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天色已晚,就要暗下,想来那姓赵的和官府今日皆不会再来人。
“收拾吧。”
思忖片刻,颜汐朝着婢女二人吩咐出口。
青莲桃红也早会意了小?姐的意思。
她?要明早就走。
颜汐若有所思, 微微发了会子呆。
眼下距离她离开节度使府,离开陆执已有十八日,距离孟文惠为她传信失败已有二十一日。
根据陆执放她的日子?上?看, 谢伯伯应该是已经离开扬州十八到二十一天。
十八天的可能性居大。
从扬州到长安,水路十八天足矣,若没意外,谢伯伯这两日便?会到达长安。
那日的信件,她一式两封。
一封走明?,一封走暗。
明?着以那孟文惠为引子?,混淆陆执视线, 实则,她早料到了孟文惠多半是枚死棋,是以,从始至终都没把那最大的希望寄托在孟文惠的身?上?, 而是寄托在了...
彼时, 花房雇佣来五名花农。
颜汐知晓后便?暗暗地打起?了主意。
其中一个,给了桃红所用,为她出门?送了信给孟文惠。
另外四人中的一人被颜汐重金收买。
一切事宜, 皆她吩咐青莲所办。
所为只二, 交给了那花农两物。
一封写有“陆柏陵亲启”的信件;一张谢怀修的画像。
让她所办的事也只有两件:等在瓜州渡口寻觅画中人;将信件交给这画中人。
此为她悄然?布下的暗线。
暗到她扣下了一半的报酬未给那花农,甚至事后二十有一天, 她乃至她的人都还未曾再见那花农一次。
换言之, 此事的线索少之又少,根本连不成?因果。
她不信陆执还能参透。
事实证明?,她大抵确实是已经瞒过了他。
事情大抵已经成?了。
那信件也大抵是早已到了谢怀修手中。
甚至, 已经被他带入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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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夜凉如水, 天渐渐阴下,仿是来了雨。
小屋中烛火微弱,两名婢女?忙忙碌碌。
屋中无人语,唯有收拾衣物的声响。
良久,东西已都被装了起?来。
青莲来到了她的身?边,显然?是也想起?了那事,压低声音,几近唇语:
“小姐,那个花农...”
颜汐朝她望去?,知晓她要?说?什么。
彼时,她姑且只给了那花农一半的酬劳,与她约定了另一半三?个月后给她。
如此一来是重谢雇人办事的常态;二来也是最关键的——为避免与她再见。
陆执很聪明?。
任何?蛛丝马迹,千丝万缕的联系,他都能很快参透。
三?个月后,如若事情顺利,她也便?不怕与那花农再见了。
颜汐回口:“姑且不管。”
青莲应声,知晓现在也确实是管不得。
如若等到天亮,保不齐官府会不会再找上?来。
桃红也在这时过了来。
“那陆执呢?那个狗官根本就不是真想放小姐,都是他下的套!让咱们惹上?了麻烦,咱们走得了么?”
颜汐道:“走走试试,能走最好...”
青莲接口:“能走最好,不能走,就再等两个月...”
颜汐主仆三?人对?视。
婢女?话说?的很隐晦,声音也小的几不可闻,但她三?人皆懂。
她托人给谢怀修的那封信上?写着“陆伯陵亲启”。
外表是另一种字迹,里边却是陆执的字迹与陆执的口吻。
说?是陆执的字迹也只是陆执字迹的皮毛,骗骗外人可以,但了解陆执的,也一看就能看出,此乃非他所写,所以陆伯伯一定会觉得蹊跷,也便?一定会发现那暗中信。
是以,最长两个月...
她只需再与他斗两个月。
颜汐点了下头。
婢女?把行囊放好,为小姐铺扫了床。
“小姐,睡会吧...”
天亮她们便?行,眼下时辰还早,几人都能养精蓄锐,睡上?阵子?。
小姑娘应声,走了过去?。
然?,仿是刚刚坐下,外边骤然?传来响声,很是分明?的脚步之声。
北屋的姐弟率先出了去?。
“你们是...请问你们是谁?要?找谁人?”
“去?你娘的!”
“啊!”
“...!!”
