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寻常农户而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忙碌了一整日的农活,此时十分疲累,早已进入梦乡。
也因此,此时此刻,整个京郊几乎都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除了一个看着十分偏僻且并不起眼的田庄宅院。
这处宅院看着有些年头,甚至略显破旧,但此时却是燃着烛火,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哎,你说,这些做坏事的人,为何夜晚的时候要点这般亮的烛火?」时丁摸了摸下巴,十分玩味地问了一句。
「大约是亏心事做的太多吧。」杜松亦是冷哼了一句,「所以有些惧怕黑夜,不得不将烛火点的亮堂一些。」
「说的不错。」时丁点头,「倒也免去了咱们到处找寻的麻烦。」
接着又侧了侧头,「老规矩?」
「没问题。」杜松道,「我选正面。」
「那我就选反面。」
今天只有一更哈,奔跑了大半日,在机场码字,在酒店码字,可算是写了一章……
说话间,时丁已是将一枚铜钱快速地抛到了空中。
铜钱缓缓地飞到最高处,而后急速下落,最终被时丁伸手,精准的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时丁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你赢了。」
「所以这次又是你。」杜松扬起了眉梢,「认命吧。」
「嘿,我就不信邪了……」时丁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两匹马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多久的功夫,夜色之中重新出现了两个身影。
正是时丁和杜松。
二人此时一身夜行衣,更是以黑巾覆面,只露出两只眼睛,一路小跑到了那灯火通明的墙根儿处。
绕着外墙走了一圈,通过听就近的脚步声大致判断了一下院中此时的人数和动向,两个人最终停在了一棵桐树下。
时丁跨出一条腿,左右手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腕,而杜松一脚踏在时丁腿上,另外一只脚踩上了时丁双臂搭建的临时平台。
时丁用力地将杜松往上托举,而杜松亦是用力地纵身往上一跃,整个人如弹起的皮球一般,嗖地一下跃上了那桐树的枝头。
紧接着,杜松蜻蜓点水一般,从桐树的几枝粗壮的树枝上一跃而过,最终落在了旁边的屋顶上。
猫着腰,弓着背,杜松在屋脊上慢慢移动,每透过一间房屋时,掀开上头的瓦片,去瞧地面的动静。
第一间房屋内,两个壮汉在里面喝酒划拳,大约是喝得十分尽兴,深秋的天气里,竟是脱了上身的衣裳,打着赤膊,看起来十分豪迈。
杜松将瓦片重新盖上,接着往前走,掀开第二个瓦片。
第二间房屋,三个壮汉在围在一起掷骰子赌钱,单纯的大小点,玩的十分单调,但饶是如此,似乎已经见了许多输赢,那个看起来红光满面的人跟前,堆得钱如同小山一般。
不过一个银子块也看不到,全都是铜钱,而且各个擦的锃光瓦亮的。
这些人怎的比他还穷?
杜松摇摇头,到了第三个房屋。
一个浓妆艳抹,似是像窑子里头姑娘般的模样,正勾着一个壮汉的脖子,笑得得意张狂,身上的衣裳,眼看就要从肩头褪去……
非礼勿视!
杜松慌慌张张地将瓦片给盖上。
这一排房屋满共也就三间,杜松见状,只得前往旁边的厢房。
这第四个房间里头,两个男子正凑在一起,脸对着脸,紧挨在一起,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的模样。
杜松见状,打起精神,竖起了耳朵去听,瞪圆了眼睛去看,结果看到两个人越挨越近,越挨越近,尤其是嘴巴……
杜松,「……」
这些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早知道这么辣眼睛,这次猜铜板就不该赢,该让那家伙来。
说不定某些人会兴奋无比!
既然已经赢了,就得赢到底才行!
