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易淮转头看她,淡淡地问,“要抽一根儿么?”
她走过去?,从他递来的定制烟盒里抽出一根,他拢手帮她点燃。
无言片刻。
楚桐终于问出口,“……你当时会觉得不忍心吗?”
“什么?”
“你说出那些话,难道不会觉得不忍吗?”他竟然还反问,楚桐瞬间起了火气,“你对?我难道就一点怜惜都没有?吗?就那样理所当然地伤害我?”
“我当时并没有?觉得是在伤害你。”
哦对?,他是以为她对?梁家豪有?好?感呢。
楚桐气笑了,“所以你是在自动让位咯?”
邵易淮眸色平静,“是。”
“所以我就这么不重要?但凡我对?哪个异性表现出欣赏,你就不假思索地将我拱手让人?”
“你不是个物品,何来我将你‘拱手让人’这个形容?”他还是极冷静,“我只?是希望你好?。”
“那我换个问法,如果我说,没有?你我会过得更好?,你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吗?”
“以前会,现在不会。”
“为什么?”楚桐冷嗤一声,“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转变?”
他没说话。
此刻的夜风陡然间与?那夜医院天台的夜风重叠,他摇摇欲坠。
邵易淮站直了身体,单手插着兜低头看自己的皮鞋,粼粼灯光映在鞋尖之?上。
他斟酌措辞,再?次认错,“……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他抬起头看她,“我知?道,你年轻气盛,大概率很难原谅我,但我——”
话没说完,被?楚桐打断,“你归因归错了,我很难原谅你并不是因为我年轻气盛,”许是情绪激动的缘故,她声音都有?些颤,“年轻是错处吗?你年纪大就了不起吗?”
“宝贝,我从来都没觉得自己了不起。”
邵易淮声音低哑,“我唯一值得一提的地方就是,我爱你。”
夜风携着他这句话钻入耳膜,钻入四?肢百骸,楚桐久久怔住,愣愣地望着他忘记了作?反应。
邵易淮扔掉烟管,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双手捧住她脑袋,额抵着她的额,低声,“宝贝,还要不要我?”
楚桐说不出话,只?觉眼眶酸涩。
“我爱你。”
她哭了,“……以前你从来没说过……”
“以后补回来,好?不好?,”他吻一吻她鼻尖,“我爱你。”
他吻着她脸上滑落的泪珠。
她想推他,完全推不开,又试着挣扎了两下,邵易淮直接握住她侧腰,半推着将她摁到了楼梯侧壁上。
如骤雨般猛烈的吻落下。
身上披的毯子在挣扎中?滑落,情急之?中?她索性张唇狠狠咬他。
有?血腥味儿在彼此唇齿间蔓延,他将她咬出的血吞了下去?,单手解马甲扣子,脱掉扔到地上,又抬手扯了领带。
楚桐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悬空而起,被?他摁在墙上,裙摆上翻,双腿挂在他腰侧。
隔着布料,体温熨帖。
邵易淮在她颈间咬了一口,呼吸喷洒,他嗓音极哑,昭示着濒临失控的危险,“要不要我?”
楼梯侧面灯光稍暗, 海风也被阻隔绕弯而过,这里像是个背对世俗的小小角落。
只闻他?的气息。
只触得到他的体温。
楚桐不由?哽咽,哭腔说,“我想要你就能要吗?你会属于我?”
沉稳的男人?, 眼眸也红着, 声音哑得不像话, “你不要我也是你的, 更何况你要。”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再放手?”
“我不会,”邵易淮眸色幽暗,光影落在他?肩上, 白衬衫被镀上一层澄黄的光晕, 一字一句, 像携着医院天台那夜势不可挡的风,“我当然不会。”
“狗东西,”她哭着胡乱地捶打他?,“狗东西, 我讨厌你, 你不是人?,你怎么能那么对我。”
心理?防线被击溃,又是惶惑又是不安。
邵易淮任由?她打, 手掌垫在她脑后护着。
待她稍稍冷静了些,他?抵上她额头,低声, “桐桐, 给我一次机会, 好不好。”
楚桐把他?推远了,泪眼蒙蒙地轻哼一声, “如?果我说好,是不是现?在又要去楼上?”
这样的姿势,推再远,双眼的距离还是极近,四目相对,他?说,“这种事,当然要你同意。”
“如?果我永远不同意呢?”
