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下:“除非以后你未来的老婆受不了你的冷漠,把你扫地出门,净身出户。”
梁梦因只是顺嘴开了句玩笑,没细想其中意味。余光忽然瞥见他的神色一僵,她才恍惚察觉到几分不对。
婚姻,未来,这些好像都是不能在他们之间提起的话题。
呼吸陡然沉了下去。
梁梦因的表情淡了许多,目光虚浮地看着手中的热水。
陈时序微咳了一声,调转话题:“饿了吗?我去煮点素面吧。”
梁梦因微微抬眼看向他,又在他视线转来的一瞬合上了眼。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梁梦因把脸埋在膝盖里,瓮声瓮气,比气声还轻的声音。
陈时序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梁梦因摇摇头,答案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无非就是那些责任或是义务。
从前是林姿灌输给他的责任,现在是他强制于自己的义务。
那杯热水被重新送回陈时序的手心。
梁梦因从膝盖中抬起头,剔透乌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半晌,她终于开口,嗓音靡软:“陈时序,你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
陈时序端着水杯向厨房走,漫不经心地回:“什么话?”
梁梦因语速有些慢,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睛里满是认真。
“就是……和你结婚。”
手心里的杯子险些从他手中脱落,杯中的泡着茶包的液体已经渐渐染深,呈着浓重的棕色,连茶包也在其中晕上了浓色。
他转过头,幽邃如深海的眸子攫取着她的面容,似乎想要从中找寻端倪。
冷质的嗓音极淡,却仿佛绷紧了所有克制。
良久,他问:“认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马上开始同居(#^.^#)感谢在2023-12-26 20:57:48~2023-12-27 20:5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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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梦因当然是认真的, 关女士的身体原因使然,让她对女儿的婚事格外急迫。
供她选择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回澳洲, 陪在关女主身边,要么找一个靠谱的让母亲满意的结婚对象。
前一种她潜意识里是拒绝的,虽然关女士和魏叔叔一直很希望她可以跟他们身边, 长辈总觉得这样会有个照应。
但梁梦因总觉得她并不属于他们小家庭的一员。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重组家庭都是这样, 也可能是她自己的问题,即便在外婆外公都反对的时候,她是全力支持关女士的这桩婚姻的。
哪怕魏叔叔是真心诚意地将她当做亲女儿在疼爱,一力承担了她所有的学费生活费。除去那些无法退掉的奢侈品,其他的钱梁梦因全都没有动过, 也从来不知道他给的那张黑卡里到底有多少限额。
很奇怪的想法, 她愿意接受林姿对她释放的所有善意,却拒绝接受魏叔叔的帮助。
那次陈时序的话,虽然刺耳, 但似乎也是事实。
与其再相见那么多不靠谱的相亲对象,陈时序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
又是一记回旋镖。
刺耳并正确的。
如果都是这种货色, 她还相什么亲。
浪费时间。
陈时序确实合适, 毕竟他们也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那么久。
当然……还睡过。
她咽了咽嗓子, 扬着头望向他孤清的黑眸,暗不见底的瞳色,像是吞吐了铺天的凉意。
梁梦因抱住双臂, 拢紧身上的西装,忽生几分胆怯。
在他的目光里, 她又有些不敢说了。
客厅一片沉寂, 静得只有他手掌里把弄的那颗玛瑙的摩擦声。梁梦因咬紧下唇, 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陈时序对她很好,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只是被束在兄妹关系之中,她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梁梦因突兀地想起一句经典的台词——“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倘若她不是只想做兄妹呢?
如果她想要的更多呢?
