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随行侍从和宫人行走时,亦是发出咯吱声和咔嚓声。
这样的声响,偶尔规律,偶尔杂乱,但每一次发出的声响都十分沉闷,似踩在人的心头一般,让人觉得难受。
原本闭目养神的贺严修睁开了眼睛,伸手拨开了马车上的窗帘。
从车窗内探头往外望,贺严修刚刚好看到了越过前面几个马车的其中一辆马车,亦是有人探头张望。
是秦霈垣。
且他张望时,并非是往前看,而是不住地向外张望。
在察觉到有人看他,且看他的人是贺严修时,秦霈垣慌慌张张地将头缩了回去。
就连晃动的车帘也很快平静下来,似乎是被他刻意拽住了。
贺严修面无表情地放下了帘子,重新端正坐好。
因为下雪的缘故,行进速度比平时要缓慢许多,直到半下午时,一众人才到达了山脚下。
接下来便是上山。
以秦毅澍为首,众人舍弃车马,拾阶而上。
行动不便的秦霈垣则是被人以小轿抬着往上走。
雪天路滑,加上人数众多,上山的速度十分缓慢,直到傍晚时分,秦毅澍才带着众人入了云凌寺,在寺僧的引领下,各自到禅房歇息。
晚上的斋饭,是寺僧们分别送到了各自房中。
秦毅澍喊了秦霈佑和贺严修一并到房中用晚饭,甚至吩咐寺中额外多做了一道秦霈佑喜欢吃的红豆汤圆。
三人更是说话到很晚,到夜深之时还不曾散去。
秦霈垣房中的灯火也一直燃着,他捧着饭碗,吃着早已凉掉的饭菜。
「殿下,小的为您换上一些热的饭菜来。」和温道,「吃凉掉的饭菜容易伤胃。」
「到了这个时候,伤不伤的,已是不打紧了。」秦霈垣阴沉着脸,只将那饭菜往口中扒,不管吃进腹中的饭菜究竟滋味如何,只是机械地大咬大嚼。
直到他将碗盘中的一应饭菜皆是吃了个干净时,门外有人影晃动。
「是谁。」秦霈垣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大殿下,小的武起,方才寺中的僧人说寺庙中夜晚寒冷,担忧大殿下夜晚难眠,吩咐小的来给大殿下送上一些炭火和更厚一些的棉被过来。」
武起在外头回答,「小的还给大殿下带来了汤婆子和厚棉衣,大殿下也能更舒服一些。」
「进来吧。」秦霈垣发话。
和温打开了门,武起快速地闪进了屋中,又快速地将门给叩上。
快步走到窗户旁略打开了一条细缝查看外头的动静,直到发觉一切无恙时,这才到了秦霈佑的跟前跪下,「殿下。」
「外头都已经准备妥当了?」秦霈垣抬眼。
「殿下放心,卑职已经照大殿下的吩咐尽数安排妥当。」武起道,「此外,宫中事情也已经布置妥当,皇后娘娘更是要卑职传话给殿下,让殿下放手去做即可,其余的皆是不必担心。」
听他提及皇后,秦霈垣心中欣慰,「母后永远都会站在我这边的。」
「我要的东西呢?」秦霈垣伸了手。
武起从怀中掏了一个木匣子出来,交给秦霈垣,「此物是我家大人按殿下的吩咐寻来的,药效极佳,只是我家大人说,此物药性过强,大殿下万不可随意打开,以免误服。」
「你家主子可当真将我当成了小孩子来看呢。」秦霈垣幽幽地笑了笑,「还是觉得我现如今行动不便,所以连脑子都变傻了?」
武起顿时慌了神,急忙磕头辩解,「殿下恕罪,卑职和主子皆是忠心耿耿,并无半分对大殿下不敬之想法……」
见武起磕头如小鸡啄米一般,额头更是很快红肿一片,秦霈垣笑了起来,「起来吧。」
「谢大殿下。」武起战战兢兢地道谢,却是不敢起身。
「你且放心,我知晓你和你家主子的心思,亦是知道你们的忠心。」
秦霈垣道,「你也可以跟你家主子传话,只让你家主子尽管放心,你们的忠心能为你们换来的,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多。」
「谢大殿下。」武起再次道谢,这才敢起了身。
「去吧。」秦霈垣抬了抬手。
武起应声,「是,卑职告退。」
言罢,缓步退了出去,打开门后查看四周动静,待确定并无任何人察觉此处时,快步出了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时此刻,正有一个瘦小的侍卫,踏入了寺门。
踩着此时已经积压了半尺来厚的积雪,瘦小侍卫敲响了秦霈佑和贺严修所住禅院的房门。
「谁?」贺严修问。
「属下刚刚从山下来,贺府有信送了来,让属下务必交给贺大人亲观。」侍卫回答。
