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矜持一点—— by鹿宜
鹿宜  发于:2024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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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转身:“婶婶姨母,就送到这里吧,谢谢您们对梦因幼时的照顾。”
几位姨母笑着说客气客气,争着揽功,说着些连梁梦因都记不太清的事情。
可陈时序并不是想听这些,话锋突转:“不过关于您们刚刚说的一点,抱歉,我不太认可。”
梁梦因意识到了什么,急急抓了下他的大衣袖子,却被他反牵住手。
他的声音冷清,在凛风之中尤甚:“梦因从来都不是孤儿。”
空气静了一瞬。
“亲属建在,长辈疼爱,无忧恣意。按照我浅薄的认知,无论哪条应该都和这个词没什么相关吧。”
婶娘们干笑了两声。
梁梦因紧抿的唇悄然松了几分,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另外——”陈时序的话还没说完,他抬起他们相握的手,细指间那枚钻戒格外闪亮,“钻戒是真的,这枚是我给她买的,但梦因自己也可以负担这项算不上昂贵的支出。”
“毕竟,她的人生像公主,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公主。”
不需要旁人,也能斩断荆棘的公主。
几位婶娘姨母笑不出来了,冷风吹过,那点干笑像干枯的落叶一片片飘零而下。
但陈时序到底是体面的人,点到为止,礼节方面从来不会落下。
“第一次见面,晚辈给几位准备了点薄礼,稍后让助理送到。”他微微颔首,“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话音一落,他便拉着还懵怔的梁梦因离开。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大概就是这般了。
轿车开向他们晚上要住的老宅,坐在副驾驶上的梁梦因半侧着身,一眨不眨地盯着驾驶座上的男人。
水盈盈的瞳孔里的神色,一览无余。
她的心思,几乎不用猜就能看透。
其实刚刚那一刻,让她想起了很多以前陈时序为她出头的瞬间。在第一天入住陈家,林姿便对他说:这是你的梦因妹妹,你要好好照顾她。
后来,虽然关系并不热络,但有一段时间,他确实是把她当成妹妹对待的。
以至于,替她操心学业,替她打点生活,替她伸张委屈。
就如今日一般。
梁梦因托着粉腮,直直望着他:“哥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啊?”
“还真是难得听你夸我一句。”他凉凉斜过去一眼,“好好坐,这样不安全。”
“哦。”梁梦因乖乖听话,重新坐好,只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侧过脸来看他。
红灯,陈时序缓缓踩下刹车。在她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目光下,他终于拧过头。
轻轻叹一口气,手指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
“你不是平时在我面前很威风的吗?”又是一点,“怎么在她们面前哑口无言,一声不吭?”
“大概……”梁梦因鼓了鼓嘴,“大概我是个窝里横吧。”
只敢在他面前挥着爪子,不必计较后果,所有事情自有他兜底。
梁梦因瘫回座位上,直视前方,水眸轻眨:“那些婶娘们,在我小的时候,也总是说我是孤儿。明明我有人疼有人爱,她们却总要跟我说那些我不爱听的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带着的那枚钻戒,言语间莫名带上了几分委屈:“其实我一早就看得很开,悲欢离合嘛,人之常情。不管是我爸的意外身故,还是我妈的第二段婚姻,我都是最快接受的那一个。”
“也不是不伤心,只是我觉得……”她垂眸,眼底浓得几乎化不开情绪,陈时序第一次没看透那该归类于哪种,“没有人会为了另一个人停留的。”
他眸光一震,从后视镜里去瞧她的表情。
可她没给他观察的时间,短短几秒,梁梦因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采,甚至从后视镜中对上了他的视线,莞尔一笑。
仿佛刚刚所有皆是空妄。
梁梦因的手掌高举在眼前,她还在看着那枚钻戒,近似迷恋的眼神。
“其实也不该这样说,至少魏叔叔就有为我妈妈停留。二十年。”低头哂笑一声,“只不过,魏叔叔……”
梁梦因忽然停住了话头,眼睛向窗外看去。冬天的南城失去了以往的绿意盎然,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白与灰,属于冬季独特的色调。
“算了,不提这些了。”
其实梁梦因对魏霁的态度很好猜,游移在礼貌之外,但也剩下唯一的礼貌。
“你怕他?”陈时序突然问。
“魏叔叔,他……”梁梦因欲言又止。
陈时序大概猜到了,但那已经不重要了,疏冷的视线扫过她蹙紧的眉头,他淡声说道:“以后不用怕了。”
“怎么?哥哥要当我的靠山?”梁梦因兴致被挑起,勾起唇角,“还是终于要有骑士,来守护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公主了?”
