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生春日—— by绘雾
绘雾  发于:2024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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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应着直觉抬头,正好看见山坡的?一角开始猛然塌陷,无?数的?碎石正直冲着这一片方向砸来。
陈盐脑中有?一瞬的?空白,瞳孔骤然紧缩。
是山体滑坡了!

第67章
安全区域设立在皖庆的宜永区, 这里的地势高,即使是暴雨下?得最大的那两天,水位也才到小腿的位置。
为了容纳更多人, 宜永连夜在?会?展中心、体育馆等空旷地搭设了好几个救援分点, 大批的被困人员被临时安置在?这里, 获得片刻的喘息时间。
何伟然?跟着几名同事一起挑着担架, 将凌灵从?车里接出来,片刻都不敢耽搁, 直奔最近的医院。
“来几个外科医生!她需要马上做手术!”
□□度的气温, 他热得浑身都是汗,将凌灵交给护士后, 这才扶着膝盖艰难地喘着气。
来医院的人比往常剧增了两倍左右, 仁安医院也是设立的医疗救援分点之?一,整个大厅都是或坐或躺的病人,甚至还能看见几个大着肚子即将待产的孕妇。
凌灵一直高烧不退,右手的手臂都高高地肿起来了, 骨裂淤着淤血,从?之?前的红色逐渐变得黑紫,看上去既恐怖又吓人。
没?过多久, 之?前带走凌灵的护士去而复返,匆匆对着何伟然?说:“不好?意思, 请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是她同事。”
“是这样的, 目前初步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病人的情?况我们也已经了解, 是需要尽快进行手术, 但是医院已经没?有多余的医生有这个档期,都已经排满了。”
仁安医院里的好?几名专家?医生都被抽调到外面支援前线, 目前医疗团队极其空缺,好?多医生都有好?几台手术要忙,临时的紧急手术很难安排下?来。
“要不您还是赶紧联系一下?别的医院医生吧,尽快转到别的医院去。”
“我们是别的市过来的,连皖庆的路都不认识两条,去哪找医生?”何伟然?听后有些傻眼,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护士,你有没?有认识的其他医院医生,能做外科手术的,先帮我们联系联系?”
护士摇了摇头,脸上也露出为难的神色。
一道低醇的嗓音忽然?从?他们的后头传来,语调清晰:“隔壁的德树医院,距离这里五公里左右,里面有几个外科医生是从?临京那边刚被抽调来的,如果动作?快点送过去的话,能赶得上安排第一台手术。”
何伟然?回头,看见谢珩州穿着深黑色风衣,踩着黑靴朝着他们这头走来。他不穿白大褂的时候给人的压迫感深,没?有口罩遮挡,薄单的眉眼下?露出高直的鼻和锋利的薄唇,是很有攻击性的拽痞长相,和在?医院当谢医生的时候判若两人。
何伟然?差点没?认出来,好?半天才哑口唤:“……谢医生?你也来皖庆出差啊?”
“不是,” 他口吻懒散地答,“我来找人。”
“陈盐呢?”
“她不在?这儿,”何伟然?边根据他提供的手机号打出去给凌灵办理转院,边解释,“我们的人分成两拨了,一拨负责把被困的人员顺利送到安全?区,另一拨继续留守在?灾区执行救援工作?。”
“师妹现在?还留在?天罗山呢,忙着继续救人还没?出来,”他笑着提议道,“你要去找她的话,和我们返航的船只一块呗。”
谢珩州正要点头,听见旁边的护士说:“天罗山?我刚刚才听新闻说天罗山现在?已经被封锁了,不允许任何船只车辆进出,好?像是出事了。”
闻言,一股不可?名状的焦躁瞬间将谢珩州的心席卷,他绷直着下?颔,语调发硬地沉声问:“那边怎么了?”
护士急着把手里的东西送去导诊台,没?工夫继续留在?这里继续闲聊,指了指输液室屏幕上方播放的新闻:“喏,正好?在?播。”
“目前皖庆强降雨已致1047.3万人受伤,146人遇难,已启动三级防汛响应工作?。”
“今天上午10时29分,皖庆市锦平区天罗山发生一起山体滑坡,伤亡人数不明,基于灾情?原因,天罗山随时有可?能出现第二次山体滑坡,已致搜救工作?无法第一时间完成,目前现场已封锁人员进出,”屏幕中穿着雨衣拿着话筒的女生在?风雨中目露沉重,“本台记者应诗绮,为您报道。”
“疯了……”何伟然?手里的手机重重砸落在?地面上,呆滞地望着新闻屏幕,半晌后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老子他妈的还有很多队友都在?天罗山!!”