梁梦因突然沉默,她十分清楚,这段薄弱的关系是否可以持续,就在她现在的回答之中。
她犹豫了。
这一分迟疑落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句被戳破谎言表面的玩笑。
果然,还是这样吗?虚虚实实的迷乱之中,陈时序看不出她一点真心。
“梁梦因。”他嗓音低淡,似乎听不见一点怒气。
和他平时的音质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在。”她低低应声,不由又咳了一声。
“你想清楚了吗?”他问。
梁梦因说不出口。
她的答案很简单,可是能不能说,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陈时序突然冷笑一声,在一片静默中开口:“我一直觉得婚姻本身,如果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维系,很难持续下去。”
梁梦因缓慢地一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
林姿和陈致远的例子就摆在他面前。
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使然,豪门联姻,带着交易的底蕴,再去谈真心似乎很难。
这似乎是一个互相矛盾的悖论。
尤其是对于陈时序这种出身家庭,好像更是如此。
从前过节时,陈奶奶总说要给唯一的孙辈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兴致浓时,还会说到时候让梁梦因也替她把把关。
她想,那时她的笑容一定很僵硬。梁梦因下意思地望向话题中心的陈时序,他没什么情绪地淡笑了声,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
梁梦因知道,自己从来都不在陈家的儿媳候选人之中。
她也知道,陈时序的婚事并不可能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就定下。
梁梦因几乎不敢抬眼,眸光闪烁,唯独没有迎上他的。
他望向她,眸色冷漠。
“但倘若连感情抓不住,总要抓住点其他的。”他居高临下地斜觑着她,似是已经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梁梦因咬了咬唇,好像听懂了些什么,可细想下却又感觉什么都没懂。
抿紧下唇,她问:“所以,你这是拒绝我了吗?”
似是还有些不甘。
陈时序的眸光悠悠转淡,看向手心里的杯子,一圈一圈浓重的药色散开,他的唇忽而勾起一个微讽的笑意。
她的情绪似乎只有犹豫,不甘,又或者是玩笑。
半点真诚也无。
一声轻笑从薄唇中哼出:“和你结婚,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梁梦因眼皮一跳,几分无措清晰地从那双晶莹的眸子中透出。
刚刚打过吊针的手背上一直没缓过来的冰凉,此时顺着手臂慢慢向上蔓延,似乎连胸口也被冰封。
梁梦因张了张嘴,吐出的同样也是一口凉气。
她端着些许婉然的笑容,竭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那至少我会帮你解决林姨的催婚问题。”
陈时序慢慢踱过来,重新给杯子里添了些热水,指骨抵住杯壁,慢慢向她推了过去。
面上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很像那时候梁梦因所说的——时间和程序铸造的人工智能机器人。
所有代码都已经录入,唯独在情感上缺了一环。
可是梁梦因想要的恰好是那一环,那些表面上兄友妹恭,她从来想要的都不是这些。
原本以为飞往大洋彼岸,终于可以摆脱他们之间这理不清的关系,却总有些时不时冒出来的记忆碎片在提醒着她那些过往。没想到如今一朝回国,依然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局面。
虚假的兄妹,仿佛是他们之间最牢固不可摧的关系。
是她不知道该不该打破的兄妹关系。
她不由嗤笑一声。
梁梦因没动那杯水,更没有注意到那杯子中的热水上泛起的涟漪,和那截冷白的指骨撤离时一瞬间的微僵。
她只是仰着头,眼底流动着柔光,虚虚地定在他的身上。梁梦因觉得自己很矛盾,她想要他给出一个让她信服的理由,却又怕这些话会让她失去她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
她暂时还不想失去那个对她好的“哥哥”。
既要又要,贪恋着这点宠溺,又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真是贪心。
又真是怯懦。
她自嘲地笑了笑。
梁梦因的五官明艳,每一寸都带着浓重的攻击性,浓颜系的精致长相。故而,业界那些“恃靓行凶”的传闻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人质疑过真伪。
仿佛她没有如此,似乎有些对不上她那张扬的美丽。
客厅寂然无声,热水渺渺白雾漫起,仿佛给她的面容上镀上了一层轻柔的薄纱,将那些浓烈的美都中和了许多。
头顶是偏黄的吊灯,偏向简约风的灯具,没有什么流苏吊坠。灯光挥洒在他们身上,有浅浅的旖旎在空气中流转。
陈时序微微颔首,双手抱胸,散漫地望向她,是他自有的那种矜贵深沉气质。
“那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解决。”他轻笑一声,略有嘲弄。
是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梁梦因一怔,手指攥紧,忽然想起林姿在谈起那场和陈致远的豪门联姻时的淡淡无奈。
那时,梁梦因尤不懂所谓的身不由己,还试图劝慰林姿:“我妈再婚的时候,家里长辈都是反对的,他们拿我当借口,想阻止妈妈远嫁。可是他们没想到,我是第一个同意的。不是因为什么魏叔叔有钱或是其他的,我只是觉得我妈跟他一起会生活得更好,她会更开心。”
“林姨,我也希望你开心。”
林姿并没有把这些当做童言童语,反而认真地和她探讨这个问题。
“因因,你知道为什么圈子里大都是门当户对的表面夫妻,实际感情好的少吗?”