暧昧缱绻在逼仄的车厢内蔓延,纠缠出燥热的悸动。
呼吸间,尽是温情交错的心跳。
“是先生。”陈时序望着前路,淡笑纠正。
梁梦因眼睛一亮,再次纠正。
“是老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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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老婆。◎
回去时, 管家先生已经将老宅整理干净。外公外婆那间房子不大,两室两厅的小户型。
大的主卧自然留给关芷莹,梁梦因和陈时序去挤侧卧, 至于管家先生自有去处。
东西放好,梁梦因望着侧卧那张一米二的床,迟疑了下:“要不, 我晚上和我妈一起睡吧。”
其实是她小的时候睡的单人床, 年纪小的时候尚且不觉,如今再看,怎么看都只够一个人的小床,就算两个人再清瘦也有些拥挤。
“别去了。”陈时序拽住她的手腕,空气似乎都在那交握的手附近停滞, 空白中燃起几分焦灼, 他们都察觉到了。
陈时序轻咳一声:“算了吧,你应该也不想关阿姨知道我们还分床睡的吧。”
当然不想。
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了。
荡在两人中交叠的双手,晃出摇曳的影子。
陈时序喉头微滚, 呼了口气,看了下柜子里备用的床褥:“要是你嫌挤, 晚上我来打地铺吧。”
梁梦因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踟蹰住:“别了吧。这间房子很久没人住过了, 地上潮气重,还是睡床吧。”
“……”
房间内升腾起陌生的热燥,梁梦因看向床头那两只挤在一起才将将可以放下的枕头, 舔了下干燥的唇瓣。
同床共枕……
是他们之间这么多年间,都从来没有过的。
一时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交握在空中的两只手摇摇欲坠, 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
“梦因。”是归来的关女士在喊她。
匆匆放下手, 那点热度在指尖流连了几秒, 然后慢慢消失。
“来了。”
梁梦因先闪躲视线,屋里的空调温度不高,她却莫名后背涌上一片细汗。潮热的,闷重的,被裹在贴身的线衫下。
那间狭小的房间闷热的空气,几乎让她喘不过来气。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梁梦因先打开门,脚步微乱,裤脚撞击,她僵着脖子,顾不得身后的男人。
关芷莹的表情还好,正坐在沙发上小口抿着热茶,那些婶娘姨母的话她并不在意,难听的话她听过太多,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只是每次听到她们说梁梦因的时候,她心头那股怒火总是没办法再压下去。
从前,关芷莹的身份不好说话。好在,现在已经有人可以护着她的女儿。
咽下管家递过来的药,关芷莹放下水杯,点了点桌子上放着两本房产证,长舒一口气:“这是你叔公给你的新婚礼物。”
梁梦因翻看了一下,又放下,其中一套是叔公现在居住的房子,她犹豫了一下:“我要收下吗?”
其实叔公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浓重的感情,尤其是父亲去世之后,更是很少走动。
两本房产证,这新婚礼物未免太过重。
“收下吧。”关芷莹没什么表情,“这两套也是之前你爸买给他住的。”
梁梦因悄悄抬眼望了母亲一眼,没敢说话。
关芷莹不觉好笑:“你这副表情做什么?都这么多年了,难得我还要把你爸从地底下翻出来算账吗?”
