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后我觉醒了血脉—— by不问参商
不问参商  发于:2024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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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若站在河岸向下望去,便可看见岷江水位在缓缓升高, 风雨中,江水冲击着河床, 浩浩汤汤向前。
岷江沿岸当属扶风郡的地势最低, 在这样的压力?下, 扶风郡中两年?前才修整过?的堤坝有不堪重负之势。
暴雨持续不停,终于,堤坝承受不住江水的冲击,在密集雨声中轰然垮塌。
“岷江决堤了!”
到了此时, 扶风郡郡守才终于慌了, 早在数日前, 便有修士卜出大?雨或会持续数日,有大?凶之兆, 却并未被?他放在心?上。而到了现在, 一切都晚了。
江水携不可挡之势铺天盖地而来, 淹过?草木山石,需要两人才能合抱住的老树被?拦腰折断, 混入江水中,很快便将沿岸田地屋宅尽数淹没。
抬眼望去, 只见水天已成一线,浑浊的泥水席卷着断枝枯叶,碎石砂砾滚滚而来,许多?人尚在睡梦之中就被?这头巨兽吞没。
扶风郡水患之事很快便被?上报淮都,不过?为了遮掩自身?疏漏与无能,扶风郡守自然用了不少春秋笔法,将上万黔首百姓的死伤轻描淡写地带过?,同时请闻人骁减免扶风郡来年?赋税,以赈济灾民。
这已是旧有惯例了。
因地势之故,自上虞立国以来数百年?间,岷江沿岸常有水患发生,最多?的时候,十年?间竟有六次,所?以朝中众人也都不觉扶风郡决堤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循旧例处置便是。
诸多?朝臣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能踏入这座大?殿的都是身?居高位者,扶风郡的水患就算再严重,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上虞东境共有十三?郡,原本大?都在赵氏控制下,前日闻人骁以封应许为棋,将其中玉阳等四郡赐给?他为封邑,撬动赵氏布局。
如今赵氏彻底倾覆,东境便重新回到闻人氏掌控之中,于是该为扶风郡心?忧的也该是闻人氏,众多?世族心?道,洪水又没有淹没他们的良田,死的也不是为他们缴纳赋税的丁口,那他们还有什么必要心?急如焚?
闻人骁如何看不出他们心?中所?想,冷肃的脸上不见多?少表情,沉声下令将东境中王族围场向寻常黔首开放,容其入内采食果?木,捕获渔猎以活命。
同时遣派身?为国君第二子的闻人符离亲自前往扶风郡,调配存粮赈济受灾民众。
对于淮都众多?朝臣而言,这不过?是件小事,不必放在心?上,甚至还比不上连日大?雨令其心?情烦闷来得要紧。
不过?部分底蕴深厚的大?世族府邸中布下的阵法禁制有改换天时之效,虽然需要消耗的灵玉不少,但这些大?世族又何曾会少灵玉,都城大?雨倾盆,府宅中却是郎朗晴日。
朝堂之事一向与千秋学宫关系不大?,在学宫进学的弟子多?以修行为重,不曾入朝,不过?诸多?世族子弟还是从长辈闲谈中听?闻了扶风郡水患一事,也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姚静深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望着没有停歇之势的大?雨,脸上笑意淡去,显出几分沉凝来。
陈肆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窗外雨势不停,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连日大?雨,他总觉得连周围灵气都变得粘稠湿润起来,叫习惯了晴朗天气的陈肆着实有些不舒服。
这是陈肆记忆中,淮都城下过?最长的一场雨。
两日后,廊下,姚静深负手?而立,望着屋檐连成片的雨幕,神情凝肃。
“先?生在想什么?”萧御行至他身?旁,温声问道。
少年?着月白?深衣,如朗月清风,一身?气度少有人能及。
“我在想,东境如今该是如何情形。”姚静深眼中透出难以掩饰的忧色。
数日暴雨后,淮都城中积水几乎到了及腰高,令人寸步难行,禁卫正驱使役夫冒雨疏通。
淮都尚且如此,雨势更大?的东境又该是什么局面??
