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陈盐,你未免有点太记仇了,不过是昨天不明状况怼了你几句,你就这样折腾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陈盐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有些无奈地小声辩驳。
话音未落,便见谢珩州顺势点了下头,话锋一转:“得,那我现在和你赔个罪,出门请你吃顿好的。”
“啊?现在吗?”陈盐吸了下鼻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快要八点了,“现在还有饭馆开着门吗?”
谢珩州挑了一下眉峰,似乎对她的质疑有些不满:“这里可是临京,赫赫有名的不夜城,就算是凌晨出门也饿不着你那装不下几两肉的肚子。”
“换衣服下楼。”
陈盐乖乖哦了一声,从衣帽间里拿了一件衣服和一双鞋出来。
垂眼一瞧,意料之内又是条粉色的公主裙子,布料做工都很好,握在手里像是一团流动的云,不用想都知道价格不菲。
她轻轻叹了口气,闭着眼认命地接受谢家父子如出一撤的直男审美。
换好衣服后,她想了想,又折返回去从自己的床头柜里拿出谢之平给她的那沓现金,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衣兜里,这才出门。
下楼时看见谢珩州正站在楼梯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掷抛着手里的车钥匙。
他侧着头举着手机接电话,表情淡淡的,但是神色明显看着比平时柔和一些。
陈盐走过去,只听到听筒里传来一声短促模糊的“渣男”,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随即电话便被挂断。
是女朋友查岗吗?
陈盐胡乱臆测,不自觉悄悄收紧了手心。
谢珩州见她下来,目光不自觉扫了一圈。
陈盐其实很适合穿淡粉色,她身材纤细皮肤白,及肩的顺直黑发在灯下散出一圈淡淡的光泽,短裙子显得俏皮甜美。
虽然眼神很冷淡,但依然透出几分邻家妹妹的气质。
谢珩州喉结轻微滚了滚,随后拿起手边的一个头盔递给她,示意她戴上。
“很远吗?”陈盐边戴头盔边问,声音有些闷闷的。
“十分钟。”
谢珩州径自跨坐上门口停放的那辆机车,片刻后回身看她。
陈盐松松扣上头盔的卡扣后才察觉尺寸太大不合适,护目罩掉下来,差点遮挡住她整张脸。
她连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头盔,单手努力地想要调整系绳的距离。
“好了吗?” 谢珩州有些不耐烦了。
“马上好马上就好。”
她说是这样说,但实际越急越容易出错,怎么拉也拉不动那根调节绳。
谢珩州冷眼盯着她折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认命叹了口气,冲她招手:“过来。”
陈盐手还扶着头盔,身子一顿,最终还是不太情愿地慢慢走到他的跟前。
谢珩州低头先帮她扶正头盔,另一只手绕过调节绳,轻轻一拉,在她细瘦的下颔处收紧距离。温热的指节不经意间蹭过她的侧颈肌肤,带着点酥麻痒意。
她瞬间抬起下巴,有些别扭地将系带从他手里扯回来,结巴道:“好、好了。”
头盔重量有点重,压得她脑袋发沉,但好歹掉不下来了。
陈盐不敢再耽搁时间,临到这个点,一天没吃东西的肚子也开始有些饿了。
她踩着机车边缘轻盈一跳,稳稳地侧坐在谢珩州车座后头,车身连晃都没晃,好像没什么重量。
谢珩州从后视镜里睨了她一眼,确认她坐稳了,这才拧把手发动。
谢珩州开车速度比陈盐想象中要快上很多,每每遇到红灯刹车时,即使她已经牢牢扶住后把手,身子还是会依着惯性轻轻撞上他的后背。
离得很近,陈盐甚至能感受到他瞬间绷起的背和衣角清淡的皂香,她悄悄红了耳廓,忍不住又拘谨地保持距离往后挪了挪。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陈盐从他的机车上忙不迭跳下来,短短一段距离坐得她有点腿根发软。
已经有人点好了菜大声招呼谢珩州过去,陈盐凝目看向那边,发现在座的人还不少,不由得迟疑地愣在原地。
他的朋友……这么多吗?
祝晗日远远看见谢珩州的身影,用力挥手和他打招呼:“珩哥!这边这边!”
