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半晌未动,晦暗深邃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 但明显失神。
转而过了好一会他方?才再动, 将巾帕丢给一旁伺候的小厮,问了话语:
“花房怎样?”
东福叹息一声,答道:“唉, 还是没成...”
陆执未言其它,膳后, 出了府去。
沿途马车之上,他闭着?眼?睛,小姑娘昨夜娇滴滴的话语不断地响在?耳边。
尤其那句“我想了解你...”。
陆执心潮蓦地翻涌了下...
一上午,几个下官与他禀着?事?,他几近一个字都未听进去,脑中断断续续,不断浮现?她?的一颦一笑,及着?她?的那句“想了解他”。
待得午时,人一刻未等,直接便欲回府。
马车一路行至繁街,风吹窗幔,掀起一丝,一家华贵银楼映入眼?中,陆执修长的手抬起,隔住窗幔,幽暗的眼?眸深不见底,便就定在?了那家银楼之上,少倾,唤马夫停了车。
男人下去,亲自?登门,生平初次入了这等地方?,寻看许久,挑了一支兰馨簪。
簪为美玉所制,泛着?浅蓝色的光晕,犹在?烈阳之下,十分绚烂好看,甚配她?清丽仙气的容颜。
看了许久,他慢慢地收了东西?入怀。
这般没得一会儿,马车也便到了家。
陆执进府,面?上虽一如既往地有些冷沉,但脚步不慢,直奔汀兰阁。
然,眼?见着?就要走到,月洞门遥遥可见,就在?前方?,身后突然有人奔来,唤了他。
那人一路飞驰,离着?远远地就已然喊出了口。
“世子!!”
语声急躁,声音有变,不难听出,乃十万火急之事?,更不难听出,是他近卫宁梧的声音!
陆执脚步顿滞,继而停下转了身子,遥遥地看得一清二楚,人就是宁梧。
男人眸色微变,只因宁梧平日里颇为沉稳,断不会如此慌乱。
他顷刻意识到事?情不一般。
这般负着?手停下等待,转眼?人已至。
宁梧靠近,没有废语,脸色苍白,面?现?惊慌,直接道了话:“世子,宁国公来了!人携兵马,已至扬州城下!”
陆执无疑,脑中顿时“轰”地一声,暗沉凌厉的眸子当即有变,脸面?冷若寒冰,微动头?颅,目光凛冽,露出怀疑之色,语声甚沉:“你说什么?”
并非未听清宁梧的话,而是事?情蹊跷诡异,绝不可能。
然,这不可能就是事?实!
宁梧点头?:“千真万确。”
陆执目光定住,眸色森然,脸色虽无甚大变化,头?顶却犹如打?下一道霹雳一般。
杀手一日前还在?禀他:八日前谢怀修刚见过爹。
他爹九日前还在?长安,不可能来扬州不给他消息,更不可能急到日夜兼程,九日便至!
试问,什么事?能令他如此...
除非...
思及此,脑中霍地再度“轰”地一声,陆执心一沉,连着?那蓦然而来的一下,人当即便怔在?了原地。
但只有一瞬,一瞬之后,男人一言没发,甚至没交代回复宁梧之禀,冷颜转过了身去,心口微缩,抬步继续向前,直奔汀兰阁。
********
颜汐正在?房中画画。
说是画画也不尽然,她?有心事?,注意力不甚集中,一会儿一笔,时常溜神想着?别的事?。
眼?下,她?心中脑中在?意的,常思的也便只那一事?。
梦中并未显现?陆伯伯是哪日到来。
但她?有着?种直觉,就快了。
这般刚刚再度溜神回神,水葱般的手指持着?笔,去沾颜料继续画画,可还没待落笔,外边突然响起颇大的动静。
“大人...”
颜汐柔荑微微一颤,弄脏了画纸,脚步声已然逼近,响声甚大,让人悸动。
身边青莲桃红与她?几近同时抬了眼?眸。
眼?睁睁地看着?珠帘之后的一个高大的身影逼近而来!
