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盐有些惊讶地抬眸看过去。
上次他们俩因为谢之平闹成这样,她以为谢珩州甚至都不会愿意主动开口和谢之平说一句话,更别说要开口和他寻求帮助。
是的,帮助。
这件事闹到现在,已经超越了他们这个年龄段该有的能力范畴,如果没有谢之平出面摆平,也很难求到一个相对公正的结果。
谢珩州哪能看不懂她的意思,顿时眉梢挑起:“他好歹是我法律意义上的爸,你名义上的资助人,解决这点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陈盐点了下头,真心实意地赞同附和,眼睛微弯:“嗯,应该。更何况谢叔叔把事情处理得非常妥当。”
她再也没在学校里听见别人肆意议论陈锋。
这已经是件很好很好的事了。
她夸得这么干脆,却让谢珩州心头莫名觉得有抹挥之不去的烦躁。
他不是会忍着性子的人,默了一会儿后,倏然伸出手摁住身旁人细白的后颈,迫使她转过脸来正视他。
“陈盐。”
他总喜欢这么拖腔带调叫她名字,听上去亲密又缱绻。
然而下半句他半眯着眼,不悦地强调。
“你可别忘恩负义。”
陈盐感觉脖颈那一块肌肤在发烫,很快热度上燎,耳根红成一片。
她有些莫名地眨了一下眼睛。
什么忘恩负义?
然而下一秒对上谢珩州的目光后,瞬间明白过来。
他的眼神明晃晃地在提醒她“我才是唯一将你解救的人”。
强势又霸道,甚至不允许她分神去感谢自己的父亲。
“当然,你也帮了我很多,”陈盐看着他有些无赖的模样,不知怎的被逗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想了想又补上, “嗯……比谢叔叔的更多。”
这话听着违心,谢珩州闻言哼笑一声,盯着她没说话,模样看上去并不领情。
他撑在她后方的手还未收回,垂下来的手掌心宽大,小臂修长有力,皮肤下还浮现出一点力量感的青筋。
于是陈盐念头忽起,伸手轻轻牵住他大拇指,幅度微小地轻晃了两下,声音和烟一般掠过他的耳畔:“谢珩州,你最好啦。”
她这般不打招呼突然袭击,令谢珩州浑身都僵了一下,在陈盐看不见的角落,耳尖漫上点红。
然而嘴上却依旧硬得不行,抽手偏开眼睛,轻飘飘地嗤。
“算你识相。”
离放学时间过了好久,周漫芝才拖沓地收拾好东西,瘪脸嚼着口香糖出校门上车。
她将手里的书包交给司机,整个人占据车子后座,很不客气地抬腿抵在前面座椅上。
接着歪七倒八地斜着身子发语音,声音听着有气无力的:“要真是蔺清嘉也就算了,偏偏是那个穷乡僻壤来的陈盐。”
“不过我猜他们也长不了,谢珩州这种人,怎么可能栽在一个乖乖女手上,只不过目前有点兴趣和她玩玩而已。”
“我喜欢了他这么久,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说完这句话,周漫芝的目光不经意扫到车前的后视镜,发现她前方的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人影。
她手里的手机一抖,连忙规规矩矩地把腿放下坐好,叫了一声:“妈。”
打完招呼,周漫芝忽然想起母亲今天强制命令她去给陈盐道歉,让她在学校里丢尽了脸。
她无比委屈:“妈,你今天为什么要逼着我和陈盐低头,明明是她欺负我,把我关在活动室,你怎么还助纣为虐?”
周述玉似笑非笑地盯了她一眼,直盯到她心头发虚,有些承受不住地撇开目光。
“别装了,你是我女儿,你什么性子我了解。平日在学校里都干些什么,我派人一查便知。”周述玉语气平澜无波,丝毫不为所动,“如果她真的能欺负得了你,你早就忍不住和你爸嚷嚷要转学了,还能坐在这和我论短长?”