谢珩州走过去,看到他身边的人时眉宇又是一拧,抬脚就往祝晗日屁股上踹:“你怎么又把柯临弄出来了?再这样小心他明天被医院扫地出门。”
陈盐顺着他的话看向柯临,他的脑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手臂和腿上也打着石膏,一副典型住院病人的模样。
“这不是看这里热闹嘛,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祝晗日被踹了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连声讨饶,“事不过三,我发誓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谢珩州冷声嗤笑,显然不信他那套说辞。
祝晗日重新坐回凳子上,目光顺势落在谢珩州身边的陈盐身上,下一秒瞪大了眼睛:“我去!谢珩州你个狗比,兄弟局居然还不声不响带个姑娘来,真够仗义啊你。”
“看到你脱单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话音刚落,桌上好几个人看向她。
接收到这些打量目光,陈盐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手臂,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胡说什么,”谢珩州无奈驳斥,抽开两张相邻的椅子,用桌上的纸巾在其中一张上仔细擦了一遍油污,这才示意陈盐坐下来,“这是我妹。”
“什么妹?表妹?堂妹?”
“暂时在我家借住的妹妹。”
祝晗日一口可乐直接喷出来,呛咳了好几下,心领神会地冲他比了个大拇哥。
懂了,情妹妹。
他殷勤地冲陈盐伸出手:“你好,妹妹,我是珩哥兄弟,叫我祝晗日就行。那个打了石膏的病患是柯临,可以叫他柯儿。”
陈盐硬着头皮回握了一下,又马上放开:“你好,我叫陈盐。”
祝晗日还在那很热络地问:“哪个陈?哪个盐?言语的言还是妍丽的妍?你的名字叫着真顺口,谁取的?爸爸还是妈妈?”
陈盐被他接二连三的言语攻势砸懵了,好半天找到空挡回复一句:“是盐水的盐。”
祝晗日注视着对面女生白皙清冷的脸,意犹未尽地还待再说,谢珩州在桌下用力踢了他一脚,面色冷冷地制止:“少问两句,吃你的。”
祝晗日连着被踹了两脚,终于撇嘴消停了。
谢珩州和老板打招呼加了两盘串,烤好后全部放到了她的跟前,又为她要了一杯鲜榨橙汁。
“你不吃吗?”陈盐问他。
“嗯,不饿。”谢珩州说着灌了一口面前的啤酒。
他不饿,陈盐是真的饿了,此刻也顾不上周围人都不认识的尴尬,直接埋头认真地吃烤串。
这家店的烤牛柳做得是真的不错,肉质多汁又嫩,撒了一点辣椒粉和芝麻,很合陈盐的口味。
但她吃不了多少辣,没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发热,散落的发丝还总是掉下耳际,垂落到脸颊前,非常碍事。
陈盐想将头发绑起来,摸到腕间才发现出门没有带皮筋,于是只能懊恼作罢。
这副模样被无意间转头的谢珩州尽收眼底。
他看着面前女生因为辣椒泛红的脸颊,额头和脖子浮起一层薄薄的汗,模样看上去热得不行。
他的眼神微动,没有说话。
十几分钟后,陈盐感觉自己吃饱了,停下了筷子。她的食量小,盘子里的量没怎么减少 。
似乎觉得有些太浪费,她犹豫地盯着面前的那些食物,思索着要不然等一下打包带回去,明天热一热还能够再吃一顿。
然而还没等她将这个念头付诸实际,就听她旁边的谢珩州问:“吃不下了?”
陈盐下意识点头,而后又飞快摇头,认真道:“要不我再吃点吧,等我缓一会儿还能再解决掉一些。”
大家都吃得这么开心,她吃这么少属实有点败兴。
谢珩州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抬手将她面前的那两盘冷掉的串拿走,端到了自己面前。
同时还不忘冷嘲一句:“这么多人缺你这张嘴巴了?吃不下犯不着硬撑。 ”
陈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低头三下五除二吃掉两口串,声音轻轻的,带着点疑惑:“你刚才不是说不饿吗?”
