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弟此时说句世俗的话,若是万大人往后飞黄腾达,当真成了左膀右臂,当朝阁老,可千万别忘记提携老弟一把啊。」
「这是自然。」万启瑞将身边娇媚可人的舞女揽得越发紧,更是拿起了一杯酒,冲向秀杰道,「请。」
「请。」向秀杰笑盈盈地将杯中的酒喝干净。
「下一位。」苏玉锦道。
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神色焦急地坐在了苏玉锦对面的凳子上,翻了襁褓的一角给苏玉锦瞧,「劳烦大夫看看我家孩子吧。」
襁褓中的婴孩似乎只有月余,生的有些瘦,小脸儿皱巴巴地,全然没有寻常所见的婴儿该有的白胖。
婴孩因为被掀了包被有些不安,咧着嘴便开始哭了起来,声音听着也有些细小微弱,如同猫儿一般。
「是有什么病症?」苏玉锦询问。
「昨日便起了高热,到现在哭的厉害,奶也不好好喝,拿被子捂了许久,这高热也退不下来,这般下去的话,只怕不妥。」
妇人说话时都带了哭腔,「这洪灾之后,想要找寻了大夫都难,我听人说城门口这里有大夫义诊,走了小半日的路过来,劳烦大夫赶紧给看一看。」
苏玉锦闻言急忙试了试,果然见那婴孩额头温度极烫,且呼吸急促,心跳颇快。
婴儿出生后,基本上都自带一定的「防御系统」,半岁之内大部分都可以身体康健,不出什么问题,这婴孩不过是月余,便起了这般高的高热……
苏玉锦仔细查看了婴孩的状况,又听了听婴孩呼吸时的状况,在仔细查看一番后,问道,「这孩子可有吐泡泡的情况?」
「有的。」妇人点头,「孩子会吐唾沫泡泡出来,我起初不有些不放心问了婆母和几个婶子,都说是我家孩子聪明,还说旁人家的孩子都是半岁多才会玩唾沫,我家孩子一个多月便会了,往后肯定是个成大事的人!」
果然了,是小儿肺炎。
过小的婴孩不会咳嗽,只会吐泡泡,在寻常人的眼里,都觉得是孩子在玩唾沫罢了,并不会在意。
这般小的孩子得小儿肺炎,大约是因为这场洪灾,跟着大人躲水逃荒的缘故吧。
苏玉锦道,「这孩子肺部有些不妥,不过目前还不太严重,只要按时用药即可,但孩子小只怕喝不下去汤药,我开些膏药的方子,去城中寻一寻能抓药的药材行,让他们配了药材,研磨和好,分别贴前胸后背,两个脚掌心即可。」
「膏药连着贴上五日,差不多也就有了大起色,膏药中混了去热降温的药材,但药效不如喝药来的快,若是孩子烧的高了,不要只拿被子捂着,用温热的水给孩子额头,颈部,大腿根等处擦上一擦,喝一些略微烫一些的水,都能发汗去热。」
「切记,莫要只捂被发汗,孩子太小,身上不容易出汗,这般捂着孩子的热发不出来,反而容易聚集在五脏六腑,出了大事。」
「是,是,我记下了。」妇人见苏玉锦所言皆是寻常不曾听过的,便觉得他必定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尤其这医棚更在粥棚旁边,由衙差看守,越发信服,只等苏玉锦写好了大夫后,连声道了谢后,便拿着方子,抱着孩子急匆匆地往府城里头走。
现如今洪河水止住,天儿也不再接连下雨,露出了太阳,原本地上的水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逐渐蒸发,虽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蹚水,但基本已是可以正常行走。