声音洪亮粗犷,与他此时瘦弱的身形,并不相符。
贺严修闻言,吩咐兴安打开了门。
瘦小侍卫进门,将信双手送上。
贺严修接过,撕开沾满浆糊的信封,拿出里面薄薄的一页纸,就着桌上的烛光端详了片刻。
秦霈佑在一旁微微蹙眉,「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今日不过刚刚离家到了云凌寺,贺家这会子便送了书信过来,秦霈佑有些担忧。
「不是什么大事。」贺严修将信纸摊开,随意地放在了桌子上,「只说祖母素日里脾胃不合的老毛病又有些犯了,便请了平安郡君到家中看诊。」
「又说太后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到云凌寺来,却也邀请了外祖母,祖母,嘉王妃等人入宫,外祖母明日要带平安郡君一起去。」
太后明日邀请众人入宫赴宴之事,秦霈佑是知晓的。
先帝薨逝多年,太后对先帝情谊深厚,但每年却并不来云凌寺,反而是请一二好友,到宫中小聚。
这是太后的习惯,亦是他排遣哀伤的办法。
众人心中皆是明白。
「嗯。」秦霈佑点了点头。
「送信一趟,辛苦了,先跟着兴安去吃盏热茶,再去歇上一歇吧。」
见贺严修如此吩咐,兴安站了出来,「请随我来。」
「多谢贺大人。」瘦弱侍卫拱手,跟着兴安大步而去。
门口的棉帘子被掀开后又落下,又因为外头刮起的凛冽寒风,晃动许久。
贺严修看着那晃动的帘子,沉思许久。
「表哥在想什么?」秦霈佑将杯中最后一点清茶喝了个干净后,放下杯子,「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既然早到了云凌寺一日,明日必定要是早起查看各处归置的如何。
若是明日雪停了,还需考虑晨起帮着寺中僧人清扫积雪,也算是尽自己的所能,表一表为皇祖父的孝心。
秦霈佑这般说着时,已是脱掉了脚上的长靴。
「不忙。」贺严修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见壶中茶水不多时,更是吩咐人再添了一些热水,「待会儿还有客人要来。」
秦霈佑诧异,「谁?」
这个时辰,且是在云凌寺,会有什么客人?
就在秦霈佑诧异时,外头传来了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且听声音,来人不止一个。
片刻后,门口的棉帘子被掀开,三个人依次进了屋子。
安国公,苏文宣,还有一个人是……
秦霈佑看清那人的面容时,顿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他?
他不是……
西北风刮了整整一夜,雪亦是下了整整一夜。
待翌日晨起时,风停雪住,东方依稀露出了晨曦。
这样的情景,预示着今日大约是个十足的晴天。
可因为下了整整一日一夜的雪,此时地上的积雪已是有足足一尺来深,一脚下去,到了小腿肚处,行走变得十分困难。
且因为雪大雪厚,加上昨晚风大的缘故,云凌寺中有禅房被压塌,甚至有许多的树枝因为积雪的缘故,出现了树枝断裂坠落的情况。
为此,云凌寺的寺僧们忙成了一团。
御林军统领邹云奇也率领着御林军帮着寺僧们清扫各处积雪,修整房屋,清理掉横七竖八的断裂树枝。
忙碌中,邹云奇看到了兴安和荣良两个人。
「邹统领辛苦。」兴安和荣良二人恭维道。
「此乃本分,实属应该。」邹云奇客套了一句,接着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倒是你们二人没有伺候在太子殿下和贺侍郎的身边,在这里做什么?」
「太子殿下和贺侍郎正在皇上那说话。」荣良回答。
兴安亦是答道,「贺大人说云凌寺乃佛家清静之处,松柏梅竹甚多,尤其是那梅花上和竹叶上的雪水,最是干净且带有梅竹香气,便让我们二人前来收集一些雪水,好供贺大人和太子殿下煮茶用。」
许多人认为雨和雪乃是无根之水,煮来泡茶会比寻常所用的井水或者河水更有空灵之感。
尤其是这梅花竹叶上的雪水,沾染了梅花竹叶的高洁雅致,更添几分的清高美妙。
像贺严修和太子殿下这样的高位之人,以此风雅之事,可谓十分寻常。
邹云奇点头,「那你们先忙。」
「是。」兴安和荣良点头。