周漫芝眼见自己的小心思被识破,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把搂住周述玉的胳膊撒娇:“妈,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漫芝,”周述玉叹了一口气,严肃的脸色松动了些,揉了一把女儿的发顶,“我时常在想,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因果报应。我那么恨许以云,恨她当初抢走了我喜欢的男人,抢走本属于我的谢太太身份。”
“可如今你却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她的儿子,为他在学校争风吃醋,使尽手段让他看你一眼,哪怕他根本不屑回头。”
周漫芝第一次听见她说这种话,不由得怔住:“你和谢叔叔之间……”
“我们当初是青梅竹马,长辈亲口定下的婚事,周围人都很艳羡,夸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简直是天赐良缘,”周述玉冷笑,“可那又怎么样,一切的一切,都敌不过那个叫做许以云的女人。”
“妈,你怎么哭了?”周漫芝看着周述玉不知何时变红的眼眶,不由得手足无措。
自打记事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周述玉哭,在她印象里周述玉永远是强势的,自尊心不可侵凌。就连周漫芝最后跟了她姓,也是她女强人事业上的一项凯旋荣誉。
她苍白安慰:“没关系,最后不是还有我爸吗?我爸比谢之平好一百倍。你不是喜欢戒指吗?你看他这些年拢共给你买了多少枚戒指,大到这颗祖母绿,小到路边易拉罐拉环,他什么没给过你,他可爱你了。”
周述玉低头,轻转着自己手上那个硕大的祖母绿戒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见到了谢之平的缘故,她今天变得格外感性。
他依然还带着那枚婚戒,还是深爱着许以云,即使对方已经故去多年。
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周述玉在她四十五岁这年,终于意识到,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周述玉将泪意憋回去,自嘲一笑。
“算了,不说这个了。小陈,直接开车回家。”
车子发动,周述玉升起车窗,脸部逐渐淹没在一片阴影下。
没有人知道,尽管她拥有这天底下几乎所有种类的戒指,但她其实从来都不喜欢佩戴。
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对外宣扬自己喜欢。
仅仅是因为当年二十多岁的谢之平,将她抛弃在婚礼现场,永远欠下了一枚本属于她的戒指。
短暂的周末过后,北沂马上迎来五月月考。
温邵是六班班长兼任学习委员,平时除了听课管纪律之外,还需要去办公室领卷子分发卷子。
陈盐搬位置和他成为同桌,也免不了也要跟着分担一些。
他们俩坐在一块平时几乎都不太说话,偶尔写完卷子翻面后对一眼最后的几道大题,都是为了确认彼此的答案。
陈盐原先还怕换了学校跟不上进度,跟着温邵做了几张以前的校月考模拟题之后,也逐渐开始适应下来。
离开了周漫芝,周围的同学也终于开始展露友善的一面。
陈盐人长得好看,窄双细长的杏眼,肌肤白皙,眉心有一颗很淡的痣,整个人自带清冷的氛围感,不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近。
但是她学习成绩好,尤其是数学,每一次作业发下来几乎都是全对的,这点就连班里头稳坐第一名的温邵也没办法做到。
大家都开始背地押起这次月考的理科第一究竟会花落谁家。
月考一共考两天,第一天统考语数英,第二天分科考理综,留一天给各科老师批改卷子,很快就出成绩排名。
陈盐做卷子的时候体感还不错,其实北沂的教学进度相比嘉城附中来说要快上不少,但她底子好,平时学习进度又会自觉提前,故而补起来也算轻松。
出成绩这天她的后桌贝莉期期艾艾的,轻轻拍了一下陈盐的肩膀,不好意思地说::“前桌,待会儿能麻烦你帮我去后面看一下排名吗?要是低于350名的话,就冲我摇头;高于350的话,就冲我点头。”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陈盐点了点头,顺便还严谨问了一句:“那如果正好350名的话,我该怎么做?”
