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好看了。”她低下头,布鞋间相互摩擦着,“周老师总说我像墙角边的三花猫咪,那只猫咪有三种颜色,黄黑白,说我就是,一天到晚脏兮兮的。”
林斜笑了笑,背靠着墙壁,偏头看她。
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捂着脸,一个劲儿说自己不好看,像小花猫,叫他不要看。
林斜还是很喜欢看她,不仅看,还喜欢画她。
林以微发现,林斜似乎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他喜欢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清晨凝于花瓣上的露珠、湛蓝天空中那一朵形状奇特的云、甚至步行于青苔墙檐上的三花猫咪……
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会出现在林斜的绘本上,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却变成各种奇异的颜色,唯一不变的……
就是美。
后来林以微偷偷问林斜:“陈虎说你喜欢我,什么是喜欢啊?”
林斜只比她大两岁,看着面前这个小豆丁,说道:“别听他乱讲。”
“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但不是很坏的那种喜欢。”
“什么喜欢是坏的喜欢?”
“会让人脸红的就是坏的喜欢。”林斜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觉得你很美,就像夏天掠过的一阵微风。”
“乱讲嘞,微风又没有形状,我怎么能像风呢?”
“谁说风没有形状。”林斜指着远处的银杏叶,“你看,叶子轻轻颤抖,那就是风的形状。”
说完,他伸出手,拾起空气中漂浮的柳絮,“这也是风的形状,柳絮,蒲公英,所有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万物的颤动……都是微风。”
林以微听不懂他的话,她只是托着腮帮子,看着少年在夕阳下温柔得一塌糊涂的脸庞。
她也觉得他好漂亮,指着他暮色在他脸上笼罩的柔光,说道:“阳光也好看,阳光下的哥哥也好好看。”
微风与斜阳。
从此以后,她叫他哥哥了。
林斜笑着接受,可是随着她逐渐长大,林斜再也不叫她妹妹了,而是叫以以。
他时常说:“以以,叫我的名字,我叫林斜。”
“林斜哥。”
“林斜,只是林斜。”
“叫哥哥又不会死。”
“我不想当你哥哥。”
“可你当了这么多年了啊。”小姑娘也是个犟脾气,偏要叫他,“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哼!”
林斜无奈,只能使劲儿揉她的脑袋,以示抗议。
后来,林斜告诉林以微:“以以,我的梦想是去伦敦皇家美院,你现在也画得很好,要加油一起去啊,我们这样的出身,只有用学历镀金,才能让别人正眼看我们的作品。”
“嗯!我要和哥哥一起去!”
后来,林斜的说法就变了,他说:“以以,要加油,我会挣很多很多钱,你供你去英国。”
岁月的磋磨让他逐渐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他把他的梦想给了她。
林以微从梦中哭醒了过来,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她耽溺在无休无止的梦境中,不愿意醒来。
好在孩子很乖,妊娠期过了之后几乎没怎么闹腾过她,乖得简直不像谢薄的种。
只是死亡的阴霾、悲伤的情绪以及对那个男人恨之入骨的爱,让林以微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有一次冷知韫摸她的手,瘦若无骨,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贴着骨头。
冷知韫为此还哭了一场,说她怎么对得起离开的姐姐啊。
从那以后,林以微开始逼着自己吃饭了,她不想让她失而复得的家人太过担心,尤其是外公,外公有一次看到她瘦成这样,又气又急,差点心脏病发作。
所以林以微必须好起来,振作起来,为了逝去的哥哥,也为了她如今的家人们。
她不能被击垮,她还有未尽的事情,池家还没有收到严惩,还在逍遥法外,她怎么能先他们一步倒下去!
