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刻钟算是给足了张氏面子。
身为儿媳,她已经尽了礼数,旁人也说不出来什么。
她看向一旁一直盯着她的一个大丫鬟,道:“你跟母亲说一声,我院子里还有事就不叨扰母亲了。”
见苏宜家要走,正院里的人反倒是慌了。
张氏听到动静也慌了,连忙站了起来。心想,她不会去告状吧?
李嬷嬷:“大少夫人还是世家女,怎么这么不讲规矩,夫人都没发话,她怎么就要走了。”
听到这话,张氏稳了稳心神。对啊,她是苏宜家的婆婆,苏宜家得听她的。
张氏:“你去跟她说,让她去院子里等着。”
李嬷嬷领了命,立即出去了。
“站住!”
苏宜家听到李嬷嬷的声音,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李嬷嬷看到苏宜家的神色,心里一紧,但想到自己是奉了老夫人的命,又恢复了倨傲。
“大少夫人,夫人还没允许您离开呢,您怎么就走了。”
苏宜家没理她,侧头瞥了一眼桃红。
桃红向来爽利,说话毫不客气:“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见人,我家少夫人自是应该理解长辈的意思,离开此处,以免扰了长辈的清净。”
李嬷嬷:“你胡扯什么,夫人何时病了?你在诅咒夫人!”
桃红:“既然夫人身体康健,何故不出来见我家少夫人?难不成是故意刁难我家少夫人?”
李嬷嬷:“哪里有刁难,不就是多站了一会儿么。”
苏宜家此刻已经走到了门口,眼角瞥到门口的身影,她瞥了一眼桃红,桃红也看到了门口来的人,立即大声道:“我家少夫人如今要管家,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耽搁了许多事。”
苏宜家这是故意让桃红提起来管家的事。
之前韩璨提出来让她管家,可是过了数日也不见张氏将管家的钥匙账册交给她。韩璨当初提出来时非常着急,他定是希望她立即管家。如今张氏迟迟不交钥匙,他一定不知道。
李嬷嬷哪里有这么多的心眼儿多,立马就上了套,主动提出来管家的事儿。
“你这死丫头胡扯什么,如今钥匙和账册还在夫人手中,大少夫人管得哪门子家,莫要扯这等谎话。不就是不想站在这里么!夫人说了,让少夫人去院子里站着!”
桃红笑了。
苏宜家也淡淡地瞥向李嬷嬷。
李嬷嬷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但又说不出来。
很快,韩璨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苏宜家等一下人福了福身请安。
李嬷嬷心里顿时慌乱起来。
韩璨沉着脸问:“夫人呢?”
李嬷嬷十分心虚,小声道:“在……在里面呢。”
韩璨大步朝着里面走去。
苏宜家:“父亲,儿媳先回去了。”
韩璨停下了脚步,看向儿媳,道:“好。”
心想儿媳定是猜到了他和夫人会吵架所以主动避开。果然是世家出身,懂事有礼知分寸。
韩璨解释了一句:“你母亲身体不适,并非针对你,你莫要往心里去。”
苏宜家:“儿媳都明白的。”
韩璨见儿媳如此通情达理甚是欣慰。
苏宜家尚未走出院子就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
“我与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为何要故意为难儿媳?”
“我这做婆婆的让她在外面站一会儿怎么了?我还没让她进来服侍我呢!”
“家里的婢女婆子不够你用的吗?非得让儿媳伺候你!”
“谁家儿媳不是这样过来的,儿媳伺候婆婆天经地义。”
后面又说了什么苏宜家没兴趣知道,她很快便离开了正院。
桃红倒是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学给了苏宜家。
韩璨将张氏骂了一顿,并责令张氏将钥匙账册交给苏宜家。张氏气得在屋里摔打东西,大哭了一场。
张氏即便是再不情愿,还是在午饭前将家里的对牌钥匙账册交给了苏宜家。
苏宜家也没客气,接了过来。
韩府中的下人们一直在观望着,见少夫人轻飘飘就战胜了夫人,立即明白这个家究竟是谁做主。
下午张氏就病了。
苏宜家让人给张氏请了郎中。
韩至回来后去正院请安,见张氏病了很是奇怪,早上走时母亲还好好的。
“母亲怎么病了?”