杜松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打着精神继续往前搜寻。
这个庄子看着废旧,却是不小,且截止目前为止,屋内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还有院子里头那些来回巡逻的人加起来,已是有了二十来个。
以这样的架势来看的话,安民伯极有可能在里面。
而且……
杜松站在屋顶,再次观察了一番后,最终不再逐个去找寻,而是快速地跑到了整个庄子里头,最靠里的房顶上头。
照例掀开屋顶的瓦片去瞧,杜松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头聚集着许多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脸上带了刀疤,眼神凶恶的中年男子,将面前的酒碗端起来喝了个干净,接着将那酒碗狠狠地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粹。
「我看你这老货当真是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一通怒喝,刀疤脸一脚踩在了此时被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苏绍元的手上。
十指连心,尤其刀疤脸更是用脚狠狠地拧,痛的苏绍元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几乎背过气去。
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努力地将几乎冲破喉咙的哀嚎声咽了回去。
看着苏绍元成了这副模样仍旧不求饶,只是发出一阵闷哼声,刀疤脸干脆蹲了下来,捡起了方才碎碗的其中一片,抵到了苏绍元的脸上。
离眼睛,不过咫尺。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安民伯竟然也是如此?」刀疤脸笑得十分阴险,「为了这区区几样生意,竟是连命都不想要了?」
「不但不要自己的命,连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小厮成了那副模样也是不管不顾,当真是冷血的很。」
「不过也是无妨,老子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你家中有个半老徐娘的媳妇儿,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对了对了,听说还有个侄女,是什么郡君,也是生的貌美无比。」
「你说,要是她们三个都落在老子手中的话,将会如何?老子可是实话告诉你,老子这帮弟兄加起来可有三四十个呢,保准让她们三个……」
刀疤脸笑得阴险且满脸色相,房顶的杜松却是眉头高高拧在了一起。
一个跺脚,杜松直接破了屋顶而入,稳稳地落在刀疤脸的面前,手中的弯刀高高扬起,接着落在刀疤脸的脖子上,快速地一个回旋。
刀疤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杜松,而后却是连一句话都不曾说出,便如麻袋一般,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屋中的其他人看到自家老大已经命丧黄泉,惊得一时之间竟是手足无措。
片刻后才有人回过神来,但看着眼前一袭黑衣,身手极佳的杜松时,反应不一。
或失声叫喊,或跪地求饶,或拿了手边的刀剑拼命,亦是人此时想着破门而逃……
但无论是有哪种行为的,皆是被杜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个干干净净。
唯独一个年岁不大,看起来有些瘦小的人在杜松手中的弯刀几乎抵达他的脖颈时,急忙道,「好汉饶命,此事我们也是受人指使所为!」
「受人指使?」杜松的弯刀在距离那人脖颈一寸处停下,「那你且说说看,是何人指使你们?」
「指使我们的乃是……」
呼,十点半才到酒店,以为今天赶不上了……
「是,是……」
不知道是对方过于害怕杜松还是过于害怕背后指使他的人,话说到一半时,竟是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杜松拧眉,「既是说不出来,那便不必说了。」
这样吞吞吐吐说出来的话,大都不真实且不可信。
算时辰的话,若是此时带着安民伯走人,估摸着还能赶得上晨起桐油胡同里卖豆腐脑的小贩出摊。
杜松不想浪费时间,微眯了眼睛,手中的刀更是向眼前那人的脖颈处划去。
「是,是范家!」
那人从杜松的眼中嗅到了浓浓的杀气,几乎是吼叫着说着这么一句话来。
杜松将挨到那人脖子处的弯刀收了回来。
因为刀实在是太快,已是将那人脖子上的皮肉划伤,殷红的血缓缓流了出来。
感觉到脖子上有些温热,那人惊的脸色发白,急忙伸手去捂。
「放心吧,一点点而已,死不了的,更伤不得你性命。」杜松饶有兴趣地蹲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人,「是哪个范家?」
「京城中做布匹生意的范家。」那人吞了一口口水,急忙道,「吩咐我们做事的是范家三爷,范荣轩。」
做布匹生意的范家,杜松有所耳闻。
而对于范荣轩,杜松更是知晓。
他虽是庶子,却因为做事果敢老练,更是许多时候肯下狠手腕,生意场上无所不用其极而被范家十分看重,对其十分重视。
但从前因为平安郡君和冯家所开的织布作坊抢了范家的许多生意,范荣轩几次针对皆是无果,甚至因此被京城商会问责,导致冯家对其十分不满。
之前有很长一段时日,都传出来范荣轩已是范家弃子的消息。
这个时候的范荣轩,应该是过得并不如意,且大部分地时间和精力都应该放在与两个嫡兄长争夺范家掌家大权之事上。
怎的会来对付安民伯?