那还是梁梦因所不能理解的世界。
林姿揉了揉她的软发,很淡地笑了下:“大概说的俗一点,就是谈感情伤钱吧。唯有利益才是恒久不变维系关系的纽扣,而且一旦连接之后,就自动变成了死扣。”
“我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已经不是我可以随心所欲的。”林姿望向她的目光很柔和,“有时候我很羡慕芷莹,羡慕她现在的感情美满,当然我更羡慕她有你这样一个心思通透的女儿。”
争执久了,失望多了,也只剩麻木,只留空度余生的漠然。
那时她没有深刻体会,可是如今被陈时序点破,梁梦因已经明白了许多。
她垂下眼帘,望着那杯热水,从最初的冒着热腾的水汽,到现在慢慢转凉,温度在他们的消磨中蒸发。
她所厌恶的关系,也恰恰是她最不能失去的关系。
陈时序一直是冷静的,冷静得可怕,在他眼里,那些具象化的程序显然比所有的情感都重要。
可是偶尔泻出的几句话,却又和他的性格相悖。
他说他想要的婚姻是有感情维系的。
梁梦因拿起那只杯子,咽下两口已然凉掉的水,再望向他,思绪已经清明了许多,她咳了两声,试图让自己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我们至少是有感情基础的。”话至末尾,她突兀地扬起了声调,给那仿佛没有什么重量的话,添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玩笑味。
听在他心里,分外刺耳的玩笑。
半真半假,分不清真假。即便在这种事情上,梁梦因依旧是这般随意置之的态度。
陈时序指腹碰了碰被梁梦因重新放在桌子上的杯子,偏凉的触感。他折起眉心,重新按下烧水键。
耳边是止不住的咳嗽声,他终是不忍,搬过一张椅子,坐在茶几的另一侧。陈时序打开那袋从医院拎回来的药盒,抽出一张便签,拿起笔在上次写下了每种药的使用说明。
“剂量已经都写在上面了,一会儿记得吃药,每日三次。”他又重新站起来,也不看她,又是那副疏冷矜傲的模样,留下一句,“我去煮面。”
梁梦因心里一空,沉不下气,她好像还是想要那个答案。
她猛地站起来,披在肩上的那件西装跟着她的动作,掉落在沙发上,又缓缓垂落到地面上。
快跑几步,梁梦因想要拉住陈时序,却忽略了自己还生着病的身体,双膝一软,她只来得及用手掌撑住地面,然后膝盖猝然和大理石地板磕撞。
闷重的响声,伴着一声痛吟。
陈时序是有所察觉的,可是等他转身的时候,梁梦因已经瘫软在地板上。
他半跪在地面上,眉宇间透出几分急躁,方才的对话已经快要将他所有的耐心消耗殆尽。他抬手便想要掀开她的睡裙,检查膝盖撞伤,却被梁梦因挡了一下。
他们的距离很近,梁梦因扬着下巴,额头几乎擦过他的肩膀,她又问了一遍:“所以,你这是拒绝我了吗?”