颜汐三?人清晰地听到外头的言语与打人之声,心口尽是一抖,脸色骤变。
但还没过多思忖,甚至没来得及循窗瞧看外头动静,自?己所在房屋的门?外便?已然?集聚了众人,房门?被人推撞了起?来。
青莲桃红立马奔过,前去?挤挡。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颜汐居后,与两人一起?。三?人合力挡着房门?。
那外边人的架势不像是官兵,像是强盗!
可这扬州城中哪来的强盗?又如何?会直奔她家!
事发实在突然?,这般思忖不过须臾的功夫,一阵强劲的震力冲来,三?人相继一声呻-吟,皆被推撞了开去?,跌倒在地。
下一瞬,颜汐转过眸子?便?见房门?已经被人推开,二十几个打手装扮的人映入视线。
颜汐大惊:“你们是谁?”
她话音刚落,众人背后匆匆过来一个锦衣绫罗的男子?。
男子?出现,眼睛便?直勾勾地盯上?了她。
颜汐心口猛然?一沉,认出了其人。
人竟是黄昏之时,她所乘坐的马车擦碰到的那位“五公子?”!
这五公子?年龄瞧上?去?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出头,其貌不扬,但穿着甚好,不难看出家境优渥,一把折扇在手,无论是初见时的那副纨绔的模样,还是此时这般所作所为,都证明?着人乃这扬州城的恶霸。
“你!你要?干什么?”
颜汐惊问,身?子?已经微颤了去?。
她胆子?小,眼下又是如此之状,胆子?不小的,也很难不受惊吓。
那五公子?自?打过来,再度看到人的脸,眼睛便?直了。
小姑娘肌肤胜雪,语声娇糯糯的,即便?是带着气焰,冷着娇颜骂人,声音也软也柔,让人看着听着,浑身?酥麻。
“这是哪来的天仙?小爷我怎么从未见过...”
他说?着脚不由地迈了步,人丢了魂儿一般,直朝颜汐而去?。
情急之下,小姑娘顺手捡起?适才从桌上?掉落的一只杯子?朝他砸去?。
不偏不倚,正中他膝盖。
男子?“啊呦”一声,吃了痛,这一下子?也打的他回了神来,停了脚步,捂着膝盖,立马朝着身?后带来的打手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爷把人抬回去?!”
颜汐三?人顿时更加大惊失色。
青莲桃红立马挡在了颜汐身?前。
打手粗野的拽人拉人,小婢女?的衣衫被扯裂,哭喊之声充斥黑夜,一时之间,混乱,无助,绝望,嘈杂一片。
颜汐终究是胆子?小,身?子?骨弱,受了极大的惊吓,加之近来大半个月谋生,每日忙碌,多少有些累到,眼见着眼前之景,绝望无助,急火攻心,人当即便?要?晕之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几声惨叫。
一道黑影骤然?而至。
继而是更加混乱的打斗之声,转而身?前众人被打散。
两个婢女?起?身?,哭着扶住她摇摇欲倒的身?子?。
失去?意识之前,她认出了那道黑影。
人,竟然?是陆执的九个女?杀手之一。
她所住附近,竟然?有他的杀手!
本无论再怎么肯定那张姓男子挑事一事乃陆执作笔, 颜汐也没有实质证据。
此时不然,他的杀手就在她住处附近已是铁证。
这二十多天来?,她?处发生的一切他怕是都一清二楚。
亏得她?白日里去找他对峙, 他还?装作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还?真是一肚子坏水,毫无?底线,无?所不用其?极!
身体?已然不支,意识更是愈发地混沌,不知过了多久,颜汐到底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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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节度使?府。
陆执沐浴过后?, 一身白色里衣,敞着怀坐在矮榻桌前,自酌自饮。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女杀手被东福引入房中, 停在墨色珠帘之后?, 躬身禀道:
“启禀主人,小夫人处遇上意外,宋镰看上了小夫人, 连夜带人意欲强抢, 小夫人受了莫大的惊吓,已然不省人事...”
“!!”
