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后我觉醒了血脉—— by不问参商
不问参商  发于:2024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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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都陈氏流落在外的女儿被找回,听说她在乡野长了十余年,体弱多病,性情乖戾。
陈氏众人不知,他们找回的不是陈稚,而是只魔。
姬瑶不是陈稚,但她只能以陈稚的身份活下来。
从堕仙台跳下来,她体内仙骨俱碎,全靠体内觉醒的那点魔族血脉苟延残喘,所以为了活下去,姬瑶决定先做个人。
但一只魔,要做人实在不容易。
不思归秘境之中,她随手废去七境大能修为,将被视为至宝的大夏龙雀随手给了个乡野少年;
飞仙郡内,百里氏设宴,那把残缺的仙器昆山玉碎偏偏认她为主;
淮都城外,家世显赫的赵氏子弟引弓射奴,将她也当做猎物,最后却血溅她箭下;
心有不忿的赵氏于淮河围杀,她破境闻道,反杀刺客,一举名列龙渊地榜之首……
天下修士:你真的是人吗?
姬瑶:哪里不像?
她做人的路,仍旧道阻且长。
姬瑶被关押在镇魔塔的第三百年,镇魔塔封印被破,她于混乱中挣脱桎梏,重见天光。
上万天兵奉命擒魔,至堕仙台,姬瑶抬头,沐浴在阔别三百年的日光下,缓缓笑了起来。
堕仙台是三重天惩治罪仙之处,自此黜落者,向来是十死无生。
在身后数道或惊或怒的目光中,姬瑶任由身体向后倒下,如飞鸟入渊。
神族史册记载,那一日,魔族九幽氏帝女自三重天堕仙台跳下,湮为虚无。
谁也没想到,数年后,早该死在堕仙台下的姬瑶带着千万魔族,自九幽杀上神域,业火熊熊,燃遍天上宫阙。
从此,天上地下都要尊称姬瑶一句君上。
开篇堕天,古早狗血,如感不适请及时撤退。
1.应该是个爽文,微群像,女主常常在做人与不做人边缘反复横跳
2.男主谢寒衣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爽文 逆袭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姬瑶,谢寒衣
一句话简介:从魔族余孽到六界最强
立意:心怀希望,永不放弃
自三重天堕仙台跳下后,诸天仙神皆以为姬瑶注定神魂消湮,但她却在生死之间为自己窃来一线生机。为了活下去,姬瑶必须以人的身份行走在九州大地,上虞淮都也因她的到来掀起无尽风云。当她再度恢复魔族身份回归九幽后,混乱分裂的魔族再度一统,在九幽之地上建立出新的秩序。作品情节跌宕起伏,人物鲜活生动,设定新奇,读来酣畅淋漓。

堕仙台上风声凛冽,向下望去,只见云雾渺茫。
姬瑶停下脚步,脚腕上的沉重镣铐拖曳过地面,发出沉闷声响。一身素白裙裳已为鲜血浸成赤红,高空呼啸的风声中,衣袂猎猎作响,她回头,那张脸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姬瑶望向前方,诸天仙神浩浩荡荡自远处而来,其中许多,是她昔日殊为熟悉的面孔。
虽经三百年,故人容颜却是依旧。
这也不奇怪,对于寿命漫长的仙神而言,三百年不过弹指一瞬,实在算不得什么。
但于姬瑶而言,这三百年,已经是她的半生。
而在姬瑶被囚镇魔塔后的第三百年,仍忠于九幽氏的魔族残部终于设法破开镇魔塔禁制,救出了这位继承了先魔君血脉的帝女。
可惜就在镇魔塔禁制被破的瞬间,神族便已察觉,纵然魔族残部竭力阻拦,也不过拖延片刻。
姬瑶很清楚,她逃不了。
千年前那场大战后,魔君九幽氏一脉除姬瑶外尽皆陨落,魔族就此一蹶不振,只能向九霄神族俯首,任其驱使。
就算姬瑶逃去九幽魔域,所面临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追杀,天上地下,再无她容身之处。
所以姬瑶不曾逃往九幽魔域的方向,而是径直向三重天而来。
驻足于三重天堕仙台上,她回身,白裙染血,形影茕茕。
“姬瑶,擅出镇魔塔当受天诛,此时随我回返九霄请罪,方有一线生机。”诸天仙神之中,青年上前一步,相貌雍容,神情只见一片沉凝。
在他开口的瞬间,周围低低的议论声骤然停了下来。
虽然诸多仙神都认为,比起将其押回镇魔塔,不如将这不安分的魔族帝女枭首于此,岂不一劳永逸,但却并未有谁贸然开口提出反对之语。
神族少帝的话,自然不是谁都有资格驳斥的。
这九幽氏余孽私逃镇魔塔,便是当场诛杀也不为过,没想到少帝还愿留她一命。在诸多仙神看来,青年之举实在是莫大的恩德。
可惜姬瑶并不感激这位少帝的施恩。她不曾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张开掌心,一缕天光就此落入她手中,带来些微暖意。
镇魔塔三百年,她目之所及,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原来才过了三百年么?