片刻后兴安又道,「邹统领,我家大人来时带了许多七宝擂茶来,请邹统领忙完之后可以到我家大人的禅房用上一碗。」
七宝擂茶,用的是各种谷物杂粮磨成粉制作而成,喝起来不但滋味浓郁独特,更因为其构成的缘故,吃起来颇有饱腹之感,是顾不得吃饭之时人的最爱。
邹云奇身为御林军统领,忙碌起来时,这饭时常不能按时吃,点心也好,七宝擂茶也罢,都成为了邹云奇的最爱。
尤其在这样的雪后的寒冷天气里,来上一碗热气腾腾的七宝擂茶,可谓是极佳的享受。
邹云奇腹中的馋虫被勾了起来,连连点头,「你先回了你家大人的话,只说我忙完之后便去。」
「恭候邹统领。」兴安笑着行了一礼。
邹云奇继续带着御林军去忙碌,而兴安和荣良则是继续收集雪水。
且因为刚刚和邹云奇说话耽误了些许时辰,二人此时的动作越发快了一些。
艳阳高照了整整一日。
但即便如此,因为云凌寺地势比较高,加上气温仍旧十分低,雪并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反而因为天气的寒冷,雪由先前的松软,变得表层更加坚硬。
夜深,二更。
秦毅澍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头两侧。
明海伸手想帮忙整理秦毅澍刚刚抄好的佛经,却被秦毅澍伸手阻止。
「朕自己来吧。」秦毅澍一边说话,一边收拾,「这是明日要烧给父皇的,既然是朕自己抄写,其余的事便也不要假手于人了。」
「是。」明海感慨,「皇上一片孝心,先帝九泉之下必定也十分欣慰。」
「说起来,太子殿下也早早为先帝抄录了佛经,放在了云凌寺中让几位大师日日诵经祈福。」明海补了一句。
「佑儿生性纯良,心存孝心。」秦毅澍微微点头,又问,「垣儿今日都在忙些什么?」
「大殿下那边一直闭门不出,说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双腿疼痛难忍,只能多多保暖。」
明海道,「也因为此,今日陆续往大殿下那多送了一些木炭和热水,还多送了几床棉被过去。」
「老奴还听说,大殿下因为带的衣裳不够厚,担忧明日为先帝过寿时仪态不端,今日特地吩咐人下山回府邸拿了衣物过来。」
「这是小事,由着他去吧。」秦毅澍并不在意,只将手中那些誊抄好的佛经一页一页地放整齐,而后便洗漱歇下。
三更,云凌村。
因为云凌寺的存在,开始有人在山下落脚定居,渐渐地人越来越多,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村子。
村子因云凌寺而存在,自然也就有了云凌村的称呼。
云凌村的村民平日靠种田,进山拾捡山货,售卖香烛等物为生,尤其是售卖香烛,成为云凌村最大的经济来源,许多人为此日夜忙碌,只为临近新年前能够多赚上一些钱,好好过个年。
此时的云凌村便有许多人家此时灯火通明的,家庭式的小作坊内更是传出吱吱呀呀劳作的声响。
此时一户人家便正在将想泥搓成粗细均匀的线香,预备着晾晒阴干。
夫妇两个人正埋头苦干,妇人忽的停了手,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更是探头张望了一番。
「看什么呢?」其丈夫诧异地问,「从方才开始你就心神不宁,东看看西看看的,到底咋了?」
「没啥。」妇人重新坐了下来,但还是止不住地扭头张望,待确定看过去的只有一片黑暗时,这才开始忙手上的活,「就是总觉得外头好像有人影儿一样,兴许是我看错了,只是树杈子的影子吧。」
「这地上雪厚,又被月亮照着,外头亮堂的很,保不齐一个树杈影子就看花了眼。」丈夫道,「而且我听说皇上带着王公大臣在云凌寺给先帝寿辰祈福,这皇上在寺庙里头,侍卫什么的肯定会在周围巡视,就算有人影儿也是寻常事。」
「那倒是。」妇人点头,「这皇上的安危当然十分重要了……」
片刻后,妇人眨巴着眼睛看自家丈夫,「当家的,你说这云凌寺就算防备的再怎么森严也不如皇宫,会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刺杀皇上啊。」
「想啥呢。」丈夫白了妇人一眼,「你当侍卫们都是吃干饭的?」