“那就随便啦,”贝莉沮丧地瘫倒在桌上,搂着她胳膊扁嘴道,“前桌,我发现有些时候你说话自带一种冷萌感。”
陈盐没听懂什么叫冷萌,但是没过多久,温邵便拿来了成绩单粘贴到教室后方的宣传板上,大家纷纷都离开位置凑过去看。
陈盐也轻拍了下贝莉,示意她松手,随后起身走到成绩排名单前。
首先先找了自己的排名,她排在班级第二的位置,第一依然是温邵。紧接着是两个人的校排名,温邵稳在全校第一,而她是第十名。
陈盐又着重看了一下单科分数,他们俩分差主要是差在英语和语文上,温邵的语文分高,足足拉了她六分之多。
快速浏览完自己的成绩,陈盐又将目光下滑,帮贝莉看起了排名。一直到班排名二十多也没找到她的名字,最后在三十名左右的位置才看见,学校排名是四百二十九。
陈盐默了一会儿,直起身转头望向翘首以盼的贝莉,沉重地摇了两下头。
课间结束,贝莉和班上另一个男生被林红渠叫到了办公室。
没过多久,陈盐和温邵两人也一起被叫了进去。
贝莉双手交拧着,难为情地站在林红渠跟前,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
另外那个男生不大服气,梗着脖子嘴硬:“我这次只是发挥失常而已,下一次我肯定能进步两百名。”
“你考三百名那次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现在直接掉到了五百名开外。贺洋,你最近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讲?”林红渠沉着眉宇训斥他。
“还有你贝莉。”
“你之前成绩一直稳在三百多名,这次是怎么回事,直接下降了一百名,你到底想不想考个好大学?”
贝莉被吓得应声“啪嗒”掉了眼泪。
见到温邵和陈盐来,林红渠板着的脸色稍微变得柔和了一点。
“你们两个都是班里的尖子生,眼看着马上就要高三了,时间紧任务重,按理说不应该再给你们分配一些额外任务。”
“但是你们也看到了,他们这两个后进生,平时学习也都挺努力。贝莉每天回去写作业写到凌晨,贺洋更是,最近废寝忘食,都烂了一嘴的口腔溃疡。”
“就是这个名次死活也提不上去,要是现在稍微下点工夫,以后能考上个还不错的大学,如果连老师都不抓上一把,那他们这辈子可能就真的止步于此了。”
“当然,我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你们俩成绩好,老师希望你们能够一对一帮扶一下班里的同学,分享一下你们的学习方法。如果觉得为难的话,现在直接提出拒绝也没有关系的,老师都能理解。”
温邵性格温柔,平日里就会帮同学讲题,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同意了下来。
于是大家将目光集中在了陈盐身上。
“可以是可以,”陈盐沉吟了一下,伸手轻轻拉住贝莉的胳膊,“不过一对一的话,我要选她。”
那天下午放学后,他们四个人留下来专门又呆了一个小时。
陈盐怕谢珩州等久,用手机给他编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今天就不一块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收到他的回复。
狗都不理:[今天柯儿出院,祝晗日组了个局,来吗?]
陈盐抿了下唇,打字。
[我还要给同学做辅导,怕是会到很迟。]
刚发完,手机滴一声发出震动。
狗都不理:[怕什么,我来接你,校门口见。]
陈盐扯了下唇,将手机翻过去,心中掠过一丝很淡的雀跃。
她看了一眼时间,从自己座位的卷子里挑选抽出一张放到贝莉跟前,布置任务:“半个小时,把这张卷子写完。”
贝莉将刚买回来的奶茶放下,踌躇满志地拿起试卷,才扫两眼就泄了气:“前桌,这卷子好难啊,我不会做。”
“这已经是很基础的题了,”陈盐凑近她解释,“只是老师上课讲的例题的几种变形题,只要掌握了这种解题思路,那以后这种题型的题就难不倒你了。”
“我请你喝奶茶,你能不能给我换张卷子?”贝莉讨好地将手边的奶茶推到她手边。
陈盐摁住奶茶的塑封口,又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没门。”
贝莉重重叹气,只能认命开始动笔。
半个小时过后,贝莉将试卷递给她,眼泪汪汪道:“我真的尽力了,前桌。”
陈盐看着卷子上一大片空着的题以及明显错误的答案,逐渐拧起眉毛。
她不自觉抬眼看了一眼温邵的方向。
正巧他们那头也刚好结束练习,温邵也下意识回头寻找她的身影。
对上视线后,两个人同时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临时补课结束,四个人一行向校外走去。
贝莉和贺洋都有家里人接送,温邵打算坐公车回去,他问陈盐:“一块吗?”
陈盐没说话,目光不自觉递向校门口。
贝莉走在她身侧,见状,也跟着她的视线望。目之所及处,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拉住陈盐的胳膊,小声激动道:“前桌,是谢珩州诶。这个点他怎么还没回家,是在等人吗?”