眼看妇人走远,苏玉锦揉了揉眉心。
小儿肺炎吐泡泡这个,是家中二宝小的时候出现的症状,医生当时是这么解释的~
自到了洪郑府后,三殿下和贺严修忙着赈灾事宜,苏玉锦便自主地开始义诊。
一来是因为洪灾的缘故,伤员增多,大夫却不能正常看诊,以至于许多人求医无门,苏玉锦也想出一份力。
二来,如贺严修所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苏玉锦也想在这些事情上多发防范,趁义诊之时查看灾民之中是否有不妥症状,也趁此普及卫生防疫知识,防止洪灾之后连带的其他灾难。
几日下来,苏玉锦医棚的热闹程度不亚于旁边粥棚,她也是从早忙到晚,颇为劳累。
加上最近城中衙役、兵丁等都忙着分发赈灾粮食,昼夜忙碌,嘈杂的声响让苏玉锦晚上有些难以入眠,此时睡眠不足,满脸困意。
苏玉锦再次打了个哈欠。
「去歇一歇吧。」贺严修走了过来,顺手给了苏玉锦一个盒子,「我已经让兴安找寻到了能义诊的大夫,你歇上两日,倘若往后再想义诊的话,可以再来。」
「倒也无妨,今日的人比昨日少上一些,大约也是洪水渐退,有些人陆续能够归家的缘故,等看诊完这几个,今日早些收了摊位,累不到的。」
苏玉锦说话间打开了贺严修拿过来的盒子。
是青梅。
腌制过得,吃起来脆脆的,酸甜可口的青梅。
这梅子苏玉锦昨天的时候吃过,是义诊时看诊好的一个病人特地送来的谢礼。
那人家中原是开果脯铺子的,家中的货品尽数被泡,唯独这一小罐子的腌制青梅,是自己家吃的,当时放的高,不曾泡水,便拿了来送给苏玉锦尝尝鲜。
青梅数量不多,跟几个人分食一番后,苏玉锦自己没吃上几个。
但这腌制的青梅实在是酸甜脆爽的紧,苏玉锦有些意犹未尽。
今日看到贺严修寻了这么一大盒子的腌制青梅来,苏玉锦顿时喜出望外,先丢到口中尝了一个。
滋味与昨日所吃的一般无二。
「二爷从哪里寻来的这个?」苏玉锦咯吱咯吱地咬着口中的青梅,腮帮子鼓了起来,满脸都是满足。
「晨起在城内巡察洪水褪去状况时,看到一个铺子里碰巧有卖这个,便买了一些回来。」贺严修回答。
兴安,「……」
二爷对碰巧这个词大约是有误解的。
几乎跑遍整个府城,这种行为不叫碰巧,而是该叫特意才对。
苏玉锦又吞了一个青梅入口,「那我算是沾一沾二爷的光,跟着饱一饱口福了。」
「这光自然是沾得的。」贺严修弯了弯唇角。
粗粮到了第二批,苏文宣对这些粮食进行查验、交接,等忙活完后,便来城外粥棚这里寻贺严修,好汇报一二。
在看到贺严修正在医棚,且正在跟一个看起来个头不高,体型瘦弱的苏大夫说话时,略顿了顿脚步。
贺严修此时满脸温柔尽显。
虽然贺严修平日里也是一个待人温和之人,但他的温和不过是礼节上的,与此时显然发自内心的状态颇有不同。
苏文宣眉头拧了起来。
有关贺严修的坊间传闻,他是有听说过的。
怎么说呢,这种事情不算特别不常见,甚至每座城内,都有一些为满足一些人特定癖好而建立的南风馆,苏文宣自己也觉得见怪不怪。
但即便不惊诧,可在苏文宣看来,能让贺严修看上眼的,必定也是绝色美男,至少也该是模样周正之人,断然不该是像眼前这位苏大夫一般……
大约,是这苏大夫有什么过人之处,让贺严修对其十分痴迷?