张氏不说话,一脸痛苦的模样。
范可儿:“姑母这是被表嫂气病的。”
韩至惊讶极了,娘子做了何事,怎么把母亲气病了,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转而问了一句:“请郎中了吗?”
范可儿见韩至不搭理她的话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但还是回答道:“请了。”
韩至:“郎中怎么说?”
范可儿:“郎中说姑母是被气病的,要多休息。”
韩至立即站起身来:“既然如此,儿子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母亲您好好休息。”
见韩至真的走了,张氏又被气到了,范可儿连忙追了过去。
“表哥,你等等。”
韩至停下脚步,看向范可儿:“还有什么事?”
范可儿:“有些话按说我不该多说,但表嫂今日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不吐不快。”
韩至依旧没搭话。
范可儿:“姑母病了,表嫂作为儿媳理应侍疾,可她就在郎中来时看了一眼,然后就离开了。”
韩至:“郎中是谁请的?”
范可儿顿了顿,道:“是表嫂,可虽然是表嫂请的,但是她也应该留下来服侍姑母。”
韩至不解:“你表嫂不是郎中又不会看病,家中也有服侍的下人,这里用不着她。”
范可儿:“可……”
韩至不欲和她多言,道:“好了,你回去伺候母亲吧,我先走了。”
说罢,大步离开了正院朝着如意院走去。
如意院中此刻刚刚摆上饭,韩至也没客气,坐在了饭桌前。
苏宜家没什么话想和韩至说,韩至却十分想和她说话。见饭桌上太过冷清,他问了一句:“听说今日你和母亲闹了不愉快?”
闻言,苏宜家将手中的碗放在了桌子上,静静地看向韩至。
原来韩至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差点忘了韩至和张氏的关系还算和谐。前世张氏管家,不知昧下了韩至多少家产。她曾提醒过韩至,韩至这个蠢货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反倒是觉得她太过斤斤计较。
看着苏宜家这个熟悉的眼神,韩至顿时有些后悔。
他似乎没找对话题。
苏宜家:“将军吃饱了吗?”
韩至:“嗯?”
苏宜家:“吃饱了就去书房处理公务吧。”
对于这种蠢货她已经懒得再说什么了,就让他继续被张氏骗吧。只是她这个人一向厌蠢,看不得韩至这副愚蠢的模样。
韩至:……
作者有话说:
苏宜家:吃饱了就滚。
韩至:……没吃饱。
◎苏宜家和韩至夜里谈话。◎
苏宜家没有一丝委婉,已经直接开始撵人了。这要是放到前世,韩至二话不说就会离开。此刻韩至却并未离开。也不知他今生为何如此没脸没皮。
被人说到了脸上韩至当然会不高兴,只是如今相处了几日,他对苏宜家的性子多少了解一些。她好像看上去也没有太生气。
见苏宜家继续低头吃饭,韩至小声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们为什么会生出矛盾,要是娘子不想说就算了。”
苏宜家的确不想说。前世她和韩至常常吵架,几乎一见面就吵。他们吵架的原因有很多,关于朝事,关于世家,关于范可儿,关于张氏……能吵的都吵了。谁也不听谁的,谁也无法说服谁。吵了三年,她吵累了,现在不想再和韩至说一些车轱辘似的没用的话。
苏宜家用实际行动告诉韩至她不想说关于今日的事情。
韩至讨了个没趣,接下来安安静静吃饭,没敢再多说半个字。
吃过饭后,苏宜家坐在榻上看账册,依旧没有搭理韩至。不管韩至如何主动说话她都没理他。
韩至在屋里坐的浑身不自在,去外院了。
来到书房,他从匣子里拿出来一本书,坐在桌前细细看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等他察觉到天色已晚,再看滴漏已经亥时了。他连忙匆匆回到了如意院。
好在如意院尚未落锁,他成功回来了。
此刻苏宜家已经洗漱完了,她正在和柳绿交待明日的事情,听到韩至进来,看都没看他一眼。
见下人们正准备去净房抬水。韩至连忙阻止了,自己先跑进去沐浴了。等他沐浴完这才让下人将水抬出去。
一切都弄好,韩至熄了灯躺到了床上去。
