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烧不尽—— by五十弦声
五十弦声  发于:2024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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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我是靠这点?和老师亲近起来的?,但?不代表我的?心意?是假的?啊!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一直照顾她孝敬她,把她当成我的?亲生母亲对待,这些难道还?不够回报她对我的?好吗?”
“回报?你回报的?方式就是利用她死去的?儿?子,再蒙骗她的?女儿?,最后自己心安理得地待在她身边享受一切资源?如果她没给我写那封信,如果我一直没有发现这件事,你还?要过着偷来的?人生到什么时候?”
“我是真心的?,我对他们是真心的?,我当他们是亲爸妈啊……”杨幼宜不断重复着,眼泪扑簌簌落下,嗓音已经完全哑了。
谢轻非背过身去,艰难地平复情?绪。
她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切实的?恨意?,而更多的?又是自责,枉她一向自诩聪颖卓绝,其实早就使家人受到了伤害,而她居然笨到过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如果她不和父母赌气,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结果会不会早就不一样?
“你那次既然如愿让我妈陪着你了,后来为什么又要……继续阻止我们联系?”谢轻非艰难地问道。
“我说过了啊,我希望他们能成为我的?爸妈,可如果有你在,他们就只会记得你这一个女儿?,哪还?会看到我的?付出?呢?”杨幼宜又哭又笑,语气癫狂道,“可笑的?是尽管他们和你连话都说不上,还?是天天把你挂在嘴边宝贝长宝贝短,到处搜集你的?信息,把你的?照片摆在家里每个角落。一开始我还?会难过,后来就不在意?了,毕竟……这些你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怨恨他们。想?到这点?我心情?就更好了,我每次和你打?电话的?时候啊,他们其实都在一边期待地听着呢,可你都说了些什么?你有说过一句好听的?话吗?谢轻非,错的?不只是我,起码我还?能安慰他们,陪在他们身边啊。”
她抬眼,看到谢轻非的?背影晃了晃。
卫骋说的?没错,谢轻非是很像辛岫云的?,她遗传了谢湛的?外貌,性格却更像自己的?妈妈,有一切坚韧勇敢的?品质,脾气更加不坏,几乎从来不发火。哪怕听到这个真相,恨她恨得牙痒痒,难听的?话也?没多说一句。
杨幼宜有些失神地盯着她,轻声问道:“你一开始说的?话还?算数吗?你说不会告诉他们。”
她看不到谢轻非的?表情?,只听到她吐出?一句“算”。
杨幼宜还?是不放心,她面对谢轻非的?质问时是不由自主地交代了真相,她觉得这是源自谢轻非自带的?威压,而自己就像个犯人。她并不是不信任谢轻非,如谢轻非那般骄傲的?人是不屑反悔的?,她只是觉得不安全,毕竟这始终是个不稳定因?素。
她又开始后悔方才在言语间故意?激怒她。
如果没承认这一切就好了。
如果谢轻非不知道真相就好了。
如果……没有谢轻非这个人就好了。
那她将会是老师们唯一的?女儿?,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在两?边周旋,就能坦然地拥有一切。
谢轻非用靴子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烦躁道:“走吧,去和他们汇合。”
杨幼宜往陡坡边挪了挪,眼神寸寸发冷,忽然挥舞着空气叫了声“救命”。
谢轻非瞬间转身,眼看着她就要从高处掉下去,当即伸手想?拉住她。杨幼宜飞快闪身,不要命般扑上来抱住谢轻非的?腰,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人往陡坡边缘一推。
天边亮起道四?分五裂的?闪电,“咔嚓”一声响彻山谷,终又回归平静。
对讲机中传来的?杂音打?破了死寂。
“预测……暴雨……回营地!”
杨幼宜脱了力,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心跳声如擂鼓般敲得她头晕脑胀。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试图用颤抖的?手捡对讲机,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按亮了灯。
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觉得快感从脚底一直冲到了天灵盖,真是前所未所的?轻松!
“收到请回复……速……速回!”
杨幼宜看着头顶快速聚拢的?乌云,嘶声响亮地回应。
“收到!”

