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萝也想知道外边的情况。
但人多,又还在搬粮食,只能先按捺住。
原先大山洞里的木架如今被各家分了分,许家自然也分得了两个,算着她家粮食有多少,留在云谷的陈有田还帮着多做了两个层架备着,所以这会儿粮食搬进去也有地方搁,只是本就不大的山洞这会儿更显拥挤了。
等粮食都搬完了,才是各家说话的时候,这时陈家人、周村正、卢家、施家人也都来了,也没挪地儿,就在许家山洞口,主要还是问沈烈和陈大山外头的情况。
听说县里和各村暂时还安稳,只是逃进山的人更多了一些,以十里村来说,就又添了两户。
不过山里流民也多了,周大郎把他们这趟挑粮回来被二十多个流民劫粮的事也说了出来,听得大伙儿心里都是一沉。
周村正急道:“后来呢?怎么脱身的?”
“阿烈、大山还有卢二叔先动手射伤了那边几个人,才把人震住,退走了。”
长辈们面上都有愁色,沈烈便道:“倒也不用太愁,越往里走越容易碰上豺狼野猪之类的东西,所以后边两三天路上还算安生,不到外围过不下去,一时还是不会有太多人往这里面来的,不过以后出入是得小心些,后边几天再出去把外边布置布置,该遮掩的都得遮掩一下,弄不进来的那些个挑筐也得弄个稳妥的地儿收起来。”
不过沈烈心里其实也清楚,这安稳也只是一时,他们最初想找避居地时,因为不敢离村太久,赶时间回去,和陈大山商量的也是往内围寻七日脚程再折返,后来第六天就机缘巧合发现这处山谷,因这里着实隐蔽才选定这里避祸居住,只他们两个人把脚程放快的话,也就是五天半的路程。
要说深入,此时来说是很深入了,但往后当真战乱起来,为了避祸,还是会有胆大的人往里涌。
毕竟兵祸匪祸哪一样都比山里野兽更要命。
所以,外面真乱起来后这山谷外也会有流民出没,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沈烈只道:“要备什么山货或是找什么山谷里没有的东西,最近我们也得闲,可以外出找一找,以后外边乱起来的话肯定会有人往内围来,到时再出入就要麻烦些了。”
缺什么呢,各家缺的其实都是食物,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在这山里藏多久,食物囤得越多,后边就能藏得越久。
不过这会儿季春,离入夏还有近一旬,山里的吃食不比秋天,还是以野菜居多,野菜这东西在山里能种菜的情况下它不是必需的。
再就是肉食了,这东西倒是能存得住,但打猎是需要本事的,沈烈和陈大山带着他们避居山里,但打猎这事还是谁猎的归谁,所以有本事的可以出去,没那本事的,出不出去,这个就各家自己划算吧。
愿意出去的慢慢练着手,多少也有收获。
众人点点头,也知道他们在外边十几天,都疲惫了,让都早些休息,各归各家。
沈陈两家人迟一步走,把这次给许掌柜见面的情况大致跟许家人说了说。
许老太太听说两人帮着她儿子在祁阳县城墙外的山林里挖了隐蔽的藏身处,少不得好一番相谢,沈烈和陈大山哪里敢受,纷纷避了。
又见许文博许文茵兄妹眼巴巴看着他,沈烈意识到什么,笑道:“我们是藏在山里见的面,时间上比较赶,加上没有笔墨,你们父亲不便写回信,不过你们的家书他会捎去歙州给你们母亲,也叫你们母亲和兄长安心。”
许文博一听信还会被送到他娘手里,脸上就露出笑来:“这就很好了,我娘看了信想来就不会太过担心我们。”
又团团揖礼谢沈烈和陈大山替他送信。
还是个小少年,一团孩子气,沈烈和陈大山都笑了起来,倒是没再避,闲话几句,这才和许家人告辞归家去了。
没几步就是沈家山洞,走近了才发现,山洞的门板竟是封严了的。
沈烈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桑萝怕蛇。
果然,就听桑萝笑道:“人不在,怕门开着有蛇鼠进去,出来时顺手就关上了。”
对了,山鼠。
他一边卸门板,一边问桑萝:“咱们家的粮食被祸祸得多吗?”