陆执本面无?表情, 眸子晦暗幽深, 动?作不疾不徐,从容不迫,直到听到那杀手所禀之言, 无?波的眸子骤然见变,仿是顷刻之间便猩红狠厉了去。
男人起身, 一言也无?,拿了衣裳便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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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中的混乱在三名女杀手陆续到来?之后?,很快恢复平静。
二十几个打手,包括那五公子宋镰皆被束缚。
哀嚎遍地。
宋镰自是那叫嚣最为厉害之人。
他被单膝跪在地上,双手被捆,但依然一副嚣张之态,虎目怒睁,满面不屑。
“你们是谁的人?胆敢绑了你爷爷,知道小爷是谁么?”
“小爷姓宋,乃宋二爷之子,小爷不管你几人是谁的人,马上放了小爷,否则小爷让你和你主子吃不了兜着走!”
人姓宋,如此跋扈嚣张,又一看便是个养尊处优,家境极好的纨绔子弟,他不自报家门,几人也猜到了他定然和这当地的三大户“贾、赵、宋”中的宋家有着极大的关联。
但杀手三人自然是理都未理他。
转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外边便响起了“嘚嘚”马蹄声?。
那宋镰丝毫不畏惧,依然在骂天骂地,听得声?音,看那几个黑衣女子的反应,猜到了是她?们的主子到了。
他倒要?看看,她?们的主子是谁?
这淮南十三州,还?没有敢不给他宋家面子的。
这般正寻思着,转眼终听得了马匹的长嘶之声?,只?见:一名黑衣女子当即收了手中的刀剑,奔去门边开门。
“吱嘎”一声?,伴随着朱红大门开起,暗夜下,一名玉冠束发的玄衣男子映入眼帘,在他之后?,四五十个骑兵随之而来?。
众人转眼便包围了整个院子。
宋镰眼睛蓦地睁圆,视线直直地定在了为首之人的脸上。
巧之不巧,虽然他还?不配,但这三个月前刚上任的淮南节度使?他正好曾见过一面。
宋镰万万未曾想到这几个坏事的女人竟是节度使?陆执的人!
他自然也清楚的不能?再清楚,知晓陆执的家世背景,知晓他曾是天子身边的红人,更知晓其?乃大雍第一豪族陆家的世子,其?父是陆伯陵!
嚣张的气焰顿时消的无?影无?踪,宋镰脸上当即便现了几分讨好的笑。
“陆,陆大人...”
“小人不知这几个女护卫是陆大人的人...”
“更不知那个美...”
他想说他更不知那个美人和陆大人有关系...
但话没说出口,原因?无?它?,眼睁睁地看着陆执下了马来?。
他语声?讨好,脸面堆笑,然对方与他恰恰相反,没有任何笑意现在脸上。
取而代之的是狠厉,杀气,嗜血...
宋镰顷刻更怂了去,浑身不自觉地战栗起来?,哆嗦乱颤地笑道:
“陆大人,陆大人...”
这般言语之间,人昂藏的身影已近在眼前,俯身一把捏起了他的脸。
接着宋镰便见他手入了怀中摸出了一把银色小刀。
黑夜之下,刀子无?疑更加显眼刺眼。
宋镰当即目眦欲裂,抖如筛糠,意识到了那最糟,他也断断没想到之事。
人压低着声?音,嘴唇煞白,脸色煞白,连连商量,笑着相求:
“不至于?,不至于?,陆大人息怒,我没碰到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一个...一个女人而已...陆大人,不,不,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我爹是宋二爷,我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全?,全?扬州都知道,呵呵...陆大人就算是不把我爹这号人物方才心上...还?,还?有一个,我,我小叔叔,长安淮阴侯,长公主驸马...我小叔叔,我亲小叔叔,陆大人一定认识,呵呵...算起来?,咱们,咱们是一家人,陆大人放过我这一次,回头,我...我给陆大人寻觅更美的美人...更美的美人...”
他浑身打颤,牙齿打颤,满脸堆笑着,断断续续道着话语。
然那男人的表情变都未变,除了将他的话听完了,没有任何留有余地之意,更是仿若连思索犹豫分毫都无?,唯沉声?,狠声?道了一句话:“你知道她?是谁么?”
言毕,手掌滑动?,刀子封喉。
宋镰瞳孔放大,当即睁圆眼睛,一道血流从嘴角流出。
“陆...执...我...爹...不会...放过你...”