“现在忽然又饿了,”谢珩州面无表情地咽下嘴里已经变得硬邦邦难嚼的羊肉,“用不着你管。”
最后吃完散场,陈盐起身打算去结账。
尽管谢珩州提前吩咐过说这一顿他请,但是两个人的生活费现在都在她的手上,他身上几乎身无分文,又哪里来的钱请客。
陈盐权当青春期的男生要面子逞能,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捏紧衣兜里的现金,抿着唇霍然从座位上起身。
“干嘛去?”谢珩州像是在她身上安了一只眼睛,懒洋洋叫住她。
“付钱,”陈盐言简意赅,“然后你送我回家,我今天功课还没写。”
谢珩州扬了下眉:“不用,这里连个收银员都没有,饭钱都是按月结。”
陈盐明显不相信。
然而她在摊位上绕了一圈,确实没看见收银的。
唯一一名疑似老板的人,此刻正在隔壁忙忙碌碌地摸牌打麻将,见她走近连忙道:“哎哎,别来找我收钱,我身上可没零钱兑给你。”
陈盐只能既尴尬又无奈地站在原地。
谢珩州意料之中地挑了下唇,他起身冲着麻将桌那头打了个招呼:“老孙,先走了。”
说完懒散地经过陈盐,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腰,示意她也一起走人。
陈盐抿了下唇,又回头看了眼老板,这才听话地跟着他离开。
走出一段路后才发现,谢珩州去并不是原先车那边,而是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她顿时有些着急,加快脚步走到他的身侧,嗓音认真地重新声明了一遍:“谢珩州,不早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从前陈锋从不让她十点以后单独出门,她一个人在家里时也保留了习惯,以至于现在马上九点半,她心底莫名油然而生一股不安。
谢珩州盯了她一眼,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站在这里等我几分钟,马上回来。”
原来只是买点东西,陈盐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谢珩州没玩够,打算换个场子开第二轮。
目送着谢珩州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便利店门后,陈盐靠着树干低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自己脚上穿着的那双小皮鞋。
鞋头圆圆的,鞋带上还钉着几颗浑圆的珍珠,簇新发亮,不染灰尘,和她以前那双洗的发旧的男士运动鞋长得完全不一样。
可是那双运动鞋很舒服,跑起来也轻松,不像这双一样,看着很好看,实际上已经轻微磨破了她的后跟,怎么穿都觉得不合脚。
陈盐正盯着鞋子上的珍珠扣发呆,忽然感觉眼前视线一暗。
她以为是谢珩州回来了,然而一抬头,却发现是几个陌生的男人。
陈盐心头微震,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便利店的方向,背在身后的手骤然一紧:“你们有什么事吗?”
那些男人染着不同颜色的发,嘴里还叼着根烟,一面说话一面喷出烟雾来。
其中那个绿毛道:“少给老子装蒜,方才我明明看见你和谢珩州那小子混在一块,模样亲密得很。怎么转眼就不见他人,躲债躲去哪了?”
“债?”陈盐疑惑地反问,“他欠你们钱了?”
“是啊,数目还不少呢,”绿毛又点了根烟吞云吐雾,把陈盐呛得咳嗽起来,眼神不怀好意,“他没和你说,又故意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难不成是想要用你抵债?”
周围的男人们听了,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模样看着白生生的,年纪估计也不大吧。”
“长得还挺正啊,搁学校里至少也是个校花级别的。”
“如果你陪哥哥们玩一晚,我们可以考虑将他欠下的利息一笔勾销。”
男人的手指挑起她的黑发,陈盐背抵着树干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来越近,背在身后的手用力到泛白。
就在这时,离她最近的那个红毛忽然被人薅住头发往后扯,发出一声慌乱的惨叫。
谢珩州眉眼沉沉,锋利中透着一股戾气,毫不客气地对着脸发狠揍了几拳,将人揍得鼻血直流,捂着鼻子躺在地上哀嚎。
他一把扯过陈盐的胳膊,将人牢牢护到身后,即使是以少对多,依旧满脸桀骜不驯,不曾退让半分。
谢珩州的视线冷硬地扫过这群人,嗓音发寒:“碰她试试看?”