他疯了一样冲过去,对着屏幕眼眶猩红地大吼:“救人啊!!凭什么不救人!!这么多的人命啊!!”
“里面灾民的都已经基本转移了,只剩下?他们了……”何伟然?是现场唯一一个了解天罗山实况的人,一个大男人不争气地哽咽着,颓然?跪坐在?地上,“只剩下?来救援抗洪的警察们了……”
谢珩州身子绷得越来越紧,背过身抬手拨通了一个电话。
“……谢之?霄,我需要一架能够进行搜寻救援的直升飞机。”
“现在?,马上。”
昏暗的洞口几乎透不出光亮,却是一个天然?的临时休憩所。
陈盐抱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气息终于喘匀。
三个人的对面,还坐着一个瘦弱的男人,正仰面躺着休息,看不清神色。
两个小时前,陈盐察觉到地面震动,第一时间拉起两个还在?闲聊的孩子往震源两侧撒腿就?跑。
山体滑坡从?远到近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而范围却又这么广,只有拼尽全?身力气跑到安全?地带,才有可?能活命。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脑中只剩下?一个信念,就?是赶紧跑。
正跑着,从?身后窜出来一个人影,边跑边脱衣服,嘴里还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眼睛虚无地盯着前方,仿佛在?追逐着什么东西。
他本来跑得比陈盐还要快几分,很快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手里那个不离身的包重重掉在?地上。
男人立刻停下?脚步,扭曲着往回爬,想要拿回那个包。
陈盐就?落后他身后几步,拼尽全?身力气帮他将那个包踢了出去,正好?踢到了他的脚边。
两人继续不管不顾地往前奔,才停下?脚步,后头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一阵天崩地陷,整个山脚都快被滚落的土石淹没?了。
“你疯了吗?”陈盐现在?想起来,依然?还是气得全?身都在?抖,无法平静,“包重要还是人重要?你要不要命了?”
“当然?是包重要,”男人已经恢复了点理智,不再像之?前那样笑得诡异,不假思索地回答,笑得露出一口发黄的烂牙,“你懂什么?这里面装着的东西,给我千金都不换。”
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疯癫,嘴里也总在?说一些疯话。
陈盐不太想继续理他,站起来去找水源。
周围都因为山体滑坡被摧毁得不成样子,在?这荒郊野岭的,吃的大概率是找不到了,但是不能没?有水。
他们和大部队跑散了,即使是有人来救援,也不一定能够找到这边来,如果不自救的话,怕是会?死在?这里。
陈盐去外面逛了一圈,河流小溪没?看见,雨水倒还能接一点过滤了喝。
她找了个容器放在?外面接雨水,走回休息的山洞。
“姐姐,我有点饿了。”那个留着西瓜头的小孩已经缓过神来,看见她回来,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声,“你口袋里有吃的吗?”