眼前是一片漆黑,耳边也是静悄悄的,但他知道身边躺着一个人,还是个美人。美人就像是墙角种的玫瑰花,浑身上下长满了刺,却又香气扑鼻,容色艳丽,吸引着人去关上采撷。韩至大着胆子将手往旁边伸去,手刚刚碰到玫瑰花,下一瞬就被刺了一下。
“啪!”韩至被打了一巴掌。
韩至讪讪地收回了手。过了片刻,他又将手探了过去。
不出所料,又被刺了一下。
“啪!”手再次被拍了一下。
苏宜家:“我困了,将军若是不想睡就去书房吧。”
韩至连忙道:“想睡想睡。”
和去书房相比他当然是更喜欢躺在这里,即便什么都不做,光是看看花儿,闻闻花香也是好的。
接下来他没敢再造次,只是想到自己昨日的表现心里依旧很不得劲儿,总想着伺机证明一下自己。
这一晚,苏宜家没有梦到她忘记的那些事情,而是梦到了刚刚和韩至成亲时的一些事。
那日她发现张氏在管家时谎报了采买花草的价格。张氏明明买的是劣等花草却说成是上等的,旁人或许瞧不出来,她打小就见过很多花一眼就瞧出来这其中的不同。劣等的花只需一两银子就能买一盆,上好的却需要百两甚至更多,价格直接翻了百倍。
若是按照张氏此次购买的数量,这一次张啊至少吞了韩至一千两银子。
虽说她不怎么喜欢韩至,可韩至毕竟是她的丈夫,张氏这般做实在是欺人太甚。她让人给韩至传了消息,请他忙完后回如意院中一趟,有事相商。
傍晚时分,她没有等到韩至,等到的是韩至和范可儿在小花园里拉拉扯扯。这一幕把她恶心得够呛,她多看一眼都想吐出来。
她转身离去。
韩至很快就来到了如意院中,满面春风。
瞧着韩至新换的衣裳以及脸上的笑容,她觉得更恶心了。他看到范可儿就那么开心吗,还需要换一身新衣裳?平日里出门会客都没见他这般隆重。
韩至一直在观察苏宜家的脸色,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他找了个话题:“听说今日夫人和母亲吵了一架?”
苏宜家感觉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她为了韩至好将他喊了回来,结果他却来质问她和张氏吵架的事情。她为何会和张氏吵架,还不是为了他吗?
韩至见苏宜家一直不说话,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他直截了当地问:“夫人唤我回来有何事?可是因为此事?”
苏宜家面露讥讽的神色:“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你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都特别喜欢觊觎别人的东西。”
看着苏宜家的神色韩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顿时沉了脸,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宜家扯了扯嘴角:“你那个继母见不得你有钱,恨不得将你的钱都装进自己的腰包里。你那个表妹就更不用说了,眼里只看得到别人的东西……”
说完,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韩至一眼,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韩至有什么好的,出身不好,长相丑陋,要不是那一道圣旨她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就这种人还被人惦记着。
她这话说的不是继母和表妹,而是在说他吧,说他觊觎她,说他从林青淮手中抢走了她。
韩至生平最烦别人瞧不起他,他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我知道夫人出身世家,瞧不起我们这些寒门出身的人,可夫人不要忘了当初是谁将你们救出来的。”
苏宜家也来了火气:“你还觉得自己很厉害不成?即便没有你们我们苏家依旧能在朝堂上立足,管他皇帝姓什么,都不可能扳倒我们家。”
韩至冷嘲:“是是是,你们苏家厉害。你们苏家再厉害夫人不还是嫁给了我!也没见你们苏林两家站出来反驳这门亲事,没见你那个表哥去和皇上说要娶你。”
韩至竟然又提她的亲事,简直无耻至极。
“当初明明是你破坏了我和表哥的亲事,竟然还怪表哥!”