桑萝默了默,才道:“还好,破了四个袋子,有田叔准备做粮仓,发现得及时,少的并不算多。”
沈烈先还没注意到什么,只是觉得桑萝语气好似有些不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沈安闷声道:“老鼠挺挑嘴的,咱们家的东西它们只管挑谷子下嘴。”
言语间有些郁郁。
到这会儿,沈烈哪里还听不出来不对,他下意识就看桑萝:“怎么回事?”
桑萝下巴抬了抬,示意道:“进去说吧。”
又让沈安和沈宁到净房旁边抱些柴来点灶烧水,沈烈洗漱是其一,还得给他做些吃食。
沈安知道大嫂是因为这事儿没证据,不知道是谁做的,并不乐意他和妹妹听到,拉着沈宁出去了。
桑萝和沈烈进了山洞,往里走了几步,沈烈才低声问道:“有人偷粮食?”
桑萝看一眼外边,低声回:“没有证据,有山鼠是真的,袋子上确实有山鼠啃咬的痕迹,地面上也有散落的粮食,还有被啃到一半的豆子,不过也不是每一处都有这痕迹,我们家破的四个粮袋,其中有两个破口看着跟另外两个有点不一样,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别家呢?有这情况吗?”
“这没影的事儿也不好明面问去,许家没有针线,到咱们这边借针线,老太太眼神不大好,我借口帮着穿针缝补看了看,也有三个粮袋的破口看着要更齐整一点,另几家我借故走了一趟,没有这种情况。”
那就只挑着他们家和许家下的手?
沈烈眉头拧了拧,他是信桑萝的判断的,要不是有七八分可能,桑萝不会把这话跟他说出口。
他心下有些烦,在外面要小心防备流民走兽倒罢了,山谷里还能有这种事,他压了压那股子烦燥,这才问桑萝:“你心里有猜想吧?”
合作这么久,各家人什么品行大家其实心里基本都有数。
事情已经过了几天,桑萝倒是平和不少,迎上他的视线,只笑笑:“没证据的事我也不瞎猜冤枉了谁,总归要防着山鼠也要搬回山洞来的,手总伸不到咱们山洞里来,不过往后多注意些就是了,后边要往外走的话,还照咱们之前商量的,出入卡严些吧,至少避居这里这段时间,别弄出什么篓子来。”
毕竟除了沈烈和陈大山,山谷里其他人,就算是卢二和施大郎想单独往外走也得提提心。
沈烈对上桑萝的目光,虽没再问,心里却隐约有了猜想,腮角绷了绷,强忍下火气,道:“行,我心里有数了。”
打猎什么的,也不是人人都有那天赋的,既然为惦记一两口吃食这么膈应人,那就继续惦记着吧。
第145章 图纸
这时才环视山洞里,多了几十袋粮,进山洞靠左那一边摆了一排三组层架,粮袋和家里一些物件就都码在层架上,因粮食要防潮,层架不敢太贴着山壁,山壁和层架之间还空出一点余位,这样一来,原就不大的山洞更小了。
沈烈看着这情况,眉头微拧了拧。
余下的空间做了灶台和木案,如果再把桌椅凳子添置上,这山洞里倒是能摆两张床,只是空间拥挤不说,床做得再窄,两张床也得挨在一起了,这和没分床也没什么区别。
这怎么处理?
桑萝看他皱眉打量山洞内部,略一想猜出他思量什么了,转身从身后拿出几张纸递给沈烈:“最近闲着,我想了想山洞怎么布置,今天刚画好的,你看看,床要是想做成这样,你看能做出来吗?”
沈烈接过那几张纸,一眼看过去,愣了愣:“这是……你画的?”
他怔怔说不出话来,一是惊异于桑萝有这样一手好画技,二是惊异于那画本身。
纸上画的那是床?
这和他认知里的床太不一样了,确切的说,这画的是半个房间吧?
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一眼看上去极精致的房间,有顶有壁,就连地上都有地台,床只是其中一部分。
而且,他抬头看了看山洞的高度,这是把空间分上下两层利用起来了,他刚才还在头疼的问题,显然,桑萝已经想出解决的办法了。
“嗯。”桑萝点头,她画的其实就是现代高房价催生出小户型以后衍生出的各种立体童趣儿童房设计稿。
床分上下两层,一纵一横,下层床正常纵向摆放,左侧衣柜,右侧有台阶上到第二层,第二层床横向带护栏,通往第二层的台阶拉开是一层层抽屉,兼具了美观、空间利用、功能和收纳。
山洞太小了,粮食又搬了进来,不得不在空间上动脑筋,让自己住得舒适一些。
但这东西,画着简单,真做起来应该说很复杂。
这不是简单的打个双层床,做得好的话,你要说它是全屋定制也行。
画的时候桑萝自己也犹豫,不过最终还是按自己心意往好里画了,给个好模板不会影响发挥,只会把上限提高,至于能做出什么效果,做成什么样,就能做成怎样算怎样。
因而见沈烈在细看那画,她就试探问道:“挺复杂,像个小房间了,能做得出来吗?”