言罢,人断了气。
暗夜之下,风起云涌,乌云密布而来?。
陆执徐徐站起了身,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拿出帕子,甩开,擦拭那被血染红的刀子。
忽而一道闪电自他身后?劈打下来?,暗夜被照得瞬时一亮,又很快归于?黑暗,人立在黑暗之中,背着光亮,看不清脸面...
转而大雨落下,雷声?短暂地压灭了院中那十几个打手的哀嚎之声?...
********
深夜,暴雨如注,倾盆洒下,偶尔雷声?四起,闪电穿梭。
房中陈设奢华,烛火通亮。
颜汐躺在床榻之上,双眸微闭,周围轻纱泻下。
卧房之内,除了青莲、桃红外,还?照顾着四名婢女。
大夫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人服了压惊药,但还?未苏醒过来?。
桃红有些?许的着急:“不是说并无?大碍,怎地还?没苏醒?”
青莲也颇担忧,恨不得小姐马上就醒来?,但安慰着桃红:“应该就快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小姐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婢女二人尽数看见,俱大喜,更靠近一步。
“小姐...”
耳边声?音空灵,意识依旧混沌模糊,渐渐地,适才之事慢慢浮现脑海,那“五公子”靠近过来?的声?音与身影再度浮现在耳边,眼前。
颜汐一声?惊呼,猛然睁开眼睛,满头是汗地坐起。
“小姐!”
“小姐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颜汐思绪错乱,看了青莲,又看了桃红,仿若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一些?。
但刚刚思绪清晰,便发觉了自己身在何处...
*******
陆执房中。
东福听得汀兰阁的婢女来?报小夫人醒了,马上禀给世子。
过来?之时,陆执房中正立着几名杀手。
几人皆为男子。
他座下养了三十几个杀手,男女皆有。
女子多只?是办事,不派遣杀人的任务。
然男子一出现,便多半是杀人之事。
东福姑且没进来?,自然也没去耍耳音,细听,相反走的颇远。
直到那几名杀手出来?,东福方才回来?,躬身进了去。
“世子,小夫人醒了...”
陆执背身而立,面前是一盆开得正盛的紫罗兰。
剪刀在手,他本正修剪着盆景的枝叶,听得后?停了手,并未转身,开口问道:
“什么反应?”
东福回着:“过来?的婢女说,起先反应颇大,但很快又安静了下去,她?的那两个贴身婢女大抵是道了原委。”
陆执微微眯了下眼睛,接着又问:“有无?提及错药之事?”
东福道:“婢女没言。”
陆执动?了两下手指,让人退了。
他立在原地,垂眸瞧着那盆花,不时继续修剪了去,姑且没去见人。
********
颜汐听婢女你一句我一句地言着,娇柔的身子微微发颤,小脸冷白,有些?被吓到。
她?亦是这时方才知晓那五公子的身份,也是这时,知晓了陆执杀了他。
虽然看出了那宋镰像是个恶霸,非什么善类,这种事儿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确实该死,但也知陆执其?实不该杀他。
杀他怕是会惹上麻烦。
因?为宋家的背后?,是长安的淮阴侯,长公主驸马——宋钰。
关起了门来?,主仆三人小声?说着话。
青莲道:“人杀的很决绝,没有半分犹豫,但听了那宋镰把话说完,很是从容不迫,也不像是冲动?之下所为...”
桃红连连点头,声?音小之又小:“不知道为什么会那般坚决...”
颜汐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素手微微攥着被衾,怯生生的没有说话。
杀人这种事,她?本就害怕,缓了一缓,想了想自己眼下这处境,或许就是天意。
她?非但没有走成,又回了来?,因?着这事端,倒也不可能?再走。
三人对视一眼,青莲会意了小姐心中所想,安抚道:“那便等两个月后?吧...”
颜汐慢慢地点了下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
思及此,她?又回忆起适才突现的三名女杀手。
颜汐后?怕至极,好在她?够仔细,这二十几日来?,没怎么与青莲桃红俩人说那“第二封信”之事,即便提起,三人也都心照不宣,说的模棱两可,也未因?得了自由就急着去见那花农询问事情。
现在想来?,但凡她?稍微疏忽一点,都有可能?被那几个女杀手探去讯息...
如今最长两个月。
如若谢伯伯刚到了长安便送了信,陆伯伯见了信便派了人来?,最短可能?她?只?需再等待半个月...