「也是……」妇人甩了甩脑袋,「就算真有,跟咱们也没关系,趁着这几日云凌寺不能外人进出,咱们多做上一些香,等着入了腊月的时候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嗯!」丈夫兴冲冲地应了一句,继续埋头做活。
二人继续忙碌,却并不曾察觉到,不远处的地方渐渐出现了一些亮光,且那亮光越来越亮,甚至从点连成了线,再由线连成了片……
「皇上!」
耳边忽的有了声响,秦毅澍「腾」地坐起了身,看着眼前明海时,这才神色和缓,「怎么了?」
「老奴万死。」明海满都是担忧和愧疚,「皇上安寝,老奴本不该打扰,只是邹统领此时有要事求见……」
「邹统领?」秦毅澍披上了一件外衣,「这个时候,有什么要事要见朕?」
「说是山下的云凌村此时火光冲天,似发生了走水之事,夜晚风大,加上农家冬日院中皆是会预备麦秸垛和柴堆,火亦是越烧越大,村民们无力灭火,便来寺中求助,希望能够早早灭火,避免伤亡。」
明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邹统领见状,便来求见皇上,请皇上示下。」
秦毅澍闻言,忙趿拉着鞋子到了外头,顺着往山下看。
果然瞧到山下火光一片,且火势极大的样子。
秦毅澍拧眉,「传朕的旨意,御林军统领邹云奇,率领御林军前去山下帮助村民灭火,务必要将火彻底灭掉。」
「寺中如今一切安稳,救火要紧,便让邹云奇带了一半的御林军前往,记住,一定要将火全都灭掉,且安顿好所有百姓,否则的话,不许回来!」
「皇上,山下火势虽险,却也用不到一半的御林军,邹统领只需带上两队人马即可。」明海提议。
「朕说一半,便是一半。」秦霈佑见明海欲言又止,抬手道,「朕知道你是担忧朕的安危,只是山上一切都好,又有严修和定国公等人,不会有事的。」
「御林军职责乃是保护朕的安危,朕既是天子,肩扛的是守护天下百姓之责,换言之便是御林军的职责是守护天下百姓,现如今百姓有难,自然是以百姓为重。」
见皇上如此说,明海也不再坚持,「是,老奴这就去传旨。」
此时的邹云奇正在外面焦急等待,待明海出来时,急忙走上前,「圣意如何?」
「皇上爱民如子,特地吩咐老奴给邹统领传口谕,让邹统领带一半御林军前往山下帮村民灭火,安置村民。」
「且皇上的意思是让邹统领务必将此事完全做好,否则便不许回来复命。」
「是,卑职谨遵圣意!」邹云奇跪在地上端正行礼,而后快步离开了禅院,到外面去清点所有的御林军,从中抽调一半前往山下。
五月的最后一天啦~这个月出了许多意外导致码字不是很顺利,希望下个月能够码字顺利,思路流畅~
第485章 造反
因为云凌村走水之事,许多人担忧云凌村此时的状况,亦是担忧这火会不会烧到半山腰的寺庙中来,以至于在被吵醒之后,再也无法继续入眠。
长夜漫漫,加上晚饭时的斋饭过于清淡,此时的许多人皆是觉得腹中空空。
各个禅院中皆是燃起了炉火,开始烧水煮茶,就连寺中的厨房也准备了素馅儿的馄饨和黑芝麻的汤圆,往各个禅院中送。
热气腾腾之物进了肚子,无论是甜的还是咸的,总是让人十分安心。
困意再次袭来,众人皆是倒头而眠。
后半夜的云凌寺,可谓十分安静。
有黑影拾阶而上,快步地赶往半山腰的云凌寺。
沿途有侍卫见状,伸手拦下,「什么人!」
「奉皇上之命,前来送冬衣和木炭的。」为首的一人回答。
「为何不见木炭和冬衣?」侍卫瞥了一眼,道,「令牌!」
为首之人盯了那一队侍卫一眼,紧接着快速抬了手。
其身后之人如魑魅一般快速行动,手中所持的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搁在了那些侍卫的脖子上。
手起刀落,温热的血溅在雪地上,将雪融化了些许。
殷红一片,触目惊心。
为首之人拿着帕子擦拭自己手中的短匕,接着将沾满鲜血的帕子随手扔在了那些倒下的侍卫尸体上,更是冷冷地扔下了一句话,「就算有令牌,也不是给你们这些将死之人看的。」
要知道,他口中的皇上,可不是你们认为的那个。
解决掉了这一队侍卫后,黑影仍旧快步往上走。
而在他们的后面,还有更多的黑影在源源不断地跟上……
秦毅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透过窗户洒落进屋内的阳光。
阳光刺目,显然日头已经升的老高了。
今日是先帝的寿辰。
都已经是这个时辰了,他竟然还睡着?