卫骋脱掉沾满血迹的手套, 摘下几层口罩到空旷处呼吸了会儿新鲜空气。
柏峰递来纸巾让他擦汗,并说:“收到消息说半个小时之后会有场暴雨,让我们尽快撤离。”
卫骋点头, 道:“辛教授那边也都通知了吗?”
柏峰道:“早就通知了,这会儿他们人应该已经齐了吧。”
卫骋道:“我去看?看?,你照顾好伤员, 务必安全下?山。”
“那你快点,这天气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翻脸了。”柏峰担忧道。
卫骋赶到辛岫云的营地, 一帮子?学生已经?准备妥当?了, 辛岫云正清点人数。
小媛眼尖第一个看?到了卫骋, 奇怪道:“卫先生,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轻非姐没跟你在一块吗?”
卫骋心?一沉:“她不在这里?”
辛岫云赶忙问:“怎么了?轻非没回来吗?”
“您先别着急,”卫骋在队伍里扫了一圈, 皱眉道, “怎么没看?见杨助理?”
辛岫云道:“她身体不舒服, 先跟着车走了。”
说罢忧心?忡忡地看?了眼天色, 这会儿吹来的风中已经?裹上水腥味, 皮肤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刮到脸上的水珠。
“我再等等她。”辛岫云果断地放下?行囊。
“来不及了。”卫骋沉声道, “您先带学生们走吧, 我去找她。”
“你一个人要怎么找?现在的形势下?一场暴雨很可能引发山体塌方,这一带又?都是斜坡, 不走就没机会走了!”辛岫云想也不想地拒绝, “这样, 我对这里比较熟, 我去找。轻非是我的女儿, 就算……我也要陪着她。”
卫骋拉住她,“您听我说, 我知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由我去找可以省很多时?间。而且谢轻非的身上有定?位装置,您现在下?山去救援队找一个叫柏峰的人,让他监测我和谢轻非的位置,雨停后带人来山里搜寻。”
“可是……”
“就这么说定?了。麻烦大家把身上的照明装置都留给我,”卫骋收了一堆手电探灯,“你们快走吧。”
辛岫云未及出声阻止,卫骋抛下?一句“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她的”,转身冲进了雨幕。
谢轻非找到能栖身的洞穴时?已经?精疲力竭,拉高袖子?查看?了下?盘踞着整条手臂的鲜红划痕,自己也被这样重的伤势吓了一跳。干着高危职业这么多年也没伤过一根头发丝,人生初体验竟撂在了这儿。
她麻木地将伤口?用身上带的绷带缠紧,血色还是透过白?布晕出。其实身上大大小小的淤伤还有很多,大抵就是太痛了,她甚至没有很激烈的感觉。
做完这一切她又?出了层薄汗,靠在石壁上小口?地喘息。
谢轻非此时?的心?情格外平静,尽管难以动弹,疼痛侵吞了她大半的思绪,她还能在脑海中详细评估自己的伤情。杨幼宜敢从高坡上把她推下?来这点她是万万没想到的,所以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但失重的一瞬间她已经?飞快自救,坠落途中极尽所能拉扯之物,真正因为“摔”而造成的伤害反倒最小。
约定?时?间内她没回去肯定?会有人生疑,就算杨幼宜隐瞒不说,卫骋也一定?会来找她。谢轻非愣了愣,她怎么就这么相信卫骋会来找她呢。看?样子?避免不了一场暴雨,这种情形下?但凡他理智一点,都不会冒险进山。
谁会这么不要命。
靠坐了一会儿,谢轻非感觉呼吸特别烫,费力地抬手摸了摸额头,知道自己发烧了。
朦胧间,她好像又?坠入了不敢面对的黑暗里。
从前在噩梦中,她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面对装着赵景明尸体的毛绒玩偶,已经?发黑的血迹把玩偶表面的绒毛搓得打结,那真是无法?挣扎抽身的深渊,困扰了她几百个日夜。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很少梦到这个场面。她不是警察,不再担有重任,只是一个会害怕会难过会有各种小情绪的普通人,希望有人能来拉她一把,告诉她“不用怕”。
十多年前,这个人是卫骋。谢轻非如?梦初觉,惊讶地想,原来从那时?起就已经?是卫骋了。
又?一声轰鸣的雷响,大雨顷刻间倾泻而下?,耳边一阵滂沱。
谢轻非所在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正好能为她遮风挡雨,且高度也不至于?被地下?翻涌的水浪触及。雨水带来的同时?还有温度的骤降,山中原本就因海拔原因更冷一些,这会儿直接带了凛冽的凉意。谢轻非不禁打了个哆嗦,头脑昏沉感更重,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到。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身子?缓缓滑落,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听到了卫骋叫她名字的声音。