「范荣轩为何要为难苏家?」杜松问。
「此事小的不知。」那人回答。
杜松诧异地看向他。
那人大约是害怕一个回答让杜松不如意,便有当场毙命的危险,头磕得如捣蒜一般,「大侠饶命,我当真是不知道,我对天发誓!」
「那他是不是知道?」杜松拿刀指了指最初被自己干掉的那个刀疤男。
自己会不会下手有点快了?
「我估摸着,我们老大也不知道。」那人回答,「我们原本不过就是临原县(杜撰)那边的一些混混,做些截路索要钱财的事儿,偶尔也去绑架些富商,讨要一些银子来花。」
「官服若是管的严些,我们便到处流窜,化整为零,若是不管的话,我们便占山为王,到处抢夺,总之呢就是居无定所的。」
「前段时日,老大突然就要带我们出门,说是有桩大买卖要做,若是这笔买卖能够做成的话,往后便能过上吃香的喝辣的安稳日子。」
「我们素日里不缺吃喝,可日子却是过得提心吊胆,现如今突然听老大说有安稳日子来过,心中自然高兴,便跟着老大来了京城,在此处落脚,又在几日前按着画像,劫持了这姓苏的……」
杜松扬起了眉梢,「可我方才听到那刀疤脸说苏老爷为了生意怎样怎样,你家老大当真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
「当真不知!」那人又是一通的小鸡啄米,「只是那范三爷说这苏老爷挡了他的财路,要好好教训教训,所以让我们将苏老爷捉住之后明日送到他所说之处。」
「只是我家老大觉得既然这范三爷出手十分阔绰,这苏老爷必定十分重要,且既然是做生意的,这掌管的赚钱营生必定不少,便想让苏老爷分上一些出来给了我们,往后我们也能有个长期来钱的门路。」
杜松,「……」
想的还挺长远。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刀疤脸是聪明还是笨。
说他笨吧,他知道寻个长期赚钱的营生,往后能够衣食无忧。
说他聪明吧,他竟然想分走别人的生意……
生意不是银钱,不是将印鉴给了你便能拿走之物。
且既然范家为了苏老爷既是不惜下这样的血本,又怎么容得你偷偷分走一杯羹?
到了最后,只怕是有命拿这个钱,没命花呢。
不过既然这范荣轩说明日要将苏老爷送到他指定之处……
杜松想了想,问,「可知道明日要将苏老爷送往何处?」
「知道。」那人忙不迭点头。
「对方可认得你?」
「认得。」那人道,「我跟在老大身边,那边的人见过我。」
「好。」杜松将道放回刀鞘,「你且听好了,我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能乖乖听我的话,照我的吩咐做事,我便能留的你的性命,若是你不肯听,或者要耍什么花招的话……」
「我一定听大侠的话!」那人忙不迭地应答,「我一定不耍花招,大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若是让我打狗,我绝对不撵鸡!我若是有半句食言,我便将姓倒过来写!」
说起姓氏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杜松问。
「小的王七。」
杜松,「……」
当看到杜松再次露出了怀疑的目光,王七又是一通的响头,「我王七对天发誓,若是有半句虚话,若是敢不听大侠的吩咐,天打五雷轰!一辈子吃不上饭,睡觉被尿憋死!」
话音落地,外头忽的传来了「哐当」的声响。
惊得王七猛地缩了缩脖子。
该不会是外头那些弟兄们听到动静要杀过来了?
怎么办,会不会刚刚捡了一条小命,很快就要没命了?
就在王七胡思乱想之时,门被打开,时丁拎着长剑走进门,环视了一圈后,寻了一块巾子来擦长剑上的血迹。
「你今日速度有些慢。」杜松埋怨了一句。
「还好,这段时日技艺有些生疏,往后多练练就好了。」时丁长剑入鞘,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王七看着满身都是杀气的时丁,接着探了探头,透过半开的门去看外头。
尸体横七竖八,鲜血流了满地。
再看看屋子里面的状况,回想刚刚被破顶而入的情景……
当真是捡了一条性命!