她怎么觉得那么长,长得好像那已经是她的余生。
姬瑶缓缓笑了起来。
天下生灵皆向往九霄神域,她却再也不想回到那里。
青年心中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他袖中右手下意识收紧:“姬瑶——”
不等他将话说完,姬瑶已经张开双手,袍袖霎时被风灌满。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任由身躯向后倒下。
目睹这一幕,在场仙神无不现出惊愕之色。
堕仙台是三重天惩戒罪仙之处,自此黜落者,向来是十死无生,最好的结局也不过躯壳湮灭,剩一寸微弱神魂苟延残喘。
姬瑶这么做,无疑是取死之道。
她疯了么?!
姬瑶没有疯,她如今再清醒不过,这是她为自己选的路。
从破出镇魔塔的那一刻,她便已经为自己选好了结局。
在一众或惊或怒的目光下,姬瑶的身体如飞鸟入渊,落入茫茫云雾。
也就是在刹那之间,灵力凝就的羽箭破空而过,发出尖锐啸响,刺耳异常。利箭没入姬瑶心口,剧痛袭来,她体内仙骨应声寸寸断裂。
“姬重明?!”神族少帝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动手的青年。
姬重明神色间不见波澜,他缓缓收回手,神色如霜雪,双目只见一片冷然。
钧天姬氏的少主,从来杀伐果决,就算从前姬瑶曾在他身边跟随多年,也未曾让他在动手时有分毫动摇。
姬瑶而今姓氏,便来源于姬重明一族。
她长在姬氏,数百年间,常跟随姬重明左右。
但他最后送她的,是诛她性命的一箭。
这也是应当,天下间最不希望她逃离镇魔塔,最想要她性命的,便是姬氏。
姬瑶觉得好笑,其实她这一生,大约也只有可笑二字能形容。
“阿瑶——”
在姬瑶中箭之时,语气各异的呼喊响起,云雾模糊了上方面孔,让人什么也看不分明。
分明已至濒死之境,姬瑶中神色却未曾显露惧意。
她甚至还是笑着的。
镇魔塔三百年,于无尽黑暗中,她曾以术法窥见所谓天命。
属于姬瑶的天命,本该是作为九幽氏帝女被禁于镇魔塔,直至千年之后——
混乱灵气化作利刃在姬瑶身上留下无数伤口,即便是仙人之躯,也无法抵御此处猛烈罡风。
分明是痛极,她脸上笑意却始终未改。
去他的天命!
鲜血从姬瑶口中涌出,鸦青长发散乱,她笑得放肆,去他的紫微宫门徒,去他的魔族帝女——
天命要她永囚镇魔塔,她偏偏不要所谓的天命如愿!