帘动,一把被那男人掀开?。
四目相对,屋中顿时陷入死一般的静,唯有身后玉珠相撞的余音。
陆执的视线如火如炬,盱衡厉色,眼?眸漆黑慑人,透着?刺骨的寒气,直直朝她?逼来。
小姑娘杏眸含雾,手心冒汗,小心口砰砰跳的不行,一种本能的惧怕席卷心头?,乃至全身,顷刻意识到了什么,骨头?都要被震碎了一般。
而后,她?便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笑了。
他别了下头?颅,嗤笑出声,转而回了视线,那双眸子再度落到她?的脸上,咬着?牙槽,轻轻缓缓:
“沈颜汐,高啊!”
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还没参透。
长安到扬州,骑马最快也要八日。
他爹九日就到了。
也就是说,谢怀修见了他爹的第二日,他爹便出了长安。
他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障眼?法,什么法子,什么手段,让他半丝察觉都无,但参透了她?乃声东击西?,以假乱真,孟文惠是幌子,谢怀修才是目标,还是给他爹传了信!
“所以,全是假的!”
他言着?,已靠近而来。
颜汐三人,心都要跳了出来。
小姑娘当即起了身,娇柔的身子也是立马下意识便朝后退去。
但如何快得过他,躲得过他。
须臾之间,他已经到了她?的跟前,一把就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小姐!”
青莲桃红二人奔过,但被那男人一手甩开?:“来人!”
厉声之下,外头?马上来了人,当即便缚住了婢女二人。
“小姐!”
颜汐喘息急促,轻吟,跌跌绊绊,一双玉手下意识紧紧抓住了他捏着?她?脖颈的大手,心脏跳的胜过兔子,连连倒退,发出声音。
转眼?之间,背脊撞到了身后的床榻之上,到了退无可退之地,与他咫尺距离。
俩人体量高度相差悬殊,小姑娘被仰着?头?,完全被笼罩在?他的身躯之下。
那冷的发寒的声音再度响起:“嗯?你又骗了我一次?”
颜汐无话可说,尤为此时也说不出话来,更早料到了,事?情如若提前被他参透知道,她?没好果子吃。
男人俊脸逼近,带着?几分偏执与狠厉,咬着?牙槽,继续逼问:“嗯?沈颜汐!”
接着?,颜汐便亲眼?看到他红了眸色:“你以为,如此我就没法子了?如此,你就能逃了我的手心?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你都别想离开?我!”
话毕,他一把松开?了她?,将人一下甩到了床榻之上,欺身逼来,压在?了胯-下,且不知是从哪扯来的丝带,接着?便把人的手自?后绑缠了起来。
颜汐挣扎,自?能说话,能挣扎便不住地挣了起来。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那男人没放,他如同疯了一般,不住地绑缠着?她?。
转而便呼吸甚沉地唤了人!
“来人!”
屋外相继进了女杀手。
陆执开?口:“把她?给我送到玉莽岭去!”
颜汐瞳孔骤地缩放。
“陆执!你放开?我!你莫要在?挣扎!更莫要在?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去和陆伯伯道歉,让我走!”
陆执骤然发笑,回眸,微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沈颜汐,你做梦!我告诉过你,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是我的!”
与他相比她太是柔弱。
俩人力量悬殊,颜汐什么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瞬时花容失色,更急促地喘息,唯不断挣扎。
“陆执,陆执!你休要如此,大势已去!放了我,也放过你自己。结束这场闹剧,别再错下去!”
然, 那男人如何肯听?她的话,三两?步已将她扛出卧房。
外边的婢女早已退至一边,一片死静,人人低头, 无人敢动。
月洞门?门?外, 一顶小轿刚被抬至。
陆执把她甩入轿中。
颜汐得了喘息,当即便欲起?身。
但只须臾之间?,不及站起?, 一声轻吟, 毫无反抗的余地,被那男人单手压肩, 一把摁下。
陆执接过小厮递来的丝带, 三两?下,又将她绑缠在了小轿之中,用丝帕堵住了嘴。
颜汐心口不住起?伏, 喘息急促,再发不出半丝声音, 美目与?他直直相对。
转而,她便眼睁睁的看着轿帘落下,那男人狠厉阴沉的脸被帘幕挡去,接着,身子微微一晃,轿子被人抬起?。
那抬轿之人行的极快。
她心口狂跳,心弦紧绷到了极致,动不了,亦发不出声音,更不知道?事情将会如何,自己将会如何,陆执好像疯了!