她专程从港城请了最好的营养师过来照料林以微的饮食起居,给她做孕期的饮食营养餐,家里五个月嫂轮流伺候着,迎接着这个孩子的降临。
终于,第三十七周,林以微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宝宝。
女儿眼睛很漂亮,跟谢薄几乎如出一辙。
一开始,林以微以为她会抗拒这个孩子,怀孕乃至生育的那段时间,她的心被死亡的阴霾笼罩着。
然而听到孩子呱呱坠地的哭声那一刻起,林以微感觉有种奇异的温暖,漫入了她干涸的心扉。
后来孩子渐渐睁了眼,父亲的基因如此之强大,让她拥有了一双和他如出一辙的桃花眼。
林以微知道,她深爱这个孩子。
她给孩子取名叫林初雪。
平平凡凡的名字,全国有成千上万个同名同姓的孩子,可是没关系,大数据时代,越是平凡普通的名字,才越是安全。
即便如今的林以微不需要再战战兢兢地生活,但常年警惕的小兽不会因为拥有了温暖安全的巢穴而放松警惕。
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平安地度过这一生,别再像她一样,孤独无助、担惊受怕地长大。
孩子一岁多的时候,林以微决定回国。
作出决定的那个傍晚,冷知韫陪着林以微在泰晤士河边散步,宝宝坐在婴儿车里,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世界。
林以微看到远处粼粼波光中的日暮西陲,一阵风拂过,斜阳下的垂柳轻轻拂过水面,掠起层层涟漪。
斜阳下,微风有了最美的形状。
回去之后,林以微配合月嫂的照顾,主动进食,每天都要吃好多顿营养餐,补养身体。
就像小时候,茁壮地汲取营养,努力生根发芽,展现出了坚韧而热烈的生命能量。
她冷静地告诉冷知韫:“小姨,我要回国了。”
“回国?”冷知韫惊讶地问,“回去做什么?”
“我要回青港市,去做一些事情。”
冷知韫知道她要做什么事情,这件事压在她的心底,因为要照顾宝宝才一直引而不发,但她从来未曾有一刻忘记过。
对孩子的爱,和对池家的恨……支撑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她没有反对,而是问道:“那宝宝呢?”
“孩子太小了,离不开妈妈。”
林以微伸手轻抚着宝宝的脑袋,表情温柔而坚毅——
“我要让欺负过哥哥的人付出代价,也让我的小雪花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公道在哪里。”
犹犹豫豫大半个学期,池西语始终没能选好新专业。
池右淮想让她转去商学院,可池西语对金融管理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她想学跳舞,奈何四肢已经僵硬,不适合零基础学舞蹈,更没办法和从小练舞、身体柔韧度极佳的同学们竞争,所以舞蹈专业的老师委婉地劝退了她。
池右淮琢磨着,想将她转到外国语学院去,让她学法语或者日语,池西语慢悠悠地考虑了大半年,才总算同意学法语。
她想的是,掌握这门语言,将来去米其林高档餐厅吃饭可以用法语点餐,偷偷惊艳所有人。
只是,马上大四了,这会儿转专业,外国语学院的老师看了她的资料都是眉头紧锁。
大四转专业,只怕是要延迟毕业了吧,或者留级,否则学分都修不完。
留级对池家来说不是问题,池西语不需要出去找工作,什么时候毕业都无所谓,只要拿到毕业证。
封笔之后,池西语结束了所有的艺术分享会,学校的画展C位再没有了她的作品。
高光时刻一去不复返,有时候,池西语觉得很失落。
她习惯了时时刻刻成为人群的焦点,成为被女孩们艳羡的对象,习惯了万众簇拥、耳朵也听惯了夸赞的彩虹屁。
忽然的沉寂……让她感觉很受挫。
更重要的是,听说伦敦皇家美院会有一位名叫冷宝珠的女孩入学斐格艺院。
两大学院时常有学生交流交换,这也不足为奇,只是这位冷宝珠的身份可不简单,港城珠宝大亨的亲孙女,家世背景丝毫不输谢氏集团。
甚至,比池西语的家境还要高那么几个档次。
民国时期,港城的冷氏珠宝就享誉全世界了,百年的豪门世家,家族底蕴十分深厚。
这就罢了,关键是这位冷宝珠,她的画作近一年来拿了不少国际知名奖项,艺术学院好多教授都在讨论她,同学们也对这位冷大小姐津津乐道。
偏偏她最风光的这一年,是池西语的封笔沉寂期。
斐格艺院连续半个月的画展,中心位摆放的都是冷宝珠的那一幅《海边漫步》的画作。
汹涌澎湃的大海用的是冷沉的暗色调,阳光照在海边少女单薄的皮肤上,透出温暖的色调,冷暖对比,明暗强度变化极具层次感。
冷宝珠对光感的创造性运用,让斐格艺院的教授们啧啧称叹,纷纷给出了高度评价。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艺术界永远不缺天才。
纵然是摸鱼打混了这么多年的池西语,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心脏也禁不住悬空了。
这幅《海边漫步》,丝毫不输池西语过去的“拿奖画作”,甚至大有超越之势。
她隐隐感觉到……这位名叫冷宝珠的女孩,即将取代她这么多年经营起来的名气和声誉,她一定会抢走属于她的一切!