“表哥,表哥,你心中就只有你那个表哥!”果然是为了林青淮来和他吵架的,韩至脸上阴云密布,那一道伤疤也显得格外狰狞。
苏宜家更气了。她和表哥平日里鲜少见面,见面后更是恪守规矩,哪里像他和他那表妹一样。他竟然也有脸来说她。
果然是寒门子不懂规矩。
跟这种不懂礼义廉耻的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苏宜家气极,沉了脸,将桌子上的茶盏全部挥到地上。
“韩至,你给我滚!”
韩至也没多停留,冷哼一声离开了。
这种憋闷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也太令人窒息,像是一根针堵在了胸口,刺得人生疼生疼。苏宜家从梦中惊醒过来。醒来后,胸口那种憋闷的感觉仍在。
多年的军旅生活使得韩至睡觉一向警醒,听到身侧的动静,顿时醒了过来。
他侧过头去看了看枕边的人,只见苏宜家正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眼里有着浓浓的痛楚,甚至还有一丝泪光。
韩至的心似油泼过一般,百爪挠心,他担心地问:“娘子,你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宜家转头看了过去,在看清韩至脸的那一刻,梦中的情绪叠加了。
“滚!”
她不想见他,看到他就烦。
韩至:……
又撵他走!
吃饭时撵他走,现在又撵他。
不过,看在她此刻不太清醒的份儿上他忍了。
“娘子究竟梦到了什么?”
韩至果然还是和前世不同,前世她让他滚他立马就滚,现在像是没听到一般。
苏宜家:“你。”
韩至:……
早知道不问了。
他厚着脸皮上前,故意和苏宜家开玩笑,缓解她的情绪:“既梦到了我,那应该是美梦才对。”
苏宜家冷笑一声。他这个人可真是奇怪,前世自尊心特别强,说一句就要炸。今生却厚脸皮得很,不管她如何骂他又或者打他,他都没什么感觉。
韩至见苏宜家依旧不开心,不再说些不该说的话,他道:“梦都是相反的,我对娘子一片赤诚,千依百顺。”
油嘴滑舌!
好听的话真是一套一套的。
也不知今生他为何有这么大的变化。
梦里的他和现在的他好似重叠了,又好似两个人。
苏宜家看着韩至的眼睛,认真地问:“可若你真的欺负我了呢?”
黑暗中,苏宜家的眼睛格外明亮,如同浩瀚的星空,像是要将韩至整个人吸进去一般。
韩至这等对苏宜家毫无定力的人自然被吸进去了,他立即保证:“那娘子就欺负回来!梦里的我若是骂了娘子一句,娘子就骂我十句。我打了娘子一下,娘子就打我十下。任凭娘子骂我打我绝不不还口还手。”
苏宜家:“当真?”
韩至:“千真万确!娘子,你来吧,是动口还是动手你来选。”说着闭上了眼,一副任由人宰割的模样。
看到这一张脸苏宜家是真的很想同打他一顿出出气。她快速抬起胳膊,扬起了手掌。然而,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令她厌恶的脸,她久久没动。
那些都是前世发生的事情了,气她的也是前世的他,如今打他又能有什么用。
韩至见娘子久久不动,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幕差点让他沦陷。
娘子的胳膊好白啊!看起来和月光一样莹白。啊,不对,是比月光还要 白。她身上像是发着光,那光还香喷喷的,摸起来一定十分的柔滑。
苏宜家见韩至一直盯着她的胳膊,她准备收回来,结果被韩至握住了。
即便屋内黑暗,苏宜家仍旧能看出来韩至和自己的肤色差异极大。
韩至握着苏宜家柔嫩的胳膊,大拇指摩挲了几下,贱兮兮地问道:“怎么不打了,娘子可是舍不得了?”
苏宜家:……
韩至抓着苏宜家的胳膊,目光盯上了她的唇,再往下看,脖子上还有点点痕迹。
这是昨晚……
韩至咽了咽口水。
苏宜家察觉到韩至一直盯着她看,转头看向他,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韩至目光深邃,带着几分危险。
他这是又想……
他这个人满脑子都是那些事儿,聊不了几句就往那件事上想。前世他不是挺克制的么,也没见他说过这样的话。
韩至凑近了苏宜家,打量着她,哑声问:“还是说……夫人刚刚说的‘欺负’,指的不是我说的那些,而是别的?”