******
天空渐暗,墨云翻滚。
小轿被从后门?抬出,一辆马车已到。
几名女杀手将颜汐从轿中解下,带上?马车。
上?了那车后,她虽未再被绑到坐位之上?,但身边各坐一人,将她死死看住。
她半丝声响弄之不出;半分花招耍之不出,已插翅难飞,甚至后半生的命运...
颜汐有种预感,她再难见天日,再难有自由,眼下的全部希望皆在陆伯伯身上?。
除了赌陆伯伯赢,她已别无他法...
******
尘土飞扬,天际暗下,明明正午,却好似邻近黄昏了一样,天压得很低。
陆伯陵共计携带八百精兵,人面色寒过深冬腊月的霜雪。
扬州城门?近在眼前,立在巍巍赫赫地苍穹之下。
临近,百十?来带刀护卫早已警惕起?来,两?两?相立,齐齐抬臂交错,挡住去路。
为首将领扬声:“前方何人?”
陆伯陵勒住缰绳,一张沉的骇人的脸面直直望向那为首之人,威严肃穆,让人不寒而栗。
他没答话,身后近卫扬声道?:“此乃尚书令宁国?公陆大人,你们节度使?的尊父!还不快快退下,让路!”
为首将领听?罢,与?那副将领微微对视一眼,未动。
“国?公大人?”
不信之意颇为明显,转而直言:“节度使?并未传令末将等人国?公大人将至,汝等携带兵马武器,恕末将在禀明大人,获取军令之前,不能允汝等入城。”
陆伯陵一言未发。
那为首将领接着便回头唤了人,前去城中禀报。
他的话仿是刚说完,小兵还没待走,后边城门?之外便突然传来了一阵子马蹄之声。
众人回头寻望,瞧得一清二楚,前来之人肤白俊朗,龙姿凤章,正是节度使?陆执。
他面色如常,瞧上?去一贯的斯文,扬鞭催马,身后几十?个士兵跟随,直奔城外,朝着宁国?公迎来。
人尚未接近,声音已出,面上?见笑,带着几分激动与?欣喜,扬声唤了出来。
“爹!!”
转眼,已至陆伯陵身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靠近而来。
陆执面上?含笑,立在父亲马下,从容不迫,微微抬头,言语很是亲昵:
“爹前来扬州,怎么都没提前跟儿子说一声,儿子...”
话方说了一半,一声脆声声的巴掌声响起?,陆伯陵抬手便打在了陆执的脸上?。
四下空气瞬时凝结,他人皆低下了头。
下手不轻,陆执被别了脸,然那抹笑容依旧。
他的表情半晌未变,氤氲晦暗的眸子中依然含着笑与?讨好的敬意。
转而,仿若是过了良久,他方才?转回了头,再度抬首看向坐立在马上?的陆伯陵,态度依旧,谦和恭敬,只是情绪比适才?略低了些。
“儿子有罪,不知父亲大驾,有失远迎,着实...”
依旧,话语方才?道?了一半,那第二声巴掌声响起?。
陆伯陵冷着颜面再度动了手。
陆执别开?脸面,吃了痛,扯唇闭眼,“嗤”了一声,与?此同时,听?见陆伯陵寒气逼人的话语,只朝他道?了两?个字:“人呢?”
陆执慢悠悠地将脸面转将过来,第三次和他对上?了视线,很是轻描淡写地回口。
“什么人?”
陆伯陵眼中仿若能喷出火焰,声音低沉的不成样子,狠狠地道?:“你说什么人?颜汐在哪?!”
陆执的脸不红不白,人不急不躁,平常至极,缓缓敛眉,慢慢悠悠,很是无所谓的模样:
“她不是从长安国?公府跑了?”
“父亲向儿子要人是何意?”
“儿子和她又不熟...”
“怎知,她在哪?”
陆伯陵额上?青筋暴起?,死死地盯着他,愤怒到了极点,接着一句话没有,扬鞭抽了马背,御马蓦然前行,带着人直接冲进了城。
八百人马蹄嘚嘚,浩浩荡荡,相继从陆执挺拔的身躯之旁飞驰而去...
转眼,尘土飞扬,一行人马转瞬进了城。
陆伯陵擒了人带路,一路直奔节度使?府。
大门?乖乖地打开?,由着老爷进来。
陆伯陵直接骑马入内,身后跟了一百多?人。
一百多?人已下马跑行,俱随着国?公爷直奔汀兰阁。
到了下马,陆伯陵将缰绳丢给近卫,跨过月洞门?便唤了出来。
“颜汐!”