池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里,池右淮气得拍了桌,大发雷霆——
“之前说好的,去外国语学院学法语,怎么说不转就不转了!你都多大的人了,一天一个变数!”
“我就是不想转了。”池西语本来心里就窝着火儿,见老爸发脾气,她眼睛一红,哭闹了起来,“我都学了这么多年的画,现在你说转专业就转专业,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西西,别闹小孩子脾气了。”池右淮苦口婆心安慰着,“你不转专业,今后怎么办,那人多半已经死了,再画画,你不怕被人看出差距吗。”
“不是还没捞到尸体吗。”池西语撇撇嘴,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好吧,就当他已经死了,你再去帮我找个跟他风格差不多的人,不就行了!还封笔……有这个必要吗。”
池西城坐在沙发边玩游戏,时不时抬头看看热闹,乐乐呵呵的,还不忘添油加醋:“对啊,有这个必要吗,又不是什么大艺术家,我看他的画就不怎么样,乱七八糟的。”
“说的容易,要不你去给你妹妹找一个?”
“老子才不去呢,她又不是我女儿,我经营赛车俱乐部忙着呢。”
“你那个赔钱俱乐部。”池西语轻蔑地说,“比赛是有一场输一场,跟谢薄的DS根本没得比。”
“是是是,你未婚夫什么都好,除了喜欢在外面乱搞。”
“他没有!你别瞎说!”
“没有,没有就怪了。”池西城冷冷笑着,“他从我手里至少两次把人抢走了,就你傻缺,还拿情敌当闺蜜。”
提到林以微,池西语就是一肚子气,但她仍旧固执地认为,林以微和谢薄之间的暧昧是因为自己当初让林以微去引诱谢薄才发生的。
如果不是她故意勾引,谢薄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还说我呢。”池西语轻蔑地望向池西城,“你自己一屁股烂桃花债,上个月吧,听说搞了个外围,被人家用照片威胁,放了你不少血吧。就你那变态的嗜好,给老爸说说看,你花了多少钱堵她的嘴?”
池西城瞬间脸色冰冷,生怕被老爸知道这件事,不打死他才怪。
他立刻站起身,指着池西语凶巴巴道:“池西语,你给我闭嘴。”
“就不,你打我啊!”
“别以为老子不敢打你!”
“爸,你看他!”
“行了!都消停点!”
池右淮被这一双儿女气得够呛,“你们两个,能有一天让我省心吗!人家谢思濯就能养出那么能干的儿子,看看我养出了什么废物,能不能争点气!”
“争气可以啊。”池西语重新把话题兜了回来,“你再找个人,帮我画画。”
池右淮揉了揉眼角:“谈何容易,麦教授说了,这个人的风格独树一帜,再找不到跟他相似的了,如果强行再人,必定被被公众看出来你有代笔枪手,到时候你就等着哭吧”
池西语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一切问题老爸都可以搞定,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没有钱搞不定的事儿,如果不行,那就是钱花的还不够。
“不行!我不想封笔了,我喜欢画画,爸,你必须再帮我找一个人,不如他厉害的也没关系。大不了……大不了我短时间内不参加国际比赛,只在学院里画画,完成日常作业,这总行了吧,学院里有麦教授帮我,谁都不敢多说什么,那些半吊子同学……他们才分辨不出好坏呢。”
池西语不想被这个叫“冷宝珠”的交换生抢走了风头,她要夺回属于她的荣耀。
池右淮真是拿她没办法。
从小到大,池西语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要想办法架梯子给这个宝贝女儿摘下来。
既然她还想复出,在绘画这条道路上长远地走下去,池右淮只能再去问问麦教授,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虽然开了新闻发布会,放出了封笔的消息,但艺术圈不乏封笔又复出的先例,这倒无所谓,就是人不太好找了。
一个林斜已经是千难万难的合适人选,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消失在这世界上也没人会找他。
再找个同等条件还要有超高艺术天赋的,难如登天。
算了,先不考虑这个,池右淮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对了,西西,这学期你们学院是不是转来一个叫冷宝珠的。”
提到她,池西语表情轻蔑又冷淡:“有啊,一来就要开什么艺术分享会,她真以为自己是艺术家吗?”