咳,此事不适宜再深入想象……
苏文宣眨了眨眼睛。
此时,贺严修也看到了不远处的苏文宣,直起了腰,「苏公子。」
「贺大人。」苏文宣回过神,快步走上前,「第二批粮食送到,已是盘查检验完毕,一切妥当,便来跟贺大人回禀一二。」
「苏公子辛苦了。」贺严修拱手,「一路走来,可还顺利?」
苏文宣笑了笑,「不瞒贺大人,此行并不顺利,一路遭遇了几波伏击,好在我事先安置了足够的随行护卫,那运粮车上也铺了防水防火的的毡布,加上贺大人派去的人手鼎力相助,这才幸免于难,说起来此事还要谢一谢贺大人为好。」
苏文宣特地提及防水防火之事,足以显见那些人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抢夺,而是为了摧毁。
看来这次精粮换粗粮,令百姓拥护爱戴之事,让许多人颇为忌惮,已经是迫不及待要出手了。
贺严修沉下声来,「此次赈灾粮之事,要让苏记蹚一蹚这浑水了。」
「贺大人言重,这水素来都不曾清过,苏记在这淤泥潭中摸爬滚打了数十年,可谓苦不堪言,现如今若是能为三殿下和贺大人鞍前马后,兴许还真能从这浑水之中蹚了出来。」
苏文宣这话,便是实打实地表了态。
苏家算的上是地方上的一介富商,虽到不得富可敌国的地步,但族中世代经商,嫡系旁支的生意加起来,却也有能辅佐一方霸王的家底,令人不可小觑。
大殿下和二殿下在朝中经营多年,三殿下根基尚浅,能多得了追随之人,是再好不过之事。
最初找苏家换赈灾粮之事,贺严修也是试探而为,现在得了这样的响应,他也满心欣慰。
贺严修点头,「苏公子的意思,本官明白……」
「贺大人。」有人急匆匆来报,「武大人说是有要事寻大人,要请大人赶快过去。」
武大人,武雨星,任职工部郎中,此次前来赈灾的官员之中,便有他。
也正是他,路上时常生病,行程一而再,再而三的延误,以至于昨日才抵达此处,且到了之后,先是抨击洼地变湖泊之事过于草率,不符合常理,接着便说这河堤修补的过于粗糙,完全比不得工部修缮出来的河堤坚固精致。
三殿下心中恼怒,呵斥了武星雨足足半个时辰。
话说的虽多,但若是总结出来,便是一句话。
能干干,不能干滚蛋。
当着众多人的面,武星雨被训斥如此,自觉颜面尽失,当晚便又称旧疾复发,下不的床,只歇息在洪郑府的驿馆处,不肯出门。
而这会儿,竟是说有事要寻他?
从早起开始体温是37.3,持续了一天,现在的我有点方……
言罢,便要跟苏文宣和苏玉锦告辞,往城中驿馆去。
「拿上这个。」苏玉锦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贺严修,「兴许有用。」
贺严修看那瓷瓶纯白,且瓶身上并未标注什么字,颇为诧异,「这是什么药?」
「能治百病,亦能做百毒。」苏玉锦眯了眯眼睛,笑得颇为狡黠。
昨日贺严修和三殿下在吐槽这武星雨之事时,苏玉锦也在一旁,听了许多,知道其是一个仗着家中势力,嚣张跋扈之人。
这个时候给他这样一瓶药……
贺严修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会好好用这瓶药的。
贺严修快走了两步后,又折返回来,「晌午饭我让兴安准备了几样现炒的新鲜时蔬,到时候给你送来。」
「谢谢贺大人费心。」苏玉锦拱了拱手。
苏文宣,「……」
连午饭这样的小事都要操心……
感觉越发不对劲了啊。
这真的是他能够看的画面吗?
他会不会知道的太多了一些?
苏文宣心里一阵复杂,下意识地轻咳了一声,结果这一咳不打紧,一下子被口水呛到,猛地咳嗽了好几下,甚至有些直不起腰。
「苏公子无事吧。」苏玉锦见状询问。
「无妨。」苏文宣努力平息自己的咳嗽,一张脸憋得有些泛红,「苏大夫不必担忧,只是呛到了,不妨事的。」
「那就好……」
苏玉锦看苏文宣的身量,以及拱手行礼的模样,不自觉地想起来了此时放在青河双桂巷家中的那口箱子。
那口装满了父母和兄长遗物的箱子。
其中有一身原主兄长苏弘钰的衣裳,苏玉锦曾仔细看过,甚至比量过。
是比贺严修略矮一些,也略瘦一些的身形,跟眼前苏文宣有些相似。
大约是因为原主骨子里对兄长的思念,苏玉锦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满是哀伤。
「苏大夫可是觉得哪里有不妥?」苏文宣见眼前这苏大夫情绪明显跌落云端,心中有些不忍。
「没有没有。」苏玉锦忙道,「只是看到苏公子,想起家中早早过世的兄长,想到若是兄长还在世的话,大约跟苏公子一般高,一时有些伤感罢了。」
「还望苏公子见谅。」
原来这苏大夫的兄长早早过世了。
亲人离世,的确是最令人悲伤之事了。
苏文宣心中有些发酸,「苏大夫节哀,但令兄若是瞧到苏大夫此时医术超群,必定也是替苏大夫欢喜的。」
在这里这么多日,苏文宣也听闻了这个名为苏玉的大夫医术不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苏大夫虽不曾提过他今年年岁几何,可看其模样的话,倒是比他要大上许多,可苏大夫方才却又说若是他大哥还活着的话,也能长得如此一般高。
那就说明苏大夫大哥的年岁跟他才是相当的……
大约是这苏大夫面相长得有些老而已?