事刚想完,青莲突然插口,将话题又引回了那厮杀了宋镰之事。
“不是冲动?,也没犹豫,虽然人最大恶疾,事实却也只?是吓到了小姐,就因?为他吓到了小姐...”
“...若是旁的小人物,诸如宋嬷嬷的儿子,那个福禄,也便罢了,但这个宋镰,据说是宋二爷最宠爱的一个儿子,会善罢甘休么?世子可能?要?惹上麻烦...”
桃红接口:“我也一直在想此事,倒也没看出来?他平日里怎么在意小姐!若说吓小姐,谁有他陆执吓得多...做的事绝!他...”
婢女还?要?待继续说下去,被颜汐打断。
小姑娘将食指竖于?唇边,没让桃红继续。
这话题也便被她?打住。
她?只?略略想了一下,也便罢了,不愿深想,也不想深想。
第一,无?论是什么麻烦,他都解决的了。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她?现在心中脑中,只?有那封信...
一大清早便有下人候在外头等待宋二爷醒来。
大致到了辰时,宋二爷所宿小妾房中终于传来了动静。
那一直等候的?小厮马上让人通报入了内。
到来之时, 宋二爷正被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妾服侍着穿衣洗漱。
小厮立在门口,急着相?禀:“爷,五公?子昨夜一夜未归...带出?去的?十几个打手也尽数没了消息...小人一早派了人去了五公?子可能会去的?地儿寻人,走了四五处,都没结果...人,失踪不见了...”
宋二爷尚且还闭着眼睛,一副没甚睡醒的?模样?。
他生的?满面?横肉, 不高,体量略胖,四五十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名贵华服。
听得小厮说完话毫没在意, 眼睛都未睁开。
“去哪鬼混了罢, 大惊小怪作甚,也值得你?大清早地来扰我?”
小厮连忙:“不是,爷恕罪, 爷恕罪, 五公?子不是,昨夜并非是去哪鬼混...而是...”
他越说越紧迫,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 毕竟,宋镰昨夜要做之事非什么光彩之事。
宋二爷听他吞吞吐吐,一面?发烦, 一面?也引得了些许重?视,睁开了眸子, 瞥向了人,让人从头说起。
小厮这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地说了一遍。
“...一看就一个姑娘独住,入夜后,公?子便带着那十几个人去了那姑娘的?住处,命小的?提前收拾了个别院等着...可小的?等到了后半夜公?子也没回来,继而一直到天明也没任何动静。小的?有些担心就去了趟那姑娘的?住处,到后一见:里边姑娘与丫头不见了不说,原本?还住着一对姐弟也,也没了踪影...打听之后,周围邻里有说昨夜半夜听到了马匹之声?,疑似是军队的?人。小的?本?琢磨着军队的?人和咱们公?子也扯不上关?系,并未太在意,但接着再寻那十几个打手,去了四五家,竟是也尽说人根本?就没回来,再一想?什么军队的?人,就,就...”
那宋二爷听懂了他之意,这会子人也清醒了。
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昨夜这是去强抢民女了!
既是有军队的?人,怕不是正好被官府抓了个正着?
眼下,人这是被扣押在衙门了?
宋二爷背过手去,眼睛转了转,若有所?思?。
若是原来那节度使,知州那里,他也好说话,现在不然,知州做事办事很是小心翼翼,要看着那陆执的?脸色。
陆执是何等显贵的?家世。
他们断然惹不起。
但眼下之事,如若自己那心肝儿子真的?被扣押在了官府,他也不得不亲自去见一见知州大人。
思?及此,宋二爷唤来了自己的?贴身?小厮,问道:“外边可有甚动静,晨时到现在有无人找我?”