话音一落,母女俩俱是一笑。
“叔公跟我说这两套房子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关芷莹想起故人故事,眉眼慢慢垂了下去,“你爸永远是把所有人都看得比自己重要,思想品德课本上那些条条框框,他几乎每一条都符合,可惜好人没好报。”
梁梦因其实很少提起她的父亲,年年岁岁时间流逝,心底那个人影慢慢模糊,但那些记忆却愈发清晰。
她抿嘴笑了下:“我爸之前说你就是因为他这样,才挑上他的。”
“是啊。”关芷莹吸了口气,再度拿起水杯,掌心的温热压下了眼眶同样的热度,“他就是个闷葫芦,剧院排练结束,他知道我怕黑每次都来送我回家。有次他还在赶实验进程,忽然看到时间,急急忙忙跑出来送我回家,然后又跑回研究所通宵实验。”
关芷莹笑容淡淡的:“其实,我又不是什么瓷娃娃,哪里用他这样仔细照看呢,他却总是把我当成孩子一般。”
侧卧门被关上,梁梦因抬头望了眼刚刚走出来的陈时序,眸色忽然定住。
“有的人即便不在了,也会念念不忘。”
“也会时常回忆。”
“因为他真的很好,在我心里,比所有所有都好。”
是关芷莹的声音。
而一旁的梁梦因却被那道声音带入了那深沉的意境中。
这大概和她在纽约的状态几乎一致,念念不忘,彻夜难眠。
她的瞳光微闪,这种状态时常出现在深夜时分,越是回忆,越是清醒,可越停止不了那些下意识的反应。
所以,她不挣扎了。
至少,有那个人在身边,她不会再去胡思乱想。
关芷莹思及往事,心情低落,无心再交谈,抬眼望向低头轻轻揉着梁梦因发丝的陈时序,心绪忽然就定了,深呼一口气:“时序,我们明天一起去看看梦因的爸爸吧。”
“好。”他应声。
他们没有跟关芷莹提过,在那日结婚时,他们已经来看过梁父。
陈时序自动将那分为两种不同的意图。
第一次,他们是来争取梁父的同意;第二次,那是新女婿见岳父。
低眸,他又揉了揉梁梦因的发顶。后者抬眼,冲他露出了一个温温的微笑。
陈时序洗过澡后,梁梦因已经躺在床上了,缩在柔软的被子里一动不动。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关了灯,放轻了脚步,只怕打扰她的轻眠。
没想到陈时序刚躺上床,梁梦因就翻身靠了过来。
一张笑脸。
好像在等他一样。
一双剔透晶莹的眼睛在黑暗中忽闪,好像有暗光流动,梁梦因拉了拉他那侧的被子,声音很轻:“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也不怕半夜翻身掉下去。”
“我睡相很好。”陈时序淡淡说,平躺在床上,双手交握在腹前,已经闭上了眼。
和她意想中的反应不太一样,梁梦因在被子寻到了他的手臂,一圈圈缠了上去。
“可是我睡相不好哎。”轻轻靠上他的肩膀,“哥哥,这么窄的床,我很容易掉下去的。”
陈时序没睁眼,呼吸依然均匀清浅:“你想怎么?我去睡客厅沙发?”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这么残忍呢。”她整个人又挪过去了几分,“我的意思是——”
“哥哥,你抱抱我啊。”
微凉的气息就吐在他的耳廓,一点点向耳蜗里钻,像是蚂蚁爬过,钻进大脑皮层。
是无法再克制的生.理反应。
眼皮颤了又颤,陈时序还是睁开了眼,冷眸转向她的脸,那时一张没有任何调笑的娇面,浮在面上的神色几乎可以算的上是——认真?
“我抱你,你就老实睡觉吗?”