以前艺术分享会是独属于池西语的殊荣,全学院只有她够资格开这样的沙龙,冷宝珠一来就要抢她的东西。
真是很讨厌了。
“爸,你提她干什么。”
池右淮说:“她是珠宝冷氏冷知翎的孩子,听说小时候走丢了,不久前才找回去。现在冷氏集团由冷斯溱掌管,他疼她这个外甥女,疼的跟什么似的,上个周有一场重要三角金融集团峰会,开一半愣是把一帮老总丢在会议厅,就因为她外甥女打电话说在阿布扎比机场转机滞留了,他亲自坐私人飞机去接。”
池西语不屑地撇撇嘴:“私人飞机怎么了,谁家还没有呢。”
“我一直想跟冷斯溱合作。”池右淮望向池西语,“冷家那位千金,你想办法跟她认识,能熟络最好,搞好关系,我这边合作也好谈一些。”
“我才不去嘞!”池西语任性地说,“我讨厌这人。”
“你都没见着她,瞎讨厌什么。”
“就讨厌!”池西语眼珠子一转,忽然道,“你让我去跟她搞好关系,还不让我哥出马,我哥这么帅,这会儿空窗期又没有女朋友,嘿嘿,拿下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池右淮其实不怎么看得上自己这傻缺儿子,但讲真的,池西城外表不赖,他妈妈就是个大美人。
光看长相,说不定真有谱,只要他稍微收敛一下他的大少爷烂脾气,少出去鬼混。
“阿城,你也多去和她熟络熟络,冷家跟谢家一样,都是我们需要好好笼络结交的家族。”
池西城懒洋洋地说:“拜托,一个谢家还不够,爸你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才不去。”
“你不去,将来你别想分到一分钱,我全给你妹妹!”
“凭什么,我是你亲儿子。”
“你这个亲儿子,比不上谢薄这个亲女婿十分之一,真是半点用都没有。”池右淮恨铁不成钢地说。
池西语脸上挂起了骄傲的神情,拉长调子说:“哥哥,你就答应老爸呗,多少为咱家做点贡献。”
池西城放下游戏机,揉了揉鼻子:“事先说好,不漂亮的老子可不追。”
池右淮也没见过冷家这位掌上明珠长什么模样,虽然认回了她,但他们把她保护得很好,愣是没让狗仔娱记拍到一张照片。
“这你倒不用担心,亏不了你。”
池右淮笑着说,“冷氏珠宝世家是出了名的出美人,不说别的,就我见过的冷斯溱……四十多了,娱乐圈的那几位天王巨星没一个赶得上他的气质。”
DS俱乐部里,池西语耷着腿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
黎渡给她泡了一杯冰拿铁,她拎着咖啡勺,托着腮帮子看谢薄修车。
他穿着一身工装裤,拎着扳手,俯身在车前端拆卸着发动机。
双手稍微用力,手臂结实的肌肉胀鼓鼓的,穿堂风吹过他额前乌黑的短发,微微抬头,碎发下是一双淡漠无痕的桃花眼。
“黎渡,火花塞。”他嗓音利落。
远处黎渡从工具箱里翻出火花塞筒扔过去,谢薄扬手接住,手臂骨骼显出硬朗的质感,熟练地拧上了配件螺丝钉。
谢薄比她大两届,已经毕业了,即便是身价百多个亿的总裁,他仍旧喜欢穿一身工装亲自上手修车。
曾经她不小心弄了点奶茶在他衣服上,他皱了眉,后来好几天池西语都没能再见他一面。
可修车的时候,黑色的机车油弄脏了衣服,他丝毫不会介意。
但凡他喜欢和热爱的东西,便会亲自上手。
这两年,他似乎没变,又好像变了。
池西语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反正就是不对劲。
以前他身边从来不缺热闹,一个月总有三五六日赛车之后,要去bar或者露天音乐厅玩一玩,约上几个好友,聊聊天,也总会有女孩被他英俊的外貌所吸引,过来和他搭讪几句,他懒洋洋地笑着应几声。
但这两年,谢薄没跟任何女孩有暧昧,副驾驶也再没一个女孩能坐得上去,连池西语都没能坐上去。
大多数时候,来接池西语是黎渡开车,谢薄坐后面。
细数起来,他好像从没开车单独载过她了。
池西语当然满意谢薄不和别的女孩有牵扯,大概……是因为官宣了恋情的缘故。
可是……怎么说呢,有时候池西语感觉到,自己好像也被他排除在了“别的女孩”的范畴之中。
这种想法很荒谬,明明她是他的女朋友啊!