陈盐望着他渴盼的双眼,叹口气,手掏进口袋里,将东西一一拿出来。
只剩点纸巾,还有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巧克力。
陈盐继续掏,手摸到一个别针样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之?前怕丢了特地带在?身上的警号。
陈盐将东西都放在?手心里,淡淡示意:“都在?这里了。”
对面的男人无声息地瞟来一眼,目光掠过陈盐的手,顿了顿。
“我想吃巧克力。”西瓜头眼巴巴地说。
陈盐将那块巧克力一分为二,爽快地分给了两个孩子吃。
很快,对面那个中年男人也坐不住了,他浑身开始颤抖起来,极力在?压抑着自己的异样。
“我、我有事,出去……出去一下?。”
还没?等陈盐说些什么,他已经自顾自地兜头出去了,急得连他那形影不离的包都没?拿。
等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西瓜头迫不及待地和陈盐汇报:“姐姐,你刚刚出去的时候,我看见他在?翻自己的包。他的包这么大,里面肯定藏了不少吃的。”
西瓜头咽了咽喉咙,脸上老大不高兴:“怎么说我们也救了他,他有吃的东西居然?都不分给我们。”
“我偷偷去看一眼,里面都有什么。”
“不可?以,别人的东西,不能乱翻,这是礼貌。”陈盐沉下?脸,想要教育他。
但西瓜头充耳不闻地已经来到了那个包旁,直接将包从?地上捡起来。
包里有点重,小孩子的力气小提不动,没?两步就?掉在?了地上。
借着洒下?来的月光,陈盐彻底看清了包里头装着的东西。
全?是用小塑料袋封好?的袋装□□和药丸,上面有圆珠笔标好?的印记,每一包都有着令人心惊的熟悉名字。
她浑身血液一时间全?部倒流,甚至有点克制不住地眩晕,放在?膝盖上的手关节用力到泛白。
原来里面满满装着的。
男人说千金不换的。
一直偷偷藏着的东西。
居然?是毒品。

“天气原因,禁止起飞。”
H64号飞行员祁航切掉飞机上的通讯无线电, 嚼着嘴里的口香糖, 看向坐在副驾驶的男人:“老谢, 还在下雨, 天气太恶劣了,塔台会?管制, 没法起飞。”
“即使我们是发小, 这忙我也帮不了你。”
谢珩州黑眸中涌动?着辨不明的情绪,指骨寸寸捏紧, 冷鸷的下颔绷着:“以你的估计, 需要多久?”
祁航摇摇脑袋,身子仰躺在座位上放松:“说不好,老子只会?开飞机,又不是天气预报员。得看老天什?么时候赏脸, 能停止下雨了。”
他?点了点操纵杆:“我知道你着急救人?,这样的雨继续下说不定还会?引发泥石流,山上的人?撑不了多久。”
一滴雨点从高空砸落在机前玻璃上, 绽开朵透明雨花,逐渐地越来越多, 汇聚成蜿蜒的水流。
机舱中一时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雨声, 和因焦急而压抑着的沉沉呼吸。
“那要是强制起飞呢?”谢珩州的声音破雨而出, 重重砸在两个人?的心头。
祁航望着外面开始逐渐趋停的雨势, 眼中噙着一抹玩味的疯劲, 不置可否:“皖庆都下了这么多天雨,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停了。”
“不如我们玩个大的, 就赌赌看,这场雨过后,到底会?不会?放晴。”
“赌注就是——”
谢珩州偏头,两人?对视,无言又默契地碰了个拳。
“我们俩的命。”
西?瓜头望着掉在地上的背包,和一袋袋倾泻而出的粉末,蹲下身有些不知所措地想?要将东西?从地上捡起来。
“为什?么这个叔叔包里,放着这么多面粉和糖啊?”
“别碰!”陈盐的声音极其严肃,将小男孩惊了一个激灵,差点向后摔倒。
“我叫你不许碰!”
西?瓜头从没见过陈盐这么生气的样子,连忙举起两只手过头顶,解释道:“没动?,姐姐,我没动?。”
下一秒,他?就愣住了,因为他?看见陈盐的眼睛突然变得通红,像是有泪水在里头打转,里面写满了悲怆和痛恨。
西?瓜头被这样的神色吓得扁起嘴,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事?惹她生气了,连忙哭着嚎自己以后再也不敢了。
陈盐闭目平缓了一下心头汹涌的情绪,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将东西?收拾好拿起来,不顾外面还下着雨,走出去将背包里的那些东西?一袋接着一袋的拆开,抖到地面上销毁。
因为毒品的量太大,在一个地方堆积成了小山,陈盐抬脚狠狠地踩上去,盯着它们直到和肮脏的泥土混合,直到被落下的雨水打湿融化,直到消失殆尽。
不断有水珠顺着下颔滑落,已经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眼泪。
她重重碾着这些东西?,像是碾着打向母亲的那颗子弹,碾着曾经落在陈锋尸身上的那些针口,碾着倾轧在年幼的她肩膀上的沉重大山。
那么用力,那么决绝。
直到有个人?影将她狠狠撞开,大叫着扑到地上,将那些粉末连同着泥水挖到怀里,捧到手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滑落:“我的钱!我的钱!谁把它倒了!谁把它倒了!”
他?整个身子都几乎埋在土里,整个人?脏污不堪,忽然怨恨地抬起头望向陈盐,语气幽幽:“是你,是你翻了我的包!”