沈烈点头:“能,要多费些时间,可能不如你画上的好看,但应该能做得大差不差。”
桑萝一听能做出来,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能大差不差的做出来就很厉害了,那你再看看下一张。”
沈烈已经翻到下面一张了。
这一张画的倒是简单,一张桌子,嗯,区别于他们在村里用的方桌,也不是东福楼那种酒楼里的大圆桌,是矩形的,区别在于凳子,不是寻常用的条凳,靠墙一面是一张和桌等宽的榻?
又不大像,带点儿靠背。
而另一面是两张小椅。
桑萝在一边讲解,道:“这桌子吃饭或是读书时用都可以,靠墙的……嗯,榻,无事时可以坐着休息,有个靠背的话,不会靠到山壁,另一边的椅子要用时拖出来,不用时可以收在桌底,不占位置。”
靠墙那一面说是榻,其实是简易版沙发,或者说,现代西餐厅或茶餐厅的简易版卡座。
一天里除了睡觉还有太长时间,把条凳什么的换一换,换成这样的卡座,到时就地取材再做做软装,用软草还是芦絮、细麻之类的东西,编个垫子,做个靠枕,白天也能有个可以放松歪着的地方了。
沈烈心中真的惊叹,很想问问桑萝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不过话到嘴边,也不过是正经点头,说出也能做三个字。
默了默才道:“这两套做出来的话,这山洞里应该也会很好看。”
他是想夸夸桑萝来着,就是只挤出这么一句来。
他不会夸,桑萝听他说都能做出来就乐得弯了眉,自己夸了起来:“是吧,我也觉得,看着是麻烦一些,但有正面和右侧面做了木壁,上有顶下有地台,都是原木色的,这山洞里整个都能亮堂起来,光线都会好很多,主要是干净。”
“到时我也给你帮忙,大活我不会,简单的还是行的,最近跟在有田叔后边也没少学,一起做能做得快一些。”
总让沈烈睡地,桑萝其实觉得挺对他不住的。
沈烈看她说得眉飞色舞的,眼里也含了笑意,听她说跟陈有田学了东西,想起自己手上这两张画纸就是桑萝从她身后拿出来的,他微侧了侧身往桑萝身后看了看,才发现她身后有个矮墩墩米斗状的带盖木桶,旁边地上还有个草编的蒲团。
山洞里太暗,这东西又做得矮,小小一个,也不太占地儿,他刚才都没看到。
“有田叔带着你做的?”
桑萝笑着点头:“还不错吧,我刨的木头,有田叔说这种杉木防虫,做米桶合适,盖子盖上配个蒲团暂时当桌子也能用,我画画就在这画的。”
事实上她一开始想用笨办法凿两个桶来着,用来放魔芋干片,不过想着中间那些木料都得被凿成木屑,也太浪费了些,去陈家借锯子的时候就找陈有田问了。
陈有田做水桶确实不大行,多少会有点漏水,放米粮之类的嘛,还是可以的,所以最后成了陈有田带着她一起做。
桑萝早就惦着画山洞的设计稿了,想了想让做了个米斗状的,桌子做好前只需要编个蒲团还能当个迷你小书桌暂用。
沈烈笑道:“是不错。”
不动声色扫了一眼桑萝的手。
不知道她跟着有田叔是做些什么活计,木工活有些环节其实很伤手。
沈烈还记得小安说桑萝之前搭鸡舍的时候扎了好些竹刺。
几句话间,沈安和沈宁抱着柴和引火的干草进来了。
沈宁娴熟的架起陶釜,问道:“大哥,你想吃点什么?”
小姑娘做吃食颇有些天份,给自家大哥做点吃的,没准备让大嫂来动手。
“都可以,简单的就行。”
“行,那我给你煮碗面疙瘩?”
面粉是细粮,但要论快的话是煮这个最快,且桑萝也没少囤,好几大袋。
沈烈点头:“可以。”
沈安则拿了根细枯枝过来到油灯这边引火,走过他大哥大嫂身边时,看大哥手里拿的正是大嫂晚上才刚画好的图纸,眼睛一下亮了:“哥,大嫂画的这个特别好看,能做出来吗?”
