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二爷。」苏玉锦这次没有拒绝,而是抿嘴笑了笑,夹了一块芋头酥入口。
香酥可口,满都是芋头的香气。
看苏玉锦吃的满足,贺严修心里一块大石也算是落了地,安心吃东西。
饭罢,苏玉锦写下了驱蚊草药方子,交给了贺严修。
不等贺严修看上一看那方子,有人来报,「有一位苏公子在驿馆门口等候,要来接苏大夫。」
「这就来。」苏玉锦应了一声,将纸笔收了起来,拎起了药箱子,「那二爷只吩咐人照方抓药就是,我先去一趟朋来客栈。」
「嗯。」贺严修点头,「早些回来。」
苏玉锦点了点头。
在拎着药箱子出门后走了老远时,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瞧。
贺严修还站在门口,似乎在看她。
惊得苏玉锦急忙转了头,闷着头往前接着走路。
怎么感觉今日的二爷怪怪的?
总感觉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似的……
该不会是二爷其实要求她办一件极难的事情,但是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思量再三,只说了一件她能轻松办到的事情?
二爷还是太见外了,以他们两个的交情,只要二爷开口了,她都会去做的。
苏玉锦觉得,回头还是得好好问一问,让二爷老老实实的将此事说出口为好……
到驿馆门口时,苏玉锦看到了眼圈下发青,但是精神奕奕,满脸喜悦的苏文宣。
「看苏公子这个样子,苏小姐应该是已经醒了吧。」苏玉锦笑道。
「苏大夫所言不错。」苏文宣点头,「子时醒的,刚开始说头晕,后来清醒了一会儿,感觉好了许多,到凌晨时说肚子饿,但惦记着苏大夫的交代,不敢多喂饭食,只让她吃了小半碗的肉粥垫一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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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出来时,小妹说有些困,这会子大约是接着睡了。」
听苏文宣说完苏云若的状况,苏玉锦连连点头,「整体状况不错,苏小姐平日里身体康健,应该是平日里有习武的缘故,这次中毒也是于此。稍等我给苏小姐仔细再诊一下脉,调整一下药方,今天的药浴还是要再泡一次,方子我也重新来做。」
「有劳苏大夫。」苏文宣拱手道谢。
二人到达朋来客栈时,苏云若是醒着的。
待苏玉锦到了床边时,苏云若倚靠在软枕上,冲她道谢,「多谢苏大夫。」
「医者本分,苏小姐不必客气。」
这些人都知道她此时是女人身,苏玉锦便没有刻意装了男子的说话语气,只用原本的嗓音说话。
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
苏云若不由得多看了苏玉锦两眼。
虽然她从香巧的口中得知眼前这位名为苏玉的大夫是女扮男装,但对方妆容精巧,单单从面容上来看,实在难以想象对方是个容貌美艳的年轻女子。
尤其眼下苏大夫顶着这幅面容,但实际声音悦耳时,越发让人觉得十分违和。
很有趣。
苏云若跟着押运粮食时,也是女扮男装出行,但一路上却被人认出来无数次,她起初还不明白为何如此,眼下看了这苏大夫,顿时明白了缘由。
果然是她有些想当然了,而且还是有些拉不下脸来去扮丑。
若是论这点,她着实不如苏大夫的。
虽然和这苏大夫接触时间尚短,彼此也并不了解,但单单是对方超群的医术,还是此时男扮女装的方式,都足以让苏云若对其心生敬意。
苏玉锦并不知晓苏云若此时的心理活动,只是仔细搭了脉,又看了她此时伤口的状况,重新拟写了新的药方,叮嘱苏文宣和香巧用药的药量和时间。
而后又用药水清洗了苏云若的伤口,敷上药粉,重新包扎。
「今日饮食可以如常,不过忌食辛辣刺激,油腻和生冷之物,最好是好消化的肉粥,软烂面条等物,适当配上一些肉食,肉食忌食羊肉,虾等,可适当吃些鸡肉和鱼肉。」苏玉锦补充了一句。
「我记下了。」苏文宣点头,吩咐从福交代给客栈的后厨后去照方抓药。
苏玉锦又在朋来客栈待了一会儿,待晌午时,才告辞离去。
苏文宣起身相送,到了客栈门口,苏玉锦拦住了他,「苏公子留步,我也还要去趟药铺,再到处看一看。」
见苏玉锦这般说,且此时是青天白日,街上也有大量衙差和官兵到处巡视,查看洪水退去的状况,便只好应下,「苏大夫慢走。」
待苏玉锦和青葵二人走远后,苏文宣这才转身往回走,顺着客栈的楼梯上了楼。
到屋中见苏云若仍旧半坐在床上,便伸手去拿她身后的软枕,「你还是躺一会儿吧,免得累着。」
