助火器营增产天女散花。”
高程的精神顿时?一凌:要打仗了?!
“是,臣领旨。”
稍后散会,高程就以眼神询问,秦放鹤的回答比较谨慎,“有备无患嘛,家里有粮,心里不慌。”
世间许多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多备点山药蛋没坏处。
高程刚点头,欧阳青和朱鹏举就一左一右从?后面赶来,都冲他嘿嘿笑,“高学士?多日不见,高学士风采一如?往昔啊!来日可?要想着?老夫啊!”
天女散花可?是好东西,指哪儿开哪儿,最好直接开到北蛮子脸上去?!
这?东西开得?多了,他们手下的兵娃子们就能少死一些,谁不稀罕?
虽说来日都可?能镇守边关,可?真打起来了,这?玩意儿最不禁消耗,少不得?要向朝廷开口,这?谁先谁后……可?有门道呢!
谄媚点不丢人!
人算不如天算,考验总会以始料未及的方式忽然到来。
天元四十四年,北方?诸国?大旱,而包括大禄两广在内的若干南方?省份又逢大雨,所幸河道稳固,提前抢收稻子后,不曾造成太大的损失。
另有交趾等国暴雨如注,河道泛滥,连续数月不见天日。
十一月,交趾国?传来消息,陈芸与曾经的光王陈暄交战数次,恰逢暴雨,双方?死伤惨重。因气候湿热,道路泥泞,许多尸体来不及处理而腐败,引发小规模瘟疫,并向?我?云南和西部邻国吴哥王朝蔓延。
天元帝立刻命云南当地建立防线,严禁疫情扩散至境内。
另外,原南下交趾协助陈芸的大禄将士也不得冒进,以自保为第一要?务。
陈芸非等闲女流,论及狠辣,较原来的光王陈暄和交趾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还真?有可能做出疫情当头?,让大禄将士冲锋陷阵,借机摆脱桎梏的举动来。
但交趾境内雨水不停,百姓多生病,原本的小规模瘟疫迅速蔓延。
西?部吴哥国?境内也发现数起?,遂正式关闭国?境线,严禁跨越,又把控本国?药材交易,十分拖延。
麾下士卒接连病倒,陈芸和对手陈暄都有些撑不住,无奈之下,只好暂时休战,各自将养。
而吴哥也暗中向?陈暄去?书,言明?可命军队携带大批药材入交趾相助。
“陈芸不过?一介女流,谋逆篡位,颠倒乾坤,天理不容,你我?友邦,正该拨乱反正……”
当下吴哥正盛,本就对交趾虎视眈眈,意图趁其内乱吞并,奈何有大禄从?中作梗,一直无从?下手。
如今眼见交趾人祸之上?又逢天灾,正是不二良机,不落井下石也就罢了,又岂会施以援手?
陈暄对内再坏,也知吴哥没安好心。明?面上?说是护送药材,可请神容易送神难,谁知道你们送的是救命药,还是催命符?
万一吴哥趁虚而入,届时自己又要?应付大禄,又要?提防陈芸,再加上?一个吴哥……腹背受敌都不足以形容惊险之万一!
故而只好忍痛回绝,私下里却安排心腹北上?,意图从?北方?诸邻国?照价采买。
与此同时,陈芸派大禄使者回国?求援,希望大禄能适当给予医疗援助。
“我?兄弟友邦,危在旦夕,恳请上?国?天子施以援手,南下悬壶,不胜感激……”
去?岁她和大禄援军南北呼应,截断陈暄南部尾军,也彻底断了对方?此刻南下入海,从?南部诸岛国?购买药材的路子。
但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任何国?家都会趁机抬价,且不说陈芸买得起?买不起?,大禄财大气粗,何不施舍一二?
别人白给的,总比自己掏银子买的香。
大禄百姓往往骨子里都有一种名为“仁”的东西?,哪怕曾经有过?摩擦,也见不得旁人遭罪,于是陈芸的亲笔求援信一到,就有不少朝臣提议援助。
“交趾曾为我?国?疆土,如今也是友邦,若任由其灭亡,于情不合,于理不容。”
“是啊,我?朝以仁为本,若此刻援助一二,也好彰显我?大国?风范……”
“陈昭野心勃勃,暗中与吴哥勾连不清,却对我?大禄不甚恭敬,若叫他得势,则西?南永无宁日。”
几年历练下来,太子早非吴下阿蒙,听了这话便皱眉,“瘟疫乃灭国?之害,纵以倾国?之力,也非三五日内可成,如何救?又当遣何人去?救?况且如今我?大禄也深受旱涝之害,北方?蛮族犹如恶狼猛虎,正伺机而动,正是内忧外患之际,若贸然助交趾,南北两线并举,恐左支右绌,疲于应对。”
众朝臣纷纷点头?赞同,方?才提议救援的几个臣子就有些干巴巴的。
救人施恩,说得轻巧,可也得看看这笔帐划算不划算!
真?当咱们家的银子也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当年打高丽牺牲的那些将士,坟头?草还没死绝呢!
但凡救援,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医署。
这不单单是能否立功的问题,一个闹不好,是会死人的!
医者仁心不假,悬壶济世也不假,可医者也是人呐,也有父母妻儿,为国?捐躯倒也罢了,虽死而无悔,可为了个什么劳什子交趾而死?
冤不冤呐!
故而太医署的最高长?官太医令适时出列,铿锵有力道:“太子所言甚是,如今我?国?各处都有灾民,太医署已有三成人手奔赴各地,救治病患,预防瘟疫。再者还要?预备北方?几省驻军的军医和预制丸药、膏药、炮制生熟药材,连国?子监下辖的医科学生都调拨来不少,依然忙得不可开交。故而南下交趾救援一事,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陛下三思。”
药材也好,大夫也罢,一概都是有数的,短时间内地里长?不出来!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保不齐什么时候前线就打起?来了,自然要?先留足自家用的。
事急从?权,内阁几人也顾不上?列队,董春、胡靖、杜宇威三人凑在一处,合计了兵部和工部今年以及未来两年的预算开销,最终由董春拍板:“启奏陛下,南北并举,恐不是上?策。”
这个体面要?不起?。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交趾国?内疫情泛滥,正是最危险的时候,邻国?又不欠他们的,不落井下石也就罢了,何必再往上?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