绿毛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谢珩州,你可要想好了。今天你单枪匹马,再怎么逞凶斗狠,也打不过我们兄弟伙八个。”
“更何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我说,你实在没钱的话,不如直接认怂将你身后那个姑娘交出来。不然你们俩今晚,都免不了吃点苦头。”
谢珩州面色不改,却将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眼神发沉地歪了下脑袋,极度不爽地准备迎上去揍人,手臂却忽然被陈盐一把握住。
她的手心冰凉,明明力道也不大,但不知道为何,就是轻易地制住了他。
“他们带了武器,是械斗,”陈盐唇色白得厉害,又收紧了手指,“你别冲上去硬拼。”
刚刚在对峙时她便留意到了,对方手后一直遮遮掩掩地拿着什么东西,等到有人微微转身的刹那,寒光一闪即逝,她瞬间反应过来了。
是刀,他们有刀。
谢珩州沉默了一瞬,随即轻笑讽道:“他们还真怕我,都八对一了还要带家伙来,真有够丢人的。”
陈盐此刻心跳得很快,但与此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打架是不行了,她从谢珩州的身后站出来,掏出口袋里那一沓现金,佯装镇定地说:“我有钱,他欠你们多少钱,我还给你们。”
话音未落,那一沓钱瞬间被男人们蛮横地抢了过去。
“少了,”黄毛叼着烟数钱,即使极力憋着,也难以掩盖眼角眉梢溢出来的喜悦,“那小子上个月7号和我借了三千五医药费,老子他妈的人好,只给他算十一个点的月息,如今满打满算也过了一个多月了,这点钱,只不过还个零头!”
他自顾自喜形于色,却没料到陈盐蓦然开口反驳:“不可能。”
小姑娘的声音虽有些颤抖,但是非常清晰,几乎是斩钉截铁,惹得谢珩州侧目静静看了她一眼。
“今天还没过零点,不能算作一天。所以按你说的来看,我们应支付三十九天的本金加利息,十一个点的月息应还——”陈盐仅仅顿了三秒,很快又流畅接上自己的话,“四千七百五十块三,但你刚刚从我手里掳走的现金一共五千整。”
她将手伸至黄毛面前,面色还是苍白的,却透着一股执拗的勇敢。
“所以说,这里的钱不仅已经还清了债,还多了不少,你得找我们两百四十九块七。”
黄毛盯着她的手,不由得傻眼了。
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瞬的沉默。
真的假的?哪有人算数算这么快的?
似乎是不信邪,绿毛特地掏出手机来,对着屏幕一番敲敲打打,确认半天后,终于得出来一个差不多的答案。
他惊呼:“我草,还真是多了个二百五,牛逼啊!”
刚说完,他的脑袋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黄毛一把把自己嘴上叼着的烟拿下,气急败坏骂道:“二百五!二百五!我看你就是个他妈的二百五!”
“忘了说,”谢珩州在一片混乱中半真半假地提醒道,“刚刚我过来前已经让店员报警了,要么你们现在拿着这笔钱滚蛋,要么等会儿留下陪我们一起去趟局子。”
“反正你们都是老面孔了,应该也无所谓吧,顺便还可以拿着你手里的钱,和余警官好好解释一下偷放高利贷的事。”
“谢珩州,你够种!”黄毛犹疑地盯着他,似乎是在确认他话的真实性,然而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坦然,叫人一时捉摸不透。
黄毛看了一眼手里的钱,咬咬牙:“这次就先放过你们,下次再找你们算账。”
说罢招呼那几个小弟走了。
他们才刚走出不远,谢珩州立马抿着唇拉住陈盐的手,带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跑。
夜风重重拂面而来,他个高腿长,步子迈得又大,一瞬间就跑出去好远。
陈盐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累得气喘,边跑边问:“为什么跑这么快,你不是说报警了吗?”