姚静深心?中笼上了一重难以言说的阴霾。
他希望是自己多?虑了,但……
淮都城被?笼罩在一片雨声中,七日后的夤夜,自东境而来的使者扣响宫门,惊醒了睡梦中的君王,片刻间,一处又一处的灯火被?点亮,原本沉寂的宫城像是瞬息醒转过?来。
宫婢提着灯在前引路,风雨中,符灯摇晃,发出簌簌声响。
几名武者形容堪称狼狈,踏入君王寝殿时,湿透的衣袍在地面?留下深深水迹,他们没有余暇打理,跪伏在君王面?前,将东境情形一一说明。
在扶风郡受灾后,接下来数日,东境大?雨并未停歇,反而更有转大?之势。暴雨令岷江彻底陷入了狂怒,直到几人出发之时,岷江两岸七郡之地都已被?水患波及。
这七郡中,就包括闻人骁赐给?封应许为封邑的玉阳等四郡。
照这样的情形下去,七郡之地最终会被?尽数淹没!
因水患搅动天地灵气,包括扶风在内的七郡中都陷入了灵气暴动,在其中施展术法也就变得尤为艰难。如此情形下,传讯术法也失了效用,封应许这才会派几名长于速度的武者不分昼夜赶回淮都求见君王。
至于被?闻人骁派去赈济扶风郡的闻人符离,在察觉扶风等七郡陷入灵气暴动后,便坚决不肯踏入七郡范围之内。
他怎么可能为了赈济灾民以身?犯险,不过?是些微贱庶民罢了。
不管是闻人氏,还是上虞大?小世族,都没有人觉得他的选择有什么不对,国君公子的性命,的确要比那些微贱庶民贵重得多?。
在江水肆虐之时,东境七郡中的地方豪强便率先?撤离,甚至郡守及其麾下属官也先?后逃离,完全不曾考虑过?郡中黔首百姓的生死。
这些庶民黔首不过?寻常凡人,他们中许多?甚至不知前几日岷江发生了什么动荡,更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危急之际,是封应许以东境武道之首的身?份接掌七郡事务,安排人疏散民众,又请来郡中诸多?仙门弟子联手?,想以术法设法缓解雨势,平息水患,却只是治标不治本,甚至有不少修士因在暴动的灵气中施术受到反噬重伤,
不过?数日间,岷江两岸玉阳等七郡黔首庶民死伤者众,更有上万人失去土地屋宅,沦为流民。
此为天灾,非人力?可改,而今最好的办法似乎也只有安排七郡庶民撤离,但要安排上百万凡人离开故土,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封应许在与河工一道勘察过?岷江情形后,听?取河工意见,上奏闻人骁,请他以王玺挪移山河,令岷江改道,救东境黔首于水火。
还穿着寝衣的闻人骁坐在上首,神情莫测,难辨喜怒。
大?渊立朝时,赐王玺于诸侯执掌疆土,诸侯国内山川河海皆受其敕封,唯有君王可以王玺改变山势水脉,而寻常修士若擅动河山,必受其反噬。
烛火摇曳,闻人骁的面?容显得有些诡谲。
次日,闻听?封应许的奏议,朝堂上爆发出一阵哗然之声。
“不可!”当即便有人站出来表示反对,“岷江若改道,玉阳等七郡水患是能得解,但曲梁却要变为一片湖泽,那里可有我上虞最好的灵田!”
只有这些饱含灵气的土壤,才能种出上品灵植,为上虞诸多?大?世族瓜分,不容旁人染指。而现在,封应许却提出要岷江改道,流经?曲梁。
难道他们要为了些微贱庶民,舍弃能种出上品灵植的良田么?!
这些庶民终究是死不绝的,等洪水退去,再过?上几年?,自然就像野草一样再长起来,何必为他们的生死烦忧。
东境七境的惨象似乎与淮都城中的诸位贵人并无太大?关系,岷江水患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因此而死的诸多?黔首百姓只是一个不值得在意的数字。
所?以,他们绝不会同意令岷江改道。
自东境而来的武者看着这一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东境七郡上百万黔首百姓的生死,就这样无关紧要么?!
但任他们如何愤懑,都无法改变君王与世族的想法。
形势已至如此地步,即便数名七境甚至八境修士联手?也难以力?挽狂澜,不如就任洪水蔓延,至多?也不过?是淹没七郡之地,届时江水自会沿地势而下。
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没有想过?,七郡上百万生民要如何在洪水肆虐前尽数撤离,更没有想过?他们在流离失所?后,要以何为生。
或许对世族而言,这并非什么坏事,失了屋宅田地的庶民,便只剩下卖于他们为奴一条路。
姚静深在听?说这件事时,也并不觉得多?么惊讶。
这世道本就如此,不止上虞,过?往数千年?,同样的事在九州上曾经?不断上演,从未止息。
“我要去一趟东境。”窗外暴雨不停,熏着檀香的静室中,他看向姬瑶等人,温声道。
桓少白?等世族出身?的几人都有些莫名地看向他,姚先?生为何要去东境?