梁梦因的固执尤其体现在这方面,她在病中本就没什么力气,走几步路都会摔。可唯独在这时候,她牢牢地摁住自己的裙子,颇有一种他不说,她便不让他检查伤口的架势。
她想要一个答案,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承受这个答案的能力。
但还是下意识想要去试探。
陈时序没有抬眸,面前就是她晶莹白透的皮肤,睡裙松垮地套在身上,窈窕曲线若隐若现,入鼻的淡淡的玫瑰香,不知道是她用的身体乳,还是刚刚那颗玫瑰味喉糖。
手掌覆在她压着裙摆的手指上,他目光沉静地落在白色的裙边上,收敛了半分急切,从容开口。
“梁梦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今天是别人在这里听了那通关阿姨的电话,你也会问他们要不要结婚吗?”他顿了一下,不急不缓地再度开口,“不管是郑克新,还是李越然,又或者是你那个美国的律师?”
梁梦因咽了咽嗓子,没有回答。
仿佛已经知晓她的答案,他的声音愈发冷淡:“所以,答案出来了。”
从他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仿佛已经给他们的关系判下了定论。
毫不留情地斩断了她的那份依赖。
梁梦因心房剧烈的跳动着,几乎要从她的身体中跃出来,比起那些羞赧,更多的是慌乱。
她好像搞砸了什么,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撤回刚刚那句话。大概是病中神志不清了,她居然想要陈时序帮她解决婚姻问题。
他端着的那副好好兄长的样子,不是已经显而易见吗?
按在裙摆上的手指被他挪开,陈时序掀开一角裙边,才发现她的膝盖红肿一片。
下一秒,轻盈瘦削的身体被他抱起,踢开房门,走进卧室,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我去拿药。”
刚转身,手腕就被她拉住。
梁梦因面上闪动着几乎破碎的脆弱。
“陈时序,要不要结婚?”她无视他的那段长篇大论,也不想理解他那份冷静的理智,她执拗地想要一个明确答案。
可以,或是不可以。
没关系,两种她都可以接受。
似是一声轻轻地叹息,他侧过身,男人清冷的音质带着些妥协的意味,降声道:“梦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当然知道。
“所以,你这是拒绝我了吗?”梁梦因问了第三遍。
作者有话说:
火急火燎地赶来,结婚已经在路上了。小情侣还没有说开,拧着的结总要打开。你看你看哥哥被气得要死,还给因因倒热水。(怎么觉得我在讲相声)QAQ,这章给大家发52个红包~感谢在2023-12-27 20:50:10~2023-12-28 20:4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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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愉快吗?◎
隔着七个小时时差的线上商务会谈, 屏幕那端的陈时序一席得体的西装衬衫,清晰流利的德语,逻辑思维缜密, 丝毫不落下风。
持续半个月的谈判,就此尘埃落定。
祁铮悄悄松了口气,陈时序临时推迟欧洲行程, 接替谈判的高管出师不利, 他原本以为这次的合作案就要泡汤,没想到最终还是被陈时序拿下了合同。
还是隔着屏幕的越洋会议,视频通讯。
对面的德国人一直严肃板正的面孔,在会议结束后难得泻出了点笑意:“Chen,我以为这次我们会见面的。”
这个问题其实不好答, 德国人最为严谨, 私事耽误公事,怕是印象分要大打折扣。祁铮紧张地望向屏幕里的陈时序,却没想他淡定一笑。
“抱歉, 家里夫人突然身体不适。”
“理解,理解。”德国人也跟着笑, “那祝她早日康复。”
“谢谢。”
“合作愉快。”
直到会议结束, 祁铮惊慌睁大的眼睛还没有阖上, 他几乎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
家里夫人?
他这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
啊……不是,怎么又是他听到?
陈总到底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就去结了个婚?居然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透出。
视频会议结束,陈时序揉了揉眉心, 静坐了一会儿,才拿起车钥匙准备下班。
见办公室门被打开, 祁铮跟过来问:“陈总, 您最近熬了很久了, 要让卫司机过来开车吗?”