这话就不由?自主带了点撒娇的劲儿。
“时间还很长,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同意,”他?压下来咬了一下她的唇,嗓音低暗,“我们就永远纠缠,我再也不会放你走。”
楚桐瘪了瘪嘴,湿成?一簇簇的眼睫颤了颤,抬眸去看他?。
他?像是完全被她摄住了魂儿,眸中是滚烫的爱和占有欲,喉结上下滚了滚,一片已?然失控的风雨如?晦。
心念略动,她小心翼翼抬起手,克制着内心的战战兢兢,手在半空中略顿了下,而后试探着,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脸。
像小心谨慎试探主人?底线的小宠物。
邵易淮没表现?出不接受,他?岿然不动,依旧低眸凝着她。
于是楚桐胆子大了些,加了许力道,又打了一巴掌。
静几秒。
她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邵易淮抓过扇了他?巴掌那只手,吻了吻她掌心。
温热的触感?传导过来一阵酥麻,楚桐心里?一下就软了,连带着身体?也松弛下来。
邵易淮收紧了臂弯,再度压下来吻她。
海浪时急时缓扑打着船身,维港一隅静谧缱绻的夜色之中,只闻津液交换的水声。
回雅园的途中,楚桐还是不愿意坐到邵易淮的腿上。
他?伸臂过来,她就哼一声躲开,说,“你少得意忘形了。”
邵易淮也没强求,只轻轻捏过她下巴,温声说,“口红花了。”
“还不是你弄的。”
他?抽出纸巾,拇指指腹轻摁着擦拭。
纸巾隔绝不了温度和触感?,楚桐心跳如?雷,抬眸对上他?的眼,不知何故,竟似是初次接触一般,红了脸。
擦拭完毕,他?低头要吻,又被她躲开,“你少趁机占我便宜。”
看那架势,简直像是刚在一起的时候如?惊弓之鸟的模样,只不过比那时多了些骄横。
邵易淮还是没强求,只倾身帮她理?了下安全带。
到雅园,他?送她上楼。
输了密码,楚桐特意将门大大敞开,神气活现?,“要进?门么?”
是邀请的姿态,可那语气,分明是:我倒要看你敢不敢再得寸进?尺。
邵易淮似笑非笑,“不想让我进?就直说。”
“哼,”她噘噘嘴,“算你识相。”
一脚迈进?门内,察觉到一条手臂跟着伸过来摁住了门板。
楚桐微愣了一下,转过身来。
邵易淮无声勾勾唇,低声道,“我申请一个讨价还价的机会。”
“不给。”
她干脆利索地拒绝。
可姿势不太?妙,他?另一手臂过来搂住她的腰,便将她圈在臂弯内,压在了门板上。
楚桐条件反射屏了息,别开脸。
温热的气息拂在面颊和耳际。
他?放低了声线,诱哄,“不躲了,好不好。”
楚桐没动弹,耳根却慢慢红了。
竟有些紧张。
邵易淮扶着她侧脸轻扭过来,低头吻一吻她的唇,极轻的接触,旋即退开。
“我爱你。”
带着些许颗粒感?的低沉嗓音。
楚桐被蛊得受不住,伸手推他?,“……别再说了……”
她脸蛋儿红透,邵易淮情难自禁,再度垂首吻下去。
摄人?心魄的深吻,缓慢地推进?加深,唇舌勾缠,呼吸变重,彼此的气息在脸前冲撞。
结束时,楚桐眼眸含水,盈盈地望着他?,开口又是控诉,“……坏人?……”
邵易淮终于能好好地触碰她脸颊,眸深似海,“明天去约会,好吗。”
“嗯?”
“重新来过。”
这话尤有千斤重,楚桐不知为何有些想哭。
兜兜转转,茫茫人?海,她终于还是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怎能不算是得上天眷顾。
怎能不算是得偿所愿。
她噘了噘嘴,故意摆谱,“我不一定有空哦,明天有一堆事。”
“我等你。”邵易淮抚一抚她头发,“去睡吧。”
久违的雀跃。
进?了门,楚桐径直飞奔到卧室,把自己往床上一扔,捂着脸吱哇乱叫。
他?说爱她。
他?这样寡言的人?,说出口的必不是轻浮之语。
此刻回想还是觉得害羞,乱叫一通之后又有些微妙的不忿,轻哼一声。
在床上翻腾许久,才起身去换衣服卸妆洗澡。
温热水淋到身上,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洗完澡换上睡衣,去书房打开电脑写作业。
过了十?几分钟,手机进?了通电话。
来显是「邵」。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静了静心,故意磨蹭了几秒钟才接,“……喂?”