阁中有婢女,小厮,芳草鲜美,花香怡人,小阁精致,处处精雕玉琢,从外便可看出,此乃女子居所。
“颜汐!”
陆伯陵再度唤了一声,转而便大步朝着房屋走去。
不及他走到,正房的门?被人打开?,两?名婢女,扶着个容貌昳丽,穿着华贵,年轻貌美的女子出来。
女子娇娇怯怯,见了他福身行礼。
“您是?”
陆伯陵看得清楚,姑娘年岁不大,十?七八的模样,生的甚美,然美归美,年轻归年轻,但哪里?是颜汐?
正在这时,见那女子的视线,怯生生又娇滴滴地朝着月洞门?口望了去。
陆伯陵回头就看到了陆执。
陆伯陵喘着粗气,事情至此自然也没什么不明白。
他已经把人弄走!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已经败露,他还在一错再错!执迷不悟,不肯放人!
男人三步并做两?步奔至陆执身前,一把拎起?他的衣襟。虽不及他高,却是武将出身,身子骨健壮结实,强劲有力,一把便把陆执抵在了他身后的墙面之上?。
陆执丝毫没有反抗,随着他拎着他的领口,微微仰头,态度轻描淡写,无波无澜。
与?他的镇静恰恰相反,陆伯陵的眼中能喷出熊熊烈火一般,死死揪着他的衣服,逼近而来,寒声冷声,压着声音,喘息越来越重:“你知道?当年我为了保住她担了多?大的风险!你知道?我和她爹是什么交情!你都知道?!却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事到如今,还在执迷不悟!我问你,人呢!!”
“什么人?”
他仰头,垂眼,平淡的仿若在说家长里?短,微微挑了下眉头,在和他明目张胆地装糊涂!!
陆伯陵沉沉地喘息,狠狠盯着他,事已至此,还能指望他主动交人?
他是铁了心了!
陆伯陵一把将人甩到一边,松开?他的衣襟,打他的功夫都无,扬声唤了人来。
“传我命令,即刻封锁扬州城,把他给我绑起?来!你给我等着!”
他说着转头盯向陆执,那最后一句明显是对他所说,言毕大步出了月洞门?。
前脚刚走,后边便进来他的四名护卫。
“世?子,得罪了。”
陆执站直身子,慢条斯理地理了理乱了的衣服,眸色依然幽暗,深不见底。
他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慢慢攥了攥,负到了背后。
护卫四人将他捆绑了起?来,关到了他的房中。
寝居之外,他的人已全被撤掉,皆换做了宁国?公所带之人。
房门?上?锁,“哗啦”之声响在耳边。
陆执不疾不徐地到了卧房,上?身受缚,躺在了床榻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在了床顶的镂空花纹之上?...
********
陆执也在赌,赌陆伯陵找不到颜汐。
终究是他爹,陆伯陵岂会对他半丝不了解,又如何看不明白!
陆伯陵所带人马不多?,就是怕给他提前发觉。
进了淮南道?后,为掩人耳目,陆伯陵所择道?路皆为隐蔽之路,八百人甚至四四分行四次有余。
府上?他养了个姑娘的痕迹尚没功夫清除,他随便找了个女人塞进去顶替,也证明着人刚被他弄走不久。
若没料错,就在这扬州城。
陆执打着什么主意?
知他人少,赌他找不到人。
他能在扬州停留多?久?
五日十?日,半月最多?,一直找不到人,他不可能一直停留于此。
而这五日十?日,他宁可被囚,和他硬耗!
陆伯陵的怒气已经到了极点!
*********
颜汐坐在马车之中,尚未跑出多?久,便听?到了骑兵入城之声。
她美目骤然睁圆,挣扎起?来,然于事无补,半丝动弹不得,自然也根本叫不出声。
转而马车又跑了半个时辰,她已不知自己到了哪。
这时窗外有马匹靠近而来,旋即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宁国?公封了出城的门?。”
颜汐心口狂跳,听?得这一消息,整个车中无疑就她一人甚喜。
出不了城,意味着她们无法把她送到玉莽岭。
只要不去玉莽岭,她人在扬州城中,便还有一线希望。
车中女杀手回了那外头的男杀手之言。
“知道?了,主人如何吩咐?”