陈时序摆摆手:“不用,我要回老宅一趟。”他的脚步停了一下,忽然转头对他说,“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吧,该庆功就庆功,该奖赏就奖赏,大家都辛苦了。”
说罢,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不复往日的冷淡:“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早点下班,注意休息。”
祁铮愣在原地,有些不适合陈时序突然的体贴。
这真的是陈总说的吗?怎么感觉换了个人?
结个婚,是把他夺舍了吗?
还是说这就是已婚男人翻天覆地的转变?
等一下,陈总跟谁结婚?
那位梁小姐?!
陈时序回老宅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林姿还没睡,她正整理着几盘新茶。
见他回来,微微点头,指了指桌上的几盒茶叶:“这是李太太儿子送过来的茶叶,越然这孩子是懂礼数的,特意上门来送的。”
陈时序坐下来,暼过木架上被林姿刚摆好的茶叶,微微垂了眼,掩住瞳底情绪,云淡风轻地说:“回头我让祁铮来给您送几盒茶叶。”
他的食指轻轻敲在桌面上,没什么情绪地说:“有些新茶没有经过沉淀,口感是差了些的。”
林姿觉得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可见他样子又像不愿多说的样子,也没继续追问。
打开一包新茶,夹起一撮茶叶放进壶中,两泡过后,林姿给他面前的杯子添上了茶水。
“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想跟您说件事情。”陈时序没动面前的那杯茶,静静地看着那澄澈的茶水,神情很淡。
陈时序说得很郑重,林姿也不由端起来姿态:“是什么事?”
他大概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严肃认真地要跟她讲事,公司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有插手,家里也平静如常,林姿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但看起来似乎很重要。
“您前一阵子总是很关心我的感情问题。”高香馥郁芬芳茶气在房间里蒸腾,水雾是一张清隽俊美的面孔,所有棱角似乎都被那朦胧的水汽模糊。
林姿以为他是嫌恶相亲,低笑一声:“放心吧,我不会再给你安排相亲了。”
“不是。”陈时序缓缓掀睫,细长的眸子像是滚了一团黑云,比窗外的夜空还要深沉。
“你——”林姿好像猜到了他的意思,表情几分微妙,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对象了?”
陈时序薄唇轻扯,眸光深敛,声腔散漫,话里却是十足的认真。
“我有一个想要一起携手走下去的对象。”
虽然林姿早就做好准备,但还是被他的话突然惊住。
“是……是谁?”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是李太太家那个……哦,不是,你们还没见过。”
陈时序给她面前的水杯斟上热茶,语速沉缓,即使在说着这种感情问题,依然从容不迫,仿佛在谈什么严肃公事一般。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他垂眼,冷淡的面容上仿佛初阳照霜雪,温和了些许,薄唇溢出一点淡笑,他说:“我想跟她结婚。”
声线清冷慵懒。
林姿愣住,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陈时序对她说这些。他一向是让她安心的儿子,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差池,更没有让她操心过任何。
她没想到,陈时序直接就这样解决了她焦心已久的人生大事。
林姿笑容满面:“那你赶紧把女孩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啊。对了,你们婚事准备什么时候办?要对外公布吗?妈妈不是封建老旧的那一派,不在意那些虚的,门第家庭不重要,身世学历也不重要,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
陈时序指骨屈起,在杯壁上蹭过,轻轻吐出一口气,似是下定决心。
淡音道:“我们会的。”
林姿:“那太好了,最近还真的是喜事连连。”
窗户没关,一阵夜风吹来,卷卷凉意袭来,神经突然被吊起。
“连连?”陈时序敏锐地抓住一个词,“还有什么?”
黑眸眯起,几分寒光闪过。
“双喜临门。”林姿笑得温和,“除了你,还有梦因。”
陈时序提起的眉心向下放了些许,拿起手旁的杯子,却没喝,放在手心把玩,语气慵懒:“她也跟您说了?”