“去救人。”姚静深平静回道。
“难道先?生您有旧识在东境七郡中?”陈肆忍不住问道,心?中又觉得奇怪,姚先?生的旧识也该是修士罢,若是身?有修为,应该不至被?岷江水患困住才是?
姚静深要救的并非什么旧识,而是那些与他素不相?识的东境七郡庶民。
他已是五境圆满的修为,但就算是这般境界,也无法消弭东境水患。
但那又如何?
能救得一人,便是一人,这是姚静深一直以来践行的道。
他无法左右淮都城中这些上位者的选择,但至少可以决定自己怎么做。
“为什么?”姬瑶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开口问道。
她不明白?。
她当然不明白?,即便最羸弱的神族,也能轻易湮灭人族不朽境的大?能,又怎么会为洪水这样的天灾所?苦。
神族更不必像人族一般食五谷而生,他们不会在失了屋宅田地后冻馁而死,所?以对长在九霄神域的姬瑶而言,大?约很难理解一场水患会给?凡人带来什么。
她更不明白?的是,姚静深为何要为与他并无关系的东境庶民冒险。
他们的生死,与他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们都是人。”姚静深温和地看着她,认真回道。
而他也是人。
同为人族,他既然得天命偏爱,身?怀远胜于常人的力?量,本就该庇护弱者。

在姚静深的话出口后, 室内陷入一片寂然。
钦天弟子中?,只?有?陈云起是真正出身乡野的庶民,妙嘉虽是孤儿, 但自幼长在钦天宗, 又何曾知晓生民之艰。
此时人族九州仍笃信王权天授, 诸侯的权威来自大渊天子敕封,而世族为?诸侯治理疆域, 他?们的血脉天生尊贵,而庶民奴隶之子注定微贱, 存在的价值便是以劳作供养诸侯世族。
因此如桓少白,萧御和陈肆这等世族出身的子弟, 不说将身份低微的黔首与奴隶视作随意践踏的草芥, 但也的确不会将其性命看在眼中。
他?们自幼所受的教导便是如此, 所以当听到姚静深的话时,心中?惊异不必言说。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神情分明显出几?分不认同?。
十余年间形成的固有?认知,又怎么会轻易被?改变。
姚静深对他?们的反应也不觉意外, 温声道:“你们可愿与我同?行?”
同?他?去看看那些从未被?他?们放在眼中?的生民。
萧御与桓少白对视一眼, 一时没有?说话。
便在气氛有?些凝滞时, 姬瑶突然开口道:“好。”
顿时,其他?人都用有?些意外的目光看向?她。
姬瑶倒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值得匪夷所思?的, 姚静深所思?所想, 与她从前在九霄神域上所见都不同?, 她觉得好奇有?什么奇怪。
谢寒衣嘴角抿出浅淡笑意,大约是在场除了姚静深外, 唯一不觉得意外的人。
他?所认识的阿瑶,本就是如此。
谢寒衣抬手向?姚静深一礼:“姚先生高义, 我愿同?往。”
他?出自蓬莱,而蓬莱的道,从来都是兼济苍生。
陈肆看了看姬瑶:“阿稚去的话,那我也去……”
他?可是阿稚的兄长,当然要陪着她!