陈盐没应,而是侧过身和他们告别,“有人来接我,我先走了,回见。”
说完,她在贝莉震惊的目光中朝着谢珩州走去。
男生已经单手插兜斜靠等在那辆黑色机车旁不知多久,他将校服换成了件黑色短袖,链条工装裤下面踩了双马丁靴,漆黑的发丝狂乱地散在风里,整个人显得锋利又懒散。
仅仅是等待陈盐走过来的这么一小会儿工夫,蠢蠢欲动想要上来要联系方式的女生就有两三个。
谢珩州面无表情地摆手回绝,侧脸显出几分深邃的冷然。
女生们立刻流露出有些可惜的神情,临走前还不忘瞥一眼他手里拿着的、与他周身气质格格不入的狐狸耳头盔。
打扮时髦的女生压低声音含笑和闺蜜控诉:“早和你们说了,人家一看就像在等小女朋友,都怪你们怂恿,一把年纪丢死人了……”
这话恰好落入从她们身旁经过的陈盐耳中,她侧目脚步微顿。
“陈盐,快点过来。”谢珩州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她站住,忍不出出声催促。
陈盐只好压下翻涌的心绪,加快步伐走到他身边,正要开口说话,先兜头视线一黑。
“试试合不合适。” 谢珩州二话不说将手上那个粉嫩嫩的头盔盖在她的脑袋上,熟练地替她将头盔戴正,咔哒一声扣好系带。
陈盐晃了晃脑袋,感觉尺寸意外合适,既不会太大掉下来,也不觉得头顶很重。她将遮着眼睛的护目镜掀开,露出双星亮的杏眼:“很合适,是你特地给我买的吗?”
谢珩州没回答,瞥开眼睛故意避开这个话题:“你之前说要辅导的,就是刚刚在你旁边的那几个?”
“是啊,不过有一个是我的同桌,名字叫温邵,和我一样被老师拉着参加一对一学习小组。”
贝莉和贺洋此时已经上私家车走了,如今只剩下温邵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在车站等候,似乎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他抬起脸来,冲着这头扬起一个温和良煦的笑。
谢珩州兴致索然地沉沉别开眼,扭头发现陈盐竟然正冲着那头轻轻挥手打招呼,鲜少地露出个笑来。
他顿时有些没来由的气闷,不悦地扯了一把她的狐狸耳朵:“你还想让我在这里站多久?”
陈盐知道他是少爷脾气,难伺候得要命,现在语气已经微微不善,闻言她连忙收回目光主动坐上车子,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们快走吧。”
这次的局约在临京的一家别墅区轰趴馆。
谢珩州和陈盐来得迟,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到了好几个人。
放眼望去,全是她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陈盐不是自来熟的性格,几乎是亦步亦趋紧跟着谢珩州上到二楼。
二楼是一个露台式多功能厅,大家开了音响和麦克风,放起了舒缓的情歌音乐。
台面上已经倒好了酒水,谢珩州走过去拿起一杯,顺势坐到沙发上。他抬颔点了一下身边的位置,示意陈盐坐下。
陈盐身上还穿着衬衫格裙的制服,和这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只能安静地坐在他身侧。
没过一会儿,祝晗日和柯临勾肩搭背地走过来。
和上次见面不同,柯临身上缠着的纱布和石膏全拆除了。他留着板寸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个酒窝,讷口少言,看上去有些憨直。
陈盐整个场子里唯二认识的就是他们两个,于是十分有礼貌地打招呼:“晗日哥,柯临哥。”
柯临反应很正常,冲着她点头笑笑回应。
祝晗日却一下子喜上眉梢,呲着个大牙,笑容简直盖都盖不住。
他身心舒畅地掏了掏耳朵,挤到沙发上凑过去央求陈盐:“妹妹,再喊一声,再喊一声我听听!”
陈盐有些莫名,但还是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晗日哥。”
“嘶。”祝晗日听不得那个字,浑身像是过了电,酥麻不已。
他暗爽完用手肘戳了戳谢珩州,扬起坏笑炫耀:“哎我说,谢珩州,陈盐妹妹平时喊你哥吗?”