“妈的,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男人?暴怒地从地上爬起来,往陈盐的方向迅速逼近,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即使他?已经因为吸毒的原因,整个人?样貌改变了不少?,长袖下都是破裂开来的脓疮,原本强壮的身子消瘦了,变得骨瘦如柴。
但他?的力气依然还是很?大,只扣着陈盐的肩膀,就让人?动?弹不得。
还好陈盐在警校的时候被训过格斗术,抬腿狠狠顶在他?的下腹,趁着他?力气疼得松懈,反拧过他?的右臂,压下脑袋将他?死死摁在地上,质问道:“你是不是不仅自己吸毒,还贩毒?”
“对啊,”男人?整张脸都被埋在土里,声音闷沉却得意,“我卖这一包就能赚万把块钱,全卖了就能去临京买房买车,不仅如此?,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找我买,我还能赚更多的钱。”
“丫头,你说这算不算得上是笔划算买卖哈哈哈哈。”
陈盐深呼吸了一瞬,手上不自觉更加用力,看着那男人?的脸在土里越陷越深,整颗头都开始涨红:“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将这些毒品流出去,会?破坏掉多少?人?的家庭和人?生?”
“那他?妈关我屁事?啊!”男人?已经因为缺氧开始奋力挣扎起来,“我只管挣钱,哪里还能管别人?的死活。就算不是我卖,也会?有别人?卖。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陈盐语气淡淡:“再说这样的话,信不信我在这弄死你?”
“你不会?的……”男人?喘着粗气大笑,笃定道,“因为你是个初出茅庐满脑子正义的愚蠢警察,你干不出这种事?!”
“你不仅不会?杀我,你还会?出手救我。”
他?感受到陈盐摁着他?后颈的手有一瞬间犹豫的松动?,连忙趁机将脸从土里拔出来,顾不得已经没入鼻子的尘土,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两个孩子听到动?静从洞里出来,不知道看着他?们打架看了多久,见陈盐放了手,立马跑过来站到她的身边。
“没想?到吧……”男人?眯着眼睛,“我居然能认出你的身份。”
“干我们这一行?的,都得对警察格外敏感,你太嫩了,不像局里那些老条子那样油滑,一个眼神我就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他?坐起来拍了拍手上的脏土:“行?了,还是赶紧找找怎么出去吧,这么长时间也没看见一个人?来,估计是把我们遗忘了。”
“这地踩着不大对劲,没准还会?塌第二次。”
话音刚落,地面好似又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震感。
陈盐的头皮发麻,抬头望去。
和噩梦重演一般,又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场景。
山体二次滑坡了!
只是这次和上次有些不一样,与灾难一同来临的,还有一架迅速往这边开来,已经放下救生梯的直升机。
陈盐望着站在直升机舱门门边的那道熟悉人?影,整个人?身子僵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全化为了心头难言的委屈,刺激得鼻酸,眼前立刻不争气地被摇晃的泪水蒙住。
她的嗓音里有述不尽的依赖,不由自主地往那头奔走两步,带着颤抖地唤着他?的名字:“谢珩州……”
“嗯,我在。”谢珩州额前的发被风吹起,露出英挺的眉眼,亦深深地望着她。
即使两个人?的声音都被螺旋桨的声浪给吞没,但是光凭着唇瓣的翕动?和眼神的一瞬对视,彼此?滚烫的心意就能被传达。
“快上来。”谢珩州伸出手,想?要将她拉上机舱。
然而陈盐却弯腰,将地面上够不到梯绳的两个孩子抱起来,率先交到了谢珩州的手中。
山石越逼越近,直升机已经无法继续停留空中,被迫往空中飞去。
陈盐见两个孩子平稳落地,放下心来,往后退助跑了两步,跳起来勾上了不断上升的救援梯。
在她之后的那个男人?,连忙也依法炮制地紧跟了上来。
就在他?们攀上救生梯往上爬不过几分钟,蕴含着极度危险的泥石流已经将他?们之前踩着的那片土地尽数冲垮,飞起来的泥水甚至都要溅到露在外面的手臂。
就差那么一点,他?们就要命丧在这里了,所有人?的心里都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后怕。
直升机不敢在这里停留,继续往前开,去寻找一个降落点。
然而在这时,男人?却又开始浑身不对劲起来。他?眼神呆滞,站在救生梯上全身抽搐,仿佛是忽然开始毒瘾发作,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紧紧拉着手里的绳索,但也好像力不从心,怎么拉也拉不住。
陈盐下望的时候察觉到他?的吃力,内心不由得陷入了剧烈的斗争中。
她救还是不救?