要真是那件事他可实在是太亏了,梦里的他先享受了,现实中的他只能憋着。
这话意有所指,说的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苏宜家顿时红了脸,心中暗骂:色胚!
她死劲儿抽回来胳膊,拢了拢衣裳,转身朝着里侧睡去。
作者有话说:
苏宜家:色批!
韩至:(*^▽^*)
还不如骂他两句,打他两下。
苏宜家虽然闭上了眼却没有睡着。她的思绪仍旧沉浸在刚刚的梦中。那日她和韩至不欢而散,两个人好几日都没见面。婚后她因为自己嫁的不好时常被人嘲笑,便很少出门应酬,关上如意院的门谁都不见。
等过了几日再出院子时,她发现之前那些花草都不见了,那负责采买花草的管事的也不见了。至于去了哪里她没问,总之罪魁祸首张氏还好好的在韩家待着,只不过气色看上去不太好看,完全没有了前几日昧下韩至千两银子时的得意。
她一向懒得管韩家的事,又因为和韩至吵了架,更不想打听此事,便什么都没问。
此时再回想起来此事总觉得事情好像不似她想的那样,张氏昧下韩至银钱的事情应该是被发现了。不过,即便真的被发现了也未必会是因为她的缘故,说不定韩至从别处知晓了此事,毕竟后来韩至也没跟她提过这件事。
想着想着,苏宜家渐渐睡着了。
韩至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娘子到底梦到了什么,究竟为什么不理他了啊!
第二日一早,苏宜家去正院给张氏请安,张氏今日没敢晾她太久,让她进去了。
一进去,苏宜家就看到了半躺在床上的张氏。张氏脸色不太好看,一副病殃殃的模样。李嬷嬷站在她的左侧,范可儿坐在她的床前。
苏宜家:“儿媳见过母亲。”
张氏看也没看苏宜家,过了有一会儿,她咳嗽了几声。这时似乎才终于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哦,是老大媳妇儿来了啊,我这次病得不轻,耳朵都有些不好使了。”
苏宜家直起身子问:“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张氏叹息:“哎,感觉比昨日更难受了,我这身子老了,不中用了。”
范可儿在一旁说道:“姑母快别这样说,您还年轻着呢,旁人都说咱们不像是姑侄,倒像是姐妹。”
张氏脸上挤出来一丝笑容:“你这小嘴倒是甜得很,要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我哪里还会生病。”
说着话,她的眼睛往苏宜家身上瞟。
世家大族关系盘根错节,府中的人事更是复杂,苏宜家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世家斗争向来都是表面亲亲热热,给对方留足了面子,背后捅刀子。如张氏这般小伎俩都摆在脸上的,实属少见。她一眼就将她看穿了。
她像是没听懂张氏言外之意,道:“看来是昨日请来的郎中医术不好,今日儿媳给您换个医术好的郎中。”
张氏见苏宜家不接她的话,说的更直接了些:“倒也不用换,药吃着还行,就是身边没个端茶倒水的,很是不方便。”
苏宜家怔了一下。
她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斗争,倒是有几分不习惯。
张氏见儿媳不接话,以为她没听懂,说的更直白了些:“我听人说你最是孝顺不过,你母亲病时都是在你床边伺候。”
张氏这是暗示她要她留下来侍疾。苏宜家听懂了,但她只是用眼神看着张氏,一个字也没应。
张氏哪里有苏宜家这份定力,很快就败下阵来。
昨日丈夫刚刚警告过她,让她不要再为难苏宜家。只是她心里气不过,就像磋磨磋磨苏宜家。可她又不敢明说让儿媳留下来侍疾,怕被丈夫知道了又数落她。今早她们便想出来一个主意,暗示苏宜家,让苏宜家主动留下来侍疾。
世家重面子,她以为儿媳会接她的话,没想到儿媳一个字也不说,就这般静静看着她,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氏眼睛瞥了一眼侄女。
范可儿立即道:“表嫂,姑母是你的婆母,如今正病着,你作为儿媳该好好服侍她。”
苏宜家淡淡瞥了范可儿一眼,昨日便是范可儿去和韩至告的状,她和韩至关系可真是好。
“可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听说昨日一直都是你在侍奉母亲,你这是怎么侍奉的?”