别说恋人间的亲密没有,没有接吻,没有上床,她甚至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机会碰到!
谢薄只在有聚光灯和旁人瞩目的情况下才对她笑、和她讲话,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单独相处,谢薄大多数时候选择沉默。
哪怕是她絮絮叨叨抱怨着姐妹团的一些女孩很假,总惹她生气,谢薄只是倾听,时不时应几声。
有时候,池西语会明示他,说某某品牌新出的一款包包很好看,自己很想要。
第二天,这款包包会送到池西语的面前,或让人拿到女生宿舍走廊、或在下课人潮汹涌的时候亲自送给她,让池西语能够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接过礼物,如公主般闪闪发光。
这就是池西语一次又一次释怀谢薄不碰她的原因。
他永远知道她需要什么,精准打击,无可指摘,一百分的完美男友。
除了不碰她,没什么可挑剔的。
大多数时候能忍得了,有些时候,池西语喝多了,会借着酒劲儿和谢薄闹脾气——
“谢薄,到底为什么啊,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谢薄笑着说:“傻姑娘,怎么这么问。”
“你从来不碰我。”她哭了,“从不,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谢薄没有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收起了笑,淡淡地看着她,看到池西语开始感到不安。
“我所做的一切………”谢薄缓缓拨弄着腕上的墨黑佛石手串,“在你眼里就什么都不算,是吗?”
池西语傻傻张开嘴:“………啊?”
“我对你的关心,我为你付出的时间、精力,原来在你大小姐眼里,什么都不算啊。”谢薄的声音凉凉的,“那我对你算什么?我要怎么样你才能满意?是要我像狗一样对你摇尾巴才行吗,大小姐?”
“大小姐”三个字带着薄怒和不耐烦,敲在池西语心头,让她微微一颤。
而谢薄眼里的冷意更浓,他见池西语低了头不说话,怫然转身就要离开。
池西语慌了,连忙拖住他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求饶:“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谢薄,你别生气。我真的太喜欢你了,我总是没有安全感………”
谢薄垂眸看她。
池西语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语气越软,她又低下头去。
明明是高傲的大小姐,可在谢薄面前,她就只能是一个软软的求爱不得的小女生。
谢薄发出轻轻的叹息,将胳膊从她手中挣出来。
他一手插着裤兜,按着她的后脑,单手将池西语按进自己怀里。
“我都是你的男朋友了,你还要怎么样的安全感?”他霸道地说,“以后少拿这些蠢问题来烦我。”
池西语在他怀里嗅着他的体息,幸福得晕眩:“嗯!”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薄眸中却闪过厌烦。
指尖紧扣着那枚佛石手链,用力得仿佛要将它嵌入掌心。
眼底是真正的、打从心底涌上来的厌烦。
………蠢货。
谢薄是有点对付女孩的技术在身上的。
但这技术,他最爱的那个,却从来没舍得对她用过。
有时候谢薄觉得自己跟池西语没什么区别,都是爱的囚徒,一样的可悲。
哄好了池西语,接下来有几天,池西语都会特别黏着他。
有时候,谢薄是真的厌烦,连黎渡都看出了他的烦躁,只要她一来DS俱乐部,谢薄就会换上工装服去修车,钻到车底下,让机油滴滴答答弄脏衣服。