带着安民伯往回走时,是王七赶的车。
别人休息,而我在码字……出差真的好麻烦
一路回到京城,到了苏玉锦的宅院。
因为杜松和时丁早早送了信儿回来的缘故,此时宅院灯火通明,苏玉锦,贺严修,吕氏,苏文宣和苏云若皆是在等候。
在亲眼看到苏绍元归来时,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而在看到苏绍元已是满身的伤时,又皆是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中。
吕氏泪眼婆娑,苏云若亦是红着眼睛,苏文宣虽然最为镇定,但从其颤抖的手中也能瞧得出来他此时的心情。
苏玉锦亦是心中复杂,但她还勉强有着身为一个大夫应有的沉着,仔细查看苏绍元此时的状况。
待查看完毕后,苏玉锦松了口气。
苏绍元看着浑身皆是伤,但大都只是皮外伤,并不曾伤到什么筋骨,唯有左臂和左手曾经因为被人踩踏的缘故,软骨挫伤,小手臂处有些骨裂。
同时因为被抓之后滴水未进,加上受了这样大的惊吓,此时的苏绍元十分虚弱。
苏玉锦配置了消毒外伤的药水,外敷的药粉,以及治伤和调理身体的汤药,最后将苏绍元受伤的手臂以夹板来固定。
「整体并无什么大碍,但这胳膊需得好好休息,需得两三个月才好。」苏玉锦道,「这两日我交代厨房多做一些清淡且有营养的饭食来,忌口之处也都一并给厨房交代清楚。」
「辛苦玉锦了。」依靠在床头软枕上的苏绍元,此时声音沙哑,整个人亦是显得十分疲惫。
「伯伯莫要说如此生分的话。」苏玉锦站起了身,「我先去吩咐人熬煮汤药,做些饭食。」
「去吧。」吕氏抹了一把眼泪,让苏云若去帮忙,自己则是坐在了床头边的凳子上,抓住了苏绍元的右手,「当真是吓死人了。」
「哪里就吓死人了。」苏绍元勉强挤了一丝笑容出来,伸手更是将吕氏挂在面庞上的泪水给抹去,「这么大年岁的人了,竟是还哭鼻子,让玉锦和若若都看到了,羞不羞?」
话说的俏皮,惹的原本心情沉重的吕氏唇角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这才是嘛,我既是平安归来,你该高兴才是。」苏绍元道,「这不是都好好的嘛,没什么凶险。」
再说了,再凶险,还能凶险过十几年前?
这话在舌尖几乎脱口而出,但苏绍元还是咽了口唾沫,将这些话尽数都咽了下去。
但吕氏仍旧是想到了这一层,看着苏绍元叹气,「我这不是害怕嘛,害怕就跟……」
「无事的,此次是范家之举,大约不是越王的举动。」苏绍元打算了她的话,更是冲一旁的苏文宣使了个眼色。
苏文宣会意,吩咐屋中的丫鬟们,「你们先出去吧,有事在叫你们进来伺候。」
待人皆是散去后,苏文宣将房门关上,从里面下了门栓,更是守在了门口处。
苏绍元见状,才轻吐了一口气,接着道,「越王并不知晓我们的身份,且此次被那群贼人盯上,对方也不曾要置我于死地,更多的是想为了钱财。」
「且越王倘若当真是想除掉我的话,大约也并不会派出这样的乌合之众来,总之,此次不过是一场意外,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反倒是此次我能幸免于难,皆是因为严修的缘故,我现在成了这副模样,不便时常走动,文宣你这里需得表示一二,以示感谢。」
「父亲放心,我知道如何来做。」苏文宣点头,心里更是盘算着这个谢该如何来谢。
登门拜访,礼品相赠等皆是必须,不过难免有些落于俗套。
先前贺严修寻他谈过要做商船海运的生意,当时他们两个也谈好了各自的利润分成。
贺严修的目的和此时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多赚一些银钱。
既然如此,那他就投其所好,多给贺严修赚些银子回来!