「成天躺着也难受的很,这般坐一会儿倒也舒服。」苏云若道,「大哥也别太担心,我又不是瓷娃娃,还是受得住的。」
见苏云若这般说,苏文宣便也没有勉强,只给她端了水来喝。
苏云若捧着手中的杯子,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苏文宣问。
「在想方才的苏大夫。」苏云若笑的狡黠,「感觉大哥看苏大夫的眼神可跟看平时其他姑娘不同,大哥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苏文宣早已到了婚嫁之龄,可苏云若见他不但对婚事只字不提,就连爹娘帮忙张罗的也都一推再推,甚至对那些对他有意的闺阁小姐退避三舍。
可苏云若今日瞧着,自家大哥对这苏大夫十分温和不说,也没有平日里和其他女人相处时的局促,更多了几分试图想和苏大夫多亲近的殷勤感。
凭借着女子的知觉,苏云若猜想,自家这个铁树一般的大哥,大约是要开花了。
「胆子大了,竟是拿你大哥取笑?」苏文宣伸手点了点苏云若的额头,笑道,「先不说这苏大夫和贺大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即便并无贺大人存在,我对苏大夫也并无男女之情。」
「只是看那苏大夫与你年岁相仿,又因为早些年家人去世的缘故,倒对这苏大夫生出几分同情之心来,再者,这苏大夫为人和善,性情温良,到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亲近之意。」
仿佛是早早就认识的挚友一般,并无任何陌生感和隔阂。
苏云若点了头。
她也觉得这苏大夫亲切的很。
就好像邻家姐姐一般,让人觉得暖意十足。
粥棚前,依旧排着长长的队。
因为洪水减退,赈灾事宜做的完备,原本想着出走逃难的人,纷纷回来,一边依靠领粥活命,一边收拾房屋田地,筹划着往后的生活。
一切都在往好的走,等待领粥的人脸上,也没有了最早的绝望和无助,而是多了许多希冀,眼眸中也渐渐多了光。
粥一碗一碗的领,负责施粥的人也是一碗一碗的舀,待这锅粥舀了干净后,将空锅抬走,抬了另外一口熬好粥的锅过来。
新粥还冒着热气,散发着棒子糁的香味,让那些排队之人忍不住翘首以望。
一碗一碗的粥陆续被舀了出来,分发给众人,当一口锅中的粥下去三分之一时,人群中突然发生了骚动。
「这粥喝着刺牙,好像有沙子!」
「这么一说,是喝着有些发cen(三声,方言,不确定是哪个字……)。」
「该不会是那些赈灾粮被人贪污,混了沙子进去充数?」
「这些杀千刀的,真不把老百姓的命当回事啊!」
几个人义愤填膺的,张口指责,其中一个个头不高,皮肤黝黑,矮胖的后生更是将手中的粥碗「嘭」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大声怒喝,「这东西是给人吃的吗?」
先前议论的那几个人见状,也是大声喊了起来,「就是,往粥里头掺沙子,吃都吃不下去,黑心王八蛋,真拿老百姓当牲口了!」
「旁处赈灾,发的精粮,吃的是大米粥,这里竟是吃棒子糁,肯定是当官的把精粮贪了,让咱们吃粗粮!」
「就是,还有没有王法!」
几个人在那冲着同样再那领粥的难民振臂高呼,满脸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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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喝着自己碗中的粥,看着那几个对粥里有沙子而不满的人,试探性的问,「你们既然嫌弃有沙子,是不是不想喝了,不如给我喝吧?」
更有刚刚逃难归来,已是好几日吃不饱饭,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看到那碗被摔在地上的粥,心疼地不得了,直接趴在地上,捡起那碎了一半的碗底儿,看着上头还残留着一个碗底儿的粥,忙放到了嘴边。
几口下去后仍觉得不过瘾,只将那落在地上的粥拿碎瓷片给刮了起来,也不管那粥已经沾染了泥土和沙砾,只往手中送,等全都吃完了还不忘记瞪了那皮肤黝黑的后生一眼,「糟践粮食呢!」
「就是,没见过这般糟践粮食的!」
「才吃几天饱饭啊,就开始挑三拣四了,不是自己家粮食就不心疼了?」
「别不知足了,在家你能喝着这么稠的粥?」
「喂不熟的白眼狼!」
「……」
一句句的声讨,唾沫星子更是喷到了他们脸上,那几个先前义愤填膺之人顿时呆愣。
为首的那个皮肤黝黑的后生更是满脸愕然。
这些人都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这么替官府说话?