萧御沉默片刻,也道:“愿随先生同?往。”
他?答应了,桓少白便也无可无不可地应下,至于?叶望秋和妙嘉自不必说。
宿子歇见他?们都要去,也就随大流地答应下来。他?其实并?不认同?姚静深的话,但只?是去东境一趟,又没有?什么危险,去便去了。
洪水或许能在朝夕夺走凡人性命,却?不能将修士如何。
于?是钦天上下,除了上了年纪的吴长老,都准备远行,为?此,离开千秋学宫前,姚静深去见了许镜。
无论如何,他?和姬瑶都还挂着学宫客卿的名?头,要离开理应告知许镜这个学宫祭酒。
何况姬瑶离开,那每七日的阵道讲学也要暂歇。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千秋学宫弟子都得知了钦天将往东境一行,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实在不能理解姚静深的做法,毕竟学宫弟子多是世族出身,他?们又如何能理解庶民的苦难。
天元四十七年夏,上虞境内多处大雨。
六月初六,雨势持续,东境扶风郡决堤。
六月初九,上虞国君令有?司济扶风,弛苑囿,薄赋敛,虚积聚以救民。
越两日,东境雨势不绝,大水没扶风,引灵气暴动,岷江沿岸七郡皆受其苦,生民煎熬。
六月十四夤夜,东境使者叩宫门,奏议改岷江河道。
六月十五,诸大夫有?议,令有?司发?岷江沿岸百姓离乡,以避大水。
在朝堂决议颁布的第二日,姚静深等人踏上了前往东境的楼船。
天元四十七年六月十六,东境玉阳郡中?,大雨瓢泼,天地之间只?见无穷尽的雨水倾倒而下,仿佛没有?止息。
沉闷厚重的雨声中?,封应许带着两名?身披蓑衣的青年大步走入郡守府正厅,他?眉头紧锁,衣角不断有?雨水滴落,洇湿了沿路地面。
岷江决堤后,不过短短几?日,整个扶风郡便在大水中?陷落,无数黔首百姓在旦夕之间失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只?能相携向?周边玉阳等郡奔逃。
随着雨势持续,肆虐的江水变得更为?狂暴,岷江沿岸七郡均受洪水所扰,相比之下,地势更高的玉阳郡受灾已属不那么严重的。
玉阳及周边四郡都属封应许的封邑,东境武道之首的武道府也设在玉阳,所以封应许也在玉阳郡中?。
眼见受灾百姓越来越多,但玉阳郡守却?无所作为?,不仅将流民拦在城外,更以未收到淮都诏令为?由拒绝发?粮赈灾,封应许终于?坐不住了。
当被?他?把刀架在脖子上时,玉阳郡守终于?怕了,这才?下令属官开仓放粮,又在城外搭建草棚,让大量流民暂时有?了栖身之所。
临危之际,扶风郡守及其属官倒是早早便跑了,眼见大水有?扩散之势,岷江沿岸七郡中?一片混乱,郡中?属官尸位素餐者不在少数,此时也不会考虑黔首百姓的性命,只?顾保全自身。
为?镇压乱局,封应许不得不以东境武道道首的身份强势接掌七郡事务,他?从前不过是个四海为?家的游侠,何曾处置过这些,便是留在淮都时得闻人骁派人指点过些时日,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但情势如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希望能保全下更多无辜生民。
而这场不知何时才?会停下的大雨,和水位不断升高的岷江,像是悬在封应许头上的刀,尤其从玉阳郡仙门修士口中?获知,依照他?们的卜算,至少半月
之内,东境大雨都不会停后,封应许只?觉头上的刀似摇摇欲坠。
封应许现在的脸色着实不算好看,因为?他?已经?三日不曾合过眼,眉目间是挥之不去的疲色,但他?还不能休息,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做。
如今他?派去的人应当已经?抵达淮都了吧?封应许心道,不知他?们是否能求得那位君上同?意将岷江改道。
这是如今最好的办法,曲梁地广人稀,几?乎没有?多少黔首,加之岷江改道后尚需三五日才?会流经?,完全有?时间疏散当地生民。而沿江七郡有?数百万人口,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安排他?们尽数撤离,何况天下黔首依靠土地为?生,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土地去避灾。
或许只?有?大水当真席卷而来,他?们才?会畏惧奔逃,但到了那时,他?们如何还逃得掉。
但闻人骁会同?意将岷江改道么?
封应许不知。
在他?踏入郡守府正厅时,正焦急候在此处的男女?纷纷站起身来,像是看到了救星:“道首!”
封应许目光扫过,随即皱起了眉:“怎么只?有?你们,郡守府属官何在?”
站在这里的都是武道府的武者。
“玉阳郡郡守和他?麾下属官连夜都跑了!”青年愤慨回道,他?们今日来了才?发?现,整个郡守府上下人等都跑了个干干净净,竟是将治下百姓和政事都撂下了。
女?子脸色更是黑沉:“他?们不仅人跑了,还将仓禀中?的存粮都带走了!”
“什么?!”封应许身后披着蓑衣斗笠的青年急了,“那些存粮不过寻常五谷,他?们为?何还都要带走?!”