沈烈笑了起来,桑萝刚才听到他说能做时,眼睛好像也是这样发亮。
“能。”
“真能啊?太好了!”这一下连一边的沈宁都激动了起来,大嫂画了一天,她跟二哥就凑在边上看了一天了,也太漂亮了,比她们原先的家还漂亮!
兄妹俩兴奋得恨不能原地蹦上几蹦,桑萝看得发笑,沈烈看看桑萝,眼里也闪过笑意。
他把两张画纸递给桑萝:“这个你先收着吧。”
桑萝接过,转身就搁在了木桶盖上,再把原本放在那儿的一支自制炭笔压在画纸上方。
沈烈不由又看了一眼。
桑萝抬眼就看到他打量的目光,笑着把笔递了过去:“用木炭削的,这画就是用它画的。”
沈烈接过,才发现真的是木炭削出来的,细长的一根,笔尖削得尖细,笔身用不知名的藤皮缠了一圈,握在手上不会脏了手。
“心思很巧。”
沈宁做的晚食,晚食做好前先把她大哥洗头洗澡的水也带了出来。
净室里现在铺了页岩,只要把浴桶暂时搬出来,在里面冲澡半点不成问题,水也能很快从排水渠排出,页岩原是石板,水流净了,干得也快。
所以水弄好了,沈烈就准备去净室洗头洗澡去,沈烈提水,沈安就帮着抱木盆拿布巾。
走出山洞时他脚步顿了顿,沈烈发现自己离谷十多天,家里又变了许多。
添了那个米桶和蒲团是其一,借着灶火的光他才看到,门外属于他们家地头上的两棵树下除了鸡鸭舍,又添了十一二组大小高低不等的木制架子,低的两层,高的四层,层次错落摆放着,上边放着一个个小木框,框里是土。
沈安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就道:“这是大嫂想出来,我和阿宁跟着大嫂一起做的,大嫂说日照少也能长的菜可以直接种在这种木框里,木框最低的一层也有一定的高度,鸡鸭不容易吃到,然后因为分了层一样的地能多种更多的菜,山壁上省出的位置可以种喜阳的菜和各种豆子,咱们主粮就能更多些。”
他说到这里,脸上又是崇拜又是自豪:“大嫂真的好聪明,现在各家都学着咱们在树下做了好多这样的木架用来种菜。”
沈烈唇角扬了扬:“是很聪明。”
晚间临睡前,沈烈准备打地铺,又被沈安招呼着:“大哥,先搬床板。”
然后他发现,他是还没有床,但桑萝带着两个小的,已经把他的床板先做了出来,之前全藏在放粮食的木架后面。
沈烈失笑,他不在家,但家里做什么其实都没忘了他。
沈安乐乐呵呵跟着铺床,然后滚进了他哥被窝里。
自从桑萝给沈烈把床板做了出来,沈安每天就自己在旁边打地铺了,十岁的孩子,尤其读书识字,天天在一块玩的还有王云峥和许家兄妹这样的,最近其实也隐约知道些男女之防了。
夜里躺在床上,沈烈说了说山外的事,也包括沈金几个的情况,听说沈金现在都能自己套山鸡了,沈安和沈宁睁圆了眼,心里也有点跃跃欲试,不过也知道这深山里和十里村不一样,他们有时夜里其实也能隐隐听到兽吼的,安逸的只是凭借天险的这一处小山谷里罢了。
这一晚谁也没有再提粮食的事,仿佛这个话题根本就没开始过,沈安倒是想问问,但大哥大嫂说这话都会避开他和妹妹,沈安也就知道不好问了。
直到第二天,沈烈和桑萝一早起来,还没开始吃早饭,陆续有人来问今天是不是可以出山谷打猎摘野菜。
沈烈他们一行人离开十多天,山谷里能吃的菜太少,大家伙儿都惦着一口鲜的,以及知道外边情况,都想尽可能存点吃食。
来得最早的就有卢大郎夫妻。
沈烈笑笑,看了急急想出去弄吃食的王春娘一眼,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笑笑:“迟些吧,等吃过早食后大家再过来一趟,关于以后出谷采集和打猎,我有些话要说在前头。”
桑萝在做早食,听到这话唇角弯了弯。
作者有话说:
古代称长方形作矩,圆出于方,方出于矩,矩就是长方形。
第146章 王春娘干什么了?