苏文宣正走着神,小厮从福带着同样小厮模样的人急匆匆走了过来,「公,公子。」
「何事?」苏文宣回过神,看到从福身边的小厮不是旁人,而是扮成小厮的模样的香巧时,顿时一愣,「香巧?你怎么在这里?」
继而拧眉,「若若呢?她现在人在何处?」
香巧是苏云若身边的丫鬟,自小二人一并长大,寸步不离。
「婢子正要说这件事……」香巧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先是猛地磕了几个头,接着才道,「公子恕罪,小姐见家中所有人都忙成一团,押送粮食的人手不足,便自告奋勇要一同随行。」
「老爷夫人原是不肯的,小姐便只留下了一封信在家中,带着婢子乔装打扮,跟随二老爷那里的第二批粮食出了门,这一路行来原也没有大事,期间虽有一些拦路的,但也都轻松打发,眼看着离到洪郑府还有大半日的路程,小姐自己都松了口气,结果……」
香巧顿了顿,抹了一把眼泪接着道,「结果晨起天还没亮时,从路两边的树林子里头蹿出来了一行人,见人和粮食便砍,下手十分狠毒,随行的护卫奋起反抗,倒是将那些歹人尽数赶跑,但小姐却不慎被那些歹人伤到了胳膊。」
「胳膊上的伤口不算大,流血也不算多,小姐起初没有在意,只用了治伤所用的白药,简单包裹了一番便继续赶路,结果走了刚半个时辰,小姐便晕了过去。」
「婢子和随行护卫沿途寻了大夫来看诊,可一路上途径的村镇乃至县城都没有什么好大夫,只说小姐是中毒,但不知中的是什么毒,不知该如何用药,只开了些寻常解毒的方子,让先吃着看。」
「小姐昏迷,汤药喂食不进去,即便喂食进去了一些却也不起作用,眼下小姐呼吸微弱,连嘴唇都泛了黑紫……婢子们快马加鞭地赶到了这里,看这里能不能寻到更为好一些的大夫。」
「这会子,公子还是赶紧先去看看小姐吧……」
毒这种东西,感觉十分可怕,且自家小姐成了眼前这副模样,说不定有性命之忧。
倘若自家小姐真有了什么不测,她自然是一路相随,若是临走前公子能陪着,自家小姐也一定会高兴吧。
香巧说话间,已是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
中毒,人危在旦夕?
苏文宣满脸焦急,两只手攥了又攥,冲苏玉锦拱手,「不知可否请苏大夫前去看一看小妹的病情。」
「好。」
苏玉锦应下,见前来看诊的没有什么急症病患,只交代着一旁的衙差去请贺严修所说的那位能够出义诊的大夫帮着继续看诊,便领着青葵,跟着苏文宣而去。
一行人赶到了府城门口,苏云若的马车此时正停在那里。
事态紧急,也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苏玉锦上了马车,查看苏云若此时的状况。
脉象虚弱无力,呼吸微弱,心跳剧烈,伤口处因为毒的缘故,有了一定的溃烂……
一通忙碌,苏玉锦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的确是中毒,大约是伤苏小姐的利器上淬了毒药的缘故,此毒能够麻痹全身,心跳加剧,内脏衰竭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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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不要吓我
「不过万幸的是苏小姐伤口不算深,后又用了白药治伤,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毒性,所以此时苏小姐虽因为中毒导致全身麻痹,心跳加快,却中毒不算深,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我先对苏姑娘施针,尽力来抑制毒性,随后再开一些解毒的药浴方子,让苏姑娘泡上一泡,配合解毒的汤药,双管齐下解毒效果更佳,只是……」
苏玉锦打量了车厢内一番,道,「只是为苏姑娘施针的话,需得全身施针,尤其是五脏的位置,这里怕是不妥,需得在干净安稳的环境为好。」
「我从昨晚居住的朋来客栈,是一间上房,还算宽敞,便去那里吧。」苏文宣提议。
这几日洪水渐退,有些铺子已经开始修整营业,朋来客栈是洪郑府最大的一间客栈,已是将客栈上下差不多收拾了出来,听闻苏文宣为了洪郑府百姓捐赠了几千斤的粮食,便主动邀请其在客栈落脚。
朋来客栈掌柜盛情,苏文宣便也没有推辞,现在朋来客栈住下。
此时,那里是最为合适的地方了。
「好,便去那里。」
苏玉锦点头认可,苏文宣则是催促从福和香巧上车,让车夫赶紧赶了马车去客栈。
香巧一路拧着眉,直到到了朋来客栈,苏文宣抱着苏云若进了所住的客房,将其放在床上,苏玉锦开始查看医药箱中的银针并消毒时,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公子,方才苏大夫说要为小姐施针,尤其是五脏之处,那是不是说,要脱下小姐的衣服,查看小姐的五脏位置……」
这般的话,岂非是要有肌肤之亲了?