外边之人便就两?个字:“东城。”
言毕,扬鞭催马离去。
颜汐接着便感到了马车加快了奔驰...
行了大约一个时辰,马车停下,有人扶了她出来。
所到之处,触目所及,乃一片废墟,四处皆是破烂的荒宅。
然这几人便引着她朝着这荒宅的里?边走去。
入了房屋,杀手点燃烛火,继而接着,推着她到了一处暗道?。
暗道?下边有阶梯,颜汐一步步下去,终是停在了一道?石门?之前。
石门?被打开?,里?边的烛灯被点燃,屋中的一切呈现在眼前,乃一处卧房。
说是卧房也不尽然,不过是有两?张床榻,床榻之上?的被褥皆为刚刚拿来,尚未来得及铺就。
女杀手之一上?前,为她铺了床,挂了帘幔。
另一个将她口中之物拿了出来,松开?了绑在她身上?的丝带。
“小夫人先在此委屈几日。莫要耍花招,此处方圆百里?皆无人,这石屋又在地道?之中,小夫人喊破喉咙上?边也不会听?到半点声音,莫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好好休养...”
颜汐只瞧了她几眼,一言未发,转身去了刚铺好的床榻上?,坐了下。
她身子受缚几个时辰,本就羸弱,着实累了。
“我渴了。”
颜汐没回那女杀手的话,道?了别的。
她当然不会白费力气地大喊大叫,相反会保存体力,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陆伯伯就在扬州,想来节度使?府中寻不到她,他便会在扬州寻,只消能再见陆伯伯,她就赢了。
女杀手给她拿了水来。
颜汐接过,接着什么都没再说。
夜晚很快来临。
她躺在床榻之上?,落了帘幕,转身面向了床里?。
石室中看着她的杀手共计三人。
轮番值守,另外两?个倚靠在另一张铺好的床榻上?闭目养精蓄锐。
颜汐千思万想。
想着她该应该如何自救。
眼下距离这场荒唐结束,只差最后一步。
她想了几个时辰,脑中渐渐地有了主意...
颜汐未动, 先睡了一觉,待得半夜醒来,翻了个身, 朝向纱幔之外。
屋中只有一盏烛火,朦朦胧胧。
隐隐地她瞧得清楚,外边守夜的女子坐在桌前,手抵着额际,状似也小憩了起来。
这时,她方才慢慢地动了去。
小姑娘抬手拔下了头上的?一支珠钗,亦从衣间?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帕子, 平铺在?被衾之中,忍痛刺破了手指,以血做墨,一面小心?翼翼地监视着那三?人, 一面借着几近没有的?亮光, 在?帕子上写下了几个很?小的?字。
而后,她等了两日。
石屋昏暗,不见天日, 颜汐不知时辰, 实则她也不知是过了几日,仅从三?人给她的?膳食次数上判断, 自己大抵是已?被囚两日。
第三?日早膳之后, 她捂住了心?口,秀眉微微蹙起,发?出轻吟, 佯做不适。
杀手之一就在?身边,立马扶住了她, 语声古井无波:“小夫人怎么了?”
颜汐顺势软绵绵地倚靠到了那杀手的?身上。
“不舒服...胸闷的?很?...”
话语亦是有气无力。
刚说完,另两名女子也便都过了来。
几人面面相觑,尽没言语,眼神之中皆露了不小的?怀疑,不信显而易见。
颜汐知道她们不会轻易相信,接着也什么都没说,只不住地轻喘,紧攥心?口,秀眉越蹙越紧。
“小夫人?”
几人再度对上了视线,明显不如适才镇静,但也俱无慌乱之色。
颜汐这才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我?...自幼身子骨弱...有心?疾...尤其十一岁那年...落水之后,畏寒惧寒,加重心?疾...直到近两年...方才发?作不甚频繁...许是这屋子太过...太过憋闷,方才...我?...不是在?耍花招,也...也没别的?要求...只...帮我?回节度使府取一下药成么?”
这要求确实不过分,甚至理所应当,是她们该做的?。
然?...
三?人互视一眼。
眼下虽然?自出来后,她几人便再没回去过,但已?然?知晓宁国公封锁了整个扬州,节度使府中必然?留有他的?人,此?时她几人怎么可能敢回去,乃至进?她房中?