刚刚谢珩州神情自若,底气十足,这架势把她也给唬住了,连带着心跳都变得安定了不少。
然而他回头侧睨了她一眼,嗤道:“怎么可能,我他妈一出门就看见他们把你堵着,早就……”
“……哪来的时间找人报警。”
谢珩州的声音混着吹来的猎猎风声,时重时轻地在耳边响,故而陈盐也没听得太清楚。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机车,跑得胸口都快要爆炸,撑着膝盖急促地喘息着,后知后觉地冒出点后怕的冷汗来。
与她这副狼狈模样相比,谢珩州倒是面不改色,甚至还能靠着机车游刃有余地嘲她太差的体力。
“不过刚刚你倒是出乎我意料,挺能耐。”
他懒洋洋扫了她一眼,拎着头盔重新套在小姑娘的脑袋上。
“胆挺大,还以为你只会哭鼻子呢。”
路灯昏黄的光打在他侧颔,额前漆黑的碎发透出薄薄的光。
他的眼神像是阵火,慢慢燃过她的心口。
陈盐刚刚才平复了呼吸,心跳又开始加快了起来。
夜风吹起她的纱质裙摆,也吹乱了她颊边的发丝,陈盐伸手捋了一下,没拂开,反而顺着风的力道重重扬起,飘落在眼睛前。
她有些无奈地摘下头盔,抬手慢慢地顺着发丝,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劫后余生,还是由于什么别的原因,心底蓦然涌出点难言的躁意。
而这时谢珩州冲她伸出手。
姿态随意闲散,像极了无意之举。
陈盐垂眸,看清东西的同时,动作缓缓顿住。
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松松缠绕着的。
赫然是根还未拆封的黑色皮筋。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直到上楼走到各自房间门口,陈盐才忽然轻轻拉住了谢珩州的衣角。
“有事?”谢珩州看上去已经有些困了,狭长的眼睛半眯着,看上去不甚耐心。
“也没什么,”陈盐背在身后的手拧了拧,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声音很轻,“……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刚刚的那些钱全部都拿来还了债,现在我手头上一分钱都没了。”
谢珩州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只是这个事。
他掀起眼皮,不以为意道:“放心,明天就把钱还给你,今晚先委屈你垫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用还我。”
陈盐着急地走近两步解释:“这钱本来就是谢叔叔给我们俩共同的生活费,但是我在这里有吃有穿的,没有什么要额外用钱的地方,所以那些钱本来就是留着要给你用的。”
谢珩州眸光微动,盯着小姑娘近在咫尺的面容。
她用他刚买的皮筋在脑后绑了个低马尾,整个人显得白净乖巧,眼神清淡又认真。
“所以呢?”谢珩州难得起了点逗弄的心思,故意低下头来和她平视,“既然说是留给我用的,现在又在和我撒什么娇?”
她哪有在撒娇?
陈盐睁圆了眼睛,很是不解。
谢珩州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用下巴指了下自己快被攥变形的衣角,冷嗤反问:“这还不算?都快赶上耍流氓了。”
陈盐轻“啊”了一声,像是被火燎到了,迅速放开了他的衣服。
她着急起来的时候是有这么个毛病,总紧抓着别人不松手,生怕对方听一半跑了。
她背着手支吾道:“我的意思是,现在你的生活费都被我拿出去花光了,你这一阵可能都没钱用了。”
“什么叫被你花光了?”谢珩州被她的逻辑逗出个笑,“照你这说法,你还得赚钱还给我?”
他只是顺嘴开个玩笑,哪知陈盐还真点了下头:“要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出去做兼职把钱给你。”
谢珩州收敛笑容,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抬手不轻不重的敲了下她的额头。
“我不需要,好好待在家里做功课。那钱是给你的,我明天还你。”
“怎么会,那钱——”陈盐揉了揉额头,还待要再说,被他不耐烦地打断。
“我上高一后就已经不问他要钱了,谢之平那点生活费我压根看不上,”谢珩州语气淡淡的,睨了她眼,“那债我其实一个月前就已经还上了,是他们那群人故意唬你的,想看看你会不会给钱。”
陈盐闻言懵了,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眼圈都有些红了:“那怎么办呀谢珩州?”
“什么怎么办?”
谢珩州看着她这副没骨气的模样,哼笑一声。
“那笔钱也不能算完全没作用,至少今晚没让我打成架,明天不用顶着张破相脸挨骂。”
他伸手漫不经心地蹭了下她的下巴。
“所以说,别苦着张脸了,难看得和哈巴狗似的。”
“赶紧给小爷呲牙乐一个。”
陈盐回到房间,整个人还是愁眉苦脸的。
她从来没有拿到过这么多钱,本来想要好好替谢珩州保管的,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别人骗走了。
陈盐懊恼地坐在书桌前,正对着那张还未拼好的照片上的自己。
她望着那张笑得灿烂的脸,悔恨地轻喃道:“陈盐,真的笨死了你!”