一个个的,这嘴里头都没有舌头不成,连那沙子都吃不出来?
要知道,这沙子可是他们特地使了银子让人偷偷加进去的,还加了许多呢!
甚至那些人还口口声声地说他糟蹋粮食,这些都是些粗粮,皆是喂牲口的,也配称为粮食?
这些人,皆是疯了……
三殿下和贺严修正在不远处,将这一幕看了个清楚。
「这些人,当真是蠢不可及。」三殿下直摇头,「真以为往那些粗粮之中掺杂了沙子,便能掀起百姓的怒火,与他们一同做那些恶事?」
「殊不知,寻常百姓平时的日子便过得苦,清粥小菜在他们眼中已是极为不错的饭食,此时水灾,更是数日不曾有饭食果腹,这样掺杂了沙子的饭食,在他们眼中也是香甜可口,救命之物!」
「这些人到不能说是蠢不可及,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贺严修道,「他们更是盘算的极佳,只不过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又不曾体会民间疾苦,想不到寻常百姓竟会如此,这才打错了算盘。」
久在酒池肉林之中,怎知食草根,吃野菜之苦啊。
三殿下拧眉,心中的怒气越发多了一些,只气得胸口起伏不断。
这些人,争权夺利也就罢了,身为地方官,却只知道贪图享乐,对百姓之事丝毫不知,实在可恶。
而这些人,皆是大殿下和二殿下的党羽。
倘若大殿下和二殿下其中一个往后上位,必定会庇护这些贪官污吏,往后百姓过得如何,不敢想象。
即便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他也得去争一争这太子之位!
三殿下握紧了拳头,怒喝道,「将那些人捆了起来,严刑拷打!」
「是。」贺严修应下,冲身边之人摆了摆手,「务必要从他们口中问出幕后主使!」
虽然已经猜想得到是何人所为,但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才能将有些可恶的毒疮连根剜去!
得了吩咐,衙差们走上前,要将那后生以及他的同伙扭送去衙门。
几人见势不妙,妄图逃跑,却被那些灾民拦了下来。
又是摔碗又是泼粥的,还嫌弃这样的粥不能喝,一看就是闹事的,这会子想跑,没门!
几乎是不等衙差动手,灾民已是七手八脚地把这几个人捆了起来,甚至往他们口中塞了破布条,防止他们再接着狂吠。
「有劳了。」衙差们道谢。
「差爷客气,这几个王八犊子嘴上没把门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有人拱手。
也有人附和,「就是,各个身上都有肉,哪里就像是逃难的人了,就是有心人想着挑拨,好让我们跟官府闹腾起来。」
倘若真闹腾了起来,到最后没饭吃的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他们是泥腿子,没什么见识,可不代表他们傻!