这男人?贩毒吸毒,丧失了作为人?该有的良知,已经触及了陈盐的底线。
他?无妻无子,孤身一人?,就算现在掉下去,也只会?当他?在洪涝或者?泥石流中遇了难,世?上不会?有人?会?为他?感到惋惜难过。
只要他?掉下去,世?界上就会?少?一个被毒品驱使操控的败类。
她忍不住冒出阴暗的念头来。
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做到袖手旁观呢?
陈盐抓着扶梯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手心里渗出点汗。
“拉我一把,我快坚持不住了,谁能拉我一把……”男人?的力气已经到了尽头,尽管很?不甘心,仍然看着自己的身子以一种缓慢地速度在往下掉。
他?握着梯子的手被摩擦得生疼,额头汗如雨下。
就在男人?的手即将滑落扶梯的那一刻,从上方伸来一只纤细的,拥有女性力量的手,牢牢拉住了他?细得吓人?的胳膊,阻住了他?下跌的趋势。
“你说得对。”
陈盐被他?带得身子重重一晃,白皙的脸因为使力而变得涨红,但是那双杏眼里沁着的光摄人?,仿佛海湾亮起的灯塔。
“我就是个初出茅庐满脑子正义的愚蠢警察。”
“所以不论?你是谁,我都会?救你的。”

第69章
将男人彻底拉上机舱的那一刻, 陈盐的手臂都快要脱臼,手指撑着地面,从掌心沁出的汗水几乎要将地面濡湿。
直升机飞行得并不?算平稳, 遇上气流整个机舱都会颠簸一下, 她从舱门处被生生震到后舱座位旁。一抬头才发现, 除了他们?几人之外, 飞机上还有不少熟悉面孔的伤者。
陈盐一一扫过他们挂着彩的面庞,从之前实习时处处和她作对的同事, 到带领他们?四处增援的郑威义, 庆幸得几乎就要掉下眼泪。
还好?,还好?有这么多人还活着。
飞机飞行逐渐趋于平稳。
她吸了下鼻子, 从地上爬起?来, 还没来得及转身,整个人就被扣着脑袋落入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中。
这次不?同于以往,拥抱的力道发了狠,很紧很重, 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嵌入怀里,就连肩胛骨都开始微微泛疼。
陈盐整个纤细后背撞上舱壁,被这个拥抱撞得几乎有些喘不?上气, 但她抿着唇,依旧任受任予。
谢珩州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 呼吸破天荒发着抖, 从他身上蔓延出?的暴烈不?安情?绪快要将?她也一并淹没。
“我没事……谢珩州, 我真的没事。”她伸手一遍遍轻摸着他的发顶, 艰难地出?声安抚。
已经是初冬的天气, 两个人的体?温却像是燃烧的炉火,高居不?下, 肌肤相贴的地方甚至隔着衣料都
出?了汗。
陈盐伸手握住他的大掌,贴到自己面上检查,努力地笑:“你看,什?么事都没有。”
谢珩州意味不?明地顺着她的动?作垂下眼皮,忽的单手制住她的下巴,下一秒吻就不?声不?响地压了下来。
这些天来所有的愤怒、慌乱、焦躁都融进了这个吻中,他难得粗暴,长驱直入,将?她的那点舌尖都纠缠吞没,痞坏地啃磨她发红的唇瓣。
说是在接吻,不?如说是在咬人。
陈盐五指紧攥着他的衣领,眼角掉下一连串眼泪,有些生涩地踮起?脚尖回应。
咸湿的泪落到相贴的唇角,谢珩州动?作一顿,立刻伸手将?陈盐低下的脸捞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别哭,陈盐。”他的嗓音微哑,粗粝的指腹抹过陈盐的肌肤,轻啄着她的唇角,吻势逐渐变得温柔缠绵。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陈盐不?会坦白这几天究竟有多少次徘徊在生死线,亦如谢珩州不?会告诉她,到底赌上了什?么,现在才能够站在这里。
他们?只是通过眼前的舷窗,在嘈杂的螺旋音浪里,在近千米的高空中,静静望着终于跃出?阴暗云层的悬日。
赤霞黄昏的光涂抹在了现场每一个人的面庞上,映在眼底熠熠发亮。
风息雨止。
天终于开始放晴了。
祁航是违背塔台命令强制起?飞,在航道降落时免不?了费了一番周折。
飞机安全降落在地面发出?沉重声响的一瞬,不?仅是机舱的人松了一口气,围在降落跑道上焦急等待着飞机降落的所有人心头也不?免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今日16点57分,H64直升救援机克服了恶劣天气、能见度低等困难,只身出?动?搜救,平安顺利救出?27名天罗山被困人员,”应诗绮眼周还有偷偷哭过的痕迹,播报时却弯着星眸拿着话筒,语气喜悦,“目前皖庆天气逐渐转晴,市政府紧急请求派遣东航多架直升机参与此次救援行动?,继续在天罗山区域搜寻被困人员。”