淅沥声渐缓。
谢轻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还活着亦或是已经?死了,眼皮颤抖着睁开,竟被强光晃得一阵痛。
一只手同时?在她眼前挡了挡,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醒了?”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洞里十分明亮,仔细看?是周围摆放了许多强光手电,将石壁的每一处凹凸都照得分外清晰。谢轻非伤得最重的手臂已经?被重新包扎过,这会儿笔直地不能屈动。她动了动脖子?,发现自己居然被卫骋抱在怀里,他的身体是最大的热源,难怪她都不觉得冷了。
卫骋拨开她脸颊上打绺的湿发,说:“等回去了你得跟我好好学急救措施,你的手法?真的很不合格。”
谢轻非另一只手被他的掌心?完全包裹着,一开口?嗓音哑得吓人,“你怎么……咳。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卫骋笑笑,“因为我们很有缘分啊,所以我总会找到你的。”
谢轻非嘴唇翕动了几下?,没像平时?一样和他斗嘴说笑,闭上眼睛道:“你不应该来的。原本只有我一个人……现在你可能也出不去了。”
卫骋捏了捏她的手心?,“谢轻非,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不是来找你殉情,你要有点信心?好吗?谁说我们就一定?出不去了。”
谢轻非纠正道:“‘殉情’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就算我们不小心?死在一起,那也只能叫‘不幸遇难’。”
卫骋道:“那样多不好听啊,后者是迫于?外力,前者……是我心?甘情愿的。”
说话间,光亮忽然黯淡了一圈。
卫骋看?了眼手表,谢轻非问:“怎么了?”
他语气有些沉重,又?很懊悔,“有个手电筒没电了,剩下?的也支撑不了太久。很快就到晚上了,刚才下?过暴雨,搜山队没这么快找到我们。”
谢轻非屈指在他掌心?挠了挠,笑得有些气虚,“怎么,你担心?我会怕?我一直没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怕黑的?我记得我从来没和你说过,但我住院那次你却特地提到了这点。”
卫骋道:“你还记不记得上学那会儿,有一次你被误关在了器材室?”
谢轻非不由得睁开眼,卫骋平视着前方,她只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条和随说话滑动的喉结。
“每次和你们班一起上活动课,我都会……看?你。那天中途被老师叫过去办了点事,回来已经?到放学的点了,遇到你同学却没看?到你,他们也说你可能先走了,但我到教室发现你东西都还在,所以到处找你,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非要找到你不可,后来证明我的坚持没有错。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怕黑,你明明那么讨厌我还是一路跟在我身后,我可庆幸你还有这个软肋了。”
谢轻非忍不住莞尔,开玩笑道:“庆幸?看?到我丢脸就这么开心?吗?”
“因为你好像一直无所不能,我没有什么能让你依赖的地方,就恶劣地希望你也能有害怕的东西,好让我有表现的机会。”卫骋揽住她的力道紧了许多,声音也带着微弱的沙哑,“这么想很自私,因为现实证明我做不到一直陪在你身边,只要想到我不在时?你会遭遇的一切,我就真希望你可以永远无所不能,永远不受任何伤害,哪怕这会让你看?不到我……”
谢轻非痛苦地咳嗽起来,卫骋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比刚开始还要烫很多。她的神志渐趋模糊不清,身上更加软绵绵的。卫骋面对过那么多病患,直面死亡的机会也不少,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
“谢轻非……”他听到自己的声线颤抖到破碎。
谢轻非眼皮又?重又?热,闻声动了动嘴唇。
卫骋立刻俯下?身去,听到她用气声说,“其实,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没有那么怕黑了。”
卫骋怔然追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
“那……你想清楚之后会告诉我吗?”
谢轻非没有回应,她的呼吸已经?很微弱,就像睡着了一样。
卫骋彻底慌了神,摸着她的脸颊想尽办法?帮她取暖,但也什么用都没有。
“谢轻非,你再和我说说话好不好?你现在不可以睡!”