「是这回事。」衙差点头,「现如今圣上仁善,爱民如子,这八月份又到了雨季,到处都有水患,淹死饿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咱们这里属实已是不错,大家伙也得擦亮了眼,别被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给骗了,到时候砸了锅,受苦的可是咱们。」
「这个理儿我们明白。」
「差爷放心……」
见灾民们也都十分明事理,衙差心中也安定,只拖拽着那几个人往府衙走。
领粥的队伍重新恢复了平静。
香喷喷的滋味仍旧在空气中蔓延,馋的人忍不住舔嘴唇。
眼看天色不早,三殿下和贺严修往驿馆而去。
二人刚刚坐下,郑亚坤急匆匆而来,来不及喘息,便冲三殿下和贺严修拱手,「三殿下,贺大人,炸毁河堤的凶手,有眉目了。」
「哦?」贺严修问,「怎么说?」
「找到了两个可疑之人。」郑亚坤点头,「那两个人是兄弟,虽是左家庄的人,却姓葛,是早些年从旁处搬到左家庄的。」
「葛氏兄弟二人早些年靠打渔为生,只因技术不佳,时常饿肚子,便想了歪门邪道,用土方法制作了土炸药来炸鱼,但这种办法收获也不太大,二人便辗转到了左家庄落脚。」
「在河堤被人炸毁那晚的前几日,有人看到葛氏兄弟二人时常在河堤附近徘徊,甚至有人说,在有一日的晚上时,看到葛氏兄弟背着沉重的竹篓出了门,往河堤方向走,待回来时,虽然仍旧背着竹篓,但明显轻飘飘的,没了重物。」
「且我着人仔细问询过,说是村中的左大力在跟葛氏兄弟二人喝酒时,葛氏兄弟也曾口出狂言。」
无意中买到了一大包超级酥香美味的小麻花,一口气炫了半袋,根本停不下来……
第268章 罪大恶极
「说他们兄弟二人即将发一笔横财,足以买下整个村落,到时候必定能够扬眉吐气,让村子里头的人可不许再像从前一般瞧不上他们兄弟二人。」
「当时喝酒喝得不少,且这葛氏兄弟平日里因为种地时不好好种,成日游手好闲的缘故,时常被左家庄的长辈念叨躲懒偷闲,而葛氏兄弟却只当因为他们并非是左家庄本地人的关系所以被人瞧不起,时常说过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等类的话,这左大力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想一想的话,便觉得那葛氏兄弟十分可疑,且自洪水之后,整个左家庄的人,都不曾再见过葛氏兄弟二人,因为当晚洪水来的突然,葛氏兄弟二人所住的房屋又在村边,房屋建的不牢靠,便当成这兄弟二人是被水冲走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待郑亚坤说完,贺严修拧眉,「那这嫌疑极大的葛氏兄弟二人,现下何处,可抓到了人?」
「抓到了,不过只抓到了葛大,葛二是被挖出来的。」郑亚坤答道。
「挖出来的?」三殿下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恍然大悟,「背后主使,杀人灭口?」
「正是。」郑亚坤点头,「根据这葛大交代,当晚他们做成此事后,便按着约定的时间到了约定的地方去讨要报酬,可讨来的并非是答应好的五百两银子,却是杀身之祸。」
「那些人身着黑衣,脸上蒙面,握着钢刀朝他们二人劈去,葛二猝不及防,当场便没了气息,葛大见势不妙,急忙逃脱,且葛大平日里虽然身量比葛二瘦小,跑的速度极快,又极为擅长水性,便攀爬着那河堤,一猛子扎进了洪河之中,这才躲避了众人的追杀。」
「葛大甩开那些人后,又偷偷跑到葛二遇害之处,将葛二的尸首拖走,埋在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而后洪水泛滥,各处皆是接连被淹,逃难之人越来越多,葛大便乔装打扮,混进灾民之中,试图想着离开这里,远走高飞,以求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此次发现葛大,也是因为葛大在逃难途中不小心伤了腿,腿上伤口溃烂,整个人高烧昏迷,晕倒在路边上,碰巧被同样逃难的左家庄的人认出,这才有了抓获葛大的线索。」
「我派出去的人抓到葛大后,为其看诊了大夫,他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大约是因为经历了生死,又看到因为这次炸毁河堤害得这么多的百姓遭殃,葛大心中不忍,再加上自己亲弟弟被那歹人杀害,葛大恨得牙根痒痒,便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葛大交代,指使他的人,是个个头不高,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左手的手背上有一块杏子大小的黑斑,画师按葛大所描述的绘制的画像,衙差们根据画像到处找寻,总算是找到了这个中年男子的身份。」
「是谁?」三殿下询问。
「乃是郑新府知府向秀杰家的管事,向从。」郑亚坤回答。
「哼,一个管事,哪里就有这样的胆量,必定是那向秀杰所为!」三殿下冷哼,「着实也是没有想到,这堂堂一介知府,竟是做出来炸毁河堤,害得一方生灵涂炭之事!」
当真是丧心病狂!