听筒里?传来邵易淮低沉的嗓音,“睡了吗?”
“还没有……”她无意识地抠着书桌边缘,“……你打来做什么呀?”
“等你睡了我再走。”
“嗯?”
反应了一下,楚桐起身奔到玄关,打开监控屏幕看一眼,那男人?正站在吸烟处。
黑色西装包裹着的高大身材,映着不远处的绿化冬青树,在这夜色中,有种深沉悠远的意味。
他?问,“怎么不睡?”
“……作业还没写完。”
屏幕中,邵易淮抬头望,像是在看她的露台,她也不由?地越过宽大的客厅落地窗望向露台,那里?亮着几盏氛围灯,泳池池水波光粼粼。
“要很久么?不如?早点睡,明天写。”
“我早点睡你好早点走咯?”
听筒里?,邵易淮低低笑一声,伴随电流传导过来,似是绕着点他?那边夜风的温柔,“这也能反过来说我?”
楚桐哼一声,“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他?静了几秒,“……要不要我上去陪你?”
“不要,”她立刻拒绝,立刻改口,“我马上就去睡了。”
邵易淮笑一息,低低地问,“……睡得着么。”
怪他?嗓音太?暧.昧,楚桐立时反驳,“有什么睡不着的,你不要想太?多了。”
他?也没再追问,道,“那就好。”
“那我挂了。”
“……好,”屏幕里?,他?还是望着她的露台,“晚安。”
嘟嘟声响,电话已?被挂断,邵易淮才收了手机锁了屏。
他?站在吸烟处又抽了根儿烟,才乘车离开。
去山顶老宅。
路上,宗良志觑着倒车镜,看回雅园路上先生和楚小姐的互动,送上楼又用了那么长时间,两人?间估计好些了吧。
先生肘支着车窗看窗外,眼里?一片深沉。
他?抬手解了衬衫顶端两颗扣子,好像有些燥。
驶入易家?老宅。
车子停稳,邵易淮往主屋去。
易嘉莹坐在客厅翻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今天这么晚。”
邵易淮吩咐佣人?开瓶红酒,坐到母亲对面,道,“妈,明天中午有空吗?约您吃个饭。”
“这么正式,有事情要聊?”
“嗯。”
“……工作?还是?”
邵易淮无声笑了,“我的事,明天跟您谈。”
易嘉莹仔细瞧他?脸色,点点头道,“你今天脸色好了些。”
“这么明显?”
“旁人?看不出,我还能看不出么。”
虽还是那幅万年岿然不动的沉稳气度,但眉眼间积着的颓却分明是化开了不少。
佣人?把红酒送来,邵易淮吩咐送到楼上他?的房间。
他?也起了身,“我先睡了。”
“等一下,”易嘉莹叫住他?,“我今天跟小庄通过电话……她说你今年开春的时候,住过一次院?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邵易淮停住脚步捏了捏鼻梁,轻叹似的,“庄婉……她跟您说这些做什么。”
“是不小心说漏嘴了,她也很懊恼,你别怪她,”易嘉莹正了正色,“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饭局多,喝多了酒,没别的。”
易嘉莹明显不信,“你最有分寸,怎么会醉到要住院?”
“当时心情不好。”
易嘉莹自然还是不信他?的措辞,“你少有情绪化的时候,是出了什么大事?”
“晚安。”
他?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楚桐先和项目组的同学们去街采。
忙了一上午,午饭随便在路边买了点咖喱鱼蛋,填满肚子就继续去忙。
到了晚上,忙完项目组的事,正好梁家?豪和kk从?港中大赶过来与她汇合。
kk有一笔奖学金到账,说好了请他?俩吃饭。
三个人?在尖沙咀亚士厘道碰了面。
这还是刚开学时楚桐和梁家?豪把话说清楚之后,两人?的头一次再碰面,彼此都留意去看对方?的表情。
kk大致了解事情经过,这时候就敞亮地笑说,“诶,不如?咱们先说清楚,你俩还能不能继续做朋友?需不需要我选边站啊?”