没有?存粮,玉阳郡中?涌入的流民怎么办?!
“如今东境水患,粮价暴涨,他?们反手便能换来无数金银,如何会管百姓死活!”女?子冷笑着回答,金银虽不比灵玉,但在九州之上仍旧流通甚广,可以换来不少灵物。
“你先带几?名?武者接手郡守府事务,我会派人去向?那位郡守追讨回仓禀存粮。”封应许沉声吩咐。
不仅是存粮,还要将他?的官印也追回。
玉阳郡守想跑,将他?强留下也没有?意义,但他?可以走,却?必须将官印留下。
只?有?郡守官印,才?能开启玉阳郡中?许多禁制。
但女?子脸色并?未放松:“就算追回存粮,如今越来越多的受灾民众涌来玉阳,也不过还能坚持两三日。”
“不仅玉阳,周边郡县存粮也将告罄,许多地方仓禀中?甚至根本没有?存粮!”女?子说着,有?些难以控制情绪。
原本按照上虞律令,各地应在丰时存粮入仓以备不时之需,但七郡任官却?有?不少选择中?饱私囊,以至于?如今要用之时,才?发?现仓禀中?空得连只?老鼠也找不到。
玉阳等四郡虽然成了封应许的封邑,但他?受封是在月余前,如今还并?未收到一分一厘作为?俸禄的赋税。不仅如此,当日闻人骁赐下的赏赐也尽数被?他?换了粮,但这些始终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而存粮最多的,当属地方豪族,封应许之前也曾派人去求,但他?们肯拿出的不过寥寥。
这些盘踞一方的世族不缺粮,但哪怕是不含灵气的五谷,他?们也不愿白白施舍给庶民,封应许既然给不了他?们好处,他?们为?何要白白出粮?
他?如今是东境武道之首又如何?便是从前孤梅任道首之时,也要对他?们以礼相待。
一介市井出身的庶民,想坐稳东境武道之首的位置,还要倚仗他?们,毕竟这些地方世族中?,至少也有?一至两名?五境及以上修士坐镇。
就算赵氏倾覆,于?他?们也不至伤筋动骨,不过是换个势力?投效罢了。
眼见雨势不歇,玉阳郡中?豪强已经?准备先后撤离,他?们不仅要走,还要将府中?存粮都带走,一粒粟米也不会留下。
以修士手段,此事并?不难办到。
封应许双眸沉沉,这些世族豪强似乎也并?没有?做错什么,那些本是他?们的粮食,理应带走。
但如果让他?们就这样离开,几?日后,玉阳郡中?不知有?多少黔首因饥馁而死。
黔首百姓辛苦劳作耕种的五谷,都堆积在世族豪强的仓禀中?,而他?们却?要因饥馁而死!
这何其可笑!
封应许握紧了手中?的刀,不再犹豫,大步向?雨中?走去。
“随我去借粮!”
在他?身后,女?子等人对视,面面相觑。
怎么借?
自然是用他?手中?的刀来借!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雨模糊了视线, 无序而混乱的灵气,无论?施展何种法术都比寻常更艰难几分。
这样的雨势同样给地方豪族的撤离造成了麻烦,就算飞舟和车驾上镌刻有阵法禁制, 此时为暴动的灵气影响, 也?难有平常的行进速度。
也?是因此, 封应许才能带着人追上这些世族。
远远望去,只见空中地面都是飞舟车驾, 玉阳郡诸多世?族尽在此处。
形似虎豹的妖兽口中生了尖利獠牙,乌黑毛发?上似乎有雷电涌动, 隔绝了雨水,四爪腾云, 随着?一声长啸, 封应许长刀出鞘, 斩断连绵雨幕,在空中折射出冰冷寒芒,冲天而起的刀气令众多急于撤离玉阳的世?族不得不停了下?来。
妖兽奔袭向前,为封应许驭使着?转身, 面?对众多玉阳世?族, 他冷声道:“还请诸位止步——”
飞舟上, 中年修士冒雨走上船头,不忘以灵气隔绝雨水, 怒声斥道:“封应许, 你想干什么?!”
这一刀的动静足够大, 诸多玉阳世?族的主事人都站了出来,脸色都难看得厉害, 他竟敢向他们挥刀!
在众多惊怒交加的视线中,封应许的神情显得异常平静, 他不疾不徐道:“我来向诸位借粮。”
借粮?!