但又不知她此?番模样是真?是假,如若是假,怎么都好说,但如若是真?,倘使有个闪失意外,她几人又如何担待得起?
思到此?,其中一个道了话语:“带小夫人出去透透气...小夫人瞧瞧会不会好些...旁的?,恕我?等不能满足小夫人的?要求...”
颜汐料到了,娇弱的?点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试试吧...”
她言罢,三?人中的?两人便扶着她站了起来,继而,一人先行,出去探了探外边的?情况,瞧着一切平常,方回来接人。
颜汐就这般出了去。
女杀手为她拿了垫子,寻了处干净之地,让她坐了会。
颜汐捂着心?口,水光潋滟的?眸子无甚精神,只时而慢慢睁开,缓缓转眸朝着四下简单看看。
确定了此?处除她三?人之外,大抵是没有别的?人了。
三?人皆同她入了地下石屋,怕也是在?尽量减少此?处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以掩人耳目。
在?外大概呆了小半个时辰,颜汐渐渐“恢复”,也便松开了捂着心?口的?手。
三?人对视,不时其中一个提议回去,颜汐乖乖地应了声,跟着几人回了去。
这第三?日就这么过去,转而到了第四日。
她无任何行动,一整天都甚乖。
然?,第五日一早,故技重施,三?人便又把她带了出来。
吹过风,透过气后,她也依然?如那第一次一样,乖乖回去,静静等待下一日。
下一日晨时,她便浑浑沌沌,再不再起身...
任三?名杀手如何叫人,她皆充耳不闻,已?然?是失了意识之状!
三?人当即慌乱,顷刻便派出一人出去寻了郎中!
********
城中,陆伯陵已?至六日,派人日夜相寻,几近将大半个扬州翻了个底朝天。
然?连那小姑娘的?影子都没发?现?!
这第六日上午,扬州城外传来了消息。
国公夫人方氏来了。
陆伯陵没想到夫人会来,闻得甚是意外,亲自纵马去接了人。
方氏遥遥地便看到了丈夫,所乘马车被放行入内。
她掀开帘幕与丈夫对上了视线。
人脸色苍白,满面担忧,但姑且什么都没说,直到进?了节度使府。
方氏下车便抓住了丈夫的?手,仰头,急切相问:“人可找到,可真?在?他这,真?被他藏了起来?无...无恙呢?”
陆伯陵垂眸冷颜瞧着夫人,一言没发?,但态度就是语言,就是答案。
方氏双腿一软,心?重重一沉,明白了,人确实是被自己那儿子掠走,那一切确实是自己那儿子干的?!
陆伯陵从长安走时没任何言语,方氏是在?他书房之中看到了那封信。
她紧随丈夫之后,携人赶来了扬州,不敢相信亦不愿相信,但那可怕的?事已?然?是事实。
入城之后,士兵拿着画像四处搜寻,眼下是什么状况,方氏冰雪聪明,如何参不透?
“他竟还执迷不悟,不肯放人?”
陆伯陵咬牙怒道:“何止是不肯放人!那个畜生嘴上根本便不曾承认!”
嘴上不认,行为却认。
他认打,认囚,不是认了之态,是什么?
他,在?和他硬耗!
陆伯陵一想到此?,就更是怒火上涌。
方氏再度软了腿,险些跌倒,被身边的?两个婢女扶住了身子,转而,再度恢复过来,马上让人带路,快步,亲去了陆执寝居!
到时,陆执正上身被缚,躺在?床榻之上,闭着眼睛。
方氏进?屋便唤了出来:“无恙!”
她直奔榻前,到时,但见陆执刚好睁开了眼睛,视线朝她瞥来,继而是一句无波无澜,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话语。
“娘怎么来了?”
方氏晃了儿子两下,急的?就要哭了。
“你,你怎能如此??事已?至此?,你还挣扎什么?还不快告诉你爹人在?哪?还不快把人给放了!他是你的?妹妹啊!你怎么能对她动那种心?思!你,你这不是在?打你爹的?脸!你要哪个女人不好,偏偏要她,你要你爹现?在?如何向你死去的?沈叔叔交代!你,你倒是说话呀!”
陆执淡笑,半眯着眸子:“娘的?这支珠钗,真?好看。”
“你!”
方氏又气又心?疼,给人解开了缚在?身上绳子,听他淡笑,嬉皮笑脸,没甚正经地再度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