剧痛之中,姬瑶的意识渐渐模糊,她阖上眼,身躯不断坠落。
往后,她不是什么紫微宫门徒,也不做什么魔族帝女。
血如雨下,周遭只剩下凛冽风声。
三重天下,东陆。
杏花里是上虞国樵县所属的一处村落,依山傍水,里中八十户以耕织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向来太平安宁。
春日阳光正好,杏花里外,石桥横亘在两丈宽的水面,水声潺潺,澄明得可以看清河底被冲刷得圆润的鹅卵石。
河边不远处的草叶染上了血迹,循着血迹向前,只见少女倒在地面,裙裳已经被血染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身上更是有不计其数的伤口,处处深可见骨。
苍白面容为血污掩盖,她紧阖着双眼,日光下,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
“少爷,这儿有个人呢!”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自远处行来,小侍女声音软糯,着一身鹅黄衣裙,正是豆蔻年纪。
“她好像快死了。”那双杏眼眨了眨,小侍女又道。
被她唤作少爷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年纪,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月白布衣,腰间佩玉色泽黯淡,看起来并不值什么钱。
听了侍女的话,景弈瞥了一眼远处生死不知的人,随即冷淡地收回目光:“这世上快死的人,太多了。”
语气毫无起伏。
说话间,他踏上石桥,没有再看那濒死的少女一眼。
闻言,侍女脸上现出两个小小梨涡,神态无邪:“少爷说得是呢。”
她蹦蹦跳跳地跟在少年身后,跟随在他身后走入杏花里中。
这世上快死的人那么多,也不少这一个,何况还是个没什么用的人。
脚步声远去,石桥周遭重归平静,只听得流水淙淙,许久都未见再有人来往。
日头渐渐偏斜,金乌西沉,黄昏时分,杏花里上方升起缕缕炊烟。
陈云起背着一捆柴自山上走下,少年肤色黝黑,嘴唇紧紧抿着,看上去木讷又寡言。
重伤的少女倒在他归家的必经之路上,少年在三丈外停住脚步,唇角抿得更紧。
杏花里少有外人前来,这少女身负重伤,又突兀出现在此,只怕背后牵扯不小。若不想卷入麻烦,最好的做法就是视而不见。
只是……
陈云起在原地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上前,蹲身探了探少女鼻息。
虽然微弱,但的确还有所起伏。
伤得这样重,竟然还留了一口气?陈云起眼中闪过意外之色。
她还活着。
陈云起沉默地看着少女,她紧闭着双眼,鲜血污了大半张脸,让人暂时辨不清容颜,看上去年纪像在十四五间。
陈云起不喜欢麻烦,他清楚,自己不过是个凡人,一个什么都不会,只能靠砍柴勉强温饱的凡人,最好不要招惹上麻烦。
他低头看着少女,忍不住想,如果吱吱还活着,现在也该是这个年纪了。
于是在犹豫之后,陈云起还是抬手将满身血污的少女抱起,踏上了石桥。
鲜血滴落,少女指尖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纤长睫羽微颤,夕阳的余晖落入眼眸,她想,自己原来还没死啊。
哪怕为姬重明一箭毁去仙骨,堕仙台的罡风还是未能湮灭她的神魂。
只是这具躯壳已近强弩之末,为存得一息,不得不恢复幼时模样,羸弱不堪。
但不论如何,她还是活了下来。
混沌中,少女缓缓勾起了一抹笑,她阖上眼,意识再度归于黑暗。

黄昏时分,杏花里中劳碌整日的乡民也一一归家,见陈云起抱着浑身染血的少女走来,目光中都难掩好奇。
不过虽是好奇,也并没有人开口询问。
杏花里八十户乡民多姓吴,而陈云起一家是十多年前搬来杏花里的外乡人,在父母和幼妹相继去世,陈家便只剩下陈云起一人。
他是个木讷寡言的性子,即便在此住了十多年,与里中乡民依旧关系泛泛。
穿过石板路,只见水井旁那棵杏树枝繁叶茂,有遮天蔽日之态,花期将至,杏枝上已经结出花芽。水井周围不时有人提着木桶来往,杏花里八十户人家吃水多赖这口水井。
正对着杏树的竹屋外晒了各色药材,这是杏花里唯一的药铺,坐馆的大夫半路出家,医术实在谈不上多么高明,但治个头疼脑热也勉强够了。
太阳下山,吴青阳正忙着将晒在竹屋外的药材收起来,作为药铺唯一的学徒,这些自然都是他的活儿。
见陈云起抱了个浑身是血的人走近,吴青阳一惊:“云起,这是谁?!”
陈家与吴青阳家不过一墙之隔,吴青阳与陈云起也算得上自幼一起长大,是他在杏花里唯一的朋友。
两人交好,其中或许也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吴青阳也是孤儿,他父母死得比陈云起更早。好在吴是杏花里大姓,杏花里几十户人家都与他沾亲带故,包括里正,吴青阳这才靠混一口百家饭长大。
也是因为他姓吴,才能在药铺做学徒,比起只能以砍柴为生的陈云起,药铺学徒的确是条不错的出路了。
“不知道。”面对吴青阳的疑问,陈云起语气平平地回了三个字,堪称言简意赅。
吴青阳清楚他的性情,陈云起说不知道,那就应该是真的不知道。
他凑上前打量着少女:“好像是个姑娘?”