楚桐和梁家?豪看着对方?,眼神交汇之后,逐渐都笑了出来。
梁家?豪提议,找个吸烟处一起抽根烟。
来到附近的吸烟处,三个人?围着灭烟筒,点了烟。
像极了去年楚桐过生日的那一晚。
梁家?豪心思纯净,只字不提自己辗转难眠的夜,一派轻松地问,“所以你和表叔之间到底是什么误会?表叔之前找过我,但他?也没细说。”
“……他?以为我喜欢你……”
楚桐耸耸肩。
梁家?豪愣了愣,“所以他?主动退出了?”
“嗯。”
梁家?豪心里?五味杂陈。
表叔不是爱玩之辈,会和桐桐在一起,必是对她有真感?情,沉稳成?熟的男人?,做出这个决定,心里?怕是有万种酸涩,却是难言出口。
kk惊讶,“不至于绅士到这个份儿上吧?”
“就是说啊,”楚桐跟kk想的一样,“我觉得他?根本就是不够爱我。”
梁家?豪弹一弹烟灰,低着眼,“……我觉得不是不够爱,是心态不同。”他?笑了一笑,联想到那一日在沙田马场餐厅里?表叔的模样,在这一刻,他?莫名好像是理?解了表叔,“他?也许有他?的考量,觉得一切是为了你好,毕竟他?大你那么多。”
“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楚桐瞧他?一眼。
“不说了不说了。”梁家?豪立刻投降。
同一时刻,中环置地广场,幽静奢靡的米其?林餐厅空空荡荡,只靠窗座位坐着身穿英伦三件套的男人?。
数次抬腕看表,过了十?点钟,他?起身离开。
劳斯莱斯驶向尖沙咀,车厢内,七里?香花束香气扑鼻。
吃完饭,先送kk和梁家?豪上了出租车。
楚桐打算去旁边小店买一支冰淇淋,顺便给阿May姐也带一支,一回身,却见路灯下站了个男人?。
衬衫马甲,矜贵沉稳,手里?握着一束花垂在身侧。
邵易淮朝她走过来。
望着那稳步过来的身影,楚桐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待他?来到身前了,微垂颈问一句,“吃饱了吗?”
她点点头,“……我正要去买冰淇淋……”
“走吧。”
他?牵过她的手。
抬头便可看到他?的宽肩,面料挺括有型,在这人?潮汹涌的街头,也自有他?的温雅气度。
买了三支,楚桐跑着各给了阿May姐和宗叔一支,然后返回来站在街角背风处。
她啃冰淇淋,邵易淮就站在她身前低眸看着她。
他?眼神深邃专注,楚桐被他?看得生出几分赧然,随即默默原地转了个身。
邵易淮无声笑一笑。
吃完回到劳斯莱斯后座,楚桐正想问去哪里?,就眼瞧着他?将前后排挡板升了上去。
她立时去对他?的眼神,脸上几分惊弓之鸟的警惕。
邵易淮看着她,“上来吗。”
不像是问句。
楚桐摇摇头,动作还没做完,整个人?就被薅了过去。
她小小惊呼一声,手扶着他?的肩,“你不要乱来。”
邵易淮把她摁在腿上,虎口轻轻捏着她下颌,低声,“不乱来,让我亲一会儿。”
天旋地转般的感?受,内心悸动难抑。
不知何时,她已?调整了姿势,变成?侧着半躺在他?臂弯里?。
今天为了方?便街采时到处跑动,她穿了直筒牛仔长裤和小吊带,此刻小吊带下摆上翻,露出一截细腰。
腰后垫着他?的掌心,热度不断传导而来。
迷蒙间,楚桐觉得眼前的场景仿佛与她在京市百森喝醉的那一晚重叠了,这一刻她忽然记起了当时,邵易淮拂开阅读灯,在灯下细看她的醉态。
那时他?的眼神,与现?下的别无二致。
她后知后觉,那时他?就已?爱上她。
心旌摇曳, 楚桐轻抿着唇去看邵易淮的脸。
以前,他眼底总是深沉,让人看不透。他也很少开口讲,他的心情他的欲望。
此刻路灯和霓虹不断一闪而?过, 他的脸时明时昧, 落入阴影时, 眸光中浮动的深沉爱意让人心悸。
来到中环置地广场。
自动扶梯直接上到餐厅内部, 一排排展列柜陈列着陈年酒酿,整体氛围幽暗宁静。
除了三两?侍者,大?厅空无一人。
邵易淮与她约会总是要清场。
侍者引领他们二人去往靠窗中间的位置。
坐下之后, 楚桐先去看窗外, 远处是中环璀璨的夜景, 近处露台上随意摆着几把藤椅,别有一种闹中取静的意味。
侍者递过来菜单,邵易淮问,“还能吃点吗?”