她家小姐可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若是此事传了出去,只怕清誉扫地。
香巧纠结地扯着自己的袖子。
一个女子的名节大于天……
苏文宣亦是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坚定道,「这个时候,已是顾不得了,先救若若的性命要紧。」
当真没了性命的话,还要那所谓的清誉做甚?
倘若当真因为此事影响到若若婚事的话,也是无妨,苏家的钱财,确保她锦衣玉食一辈子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大不了,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一辈子不娶,陪着这个妹妹就是。
见苏文宣如此,香巧却也不再言语,只低了头。
苏玉锦听到这主仆二人说话的内容,一边将那银针淬了药酒,一边道,「你们倒也不必担忧,虽然我需要脱去苏小姐的外衣,且会触碰到她的胸前和腹部,也是无妨的,因为……」
「我也如同苏小姐一般,是女儿身。」苏玉锦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再刻意粗着嗓子装男子的,而是恢复了自己原本娇软动听的姑娘声音。
且话说罢,苏玉锦便拿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将脸上用来掩饰的脂粉擦了一擦,露出原本白皙嫩滑的脸蛋。
虽然脂粉并非擦干净,额头上还有眼眶处都还有残留,显得有些发黄发黑,但此时露出的精致面容,小巧五官,已是足矣判定她的确是一个姑娘家。
香巧呆愣之后,急忙又靠近仔细看了一看。
没有喉结!
有耳洞!
身上有若有若无的香气!
最关键的是,身上的衣裳虽然十分宽大,但此时苏玉锦刻意挺直了身形,仔仔细细去瞧的话,能看的出来有些地方的突出,以及腰肢的纤细!
「苏大夫果然是位姑娘家。」香巧松了口气,喜极而泣。
自家小姐不必担忧清誉之事,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当真是极大的好事。
苏文宣亦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急忙冲苏玉锦拱手,「那就有劳苏大夫了,我在外面守着,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言罢,苏文宣也不敢耽误,急忙走到屋外,关上了房屋,又吩咐客栈小二去准备浴桶等物,预备着待会儿苏云若泡药浴使用。
这边,苏玉锦正屏气凝神地为苏云若施针。
要抑制毒素发展,且苏云若此时正在昏迷,无法对她施针的力道进行回馈,她只能试探性地一点一点扎进去,再一点一点的调整各个银针的力道大小。
在忙碌了一顿饭的功夫后,昏迷之中的苏云若突然抽搐,并且吐出了一大口的黑血。
「小姐!」香巧吓了一跳,亦是带了哭腔,「小姐你不要吓婢子……」
「不用担忧,这口血能吐出来,才说明施针力度到位,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苏玉锦从医药箱中拿了笔墨出来,快速的在纸张上挥毫,待写好之后将方子递给了外面的苏文宣,「速去按这个抓药,速度一定要快。」
「是,我这就去。」
苏文宣不敢怠慢,也不派从福前往,而是自己亲自去抓药。
此时洪郑府城内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许多药材不一定好找,从福到底是小厮,有些事情不敢轻易拿主意,需要他去定夺。
亲自跑一趟,能节省更多的时间,尽快抓了药材回来。
苏玉锦这里则是施针完毕后,先拿了一颗解毒的丸药,让苏云若先含在口中。
带苏文宣一路气喘吁吁,拿着苏玉锦所开方子抓的药材回来后,熬煮药浴,炖煮汤药,将苏云若放在浴桶中浸泡,想方设法地给她喂服汤药……
这般忙到了傍晚十分,苏云若虽还未醒来,但脸色已是从先前的苍白变得略带了些血色,嘴唇的青紫也恢复许多,有了常人该有的红润感。
苏玉锦试了脉搏,又查看了心跳,顿时松了口气,「已是无妨了。」