话问出口的那一秒,陈时序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肯定是不会的。
以梁梦因的品性来说,这对于她来说根本不可能。
但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诚恳地重重点头,下巴就磕在他的肩头。
“当然,我说话一向算数。”
陈时序盯了她半晌,再度闭上了眼,空气中静静的,连头发丝落地的声音似乎都可以听到。
时间在呼吸间似乎过得很慢,久到梁梦因眼睛都睁得有些干涩时,一只强劲有力的臂弯忽然环过了她的肩头,顺势轻拍了几下。
其实那个姿势并不太舒适,他的肌肉硌在她的颈后,纤薄的骨骼对上坚硬的肌理,梁梦因换了几个姿势,都觉得脖子难受。可她就是不想让他离开,呼了口气,她索性侧躺着,双手双脚缠在他身上。
“这就是老实?”掌住她肩膀的大手慢慢锁紧,呼吸扑在她的额发上。
梁梦因猛地一抬头,双眼迎上他的克制的吐息。
“这还不老实吗?”莹润的水眸皆是清亮之色,可任谁都清楚那语调之下的狡黠,她的手指顺着他的睡衣领子向下滑,略过一颗一颗扣子,停在下摆处,“不然,哥哥,你告诉我怎么才老实,我保证好好学习。”
作乱的手指忽然被他攥住,被圈在潮热的掌心。
那里有细微,灼热,湿潮的轻汗。
烫得她的呼吸也乱了套,像是会传染一般,她明明穿着单薄的睡裙,额间却泌出了一层细汗,抵在他的颈上。
然后他的颈侧也潮湿一片。
梁梦因咬了下唇,抽出自己的手,顺着那排扣子继续向下,又陡然停在半空中,再次被他捉住。
“不想睡觉是吗?”低沉的嗓音中仿佛带着颗粒感,像风拂过颤动的花枝,声线带着着胸腔一起震动,就贴着她的胸口一起。
梁梦因莫名闭了眼,明明手指什么都没碰到,可却像被火燎了一般,那股热意从指尖一点点蔓延到四肢,又齐齐聚集到心房。
被炙热烘烤着的心房。
危险靠近的那一秒,她尤未察觉:“也不是……不想睡。”手指忽地被拉住握紧一片灼热,她的呼吸倏然一顿,“我突然有些困了。”
好像过了火。
不知如何收场。
“可我现在不想睡了。”清凉克制不在,只有一点点升温的气息交缠在两人之间。
她的,他的。
贴上来的唇瓣搅动着柔软,吮咬的舌尖吞咽了她所有的呜咽。
“不行。”梁梦因深深地喘.息,压住睡裙,眼尾飘上浓墨重彩的一点红,在暗昧之下,依然清晰可见,她的声音彻底乱了,“我……我妈在隔壁呢。”
他低低应了一声,可手上的动作依然没停,又是深情的长吻,直至她眼底蓄着的晶莹顺着红透的眼尾落下。
紊乱的低.喘被他的吻吞没,他声线微哑,低声:“那你小点声,你妈妈还在隔壁呢。”
梁梦因在心里叫苦不迭,咬紧的下唇隐隐发白,她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开始这番作乱,大概是从关女士说那些念念不忘的时候?
可是现在被作乱的明显是自己。
那些思索很快就被迷蒙的空白所代替,梁梦因在轻.吟出口的那一瞬间,仰头咬住他的喉结。
牙齿硌过软骨。
低低的笑声响彻在她头顶,梁梦因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她觉得自己丢脸极了。
明明先动手的是她,最快结束的也是她。
她恨恨地又咬了一口,没用什么力气,她也不想明日关女士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
“睡觉!”有气无力,翻身逃离。
没逃离开,掌心里还握着的热度提醒着她一切还没结束。
“我是不是有提醒过你要老实的。”
“明天再搞吧,我累了。”
“今日事,今日毕。”
“我不要……”
反抗无效。
梁梦因只是闭着眼,脸颊的热度一层层叠加,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小火炉,几乎快要爆炸。
“你怎么还没好,我要睡觉了。”空着的手无助地掩住脸颊。
第一次感觉到南城的冬天,空调也能产生这般的热度。
胸膛起伏间,鼻息交织。
“梁梦因,怎么能半途而废。”陈时序俯首咬住她的耳朵,低沉磁性的声线绕着她的耳轮回响,“况且,这不是你先挑起来的吗?”