“哦对,我听她从来都是喊你全名,估计你是没这个待遇。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特羡慕嫉妒?”
谢珩州被他打趣地哼笑一声垂下眼,一口闷掉手里的酒,这才不紧不慢地找陈盐算账。
他半眯起眼睛,特意明知故问道:“陈盐,你刚刚管这狗东西叫什么?”
“晗日——”
剩下的那个字,他拖长了尾音,迟迟没有说出口。
陈盐没多犹豫地替他接上:“哥。”
谢珩州脸色自然,张口顺势应下:“嗯。”
随后,他挑眉看向无比嘚瑟的祝晗日,不甘示弱道:“这不是叫到了?”
大约过了整整两秒,祝晗日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他恶狠狠给了桌子一拳,脸绿得堪比桌上摆着的西瓜,义愤填膺道:“我草,谢珩州狗比,你要脸不要?”
“居然连声哥都要骗!”
第14章
谢珩州八风不动地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变换了个姿势,整个手撑在沙发背椅上,任由祝晗日在边上打滚叫唤个不停。
他淡淡的目光掠过陈盐的侧脸,声音压着几分琢磨不定的探究:“不过说起来,你好像确实从来没叫过我哥,哪怕是像这种客套的称呼都没有。”
她喊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叫,连少一个字都不肯。
听到这话,陈盐摆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申辩说:“我只是借住在你家,又不是你真正的妹妹,为什么要叫哥?”
私心来讲,她其实有一点道不明的心绪在抗拒这个称呼,也并不想有不知情的人误会他们俩是兄妹。
比起妹妹,她更想当他的一名普通同学,也显得平日里收到来自他的那些关照没那么有目的性。
“我想听,”谢珩州的嗓音不依不饶地响在她耳畔,混了音乐的beat,击着她的心鼓,“陈盐,给个面子。”
一曲唱完,整个多功能厅暂时安静下来,头顶的氛围灯光将他整个人包裹,连额前碎发都淬上了点暖黄色。
许是他投来过于专注的目光催生了一股另类的情愫,陈盐没过脑般溜出一句:“你想好了,要是叫了这回,我可真把你当哥了——”
与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祝晗日一旁的哀嚎:“我草,这是我点的歌!哪个手欠的把我歌切了?”
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嗓门一打岔,谢珩州没太听真切陈盐的话,他懒洋洋地直起身凑过来,光影在游移,瞬间那张好看的脸距离她很近很近,问:“刚刚没听清,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原先那丁点勇气在反应过来后被摔得四分五裂,陈盐现在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
她慌乱摸到身边放着的一个杯子,不管不顾地拿起灌了一大口,因为喝得急,还被呛了一下。
谢珩州也看出她的不愿意,逗够了人,轻笑着抬手摸了一把她的发顶,算是安抚,很快又被人叫走了。
剩陈盐一个人坐在原地。
刚刚那个杯子拿错了,不是预想中的果汁,而是低度数的啤酒。
她抿了一下唇,感觉有抹淡淡的苦意从舌尖一直绵延到胃里,席卷了整个身体。
晚上沾了这么点酒精,陈盐连梦里都有点昏沉,第二天上课时还轻微头疼。
她边写课后作业边捂着额头,听见身后的贝莉关切问她:“前桌,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陪你去趟医务室?”
“不用,我缓一会儿就好。”陈盐拿起桌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很冰,忘记去打热水了,她强咽了两口,感觉头疼症状又明显了一点。
这时,她旁边坐着的温邵默不作声地从桌肚里拿出自己的杯子,冲她笑笑:“我正好要去打水,要帮你打一点热的吗?”
陈盐有些惊讶,怔怔地将自己的杯子送出去。
虽然他们只做了没几天的同桌,但她也知道温邵是个计划和原则性非常强的人,就连什么时候去上洗手间装水也是固定好的,几乎是雷打不动。
现在离他平时的装水时间已经过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水杯里的水也一口没动,陈盐没想通他为什么会多余跑这一趟。
热水被接回来,陈盐吹着散凉,热腾腾的蒸气扑洒在脸上,带来一点熨帖感。
她感觉缓过来了一些,冲着温邵抬头感激笑笑。
“对了前桌,”贝莉神神秘秘地挨着她,“你昨天和谢珩州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坐着他的车走,你们很熟吗?是在那个吗?”