秦毅澍先是一惊,接着一怒。
尤其在看到屋内空无一人,连明海也不知踪影时,顿时恼怒十足,「来人!」
底下人都是做什么的,竟然不叫他起身!
而且已是到了这个时辰,外头也并没有任何动静,礼部和寺中的僧人都在做什么!
秦毅澍越想越气,索性再次喝道,「都是死人不成!」
但回应他的,仍旧是一片寂静。
唯有冷风从窗户的缝隙吹入时发出的细微「呜呜」声。
秦毅澍拧眉,气呼呼地要起身,可刚刚站了起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头晕沉的厉害,根本站立不稳,整个人如同软面条一般,直接跌在了床边的地上。
「朕这是怎么了……」
不等秦毅澍再次出声呼喊,紧闭的房门被打开,日光肆无忌惮地涌了进来,晃得秦毅澍睁不开眼睛。
待他好容易适应了这强光时,便看到有人从门外走进了房间。
起先是两个身着甲冑,手中执刀的侍卫,紧接着是侍从将轮椅推了进来。
而轮椅上,赫然坐着秦霈垣。
「垣儿?」秦毅澍惊愕。
秦霈垣看着此时瘫倒在地的秦毅澍,并不应声,而是吩咐人将他径直推到了秦毅澍的面前,「父皇既然身体不适,理应多卧床歇息才是,怎的起来了?」
秦毅澍挣扎着坐在了床边,气喘吁吁。
在平稳了许久的气息后,秦毅澍这才张了口,「你对朕下了毒?」
「毒谈不上,不过是能让父皇多多歇息的药而已。」秦霈垣勾唇笑道,「父皇现如今年事已高,论理来说是该多多歇息的,至于那些劳心劳神之事,便由儿臣代劳吧。」
到了这个份上,秦毅澍自然也明白了秦霈垣的用意,满脸怒意,「你这是要谋反?」
「父皇言重,我并不曾杀害父皇的性命,亦不曾携权逼宫,何来谋反之说?不过不忍看父皇劳累而已,仔细论起来,也是儿臣的一片孝心。」
秦霈垣笑道,「自古以来,虽然大多数皇权皆是父亡子继,可也有一些无心政权,只想颐养天年,早早让位给儿孙的太上皇。」
「父皇是想做逍遥自在的太上皇,还是想让儿臣实际上背负起逼宫谋反的骂名,全看父皇自己。」
话音落地,秦霈垣将手中的物件扔在了秦毅澍的面前。
是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是先前秦霈佑生辰时,秦毅澍特地从库房里寻到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又请宫中的能工巧匠雕琢而成。
玉佩上除了有寻常可见的吉祥纹路以外,更是刻上了「佑」这个字,寓意为上天保佑。
秦霈佑对这枚玉佩十分喜爱,每日佩戴,昨日秦毅澍与其一并用晚饭时,也见他佩戴在身上。
此时这枚玉佩在秦霈垣的手中……
「你将佑儿怎样了!」秦毅澍几乎是一声怒吼,想要伸手甩秦霈垣一巴掌,奈何浑身无力,离了床榻后便又是瘫坐在了地上,只能红着眼睛,愤怒地看向秦霈垣。
看着秦毅澍此时这般模样,秦霈垣心中不免得意,只慢条斯理地捻了一下手中的珠串,「父皇放心,三弟到底是我的亲弟弟,我对残杀手足这样的事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是将他关了起来。」
「不单单是三弟,包括几位皇叔,堂兄弟,贺侍郎和几位国公以及其他的朝中大臣,儿臣也都将其囚禁,吩咐人好好看管。」
「不过这只是我此时心绪平静才会如此,若是父皇能够乖乖按我所说的来做,这些人皆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亦会平安顺遂一生,待日后更是能够颐养天年。」
「可父皇若是不肯听儿臣提议或是拒不配合的话,那儿臣到是不介意手上染上一些血了。」
「嗯……就从现在开始吧,每隔一盏茶的功夫,我便杀掉一个,先从官职最小,与父皇最疏远的礼部官员开始,一个一个慢慢来,今日才刚刚开始,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对了对了,险些忘记告诉父皇,现在不单单是云凌寺这边,就连皇宫里,此时亦是我说了算,淑贵妃和太后现如今已是在母后宫中喝茶,其余的妃嫔和公主们亦是在院中等候呢。」
还有一更,晚一些~