「不惜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见其要掩盖之事,是怎样的大事。」贺严修道。
三殿下眉头拧的越发紧,「看起来,此案当真是要好好审一审了,来人!将那郑新知府向秀杰及其管事向从一并带来,我要好好审上一审!」
「是。」已是有人领命而去。
「报!」衙差走了进来,拱手道,「方才在粥棚闹事的人已是招供,说他们是受福旺知府万启瑞身边的师爷指使,让他们务必要闹出一些事端来,且闹得越大越好,所以他们才做了往锅中投放沙子,且挑刺谩骂之事,意图能够制造混乱。」
看起来,今日要审理的案子,不止这一个了。
三殿下再次开口,「去拿!」
「是!」
「慢着!」贺严修张口阻拦,接着道,「去拿人时,莫要声张,尤其是捉拿向、万二人时,只说是三殿下要请他们来商议赈灾事宜,要他们二人速速前来,不得延误。」
莫要打草惊蛇!
「是!」一众人领命而去。
待日头西沉时,几波人陆陆续续回到了洪郑府的府衙。
而这一夜,整个洪郑府的府衙内,灯火通明,凄厉的喊叫声响彻上空,惊得树上的鸟雀扑棱棱飞的满天。
翌日,一大早,便开始下小雨,淅淅沥沥,到了午饭后才停。
雨虽然是停了,可天仍旧是阴沉沉地,乌云笼罩整个大地,使得空气沉闷无比,让人喘不过气来。
三殿下坐在府衙的一处门坎上,垂着头。
一动不动,宛若是泥塑一般。
「三殿下喝口茶吧。」贺严修轻声道,「审了一晚上的案子,听了那般多的话,也说了那般多的话,应该也口渴了。」
泥塑一般的三殿下这才有了反应,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贺严修,「表哥,你说有关这件事的奏折放到父皇案上时,他会是怎样的态度和反应?」
「那三殿下觉得,当今圣上会是如何反应?」贺严修不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父皇一向勤政爱民,痛恨官员贪墨,倘若父皇得知向、万二人的罪行,必定会大发雷霆,将其二人从重处置!」三殿下答道。
去岁,为鼓励农事,朝廷下拨大笔银两,要求各个府、县,在田中修建水渠,购买耕牛作为官牛,方便农户租赁使用。
向、万二人将银两贪墨了大半,水井和水渠不过派人做了做样子后,官牛更是买了极少数充当门面。
本以为到此事无人监管,不曾想得到了户部要核查的消息,二人怕事迹败露,便起了炸毁河堤,引洪水冲毁农田……
遭受水灾,那农田被淹,水渠被毁,官牛丢失,皆是有了可能。
可以说,向、万二人为了隐瞒其私自挪动税银不曾用于农事的证据,不惜炸毁河堤,让洪水淹没一切,以求无人能看出端倪。
第269章 时疫
且后又指使旁人在施粥赈灾中扰乱民心,因为私人恩怨指使人截杀运送赈灾粮食的商队……
种种恶行,罪不容诛!
「的确,是会将二人从重处置,且也不会轻易放过那些跟此事有关联之人。」贺严修答道。
三殿下拧眉,「虽如此说,但着人仔细搜过此二人的家中和府衙,皆是不曾发现其任何跟大殿下和二殿下互相联系的信件,就连此二人的孝敬银子,似乎也并不曾直接到了大殿下和二殿下的手中。」
「若是想要以此来定大殿下和二殿下的罪,只怕是不妥,且他们二人素来狡猾,说不准还要反说我是污蔑,到时候反而不妥。」
贺严修笑了起来,「以此自然定不下大殿下和二殿下的罪,却是能通过向、万二人的供词及家中账本,将所有与其相关的官员定罪。」
「无论是革职还是降职,与其相关的之人皆是大殿下和二殿下的党羽,倘若能够趁机清扫一波,倒也足以折了大殿下和二殿下的半边翅膀。」
「不错。」三殿下点头,「吩咐人将所搜到的罪证归拢整理,令将此二人秘密关押,悄悄送往京城,我这就写上一封奏折说明此事,让父皇允许刑部与吏部一并审理此事。」
二部一并审理此事,公正可信,届时若是查出来谁,便是有意偏袒也是不能。
这一次,势必要大殿下和二殿下伤一伤元气。
贺严修眯了眯眼睛。