随即他注意到少女身上伤势,不由瞪大了眼:“这……她还活着?”
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身上能出现这么多道伤口,每一道伤口甚至都深可见骨。
见陈云起点头,吴青阳忍不住感叹一句:“可真是命大……”
不过暂时活着也没什么用,这么重的伤势,杏花里肯定没人能救得了她。
“云起,你也知道,就我师傅那点儿医术,别说救她了,不把人立刻送走都算好了。”吴青阳对自己师傅的水平再清楚不过。
他这话才出口,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自内室走出,冷笑道:“吴青阳,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吴青阳并不怕他,此时只嘿嘿一笑:“那您老人家来看看,这姑娘还有没有救?”
吴郎中冷哼一声,上前两步,看向陈云起怀中少女。不过一眼,他面色陡然黑了几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臭小子说得不错,他还真没这救人的本事。
堂中一片死寂,片刻后,吴郎中笼着袖子开口:“救不了,等死吧。”
他连脉也不需把了。
对他这个答案,陈云起也不算意外,哦了一声就要抱着人离开。
“等等。”吴郎中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虽然她必死无疑,但我手中有一张药方能为她续上几日命,只需……”
陈云起却头也不回,只是脚下步子快了几分。望着他的背影,吴郎中试图伸手挽留:“只要十枚大钱,救人救到底……”
陈云起走得更快了。
吴郎中见此,只能唏嘘地叹了口气:“还以为今日又能赚上一笔。”
深知他底细的吴青阳忍不住吐槽道:“师傅,你不会又要拿出那张外伤药方吧?”
这么多年,吴郎中治外伤全靠这一张方子。
吴郎中却不觉得有什么:“左右是对症的,用了说不准能吊上几日命呢。”
“不过伤得这么重的人,我还是第一回 见。”他不免觉得奇怪,“看那伤势,好像不是被什么猛兽所袭……”
吴青阳只道:“云起在山下捡回来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就这破地方,能有什么了不得的麻烦。”吴郎中不以为意道。
杏花里安平多年,对于少女的出现,两人并未多想。
另一边,陈云起将昏迷的少女放在自己妹妹从前所住的床榻上。
既然明知吴郎中治不好,他自不会花钱为少女买药,作为向来将一枚钱当做两半花的角色,陈云起绝不会在不该花钱的地方浪费一文。
等她咽气,找个合适的地方将人埋了,也算有始有终。
陈云起走到院中,摸出把半旧的砍柴刀,将砍来的木柴进一步劈成合适大小。劈柴声响起,少年神情木讷,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动作,经年累月之下,他虎口上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茧。
若是有人在此,大约能看出,他砍柴用的,是一门武道功法。
这是陈云起父亲教他的,可惜还没等完全教会陈云起,他和妻子便先后病亡。
杏花里中极少有人知道,陈云起父母其实并非因病过世,他们在带着一双儿女来杏花里时,便已身受重伤,能支撑几年已是不易。
不过此中乡民也能看出,陈家父母与他们并不相同,不仅识文断字,举手投足也不像在地里刨食的农人,说不定是什么大族子弟。
村里最有见识的里正却说不是,他们不是什么大族出身,反而像大族子弟身边的护卫仆婢。
不管是何身份,终究与他们这些乡野小民不同,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陈家不能融入杏花里的原因。
等陈云起停下动作时,小院中陡然安静下来,暮色中只听得几声虫鸣。少年孤身站在院中,身形显出几分寥落意味。
陈家也不是一直这样冷清。
即便是陈父陈母意外亡故后,也还有妹妹陈稚陪着陈云起。那时的日子并不算好过,为了替生来病弱的幼妹抓药,彼时也不过十岁出头的陈云起便要入山砍柴采药,艰难地支撑起这个家。
陈云起不觉得那时有多苦,但无论他如何努力,终究还是改变不了陈稚病逝的命运。
两年前的那个冬日,陈云起失去了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从此以后,他便真真正正地成了孤身一人,性情也越发寡言,也只有和吴青阳还会多说上两句话。
“喂!”院中沉寂被一声呼喊打破,墙头上,小侍女探出头,笑看着陈云起,嘴边现出一个小小梨涡,“陈云起,你今日是不是救了个人回来?”