楚桐摸着肚子感受一下, 不太确定地, “……能吧……”
像是被她可?爱到,他低眸笑了笑,跟侍者交流几句, 后者随后拿着菜单离开。
邵易淮虚虚倚着靠背,眼神一眨不眨地凝着她。
她抬手?在半空中阻隔住他的视线,“不许看了。”听到他笑了声, 然后是一句, “要不要坐我旁边?”
此处是半环形的沙发, 坐哪里倒是都方便。
她摇摇头。
总觉此时的他是洪水猛兽,若是再靠近, 恐怕会沦陷得?更快。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他起了身,绕过半扇圆桌,坐到了她身边。
楚桐瞬间就像是被束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和以前同他在一起时不同的紧张,现在是种近似于小别重逢后的生?涩和心动,已好久好久,没有像这样,与他共进晚餐。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转而?去审视桌面?。
两?边两?盏古典法式造型的五头烛台,其上数支蜡烛静静燃着,微弱柔和的亮光在半空中摇曳。
烛台旁放着邵易淮带过来的那束花,她仔细看了看,跟上次的花型一样。
七里香。
“……为什么这几次都带七里香?”
楚桐扭头去问。
明知她在故意找话题,邵易淮也没戳破,说,“想知道原因?”
他还反问。
她就摇头,“不知道也罢。”
“改天告诉你。”
“不告诉也罢。”
静默几秒,他轻托起她的脸,带着淡淡的笑意道,“……现在一幅不想知道的样子,宝宝回?去会不会自己查?”
被迫对上他半垂的眼眸,楚桐察觉到目前的姿势,他单臂搭在她背后,没有扶手?的阻隔,几乎是将她圈在怀里了。
她哼一声,“自以为是,我才不关心呢。”
“是吗。”邵易淮看着她的眼眸,低声,“我希望你关心。”
“你还敢‘希望’我?”
邵易淮似是斟酌了一下,“……‘渴求’……会不会接近一些?”
“你‘渴求’我就要满足啊?”
总算是肯对他耍点小脾气了,邵易淮唇角一点笑痕,没再多?说什么。
这家店的餐前包一绝,藤编篮盛着端上来,个个形状精美色泽诱人,楚桐挨个尝了尝,说,“好吃,再配上一杯燕麦奶,当?早餐肯定不错。”
许是白?天跑了一整天,消耗大?,明明刚吃过一顿泰餐,这会儿竟还吃得?下。
主餐是法国顶级牛肉及鹅肝配黑松露,楚桐吃了不少?。
邵易淮将自己的那份牛排切成?小丁,时不时喂到她嘴边,她也看都不看一口吃掉。
餐后甜点实在是吃不下了,她最后喝了点无酒精饮料。
小口小口啜的时候,邵易淮手?机响了,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来,本是要摁掉,看到来显,顿了下,跟她说一声,起身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接起来。
楚桐不小心看到了来显,是「静文」。
大?约是公司的事?
念头漫不经心闪过,她没往心里去,边喝着饮料,边望过去一眼。
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单手?插兜站在窗前,时不时嗯一声,偶尔还勾唇笑了下,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笑分明不是愉.悦,更像是轻蔑的嘲讽。
三五分钟,电话讲完,他拐道去了吧台边,里面?站着的主厨走过来,他跟对方讲了几句什么,主厨朝座位这边看了一眼,随即点点头。
待他回?到座位,楚桐就问,“你跟主厨说什么了?他看我干嘛?”
邵易淮脱了西装外套,里面?是黑色马甲和白?衬衫,坐下来才说,“不是要当?早餐吃?让他们每天给你送新鲜的。”
餐前包。
她有点愣怔,“……我只不过是随口一说……”
“先试一试,港岛好吃的面?包店不少?,明天让老宅给你送个名?册来,可?以挑顺眼的尝尝,让他们给你送。”
楚桐略微睁大?了眼,“还要劳动你家里?算了算了。”
除了梁家豪,她跟易家人几乎完全没打过交道,来到港岛后连易承泽都没见过,怎么好先给人家添麻烦。
不合礼数。
邵易淮倚着靠背,捞过她安置到腿上,不疾不徐问,“怎么就算了?”