第486章 废太子
「父皇你说,待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尽数没了性命,轮到贺严修等人时,这些人的性命我该怎么排?」
「远近亲疏的,是一件极其难以判定之事吧,到时候是要将谁留到最后,父皇大概都没办法来决定?」
秦霈垣说罢,笑了起来。
整张脸阴森恐怖。
秦毅澍冷冷地看着秦霈垣,「拿人命当儿戏,以血亲做威胁,只是为了这皇位?为了这天下的权势,你竟是变成了这个样子?你……」
「我变成这个样子又怎样?」秦霈佑打断了秦毅澍的话,语气亦是冰冷,「父皇现如今竟是在指责我?」
「我变成现如今的样子,可都是拜父皇所赐呢!」
他是中宫皇后所出,是嫡长子。
嫡长子啊……
无论是在寻常官宦人家还是皇家,论理来说都是备受瞩目重视,享受的是整个家族的培养和爱护,肩扛的整个家族的荣耀和责任。
可他呢,除了占有一个嫡长子的空名和地位以外,又有了什么?
满皇宫的人都知道,他的母后只有尊重,而他这个大皇子也不过得到的是面子上的荣耀。
父皇疼爱淑贵妃,亦是喜欢秦霈佑。
他自小便担忧,担忧秦霈佑威胁他的地位,淑贵妃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后乃至太后。
而他的担忧,也在一点一点地变成现实。
尤其在他的双腿伤残,父皇册封秦霈佑为太子之时,那些曾经的噩梦,终于活生生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而他的这双腿又是怎么变残的呢?
说的是他身边的侍卫心中恼怒,谋害主子,可在他看来,这必定是秦霈佑指使人所为。
毕竟他成为一个残废之后,得益的只有秦霈佑一人!
可笑的是,这样的事实摆在众人眼前时,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就连父皇都认定秦霈佑与此事无关,更认为是旁人有心陷害挑拨。
为的就是父皇喜欢秦霈佑,想要立他为太子,便可以将他这个嫡长子所受的伤害完全看不到!
恨秦霈佑,更恨父皇。
他的恨这么的清楚明白,甚至可以摆了出来,可父皇现如今却是在问他为何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想揪住父皇的衣领,问询他是否知晓他这么多年的苦楚和悲哀,可在看到父皇满眼满脸的愤怒和嫌弃时,将这些念头尽数咽了下去。
父皇不喜欢他,又怎么在意他的这些经历?
不过仍旧是拿出当父亲的架子,质问教导他一番罢了。
没关系,往后一切都不同了。
他掌控了一切,而一切也都由他说了算。
什么亲情也好,遗憾也罢,尽数都会被他踩在脚下。
不重要!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现在是上位者!
这里的一切,都由他来掌控!
秦霈垣满脸的愤怒渐渐消失,且很快变成了恣意张狂的笑容,「此时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从方才开始到现在,已是到了一盏茶的功夫……」
话音落地,已是有人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而托盘中,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透过面容,秦毅澍识得,此人是礼部的一位官员,官职颇低,他原本不识得此人,只是昨日查看各处的装束时,看到那人在仔细查看各处的烛台,事无巨细的模样让秦毅澍印象深刻,便说了几句话,因此有了印象。
秦霈垣,是要来真的!
秦毅澍咬了咬牙,看向秦霈垣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父皇若是再迟疑分毫的话,下一个我看我就随便挑上一个吧。」秦霈垣歪着头想了想,「苏文宣苏大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