在场世?族面?上都浮起意外之?色。
“封道首,你之?前借粮,我等可是都给了,休要得寸进?尺!”老?者眼中阴翳,方才封应许那一刀,实在让他很是不悦。
他们的确给了,不过?便是加起来,也?不足让玉阳郡中流民吃上一日。
这些?地?方豪族仓禀中囤积了无数黔首汗水播种的五谷,却不肯施舍一粒粟米给为水患所苦的流民。
无利可图的事,他们又怎么会做。
封应许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对不对,但?他必须这样做。
就算为天所咎,他也?愿受。
“诸位可以离开玉阳,但?玉阳之?内供凡人所食的五谷,不能离开玉阳。”
他就是为了此事将他们拦下??
思及之?前封应许将君王赏赐都换了粮,众多世?族便也?明白,他此举大约是为了玉阳郡中不断涌来的流民。
这也?更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他不惜开罪玉阳世?族,竟然只是为了那些?微贱庶民!从来自恃身份的世?族恼怒更甚。
其实于他们而言,那些?没有灵气的五谷即便因为水患粮价暴涨,其中利益也?没有大到不可舍弃的地?步,但?他们也?并不准备答应封应许的要求。
便他如今是东境武道道首,又怎么敢命令他们做事!
一个市井出身的游侠儿,有什么底气与世?族为敌!
中年修士冷笑道:“若我们不借,你还敢强抢不成?!”
他不觉得封应许有这样的胆子,除非他打算彻底开罪玉阳乃至七郡的地?方世?族。
这些?世?族经数百甚至上千年的繁衍生息,势力盘根错节,就算彼此间有不少利益纷争,但?在很多时候,还是会选择站在一起。
封应许此举,是在打世?族的脸!
面?对中年修士不以为意的语气,封应许只是平静回道:“是。”
“若不留下?仓禀五谷,今日,没有人能走出玉阳。”
他持刀指向面?前诸多修士,哪怕孤身一人,气势也?未曾落在下?风。
封应许的神情让众人意识到,他并非在玩笑。
“难道你以为就凭武道宗师的境界,便能对抗我们所有人?!”雨幕中,老?者嘶哑着?声音道,“封应许,你未免太狂妄了!”
他败了孤梅和慕容锦,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过?是个无法修行的武者而已——
封应许握着?刀的手很稳,他回道:“我不知自己能否以一人之?力对抗诸位,但?诸位若不肯借粮,只那么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人踏出玉阳一步。”
“诸位是要留下?五谷,还是与我一战,尽可自便。”
他真是疯了!
“为了些?低贱庶民,你当真不惜开罪上虞所有世?族么!”世?族女子厉声喝道,今日之?事传出去,他封应许必定见弃于天下?世?族。
但?那又如何?
就算见弃于天下?世?族又如何?
“诸位,你们该做选择了。”封应许没有在意她的话,扬声对众人道。
雨声沉闷,在场世?族修士的脸色也?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他们当然恨不得将封应许杀之?而后快,但?以封应许的战力,诡怖刀下?,或许能比肩六境天命修士。
作为一族之?主,少有意气用事之?辈,只是为了些?不含灵气的五谷就与封应许死战,未免太不值了。
何况,如今最紧要的是尽快离开玉阳,退至安全之?地?。
权衡利弊后,诸多世?族修士阴沉着?脸下?令族中奴仆,将以空间纳物存下?的五谷取出。
不过?他们并未选择直接交给封应许,而是隔空抛出,于是无数不含灵气的五谷在雨水中洒落,在地?面?堆积如山,表面?很快便为雨水浸湿。
见此,跟随封应许而来的武者跟在其后,手忙脚乱地?将五谷收起,世?族的飞舟与车驾再次动了起来,不过?这次没有人再拦下?他们。
“封应许,今日之?事,我等记住了!”
错身而过?之?际,有人冰冷开口,话中难掩恶意。
作为封应许属官的女子也?听到了这句话,她驭使妖兽来到封应许身旁,眉头紧皱:“道首……”
开罪了这些?世?族,待水患过?去,封应许在东境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无妨。”封应许打断了她的话,并不在意这句威胁,“先回郡守府。”
一行人匆匆赶回玉阳郡守府,迎接他们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淮都的诏令到了。
前去奏禀的武者低着?头,淮都那位君上与众多臣工并不同意岷江改道的决议,而是下?令岷江沿岸七郡百姓后撤以避水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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