池西语是最怕机油的,不仅脏,而且气味难闻,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不会凑近谢薄。
谢薄修好了车,又拎着喷漆去给一辆超跑改色,没一分钟空闲。
池西语耐心地坐在边上看他,想等他忙完一起去吃晚饭。
黎渡觉得,谢薄也真是不容易了,池家能够帮他得到谢思濯的器重,两家合作的悦美生鲜项目,也是他作为继承人考核的一项重量级指标。
他想要谢氏集团这万里江山,就必须和池西语订婚、结婚。
但黎渡看得出来,谢薄的心悬在其他地方。
哪怕因为林斜,他恨她入骨了,这两年多,也不是完全不闻不问。
他会定期给黎渡一笔钱,说是工资加奖金,但实际金额却远远超过了他应得的。
黎渡和他多年的默契,他知道多出来的这笔钱,必然是让他代转给林以微账户的。
她独自在英国求学,各方面都需要用钱,谢薄可以不见她、不联系她,但必然不会在经济上薄待她,哪怕两人的关系闹得这么僵了,手也分了。
他绝不愿意看她到处打工,不想看她落魄,舍不得她被人欺负看不起。
黎渡给林以微转了一笔又一笔,林以微从来拒收。
他不知道该拿这笔钱怎么办,又不敢直接去问谢薄,问了他一定会发脾气,毫无疑问。
没办法,黎渡只能用这笔钱给自己买了辆奔驰车。
“这个冷宝珠有什么了不起。”吧台边,池西语又开始了日常絮叨,“她的画,比我以前的差远了。”
“什么冷宝珠热宝珠的?”黎渡好奇地问,“谁又得罪大小姐了?”
“新转来的。”池西语恹恹地解释,“还没来学院,但我爸让我跟她当朋友,还让我哥去追她。”
“你爸还真是……女儿卖了不算,儿子也要卖了。”黎渡乐呵呵地笑着。
“说什么呢!”池西语打了他一下,“你才卖儿卖女!”
“不过你哥那种败类,让他去祸害人家姑娘,你爸真想的出来。”
“哼!活该!我讨厌死这个冷宝珠了。”池西语撇嘴说,“她真以为她的画有多好看吗,比我以前的差远了,还有脸开什么艺术发布会。”
“这么讨厌她啊?”黎渡开玩笑说,“让你男朋友开车去创死她呗。”
说话间,谢薄换了一身休闲的白衬衫,坐进了他常开的那辆劳斯莱斯车里:“黎渡,上车。”
“去哪儿啊?”池西语连忙站起身,“去哪儿啊谢薄?”
谢薄单手扶在车窗边,那条S型纹身蛇颜色仍旧很深,他嘴角勾了痞坏的笑意:“去帮你创死她。”
说罢,还不等池西语回应,劳斯劳斯“轰”的一声驶了出去,消失在了浓郁的夜色中。
车上,黎渡好奇地问他:“你真要去创死那个什么大小姐的仇人啊?”
谢薄收敛了嘴角笑意,睨了黎渡一眼,那眼神……
仿佛是在看傻逼。
黎渡认出了这条路,是去鹿山郊外疗养院的方向,他顿时明白谢薄是要去见谁了。
鹿山疗养院位于一处山清水秀的市郊县城,这所高端疗养机构隶属于谢氏集团名下,也是谢薄管理的项目之一。
疗养院很大,占地百亩,有病人理疗的康复中心,也有高端养老和商务温泉会所区域,算是一个品质极佳的高端康养中心了。
谢薄抵达疗养院已是深夜,他喜欢晚上过来,接到电话的主疗医生不敢下班,一直候着这位三少爷。
“身体基本恢复健康了,比起去年送过来的时候那种肌肉萎缩、营养不良的局面,情况好多了,现在每天都有护士带着他下楼做康复。”
医生一面向谢薄介绍着,一面恭敬地带他去病房。
“还是不说话?”
“是啊,他应该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只是不想开口。”
谢薄又问:“精神状况怎么样?”
“认知方面没问题,不需要人照顾料理饭食和大小便,都能自行解决。”
谢薄和医生来到了林斜的病房。
这间病房是整个疗养院视野最好的房间,远处可以看到连绵的雪山山脉,令人舒心畅快。
小套二,有游戏室和健身房,还有开放式厨房,如果他愿意,可以自己做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