“是啊。”林姿笑容几乎放不下去,“没想到你们两个人就这么闷声解决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陈时序瞳孔放大,似是陷入回忆,乌沉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色。
“是很不容易。”
林姿没意识到他的失态,继续说:“梦因难得同意再和李越然见第二面,这次我终于可以和芷莹交代了。”
眼底的怅意倏地凝结,迅速聚起冷霜,夜风卷来,肃然一片。
林姿似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在沉寂中偏过头看他。
男人突然笑了声,手指捻着那只杯子,指节越扣越紧,终于杯子在他的手心翻倒,热水顺着手指,淌入泛着银光的腕表之中,濡湿袖口一片。
冷淡的眸光没有在手中那只杯子上逗留,他抬眼望向窗外。寂静的夜色,高悬的弯月,京城已经入秋了。
晚风也渐凉。
水汽蒸发带走指尖热度,那点凉意顺着皮肤渗入脏器。
“时序?”林姿连忙叫他,抽出几张纸巾覆在其上,“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摇了摇头,瞳光在室内暖色调的黄色光线下,依然幽冷暗沉,像不见底的深海,无人知晓其中的暗潮涌动。
陈时序漫不经心地摇头,又是喜欢的冷淡漠然:“妈,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姿还想继续问关于他那个神秘的“结婚对象”,人却已经离开。
她站起来,从窗口向外望,只有那辆黑色轿车极快地甩尾,徒留尾气远远。
林姿只望着已经没有了车影的路口,低头笑着摇头。
李越然的第二次邀请,梁梦因是想拒绝的,她还未病愈,再加上膝盖红肿并未褪去,还有几张设计图要赶,她是不想出门的。
可是林姨一直劝,她也不好再拒绝。
转念一想,她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自从那天和陈时序谈崩之后,他们已经有数天未见。
她一个人住在这间市中心最顶级的公寓里,俯瞰璀璨街景,心底却涌上几分孤清。
原以为陈时序那日说的搬家,已经随着他们的争论不做数了。没想到第二日十个人的家政团队,就将她那间小屋里的东西全部搬了过来,原样又帮她复原。
陈时序的衣帽间被她挤了大半个空间,原本一排摆放整齐的衬衣西装,都被她推到了最角落。为解怨气,她甚至都没有收拾陈时序被打乱的领带盒,任它乱成一团。
只是原来住在小屋里不觉,现在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公寓里,却觉得格外空旷。陈时序不回家,她每天见到的只有那位上门做饭打扫卫生的阿姨。
甚至时间久了,阿姨还劝慰她:男人嘛,当然是事业重要,不管怎样,总归都是为了这个家的。
梁梦因只是笑笑,没说话。
阿姨可能误会了些什么,但她没解释。
陈时序的事业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他这个人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那天他离开前,只留下一句:“我只听过发烧会影响少儿智力发育,还没听过你这个年纪还有被影响的。”
一贯的冷嘲热讽。
让她从惶然失措中抽离,倒有几分从前他们吵架的感觉。
梁梦因觉得自己是该生气的,但她忽然不确定这番折腾和发烧是否真的有必然联系了。
其实和李越然的约会,还算得上愉快。他的绅士体现在方方面面,除了那些必备的餐桌礼仪,他甚至照顾她的膝盖,步伐放得很慢。
晚饭时,梁梦因的耐心已经耗光。她只觉得今天这趟约会完全是浪费时间,梁梦因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听李越然讲那些天文地理,虽然她曾经确实对那些很感兴趣。
但此时也确实没心情去听。
大概出场时机很重要。
李越然两次出场时机,都在她对所有事情感到烦躁的时刻,她甚至提不起一点兴致,像那次应对郑克新相亲时的态度。
梁梦因咽下嘴里的蔬菜沙拉,突然想:如果在家里这会儿,她大概已经修改完一张设计图纸。
她无法理清究竟是因为不甘的心态,还是试探的目的,梁梦因同意了李越然的第二次邀约。但现在只有满满的后悔,以至于她坐在这里,只是默默听着李越然的闲聊家常。
梁梦因只需要时不时“嗯”一声,或是点点头,就可以让对话继续。
李越然大概也察觉到她的分神:“梦因,你看起来比上次的状态差很多。”
梁梦因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大概是还没病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