小厮回口:“爷,没有。”
宋二爷有些奇怪,衙门之中有他用银子养着的?人,这么大的?事,按道理来说,就算知州不派人来告知他此事,那个人也该给他传个消息才是。
宋二爷越想?越觉得不对,不仅如此,心中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了种不甚好的?预感。
人没再多等,马上去了衙门。
知州见了他。
因着自己那在京都做驸马的?弟弟的?关?系,知州一直以来对他都甚是客气。
宋二爷也没拐弯抹角,堆笑着提及了自己那儿子。
然,结果让他脸上的?笑一下子便憋了回去。
“没有的?事。”
从衙门出?来,宋二爷的?脸色明显白了几分,神情肃然,想?着是不是那小厮废物,搞错了事。
是以,回了府,他便叫来了人重?新盘问,非但如此,更是派出?了人去寻人。
可三日未果。
自己那儿子,竟是真的?消失了。
待得第四日,宋二爷已经急躁的?草木皆兵。
可就在这日,宋镰被找到了。
只可惜,是在乱坟岗上找到的?。
见到尸体的?瞬时,宋二爷当?即便目眦欲裂,急火攻心,几近昏了过去,哀嚎的?同时,满目血丝,誓要将凶手碎尸万段,给他儿报仇,也就在这同日,派出?的?人查到了那小宅中居住的?姑娘为何人。
前来禀报的?手下很是小心地道出?了其身?份:“爷,是节度使的?女人。”
宋二爷当?即瞳孔缩放,睁圆了眼睛,半晌一动未动,惧怕与愤恨各占一半。
慢慢地恨意侵蚀惧怕,人狠狠地捏住了手。
早该想?到的?,除了知州衙门能调出?几十个官兵,还有谁能?
这淮南十四州的?兵权在谁的?手中?
“陆执,你?杀我儿子,我跟你?不共戴天!”
宋二爷浑身?颤动,面?目狰狞,狠狠地咬着牙,余音震动火苗...
*******
节度使府。
颜汐养了两日,身?子骨渐渐复原。
到了第三日,人终于能下床了。
两日来,她?未见陆执。
那男人回府了,夜夜都在,但没来她?房。
颜汐倒也不想?见他。
但这第三日,出?乎她?的?意料,那厮大驾光临。
颜汐正在桌前喝着补汤。
听闻动静,转眼余光也见到了人,小姑娘慢慢地放下了汤碗,也喝不下去了。
陆执慢悠悠地进来,亦如往日,似笑非笑,脸面?上无波无澜,不红不白,从容不迫,瞧上去既不怕那宋二爷的?报复,也不脸红于他做的?坏事已经给她?知晓,参透,找到了铁证,彻底败露。
颜汐看都没看他。
屋中颇静,旁的?婢女尽数识趣地退下,唯青莲桃红尚在。
气氛冷凝,终是那男人开的?口。
“呵...”
他轻笑了一声?,垂眸瞧着她?的?眼神,依然如故,带着股子欲-色,又带着股子寒冷。
“最近别出?门,你?那么聪明,不用我教吧...”
颜汐没忍住:“想?不到,你?也有害怕之事...”
那男人听罢挑眉,很是不屑,也很是猖狂,悠悠而言:“我会怕他?”
颜汐知道他不会怕他,他那般不可一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鬼神都不惧,如何会惧人。
只是,除了宋二爷,他必然是要得罪淮阴侯宋钰了。
宋钰近年来权势大,亦是李胤身?边的?红人。
得罪了他当?然没好处。
原,他可不必非要人命不可。
颜汐道:“为何非要如此?”
陆执慢慢地抬步过来,近到她?跟前,垂眼,挑了下眉头:“短期内,你?就不敢跑了...”
颜汐本?是与他相?对着目光,仰着小脸,颇为认真地听他作答,没成想?人竟是唇角含笑地道了这么一句。
转而,陆执便笑了出?来,笑出?了声?。
颜汐第一次觉得,他有些病态。
小姑娘当?即别开了视线。
这会子听他轻描淡写,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仿是有一搭无一搭地重?新道了话。
“别人不能碰你?,不能伤害你?,不能吓到你?,一点都不可以...”
颜汐慢慢地攥紧了手,很自然地又回想?起了她?出?逃后在船上被他捉到,他所?言的?话语。
他说,她?是他的?。
颜汐抬了眼眸再度和他对上了视线。
这次没反驳他,没顶撞他,任由了他随便说什么。
眼下,她?既是已经走不了,事到如今只能选择那最后一条路——等半个月,或是两个月后。
与他对抗也是过,平静也是过。
不如就平静着过。
思?及此,她?临时转了主意。
倒不如借着这次之事,这个台阶,表面?与他和解了,以便静观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