“唔……”哪还有她说话的机会。
灼热的深吻盖过了一切声音。
湿巾擦净她的手指的时候,梁梦因抽出手指就缩进了被子里,背对着他,闷声:“睡吧,睡吧。”
他没有说过,昏暗的光线掩下了他所有的神色。
只有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的发间。
轻轻的,几乎没有任何触感。
梁梦因在黑暗中凝视自己的手指,又再度抓紧被子。
潋滟的水眸漾过一丝涟漪。
一圈又一圈,荡开。
燥热后的沉寂,那丝丝点点的安静再度滋生几分暧昧。
一次无意间的触碰,几乎都会溅起一点火花。
在那暧昧再度燃起前,她轻声说:“哥哥。”
“晚安。”
身侧的人清润的嗓音带着撩人的哑。
“晚安。”
隔了一轮呼吸,他又轻轻落下后两个字。
“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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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后悔。◎
梁父的墓前还放着上次他们带来的花, 关芷莹半蹲下整理了下还未干枯的花束,将今日带来的那束百合花一同放下。
梁梦因是有请墓园工作人员定期清理的,落叶尘土都被清理干净。她同样带了束花, 白色的康乃馨,一同被放在那一团花束中。
是陈时序提议要买的,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来看望她的父亲。
梁梦因从小是不大喜欢鲜花的, 关芷莹对花粉过敏, 她则是对鲜花没什么好感。
不论说给谁听大概都不会相信,她从小到大竟然一束花都没有收到过。追她的人一向很多,但这些人显然失了些情趣,更别提身侧这位不解风情的陈先生。
细指拂过几天前那束花,夹在其中的那只千纸鹤还在, 不知为何, 梁梦因莫名松了口气。
她抬眸望向扶着关芷莹的陈时序,他今天穿了条黑色长裤,修直的双腿彰显出优越的比例, 一件长款深色大衣更衬得他眉目清朗,气质卓然。
看多了他西装革履, 竟觉得他一身休闲装也格外英俊。
察觉到她的视线, 陈时序缓缓侧过脸, 唇角轻抬,几分温煦,她的心跳骤然紊乱。
然后一枚千纸鹤放在她的掌心。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叠的。
长睫轻颤, 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扬起了绚烂的翅膀,在风中摇曳的清影。
“这次是喷了花露水的。”他轻声说。
淡淡的薄荷香, 将心间所有纷扰摒除。
梁梦因低下头, 那枚千纸鹤同样别在了花束间, 垂眸掩下了所有流淌的情绪。
每次站在这个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很静,什么都不想去思索,也不想去诉说,仿佛只是需要这样陪伴就够了。
关芷莹也没有说话,她只是拿着纸巾不停地擦拭墓碑,因常年疾病而消瘦的肩脊,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关芷莹很瘦,即便被魏霁养出了些肉,依然很瘦。
陈时序低身想要去扶她起来,却被她制止了。关芷莹很坚决地摇头,下颚弧线清减,颧骨撑起面皮,几乎没什么脂肪。
“你们先下去吧,我想陪他一会儿。”
陈时序转头望向梁梦因,她的表情却木着,双目悬在半空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管家先生站出来劝的:“夫人,您现在的身体不能吹风。再晚点要降温了,山上凉容易风寒。”
梁梦因眼球动了动,低头间嘴角却隐隐向下落了落。
“无事。”关芷莹的表情很淡,“你们都下去吧,我想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
梁梦因没有劝阻,只是将出门前随手拿的羊绒披肩盖在关女士的棉衣外。
母女俩的手轻轻握了下,稍触即离。
两个人都没说话。
管家到底是劝不住,给魏霁打了通电话过去,梁梦因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她和陈时序先下了山,背后只是几声关芷莹不耐烦的敷衍,带着怒气。
她往后望了一眼,管家先生已经被关芷莹赶了下来。
面上浮现几丝笑痕,身子一歪,被陈时序扶了一下:“看路。”
“哦。”梁梦因应了一声,声音却轻快了些。
“这样就满意了?”陈时序看着踉踉跄跄的高跟鞋,牵过了她的手。
梁梦因又回头望了一眼:“当然满意。”
昨晚吃饭时,梁梦因难得亲自下厨,做了一道关芷莹爱吃的柠檬蒜香鸡。
关芷莹姗姗来迟,看到蒜香鸡的时候眼睛一亮,愉悦笑起:“果然还是女儿了解我的喜好。”
可惜关芷莹还没吃上一口,就被管家先生制止了。
俏丽的颊面染上了些薄怒。