“你、对了,上次在合意镇你不是和我交换秘密吗?我答应要告诉你为什么总和你争第一,你还想不想知道原因?因为……我想让你记住我,想每次都能站在你身边,想多有几个和你说话的机会……这些都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许下?的心?愿。”
“我不爱学习,讨厌做没完没了的试题,也从来没想过当?什么优秀学生。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厉害,我做的所有选择都是想要跟上你的脚步,这一点始终没有变过。”
“谢轻非,我从来没有赢过你。”
“一直以来,你都是第一。”
谢轻非耳边嗡鸣不断,她知道卫骋很慌张地想要她保持清醒,她也努力了,可就是做不到。卫骋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个字词,什么“赢你”,什么“第一”,这人怎么到现在还要比输赢啊?
好想让卫骋闭嘴。
他的手心?也烫,捂得她的手都跟着出汗了,黏腻腻的好不舒服。
谢轻非咬了咬牙,四分五裂的意识终于?聚集了些许,她听到卫骋说:“谢轻非,我要怎么做你才能醒过来,你一定?不要死,我求你……”
死对头央求自己不要死,谢轻非有点感动了。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要留点遗言给他吗?真要说的话,其实没什么好交代的。她这一生唯有父母一事上的疏漏算脱轨,已经?活得够光辉灿烂了,怎么也算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了吧?到这里画句号其实不亏的。
愧疚也有,他不顾危险跑来救她,她对不住他这份好心?。
谢轻非挺想亲口?再和他说声谢谢,嘴唇还没张开,头顶的光亮忽然被遮挡住。
卫骋的气息几乎是瞬间倾轧过来,谢轻非只觉唇上一软。
急切的,滚烫的。
哀伤的,恳求的。
他吻住了她的唇。
谢轻非脑子?里一根神经?彻底断裂,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个问号——
让她非要醒过来问问清楚不可。

冀州人民医院。
谢轻非刚有?清醒的迹象, 疼痛感就从四肢百骸灌入大脑,震得她?头脑嗡了?一声?。
然后她?听到了?辛岫云的声?音,从小心试探到惊喜激动?, 自己被握得紧紧的手上骤然一松,是?辛岫云跑到门口去叫医生。
医生护士们给谢轻非检查了全身,说没事了?, 辛岫云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护士嘱咐道:“病人刚恢复意识,可以适当喂她?点水。”
辛岫云忙止住悲伤, 用棉签先润了?润谢轻非的双唇, 把温水杯里?的吸管小心翼翼送到她?的嘴边。
谢轻非喝了?两口, 嗓子不再那么干涩, 开?口便问:“卫骋呢?”
“他去给你?拿药了?。”辛岫云摸摸她?的头发,有?些感慨道, “把你?带回来?以后他一刻也没有?休息, 你?手臂上的伤口还是?他拜托这里?技术最好的外科医生亲自给你?缝合的, 说如果不是?不方便, 还想自己?上手, 给你?缝得漂漂亮亮不留疤。”
谢轻非皱起眉, 觉得卫骋真是?胡闹。他不是?害怕吗?
说话间房门被打开?, 卫骋还不知道谢轻非醒过来?的事,与她?四目相对, 第一反应是?心虚地躲开?了?目光。
然后抿了?下唇。
谢轻非心里?冷笑一声?。
“阿骋来?了?, 刚刚医生看过说轻非已?经没有?大碍, 你?要不就先休息休息吧, 这儿有?我呢。”辛岫云道。
卫骋拿着电子体温计给谢轻非亲自测了?一下, 确定她?不烧了?才放心,推说道:“我不累, 倒是?您照看了?她?这么久,先回去睡一觉吧。”
谢轻非道:“妈,您去歇歇吧,我有?话和他说。”
辛岫云本还犹豫,听到她?这么说又心下了?然,忙道:“对了?,是?该让你?们两个人好好说说话。”
她?又眷恋地摸了?摸谢轻非的脸,走前带上了?门。
病房内只剩下谢轻非和卫骋,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一个看天花板一个看地板。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你?……”卫骋硬着头皮开?口,“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轻非木然道:“哪里?都不太舒服。”
他一下子有?点慌,俯下身去,“具体位置知道吗?我帮你?……”
谢轻非突然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人又拉低了?几分。卫骋眼睛倏然睁大,从耳尖一直到脖子全红了?。
“你?给我解释解释,”谢轻非嗓音还很沉,却中气十足地发问,“那个时?候……为什么要亲我?”