「大约今晚半夜,最迟明天清晨时能醒,晚上药浴可以不用再用,只将那药浴的药渣搁在炉子上烤着,让苏姑娘多闻一闻这药气即可,汤药每隔两个时辰灌上一次,能喝上半碗最佳。」
「如此再养上五六日,体内的毒便能好个七七八八,只是这毒有麻痹神经的功效,虽然到时候毒解清,后遗症却还会存在,一两个月内皆是要静养为宜,最好不要过于操劳,骑马赶路等也是尽量少做。」
「明日一早我再来给苏姑娘诊脉,看看药方是否需要调整。」
解毒的药材,许多时候也是有毒的,起到以毒攻毒的效果。
解药所用的剂量,都必须严格按照患者此时的状况来定,少一分则不能起到效果,多一分则可能引发其他病症,需要谨慎再谨慎。
「是,我们记下了。」苏文宣先是在心中默默地将苏玉锦方才所说的叮嘱念了一遍,好加深记忆,接着冲苏玉锦行礼作揖,「今日之事,当真多亏了苏大夫。」
「家中小妹乃是父母掌上明珠,对我而言亦是十分重要,倘若小妹有个三长两短……苏大夫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往后若有能用得着在下之处,在下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
「苏公子言重了。」
苏玉锦福了一福,「苏公子仁心善行,此次赈灾亦是不遗余力,令人佩服,不瞒苏公子,我对苏公子乃至苏家之行也十分钦佩。」
「医者仁心,看病救人原是医者本分,苏公子还是莫要过于记挂此事,且……」
且看到苏文宣对他家妹妹这般看顾,苏玉锦仿佛也能看到自家兄长若是还在,他们相认后大约也会如此待她,便觉得心中暖意十足,十分愿意与这样家庭和睦,亲情浓厚的人多多接触。
见苏玉锦欲言又止,苏文宣略躬了躬身子,「苏大夫但讲无妨。」
「无事,无事。」苏玉锦摆了摆手,「只是想起了一些旁的事儿而已,与苏小姐的病情无关,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苏文宣抿了抿唇。
苏大夫说过,她的兄长早亡。
大约是看到他这般对待若若,所以想起了她自己的兄长吧。
苏文宣张了张口,想要劝慰一番,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这种事,再多的安慰,不过都是表面上的,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再者,思念起亲人时,其实多想一想,倒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至少,还有亲人可以思念不是吗?
「今日时辰不早,我先告辞了。」苏玉锦道。
晌午前贺严修便说帮她准备了一些新鲜时蔬。
洪水刚褪,许多菜地皆是被淹没,能存活下来的时蔬有限,现在能寻到新鲜时蔬,可谓是一件难事。
就连三殿下和贺严修等人,这几日都不曾看到过绿叶菜。
苏玉锦因为自己厨艺佳的缘故,对入口之物一向挑剔,已是好几日吃饭时味同嚼蜡,所以对这新鲜时蔬颇为期盼。
尤其现在从上午忙到傍晚,期间只吃了两块糕点垫肚子,此时也是腹中如擂鼓一般,只想着赶紧回去大快朵颐。
「苏大夫用过晚饭再走?」苏文宣道,「我方才吩咐客栈中的后厨做了几样小菜,虽不算十分精致,看着却也应该能够入口。」
「那边大约也已经准备好了我的饭食,苏公子不必麻烦了,还是好好照顾苏小姐吧。」苏玉锦婉拒。
见苏玉锦坚持,苏文宣只好作罢,吩咐了车夫赶车过来,亲自送了苏玉锦回驿馆。
路上,苏玉锦忙着用那黄黑的脂粉,重新往脸上擦。
待擦了个差不多,拿着随身的小铜镜就着灯笼的光瞧了一瞧。
虽然与白天精致的伪装没办法比,但夜晚光线不亮,烛火灯笼又时常容易有阴影,旁人也都对她不大在意,大约是看不出什么大分别的。
苏文宣看此时的苏玉锦恢复了平日里所见的其貌不扬的瘦弱男子模样,眉梢微扬。
也不知,这模样本是清丽可人的苏大夫,为何要扮成这幅模样……
大约是瞧出来苏文宣此时的疑惑,苏玉锦笑着解释,「贺大人原是我的二表舅,我们二人也处的如同朋友一般,此次水灾,贺大人惦记我的医术,想让我帮着盯上一盯,怕这里洪灾之后会起了疫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