范可儿被指责,觉得十分好笑:“……侍奉婆母是儿媳应该做的,表嫂怎得将此事怪在了我的头上。”
苏宜家:“母亲平日里时常说你是自己人,母亲也是把你当成女儿一样对待的,你对母亲也该如此才对。况且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嫁人了,若是不会伺候人,以后到了婆家岂不是会被婆家嫌弃?”
儿媳应该服侍婆母。苏宜家用范可儿的话来攻击她。
范可儿被怼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若她反驳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苏宜家不仅不侍疾,还当着她的面责骂侄女,张氏这下是真的被气到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表妹,儿媳伺候婆母天经地义,侍疾本就是你的事情,莫要往旁人身上推。”
苏宜家:“父亲命我管家,希望我尽快将府中的事情整理好。父亲催得急,我实在是抽不出来手来母亲床边侍疾。家中事有多乱想必母亲也是清楚的。母亲确定要我留下来侍疾吗?那府中的事我可就不管了,我现在就去和父亲说是母亲不让我管的。”
对于直白的人就用直白的话,看到张氏紧张害怕的样子,苏宜家不得不承认还挺爽的。
张氏:“我何时说过不让你管家?”
昨儿丈夫刚交代过要她配合,她哪里敢。
苏宜家:“多谢母亲体谅。昨日我便嘱咐院子里的仆妇们好生伺候着,难道有人偷懒了?李嬷嬷,你也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连伺候人都不会吗?”
李嬷嬷见大少夫人对准了自己,连忙道:“少夫人这话好没道理,我……”
桃红立即站了出来:“放肆!你一个下人竟敢这般跟主子说话,好没规矩。”
李嬷嬷见桃红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说自己,更生气了,张嘴就要反驳。
柳绿:“少夫人,昨日奴婢整理了一下府中各处伺候的下人们的契纸,有好些人的来历不清不楚的,就怕是别的府安插进来的探子。”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了一些动静,苏宜家看向外面,只见那里有几个人影。
苏宜家:“这院子里的人也太不懂规矩了,主子们说话竟然也敢偷听偷看。”
随后,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母亲若是觉得这院子里的下人们不得力,那就换一批吧,免得换进来奸细。”
无论是在屋里伺候的,还是趴在门口偷看的人全都被吓到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想起来一个他们忽视的问题,那便是如今后宅掌家的人是苏宜家。
张氏气得脸通红:“你……你……”
苏宜家:“母亲放心,您若嫌人手太少,儿媳定多给您安排几个令人放心的人,保管将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张氏虽然经历过宅斗,但也只是和乡下出身的老太太斗心眼子,哪里遇到过苏宜家这种看遍宅斗的高手,她已经绷不住了,道:“不用你假好心。”
苏宜家:“母亲这话说得不对,儿媳不是假好心,是真好心,真心为了母亲着想。”
张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胸口起伏得厉害,显然被气得不轻。
苏宜家见张氏这般模样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张氏宅斗经验实在是太少,不是她的对手,她怕再说下去张氏真的要被她气病了。
“郎中昨日说过母亲的病需要静养,儿媳还有事务未处理完,就不叨扰母亲了。”
说罢,她瞟了一眼屋内屋外的人,沉声道:“你们都好好伺候夫人,若是母亲再与我抱怨身边缺个端茶倒水的,你们就不用在将军府待着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留下这一番话,苏宜家转身离去。
下人们各个吓得脸色苍白,连李嬷嬷都有些绷不住。
张氏这下是真的被气病了,苏宜家一走她就觉得头疼。
韩至巡视完京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一开始他巡视时还算顺利,路上很少遇到麻烦。最近也不知怎的,老是遇到一些问题,一个是南城,一个是北城。北城倒是好说,都是一些地痞流氓,这种人他最会整治。只是南城那边有些麻烦,那些世家公子哥太会找麻烦了,抓一个又会牵扯到很多事情。
回到府中后,他直奔如意院去,走到一半被范可儿拦住了。
范可儿眼睛通红,哭哭啼啼的。
见她这副模样韩至皱了皱眉,问了一句:“可儿,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