卫骋沉默了?几秒,忐忑地反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了?什么?”
谢轻非道:“我是?晕了?不是?醉了?,当然记得。”
卫骋顿时?紧张起来?,“那、那……”
谢轻非:“你?说从第一次见到我开?始,就想赢我当第一。”
卫骋:“啊?”
说完她?还很疑惑:“这和你?亲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转移话题。”
卫骋:“……”
谢轻非发现原本紧张得好像第一次入洞房的卫骋渐渐平静了?下来?,气息吐纳非常深长,无欲无求得能立地成佛。
就在她?纳闷的时?候,卫骋问道:“我这样做,你?会生气吗?”
谢轻非愣了?一下,诚实道:“没有?很生气。”
相反,虽然她?昏昏沉沉,感官却在他气息靠近的那刻格外灵敏,所以清楚地记得绵软触碰时?的感觉。以前她?以为卫骋浑身上下就嘴最硬,体验过才发现也不尽然,他嘴唇原来?也挺软的,总而言之……他这种逾矩的举动?并?不让她?反感,比起生气,她?更想知道他这么做的动?机。
“我想着你?会很生气,急着找我问个明白,或许就能坚持下来?等?到救援。”卫骋解释道。
谢轻非听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虽说他的解释针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合乎情理,且也证明了?有?效,但她?想听到的不是?这个原因。
那她?想听到的其实是?什么?
谢轻非皱皱眉,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还没完全恢复,所以脑子混乱。
卫骋又问道:“你?既然不生气……那是?什么感觉?”
谢轻非想了?想,说:“你?技术好差。”
卫骋:“?”
谢轻非:“磕到我牙了?。”
他难以置信道:“没别的了??”
谢轻非偏开?头,不知不觉有?些心虚,佯装镇定道:“谢谢你?来?救我,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卫骋气笑了?,“行?。打算怎么还啊?”
不等?她?说,他主动?道:“我有?个提议。你?不是?嫌我技术差吗?可这种事我一个人也练不来?,要不你?帮帮忙?”
这要求料想谢轻非肯定不会答应,卫骋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没想到她?想也不想应了?:“行?。”
还没来?得及高兴,谢轻非又道:“你?不会我就会,区区……那什么,我还能不如你??”
卫骋:“……你?别后悔。”
谢轻非身体素质很强,早上清醒后到了?下午已?经能起床自由活动?。
她?最严重的伤在手臂上,好险没伤到筋骨,缝合后据卫骋说恢复起来?会很快。她?还自己?一个人洗了?澡,换了?身病号服,盘坐在床上吃不知道哪个热心好人切的水果。
晚上辛岫云的学生们都赶来?看她?,病房里?被挤得满满当当。
他们跟谢轻非其实不熟,但没人不爱嗑CP,话题的中心都放在卫骋是?怎么不顾危险只身进山只为救她?这一点上,言谈间也不叫“卫先生”了?,一口一个姐夫。
“诶?姐夫人呢?”
谢轻非已?经习惯了?这个叫法,道:“我让他去帮我请杨助理了?。”
“杨师姐?说起来?杨师姐自打昨天下山就一直待在酒店里?,不知道是?不是?受凉生病了?。”
辛岫云为照顾谢轻非忙前忙后,确实忘了?这回事,好奇道:“轻非,你?找幼宜有?事吗?”
谢轻非道:“有?些事想找她?谈一谈。”
小媛便道:“那轻非姐,你?们一家?人说话,我们就先走了?。”
“不用,涉及到她?还算什么家?事?大家?都能听。”谢轻非淡淡道。
正说着,卫骋推开?门,身后是?被几个黑衣壮汉跟着的杨幼宜。
谢轻非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辛岫云走上前去,“幼宜,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杨幼宜嘴唇都是?白的,被她?触到时?打了?个激灵,连忙道:“我、我没事。”
谢轻非诧异地看了?卫骋一眼,后者把随行?的人打发走了?,又关上房门。
行?吧,想必是?杨助理不大配合,少爷被惹毛了?。谢轻非心想,他还真是?很在意这件事。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只有?辛岫云还在关心杨幼宜的身体。意识到诡异的寂静后,辛岫云皱着眉道:“轻非,出什么事了??”