陈云起抬头对上她的目光,闷闷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她都要死了,你带回来干什么?”小侍女知道,他救的,正是河边那个少女。
“还没死。”对她这番话,陈云起只回了三个字,说话时,他手上也未停,将地上散落的柴火堆起来。
明明自己都活得不怎么样,还喜欢多管闲事。蝉衣在墙头叹了声:“我可是看在吱吱的面子上才提醒你,小心惹祸上身。”
陈稚的乳名,正是吱吱。
陈云起没说话,救都救了,他总不能现在将人扔出去。
蝉衣拿他没办法,只好道:“我家少爷说了,要两捆柴,你等会儿送过来。”
陈云起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陈家的邻居,除了吴青阳,就是被小侍女称作少爷的景弈。
陈家旁边的青瓦房无主多年,据说主人早已搬进郡中,不过未曾将这处祖宅卖了。这几间青瓦房可值不少缗钱,杏花里不少人都打着将其强占的主意,谁知七年前,景弈拿着地契来了杏花里,叫他们的盘算都落了空。
景弈的户籍挂在这祖宅中,杏花里传言,他其实是不为主母所容的庶子,这才被赶回了穷乡僻壤的祖宅。
话虽这样说,他从其父那里继承来的身家胜过了杏花里许多人家,无须劳作也过得很是滋润。
杏花里许多人看得眼热,想着既然同姓,他帮扶一二远亲也是应当,在景弈刚搬来不久便纷纷上门打秋风。
不过景弈不仅未曾理会他们,见有人纠缠,直接唤仆从将人扔了出去。
杏花里乡民这才知道,他不是他们可欺的人物。
至于景弈身边的小侍女蝉衣,是在三年前大旱时流落到杏花里,将自己卖给了景弈做侍女。
因她年纪小,景弈也只吩咐她做些琐碎小事,用度上也不曾苛待,过得倒是比寻常人家的儿女更滋润几分。
蝉衣与陈云起关系寻常,只是陈稚在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年纪相仿,她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也是因为如此,借着陈稚的光,蝉衣一直都找陈云起买柴火。后来陈稚病逝,陈云起性情木讷寡言,蝉衣与他说不上话,二者也就没有更深的交情。
这边,得了蝉衣的话,陈云起背着两捆柴火出门,不多时便回转来。
仔细地数过掌心握着的几枚钱币后,他才将其放进桌上扑满中。钱币相撞之声响起,陈云起面上露出一点近乎满足的神色。
随着最后一缕日光没入地平线,夜色笼罩了这个杏花里。
陈云起咽下最后一口没什么味道的麦饭,收起碗筷,终于想起去看看自己带回来的人。
少女的呼吸虽然仍旧微弱,却并未彻底断绝。
陈云起有些意外,借着手中烛火昏暗的光线,他发现少女身上伤口似乎已经止住了血。
难道她真能靠自己捡回一条命来?
陈云起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拿了床干净的被褥给少女盖上。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如此了。
回到屋中,陈云起躺上床榻,将烛火灭去,很快便沉入睡梦之中。
月光澄明如水,从木窗漏入,就在一墙之隔外,天地灵气徐徐涌入,在无声无息中融入少女身躯,狰狞伤口得以逐渐弥合。
也就是在这一刻,远处深山之中,被重重禁锢的兵刃发出一声嗡鸣,周遭浓郁灵气随之流动,搅乱缥缈云雾。
坐镇于此的青年猛地睁开双眼,神光锐利如刀锋。
丝丝缕缕的先天道韵循着风的方向远去,脱离山林,散向不可知的远方。
怎么会这样?青年看着这一幕,不由紧皱起眉。
他站起身,掌心灵力流转,却未能卜算出任何有用的讯息。
兵刃嗡鸣之声再度响起,一股狂暴而躁动的气息自山中弥散,令人望而生畏。
青年神色凛然,无暇再追寻先天道韵的溢散,手中掐诀,脚下无数繁复阵纹亮起,终于强行将蠢蠢欲动的兵刃暂时镇压。
但他脸色却不见多少放松。
青年心中清楚,他所看守的这把凶刀,终究还是到了要现世的时候。
昔年魔族遗留下的凶刃,几有屠神戮仙之力,不知会引来多少势力争夺,为此又要生出多少杀戮与争端。
山崖上,他负手而立,衣袂翻卷,如松如竹。

深夜中,先天道韵的溢散引起了不止一人的注意。
从不同方向行来的人俱都在这一刻抬起头,洞天秘境中存留的先天道韵,为何突然会散失于凡尘?