说完,又十分泄气地埋脸趴在桌子上。
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好,翌日早上,她顶着个大大的眼圈下楼,看清餐桌上忙碌的人时,后背心虚地一僵。
谢之平出差回来了,正在动手给他们盛早饭的豆浆。
他看见陈盐,眼镜折射出点温和的光芒,招呼道:“洗漱完快下来吃饭盐盐。”
陈盐慢吞吞地挪了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乖巧应道:“谢叔叔早上好。”
谢之平笑着摸了下她的脑袋。
在她坐下后不久,谢珩州的房门也被砰一声推开。
他松垮地背着个单肩包下楼,破天荒在短袖外穿上了校服外套,看见谢之平时只是顿了下,很快神色如常地抽开椅子在陈盐对面坐下。
“怎么样盐盐,”谢之平舀了勺豆浆,目光审视般缓缓扫过两人的脸,“叔叔不在的这几天,谢珩州有没有给你惹麻烦?”
谢珩州剥鸡蛋的动作一滞,饶有兴趣地抬眼看向陈盐。
他也很想听听她在谢之平面前究竟会怎么说他。
毕竟这两天他把这小姑娘扔在厨房不闻不问一个晚上,把人家弄出去吃路边摊,还差点带着她打了个架。
她不擅长撒谎,估计马上要冲着谢之平告状了。
陈盐本来在慢条斯理地吃包子,闻言咽下嘴里的食物,不假思索道:“没有,他对我很好呀,没有惹麻烦。”
她是嘉城人,说话腔调习惯性将最后一个音拖长,声音听上去温温柔柔的。
说完,似乎怕谢之平不信,又补充道:“他每天都按时上下学,也没有去打架。叔叔你看,他脸上一个伤口都没有。”
谢珩州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
得。这姑娘还学会给他打掩护了。
虽是这样想,他的唇角却忍不住勾了一下,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
谢之平虽然深谙谢珩州的本性,但见陈盐这副笃定的样子,也不由得信了几分,连带着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他破天荒给谢珩州夹了个包子:“知道好好上课就好,有什么缺的尽管和我说。”
“不用。”谢珩州冷然回拒,碰也没碰他夹来的东西。
他瞟了眼埋头吃饭的陈盐,顿了下,又道:“不过你生活费给得太少了,和以前不一样,我们现在可是两个人花。”
“这么吝啬,我还以为谢氏明天就要倒闭了。”
谢珩州的语气不算客气,甚至还有些讽刺挖苦意味。但是谢之平听了丝毫没生气,反倒既诧异又惊喜地看着他。
在他的印象里,谢珩州从来不会主动开口和他要钱。这小子硬气得很,就算哪天饿死在街头也不会和他服软。
他反思自己给的钱确实是太少了,还不够买一双鞋,连忙从钱包里又取了一沓。
“我手头现金不多,等会儿再让老陈去银行取点儿。要不直接转账吧,现在小孩儿都流行手机支付,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也不安全。”
手还没碰上谢珩州的书包,便被他一把避开了。
“给我干嘛?” 谢珩州有些不耐地扯了下书包肩带,指了下陈盐,“给她啊。”
“哦对对对,我给忘了,你们两个现在的钱是交给盐盐保管,”谢之平极有眼力见的换了个对象,笑眯眯地看着她,“收下吧盐盐?”
平常陈盐都是乖巧无比,今天她和烫着了一般绷直了背,怎么着也不肯收下来。
“收下吧,”谢珩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睨了她一眼,“过两天你就要去北沂上课,中午吃饭同学聚餐,教辅费资料费打印费,哪个不需要钱?”
“你不需要我还需要呢,你也不想看见同学背后说我是个穷鬼吧。”
陈盐在心里腹诽,明明昨天还和她说上高中就不花谢叔叔给的钱了。
更何况以他的家境来看,一双普通的鞋可能就大几千块,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会说他是穷鬼。
尽管这么想着,她最终还是抿唇把钱收了下来。
万一哪天谢珩州真的没钱又有急用呢?那她这里还能给他存着点。
谢之平的空闲时间只够他陪两个孩子吃个早饭,吃完又急匆匆奔去公司开会。
临走前他嘱咐陈盐将东西都收拾好,明天转学手续就能办好,可以去学校上课了。
“对了,过几天又下雨降温,盐盐你记得提醒谢珩州穿件外套,他这个人天冷也不爱添衣服,天天穿着那破短袖到处晃,也不怕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