谢轻非道:“您不想知道我昨天为什么没及时?下山吗?”
杨幼宜额上的青筋鼓了?鼓。
“因为杨助理亲手把我从高坡上推了?下去,”谢轻非补充道,“通讯设备因此摔坏,我呢,也没办法拖着一身伤走出去,这才没能和你?们会合。如果卫骋没去找我,我现在应该已?经躺在负一楼太平间了?吧。”
辛岫云睁大了?眼睛:“什么……幼宜,真的是?这样吗?”
杨幼宜捏着拳,紧盯着谢轻非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昨天进山之后我分明没有?见过你?,哪来?的机会去害你??”
辛岫云是?绝不可能相信杨幼宜会害人的,但对象是?谢轻非,她?下意识地更相信谢轻非的话,所以即便杨幼宜解释后,她?也没有?立刻相信,反而继续等?谢轻非开?口。
杨幼宜发觉握住自己?的人松了?力,忙反手回拉住她?道:“老师,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您不清楚吗?怎么能仅凭她?一句话就认定我推了?她??轻非,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你?可以私下好好和我说,何必当着这么多学弟学妹的面?污蔑我?”
接二连三有?人开?口为杨幼宜说话。
“杨学姐不是?那样的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对啊,杨学姐平时?对我们很好的。”
“怎么能这么说她?……”
杨幼宜有?了?支持者,更有?底气,她?早就弄明白了?一点,就是?远近亲疏放在任何人际关系中影响力都很大。谢轻非是?辛岫云亲生的没错,但她?们真正相处的时?间能有?几年?陪在辛岫云身边的一直是?她?杨幼宜。更不用提这些弟弟妹妹,他们和谢轻非更是?素昧平生,全无感情基础。
谢轻非年轻,被捧惯了?,想来?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以为叫来?这么多人就能让大家?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实际上只会反噬给自身而已?。人家?凭什么相信她?呢?一个自己?对父母不闻不问,反过来?还要嫉妒真正照看她?父母的无辜者的人,说话能有?多少分量。
“轻非,你?是?怪老师对我太好吗?我知道你?们是?亲人,可我……我对老师也像对亲生母亲一样尊敬。你?懂事一点吧。如果你?实在觉得我的存在很碍眼,那我辞掉研究所的职务好了?。但你?……你?能不能代替我好好照顾她?呢?”
杨幼宜双肩颤抖,拭了?拭眼角的泪花。
“轻非姐有?点过分了?。”
“对啊,杨学姐对老师怎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的,反而是?她?……从没为老师做过什么。”
病房空间不大,学生们的议论声?清晰地传入谢轻非的耳朵。
辛岫云虽然没说话,但看着身边隐忍流泪的杨幼宜,眉宇间凝着纠结。
谢轻非耐心地等?杨幼宜表演完,问道:“你?说你?可以辞掉研究所的职务?”
杨幼宜当然点头,诚恳道:“只要你?能放下对我的陈见。”
“我记得……你?明年博士该毕业了?吧?”谢轻非道,“这么多年走来?,也不容易。让你?辞职的事我说了?也不算,毕竟是?你?自己?考上的。”
杨幼宜短促地皱了?下眉。
谢轻非笑道:“可要是?你?本来?就不符合参考条件,就算已?经成功进了?体制内也能被开?除的。省得你?自己?辞职,显得好像是?我逼你?一样。”
“什、什么意思?”
谢轻非从床头柜够来?自己?的手机,指尖飞快地点了?几下,一段对话就清楚地传了?出来?。
“你?学术造假啊?”
“如果不这样,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我也用成绩证明了?……
“我要改变自己?的处境……抓住每一个机会。”
学生们纷纷惊讶道:“这是?杨学姐的声?音?”
杨幼宜立刻要冲上来?抢谢轻非的手机,谢轻非无意与她?纠缠,任由她?疯了?一般将手机砸碎在地,直到屏幕彻底熄灭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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