尽管她声音已经拼命压低,但也引得耳力极好的温邵静静看过来。
陈盐被他们俩盯得一哂,解释道:“真的没什么,只是我住在他家而已。”
“……一定要安关系的话,姑且算是兄妹吧。”
谁让他昨天一定要让她叫哥。
陈盐心里轻掠过这个坏念头,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吹着手里的保温杯。
“那就好,”贝莉立马直挺起腰松了好大一口气,连语气也显得开朗几分,“之前好多人都在传,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会和他谈。原来是兄妹,那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你看起来是完美的优等生啊,”贝莉掰着指头数落,“长得好看不惹事,成绩名列前茅,性格也很好相处,总之无论从哪方面看,你和谢珩州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他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唔……长得很帅,家里有钱有势,性格差,玩得花,名气大,总之给人印象好凶,感觉很不好相处。”
“他人其实很好的。”陈盐下意识替谢珩州反驳。
“安啦,你是他妹妹,当然会特殊优待一些啦。”
陈盐握着保温杯的手一滞,刚刚才因为闲聊好上一些的心情瞬间又跌落了回去。
下午的体育课因为六班的老师出差,一班和六班临时并在一块上课。
陈盐从换衣间里换上运动服出来,正好碰上贝莉。
她笑眯眯地挽住陈盐的胳膊,和她说小话:“前桌,听说学校明天要开急救知识的讲座,你参不参加?”
“你去吗?”
“其实我不太想去,要开整整两个小时,感觉听了也没什么用,好浪费时间哦。”
“我要去,”陈盐非常笃定,“很多时候一个小小的举措可以挽救一条生命,多学一点,以后保护自己的方法就能多一个。”
“有道理,”贝莉很快被她说服,更改了主意,“那明天我也去。”
两个班级在操场短暂集合,体育老师清点了一下人数记录考勤,之后便放他们自由活动了。
陈盐在人群里一眼就望见了谢珩州。
祝晗日和柯临两人一左一右走在他旁边,他换了一套短袖长裤的黑色运动服,宽肩窄腰,腿格外长,手臂上的青筋顺着动作轻微浮出,颇具力量感。
他破天荒系了一条发带,暗红色为他添了几分少年感,眼睛漆黑而锐,唇角挂着懒洋洋的笑,整个人意气风发。
这样的谢珩州无疑是耀眼夺目的,操场上无论是在或者不在上课的学生,目光都会不自觉投放在他身上。
陈盐隐约听到他们讨论说要打篮球赛,贝莉瞬间眼睛都亮了,说什么都要扯着她去篮球场。
“其实我们班和一班还有点旧怨,”贝莉告诉她,“毕竟两个班在年级里一个是尖子班,一个是差生班,免不了要被时刻比较。”
“每次教务处夸一班,我们班总会跟着挨骂。有一次周主任可过分了,就因为一班是先进班集体,我们班被扣了好多卫生纪律分,他居然让我们集体去操场罚跑十圈,甚至有女生体力不支昏倒了都还要继续跑。”
“这次终于被刘鹏他们逮到机会,待会儿肯定打得很凶。他们都是校篮球队出身的,应该输不了。”
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了球场。
除了一班和六班的人外,还有许多其他听到风声前来凑热闹的学生。
大家将看台围了个水泄不通,陈盐将好不容易抢来的座位让给了贝莉,自己则端着水杯去了一旁的树荫下。
这个位置既晒不到太阳,又能隐约看见赛况。陈盐非常满意,干脆坐下来乘凉。
她不太懂篮球规则,唯一看得明白的只有不断变换的记分牌。
那天光线从香樟树叶间漏下,很快又被晃动的影子撞碎。
谢珩州出手几乎不遗余力,稳稳压着六班的人打。
一连被抢了好几个篮板,以往六班那些篮球校队人的优越感已经消失殆尽,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几乎是在机械地进攻。
记分牌被飞速翻动,分不清是自己班还是隔壁班的尖叫声沸热了整个场子。
最后一个定胜负的三分球投进时,自始至终只埋头打球的谢珩州忽然抬头,撩起眼皮逡巡了一眼场外,像是在找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