“抱歉,夫人心脏不好,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
一句话又堵住了她所有怒气的宣泄。
陈时序眸光冷淡了许多,抬头将那盘鸡肉端至自己面前,扯了扯她的胳膊,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厨艺见长。”
是在哄她。
梁梦因并没有得到安慰,喉咙间哽了口气上不去下来,只得自己硬生生吞下。
关芷莹这几年早就不是原先任人欺负的好脾气,她的底线是女儿,当即便和管家作对地夹起一块鸡肉,没送到嘴边就已经被管家拦住。
毫无情绪的机械化声音:“夫人,您要为自己身体着想。”
关芷莹动了火气:“这个家到底谁做主,我难道连吃饭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管家:“抱歉,为我发工资的是魏先生,况且这些都是为了您的身体。”
饭桌上突然的沉默。
陈时序轻轻捏了捏身侧梁梦因的手,淡笑出声:“妈,您尝尝旁边这道茄汁烧肉,也是梦因做的。”
关芷莹呼了口气,还是挂上了笑容,只是几分勉强:“好,梦因的厨艺现在是越来越好了。”
那盘柠檬蒜香鸡到底被端走了,梁梦因亲眼看到管家先生将其倒进了垃圾桶。
在桌下,无人看到之处,她轻轻反握住了陈时序的手。
其实,她只做了一道柠檬蒜香鸡,简单的凉拌菜,不需要任何技术。而桌上剩下的所有菜都出自陈时序之手,包括将功劳转嫁到她身上的茄汁烧肉。
“其实我也没生气。”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啪嗒啪嗒,轻盈灵便,梁梦因悄悄瞥一眼他的表情,“我只是觉得他太浪费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还吃不伤上饭,他却这样浪费粮食。就算再有钱,也不该这样。”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任谁都知道她其实还是在记恨昨晚那件事。
“我昨晚问过张医生,其实柠檬蒜香鸡阿姨是可以吃的,只是不宜过量。”他低头望着梁梦因走得稳健的高跟鞋,“凡事都有度,不易矫枉过正。”
梁梦因重重地点头:“哥哥,还是你讲话有道理。”
“这时候就觉得我有道理了?”轻笑一声。
梁梦因吃吃一笑,眼眸轻眨:“现在觉得你说话简直金科玉律。”
气温确实降下来了,连她也觉得有些冷,呼气间皆是白雾,揉了揉鼻子,梁梦因忽然说:“其实我妈应该还是放不下我爸的吧?”
“怎么会这么问?”
“不知道。你看过《甄嬛传》吗?就是那个莞莞类卿。”
陈时序眉心蹙紧,显然这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
“好吧,我就知道你没看过。”她耸了耸肩,“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我觉得我爸在某些程度上就很像纯元皇后。”
“有些时候定格在记忆中的画面是不可替代的,所以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跟死去的人争抢的。”
弯弯绕绕了不知道几圈的话,仿佛很深奥。陈时序没有应声,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机,搜索框赫然几条记录——“《甄嬛传》”,“纯元皇后”,“莞莞类卿”……
关芷莹没有在梁父的墓前逗留太久,只是她下来的时候眼眶明显红了,应该是哭过了,他们很有眼力劲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
原本应该去餐厅吃晚饭,关芷莹却临时兴起,要去他们小时候住的小区旁边的市场买菜。
她大概也有快十年没有来过了,市场的摊户换了几轮,但也有老街户还驻留。
“哟,小关!我没看错吧。”
关芷莹辨认了许多,才认出人,惊喜地向前打招呼。
“这都多少年没有见过你了,孩子都这么大了。”
关芷莹转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新婚夫妇,笑得合不拢嘴:“是啊,现在都已经是老关了,孩子都已经结婚了,我是真的老了。”
“哪里老了,你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让我来看看,这两个哪个是你孩子啊?”
“那你看看,哪个像我的孩子。”
“感觉是这个大高个子小伙子,眉眼和你们家老梁有点像。”
关芷莹扑哧一笑,挑眉望过去:“那你猜对了。这是我儿子,旁边的是我儿媳妇。”
她说着,还对梁梦因挑了挑眉:“是不是很般配?”
“确实般配,个顶个的出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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