“相信这几架搜救机汇聚了万众期盼,定能力派万难,皖庆加油!本台记者应诗绮,为?您报道。”
舱门在眼前被缓缓打开,第一个落地的人是漠着脸吐掉嘴里的口香糖、摘掉通讯耳机的祁航。
他向来我行我素恣意惯了,干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仿佛家常便饭,径自走进机组专用?休憩室里,拿了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大口。
“祁航!”之前只出?现在通讯耳机里的女声这次真真切切地响在他的耳边,小姑娘急得头发都跑散了,耳朵上的通讯耳机都忘了摘,气喘吁吁地找他算账,“我和你说过了吧,今天天气不?好?,不?准起?飞,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特?立独行,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祁航不?紧不?慢地瞥了她一眼:“担心我?”
“你的建议我都听到了,但很遗憾,我这人比较特?立独行,塔台管制约束不?了我。”
他眉目浪荡含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凑在她耳边轻声暧昧道:“只有女朋友才能约束得了。”
“你要不?要试试?”
很快其他人也下了直升机,又新增了一批病人,医院的人手不?够,谢珩州只能够先去帮忙。
陈盐还要押送那个吸毒男人,特?意落后了众人几步:“走吧,和我去自首。”
她本来不?离身的手铐因为?逃命早就不?知道被甩落在了哪里,一摸后腰只剩下一把随身的配枪。
陈盐看着男人走路都打晃的身子,本来警惕放在腰后的手不?免松开,只淡淡地撇了下下巴:“你走前面。”
经过这点时间的休息,男人的神智好?像恢复得正常了点,能清楚地说话了:“……我如果去自首的话,会被判什?么刑?”
陈盐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催促着他走。
“是死刑,对不?对?”男人被押着踉跄地往前走了一步,不?死心地追问她,“不?是说自首的话,能够酌情?减刑吗?”
陈盐越听神色越冷:“如果你走私得少,当然可?以酌情?考虑。”
“但你贩卖多少的量,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她的话语似利箭刺在男人的心窝,“光你这次运的那一大袋,就足够你在牢里吃十几年的牢饭。”
“更别说继续顺着你这根线往上查,不?仅是你,还有你的那些同伙,都迟早要落网。”
男人被她说得彻底不?再说话了,低垂着头往外走。
何伟然听说陈盐被直升机救了下来,连忙从医院奔过来找她。
“师妹!陈盐师妹!”
最外圈还站了许多媒体?,何伟然几乎是挤开人群进来的,望着她眼含热泪:“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凌灵师姐怎么样了?”陈盐关切地问。
“她已经做完手术了,伤口有些严重,现在还没醒,她爸妈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想尽量等她情?况好?转醒了之后再通知她的父母。在此期间,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那就好?,”陈盐放下心来,顺手将?何伟然悬在腰后的手铐摘了,拿了就走,“师兄,借这个用?一下。”
何伟然腰间忽然一松,熟悉的感觉又传来,他往后一摸,已经空空如也。整整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追了两步陈盐离去的背影惊叫道:“喂喂!怎么回事?老?不?声不?响偷拿师兄的装备啊!”
陈盐顺利借到了手铐,示意那个毒贩男伸手配合。
男人眼神飘忽,有些不?情?愿地伸出?了左手。陈盐率性地拷在他的手腕上,正要扣上另外一只的,腰后忽然一凉,转眼间男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抢到了陈盐的那把配枪,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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