“除了家豪和你表哥,易家人我一点儿都不熟呀。”
“以后不要慢慢熟起来么。”
他一贯低沉的嗓,楚桐却在这句话之后,轻轻啊了一声。
脑海里闪过模糊的不确定性,心跳也跟着加速了,她几乎是屏了息,问,“……这是……什么意思?”
邵易淮抬手?用指背蹭一蹭她脸颊,低声,“宝贝,我许诺你我的未来,我的全部真心。”
楚桐眼眶变得?潮湿,她撇一撇嘴,“你给我,我就一定会要么。”
“丢掉也可?以。”
他说,“你丢掉一万次,我就捡起来收拾干净再送给你,一万零一次。”
“现在就丢。”
脆生?生?,干脆利索的一句,她说干就干,作手?势从他左胸膛挖出什么,扔到地上,再伸脚去踩一踩。
心里一阵酸涩疼痛,邵易淮面?上却是笑了一笑,“这就够了?”
“不够。”
楚桐咬着唇,极力克制着内心疯狂翻涌的波涛,又作势从他左胸膛挖一挖,双手?捧着回?身放到餐桌上,探身拿过餐刀,狠狠地用餐刀一下一下敲击切砸。
“还有吗?”
他仿佛是不愿意放过自己,在渴求她对他的发泄。
“还有,”她放弃了无实物表演,改口述了,“我要扎个稻草人,把这颗东西,”比一比他的胸膛,“放在上面?,每天扎一万个窟窿。”
说着说着,声音变得?颤抖,染上了哭腔。
邵易淮掌心扣着她后脑勺把她摁到怀里。
她伏在他颈间呜咽,泪水很快洇湿了他衬衫领口。
邵易淮收紧了臂弯,低头吻她鬓角的发,“对不起,宝宝。”
楚桐抱紧了他脖子,紧紧攀着他的肩背,哭腔问,“你会不会再放开我?”
“不会,绝对不会了。”
“万一呢。”
“我死。”
楚桐一只手?滑下来,卡住他脖子,“真有那么一天,我就要替天行?道了。”
邵易淮顺从地半仰面?躺倒在椅背里,劲腰塌陷,她的手?越收越紧,虽手?劲儿不算大?,但还是让他呼吸不畅。
他眉头紧蹙,梦魇之中的悲伤绝望和今年4月4号看到满屋婚纱的窒息感齐齐袭来,让他头脑一阵眩晕。
他近乎自虐地品尝这个感觉。
楚桐又环抱住他的脖子,低低地唤他,“邵易淮。”
“嗯,宝宝。”
她一遍一遍喃喃地唤他的名?字,他一遍一遍唤她宝宝。
这天送楚桐回?雅园之后,邵易淮没有多?停留,直接回?了易家老宅。
老爷子后天就要乘专机离港。
沿着山路盘旋而?上,邵易淮脑海里回?响的是电话里苏静文说的话。
按照原计划,他本就要回?京一趟,现下看来,这一趟可?能得?多?待几天,把事情料理了。
劳斯莱斯在停车位停稳,远远地就能瞧见,老爷子站在喷泉水景旁抽烟。
邵易淮走过去,点了根儿烟问,“您怎么还不睡?”
老爷子转头觑他一眼,“睡不着,十一的时候,估计上头会和我聊起你大?哥。”
邵易淮没吭声。
老爷子叹口气,半真半假,“你大?哥确实不如你,如果你来做这摊子事儿,估计比你大?哥要做的漂亮。”
“没兴趣,”邵易淮呼了口烟,淡淡地说,“总归都是棋子。”
“你不去做,也不见得?能抽身。”
邵易淮嘲讽似的笑一声,“我这三十二年,哪一刻抽身过?”
老爷子微微顿了一下,叹息,“……不是我硬要让你不快,老大?老二都说我偏心你,你也知道,我和你妈都最疼你,可?有时候就是没办法,你一朝生?在这样的环境里,那就得?按照游戏规则行?事,不是简简单单说撂摊子不干就能行?的。”
“是撂摊子不干,还是继续为邵家卖这条命,全看您了。”
“没有个折中的法子么?”老爷子平心静气地说,“你要在外面?养着她,谁会敢说一句二话?逢年过节你要带她回?老宅,都不会有人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