几日悉心诊治下来,苏云若体内的毒已是解了个差不多。
苏玉锦让苏云若停止了药浴,只开了汤药,让其一日三顿的喝着,以肃清体内余毒。
苏文宣和苏云若兄妹二人又是一番感谢,苏文宣更是拿了一枚玉镯当做谢礼,送给苏玉锦。
苏家家底富裕,这玉镯虽质地上乘,却也不是极其不易得之物,苏玉锦便没有推辞,收了下来。
一番叮嘱交代苏云若后续的静养之事,苏玉锦出了朋来客栈,往城门口附近的医棚走去。
昨晚听那义诊的刘大夫说这两日来看诊的病人极多,有些忙不过来,苏玉锦觉得自己需要去帮帮忙为好。
刚走到城门口,苏玉锦远远地看到医棚前排的甚长一条队。
「今日人这般多?」苏玉锦拧眉。
「是啊。」刘大夫点头,「不单单是今日,从前日下午时,这人便有些多了……咳咳……」
刘大夫话不曾说完,便是一阵咳嗽,待咳嗽完后,忙喝了一口案上的茶水来压一压,接着看诊。
看刘大夫面色潮红,苏玉锦有些担忧,「刘大夫身子不适,还是去歇一歇吧,这里我来看顾。」
「不打紧。」刘大夫摆手,「不过是这两日看诊的时间有些长,昨晚又有些贪凉,晨起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不妨事,我待会儿自己吃上一副药就是。」
「今日人多,你一个人必定忙不过来,我还是……」
话未说完,刘大夫又是一阵咳嗽,这次咳嗽的大约胸口发闷,刘大夫不住地拿手去抚自己的前胸。
刘大夫是洪郑府德高望重的大夫,家中经营一家医馆,平日里便时常免费义诊,此次听闻衙门要找寻义诊大夫时,更是主动前来。
刘大夫年过五十,医术也是不俗,几日接触下来,苏玉锦对其十分敬重。
眼看他此时咳成这般,苏玉锦便道,「还是先让我帮您看看吧。」
说罢,苏玉锦也不管刘大夫是否同意,只拉了他先在一旁去,为其诊脉。
「真是无事,咳嗽而已,吃上两副药也就好了。」刘大夫仍旧道。
「医者不能自医,我帮您看了,倘若当真只是一般咳嗽,那就按您说的吃上一副药就是。」苏玉锦眯了眯眼睛,「还是说,您不相信我的医术,不肯让我看?」
刘大夫是知晓苏玉锦的医术水平的,远在他之上。
眼下见苏玉锦这般说也是为了他好,便也只能是无奈摇了摇头笑了笑,「好好好,让你看,让你看。」
「这才是了。」苏玉锦抿嘴笑了笑,专心为刘大夫搭脉。
片刻后,苏玉锦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是她从未见过的脉象。
「您老除了咳嗽,可还有什么症状?」苏玉锦问。
「气短,心慌,有些像哮喘,却又不是,对,偶尔身上关节也会疼。」刘大夫回答,「今日晨起时,手背上起了些红疹,因为我有过敏症,只当是不小心碰到了过敏之物,便只喝了一副药,没怎么放在心上。」
苏玉锦忙去看刘大夫的手背,果然看到了一些红疹,只是刘大夫皮肤偏黑,在这里义诊时,虽有凉棚,但天气仍旧很热,偶尔被日头晒到,皮肤有些泛红,以至于苏玉锦方才并不曾注意到。
再接着将刘大夫的袖子往上扯了扯,苏玉锦看到他的胳膊上也起了许多红疹。
「劳烦刘大夫看一看,自己身上可有这些?」苏玉锦道。
刘大夫见自己竟是起了这般多的红疹,也是一惊,忙去寻了个偏僻之处,自己解开衣裳瞧了瞧,片刻后急匆匆而来,「身上起了许多红疹,方才忙起来倒不觉得,此时倒有些发痒。」
「大夫昨天和方才看诊的好几个病人中,好像也有起红疹的呢。」一旁的衙差插了句话。
「当真?」
「嗯。」刘大夫点头,「的确有不少,那些人也大都有咳嗽症状,从脉象上看不出来什么,我便按着宣肺止咳的路子来治,红疹也并无特殊之处,猜想大约是因为洪水退去,蚊虫肆虐所致,便开了止痒去疹的药膏来擦。」
苏玉锦闻言,脸色越发难看,看向那些排队等着看诊之人,大声道,「身上起了红疹且咳嗽的,都抬一抬手,让我看有多少个?」
话音落地,苏玉锦便瞧着那长长队伍中的人大都抬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