难道……
数百里外,少女骑着一头毛驴,感受到风中灵气的流向,清秀面容上现出一点意外之色。
她随即从袖中摸出一块龟甲,神神叨叨地念了几句咒言,向空中抛去。
龟甲落在她手中,其上隐隐现出几道灵光,少女摸了摸下巴,竟然算不出来?
那她是按原来的方向走,还是去碰碰运气?
少女望向杏花里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去这里会更有意思点儿。
她向来不是踌躇不决的性情,不过片刻便做出了决断,抬手拍了拍毛驴,在前方岔路上换了方向。
同少女一样注意到灵气流向的人不在少数,有的并未在意,仍旧向自己原定的方向前行,而还有些人选择了和她相同的方向。
天边露出熹微晨光的时候,陈云起已经醒了。
他沉默地打水洗脸,为自己煮好一碗没什么滋味儿的麦饭,少年有些黧黑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块无甚光彩的顽石。
用过朝食,陈云起似乎终于想起侧卧中还躺着一个人,他推门走入,想看看昨日带回的少女是不是已经咽了气。
他的神色很平静,毕竟,一个陌生少女的生死与他实在没有太大干系,没道理要做出什么伤心表情。
停在床榻边,借着门外投进的天光,陈云起发现少女一身伤口已然尽数消弭,连昨日干涸的血迹都消散无踪。
他迟疑片刻,终于抬起手将被褥掀开一角,只见少女原本被血染红的素衣也焕然一新,像是从未受过伤一般。
陈云起下意识咬紧了牙关,心中惊骇莫名,但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木讷神情。
他昨日带回的少女,是神仙,还是鬼怪?
怎么想,都是后者更有可能。
理智告诉他,若不想招惹麻烦上身,最好将这少女扔得越远越好,但陈云起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为少女拉上了被角。
至少现在,他做不出将人丢出去的举动。
无论她是什么,如今看起来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女。
若是吱吱还活着……
陈云起低头看着地面,有些失神。
自从两年前,妹妹陈稚病逝后,他在这世上便是真真正正地孑然一身了。
但即便如此,他总还是要好好活着的。
陈云起沉默地向门外走去,当年父母置下的田地在为陈稚治病时已经尽数卖了。杏花里这样的乡野地方,没有田地,陈云起就只能靠在山中砍柴为生。
午后,觑着吴郎中小憩的空,吴青阳翻墙进了陈家小院。
正打着赤膊砍柴的陈云起看着他,面无表情道:“门没锁。”
吴青阳挠头,讪讪道:“习惯了,习惯了……”
他从墙头落下,凑到陈云起身边问:“云起,你昨日救的那小姑娘怎么样了?要是咽气了,我正好给你搭把手把人埋了。”
棺材虽买不起,挖个坑他还是有力气的。
陈云起把手中木柴劈开,吐出两个字:“没死。”
“没死?!”吴青阳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这么重的伤,一夜过去居然还能留着一口气,这姑娘的命可真硬啊。
他唏嘘地感叹了两句,陈云起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并未提及少女身上异常。
吴青阳也没有察觉,他实在有些好奇少女如今情形,当即便要往房中去看看。
陈云起拦下了他。
吴青阳有些奇怪:“云起?”
“她可能……不是人。”陈云起语气低沉。
见他神情认真,不似在玩笑,吴青阳也正经了许多:“不是人,那还能是什么?”
陈云起自然也不知道答案,在知道少女身上异常后,吴青阳好奇心愈盛,他没胆子自己进门,硬拖着陈云起作陪。
于是片刻后,两人一道蹲在床榻前,吴青阳打量着少女苍白的面容,自言自语道:“看上去也不像什么妖怪啊……”
或许是因为少女看起来同寻常人没有太大分别,他也就不觉得多么畏惧。
相比之下,在他身旁的陈云起虽然一言不发,举止中却透出显而易见的戒备。
在山林中行走数年的直觉告诉他,看似羸弱无害的,未必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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