努力地将这些生意尽数做好以外,也多给贺严修一些分成……
这边,贺严修和苏玉锦一并去了厢房。
吩咐苏云若去厨房盯上一盯,苏玉锦在这里看守着熬煮的汤药。
贺严修在一旁拿着蒲扇扇风,好让炭炉中的火燃到想要的旺盛程度。
「你是说,打算派人去看一看范家那边?」听贺严修说完杜松和时丁二人的打算之后,苏玉锦眉梢微挑,「怎么个看法?」
「自然是引蛇出洞了。」
贺严修摇着手中的蒲扇,话亦是说的慢条斯理,「范家生意虽做的还算可以,可在京城中并不不算十分出众,虽然苏家的生意和范家有所出入,范家也没有胆量去动苏家。」
「尤其现如今伯父是安民伯,你又是平安郡君,背后关系千条万缕,这范荣轩既然生出这样的心思,可见其背后大约是有人撺掇指使。」
「先看看范家这个人偶后面,究竟是怎样的人在操纵了。」
「嗯。」苏玉锦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引蛇出洞的话……」
「只让杜松和时丁带着那个王七一并前去和范家接头,范家当真会上当?」
「这个你尽管放心便是。」贺严修笑道,「他们两个有他们两个的办法。」
他们两个的办法?
苏玉锦不由地歪了歪头。
杜松做事一向颇为沉稳,到是十分可靠,反倒是时丁那边……
苏玉锦总觉得他虽然身手不错,但这脑回路好像跟平常人不大一样。
他们两个的主意,该不会是假扮安民伯,去糊弄范家吧。
「阿嚏!」
在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之后,时丁揉了揉鼻子。
杜松满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刚给你画好的血,又被你给揉乱了,若是显得十分不真实的话,如何骗得过那范家?」
「反正那范家也未必见过安民伯,且伤成这幅模样,面容不真切也是寻常事。」时丁嘀嘀咕咕,「再说了,像我这个年岁,去假扮安民伯实在也是不妥,会让旁人觉得安民伯是一个不务正业小白脸的!」
盲目自信的人果然永远都是快乐的。
杜松嘴角几乎撇到了耳朵根,但也还是耐着性子将剩下的那些动物鲜血,尽数都泼到时丁的衣裳上。
出了京城后一路往西,接着又往北走。
待一直走到与其他府县的交界时,远远地便看到有人在等候。
为首的是一个清瘦且上了年岁,像是管家模样的人,名叫周通,看到王七赶着的马车时,拦了下来。
「周管事。」王七点头哈腰,「我家老大吩咐我们将货送了过来,您验验?」
周通掀了马车的帘子,看到里头躺着的此时易容成苏绍元模样的时丁时,眉头紧蹙,「此人当真是苏绍元?」
「当然!」王七把胸膛拍的「哐当哐当」响,「我们动手前就打听了许多次,仔细确认过,绝对不会错的!」
「可看着这年岁……」周通顿了顿。
就说他无论如何怎么易容,都还是年轻俊朗小伙子一个,无论如何都还是变成不了已经年过四十的安民伯的!
「好像略大了一些。」周通道,「跟先前画像上来比,显得有些老了。」
时丁,「……」
你才显老!
你全家都显老!
「被我们关了两日,面容憔悴也是有的。」杜松接了一句。
「就是说。」王七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一般,接着瞥了周通一眼,「他就是苏绍元,可这会子周管事却说不是,难不成是周管事想趁机赖账,剩下的钱不想给了?」
见周通沉默不语,王七越发气愤,手中握着马鞭气呼呼地往车上一坐,「得,周管事既然不信的话,那我们也没得话可说,先告辞。」
说着话,王七便要将手中的鞭子往马匹身上甩。
「王七兄弟。」跟着周通的小厮眼疾手快地将王七手中的鞭子夺了下来,「这好好的,走什么呢,先将人带了进去,后面的钱你也得拿了回去,才好给你家老大交差是不?」
其他小厮拉着马匹的缰绳便要往庄子的方向走。
王七冷哼一声,这才跟上。
周通坐着旁边的马车,看着王七问话,「刀疤脸儿怎么没来,派你来送货?」
「前两日吃醉了酒,我家老大摔了一跤,腿给摔断了,这会子在床上躺着不能动,交代我们两个来送。」杜松答话,亦是笑得十分狗腿。
周通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帘子。
杜松亦是垂了垂眼眸。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抵达庄子后,径直赶车进入。
庄子极大,人数也是极多,单单就是大门门口,便有十来个人。
马车缓缓往里走,杜松一边记着行进的路线,一边数着一路上看到的房屋数量,所看到的人的数量,更是竖着耳朵仔细地听,透过屋内的响动来判断大约共有多少个人。
「东张西望的,连庄子都没见过不成?」一个小厮瞥了杜松一眼。
「乡下来的,没见过这般好的庄子。」杜松嘿嘿笑道。
「土包子!」小厮嘟囔了一句,又看杜松身上的衣裳显得十分破旧,越发瞧不上。
杜松脸上笑意不减,坐在马车前头时垂下的两条腿,晃动的更加厉害。
脚尖在触碰到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时,杜松脚尖发力,那小石子「嗖」地一声便飞了出去,直奔那小厮的膝盖。
「嘭!」
小厮吃痛,紧接着「噗通」跪在了地上。
膝盖砸在地上,有骨头细碎的「咔嚓」声。
杀猪一般的嚎叫,响彻整个庄子的上空。
「出了何事!」听到动静的人纷纷张望,甚至前来围观。
杜松看着赶来的那些人的状况以及周围的动静,盘算着在场之人的数量和身手状况,心中大致有了个底儿。
而那些人在看到小厮不过是摔了一跤后,皆是满脸不悦。
周通更是十分不悦,「这般平台的路竟是还能摔上一跤,当真废物,伤成这样只怕也是不能再用了,去账房领些银两,将其送回老家吧!」
身旁的小厮立刻打了个哆嗦,「是。」
这场骚动之后,马车继续往前走。
直到走到深处的一处院落时,马车挺稳,周通从马车上下来,「到这里便好。」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王七道。
「好说。」周通卷了卷袖子,吩咐身边的小厮,「带着这两个兄弟去吃上一顿好的,再让账房把银子给了他们,送他们回去。」
重音,在最后的回去二字上。
小厮顿时会意,「二位请跟我来吧。」
杜松和王七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跟着那小厮往一旁走。
小厮领着二人沿着来的路往回走,待走到第三个院落处时,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落空空荡荡,里面的房屋门上皆是挂着锁,且地上铺着的青砖缝隙中长出了许多杂草,显然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打理了。
这样的地方,怎么都感觉跟吃好的的搭不上边儿。
尤其是看到领着他们过来的那小厮脸上的笑逐渐变得阴险,越来越多的人涌进这院子里头,院门重新关上,发出「哐当」一声……
杜松的眉头皱到了一起。
这边,周通吩咐人将此时「昏迷不醒」的「苏绍元」抬进了院中的屋内。
范荣轩放下抿了一口的茶水,看着脚下的「苏绍元」,略有不悦,「怎的伤成这幅模样?」
「说是关了两日,这苏绍元不听话,便下了些狠手。」周通回答,「都是些地痞无赖,下手没轻重的,不过小的方才大略看过,没伤到筋骨,皮外伤罢了。」
「三爷,恕小的多嘴,若是三爷想要这苏绍元,吩咐小的们去做事就是,何必要让这些酒囊饭袋来做事?」
「这些人说到底不过就是些乌合之众罢了,若是走漏了风声出去,连累的可是三爷你呢。」
「要的就是这些靠不住的人。」范荣轩嘴角微扬,「若是他们败露,也是他们贪财,与我范家无关,到时候他们将这水给搅混,咱们也就越安全,毕竟任是谁也想不到咱们会费这么大的周折去用这些靠不住的人来做事。」
「三爷说的对。」周通连连称叹,「不过这苏绍元的生意是与咱们范家有冲突,可他到底是安民伯,三爷这般……」
哭唧唧,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要去洗澡……海南的天气热到挥汗如雨
这般行事,只怕会惹来祸端吧。
「怕什么?」范荣轩不以为然,「欲想成大事,必得置之死地而后生,区区安民伯又算的了什么,咱们背后人的实力,连太子殿下都要畏惧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