和卢大郎夫妻俩路上碰到一起过来的是周大郎,听沈烈说有事情要说,也没多想,说起来今天才是正正经经青壮们以后全都住在谷里的第一天,之前全都忙着运粮,人就没齐过,说一说以后的章程在周大郎看来再正常不过。
他也不问了,一口应下:“行,那我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吃过早食让我爹娘他们也过来,顺道也跟施大叔家里也说一声。”
卢大郎听周大郎这么说,也笑着说回去会跟家里说一声,吃过早食再来。
几个人又往回走,王春娘跟在后边,转身后就撇了撇嘴。
出去摘个野菜还要说一通话,显能耐了。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山谷里不招任何人待见,得夹着尾巴做人,所以这话也只敢心里嘀咕嘀咕,面上是一个字不敢多说的,甚至有什么不对的神色也只敢背着人做。
沈安和王云峥几个晨读完回来刚到自家家门,一照面就看到王春娘那一撇嘴,他愣了愣,以为自己眼花,多看了一眼。
王春娘刚撇了个嘴,结果一抬眼就对上了沈安的视线,吓得心里一个咯噔,差点嗬一声叫出来。
险险把惊叫声吞了下去,她强扯出了个笑:“小安阿宁啊?读书回来了?”
沈安沈宁点点头,和许家兄妹三个一起停了脚步跟周大郎几人分别打了个招呼。
待到周大郎和卢大郎夫妻走开一段后,沈安才低声问沈宁:“卢大婶子刚才表情是不是不太对?”
沈宁没看到,有些茫然:“有吗?”
倒是王云峥看了看王春娘背影,点头:“撇了撇嘴。”
沈安看一眼王春娘背影,果然不是他看错。
沈烈这会儿已经进了山洞,正拿着桑萝的两张图纸对着洞壁琢磨尺寸问题以及洞壁哪里需要修整,沈安凑过去就问:“哥,刚才卢大叔和周家大哥过来有事?”
沈烈看他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沈安道:“卢大婶子她们这不是刚走吗?我和阿宁几个人正回来,她刚转身,打了个照面,我看她撇嘴做了个怪相,就一下,原以为是我看错了,不过云峥也看到了。”
沈烈听了这话没觉得奇怪,只是眼里的厌恶更深几分。
不知耻、不知恩、不知足。
出了山谷之后,和卢家大房会有多远离多远。
他那一点情绪只在眼中闪过,声音却是淡淡:“没什么大事,你把书放下吧,去你大山哥家和许阿奶家说一声,让他们辛苦一趟,吃过早食后来咱们家,说说以后出山谷的事情。”
沈安脸上有丝疑惑,点点头起身把手里的竹简用布袋装好收到了置物架上,这才出门。
走出山洞没几步,他脚步顿了顿。
让陈家许家来说以后出山谷的事,既然通知陈家许家,那对面那三家呢?
卢家周家都有人来,施家,可能是周家或是卢家带话,所以大哥刚才在山洞口跟卢大叔他们说的就是早食后过来说出山谷的事????
这多平常的一句话,卢大婶子撇嘴是什么意思?
沈安代入情境细想了想他大哥说这句话后,再品一品刚才从王春娘脸上看到的那个神色——是嘲讽?
他双唇一抿,心里不爽快了。
大哥和大山哥辛辛苦苦带着大家奔波几个月,到昨夜才算安生下来,这又要带人出去弄吃食,出去前说几句还不行?
嘲讽什么,凭什么嘲讽?
他气鼓鼓看了眼山谷对面还在山边路上走着没到家的王春娘,这是虎子亲娘他也生气了。
而且他们家装谷子的袋子到底是谁弄破的,这事还没个定论呢,大嫂不当着他谈这个,他也不太敢想……这会儿,沈安不由得又往王春娘那边多看了一眼。
不会吧?
想到从小玩得要好的虎子,他忙把这念头收住,不敢深想,但脑子里不可避免的会想起去年腊月那天半夜发生的事,当时就是虎子娘把大家囤粮的底细漏了出去,半夜里各家着急商量应对的法子。
他虽没听全,但拼拼凑凑也知道了个大概。
在山谷里避祸,虽说囤了不少粮食,但不农忙不干重体力活时,一天两顿吃得还是俭省的,做起来自然也简单。
桑萝这边今天也吃了一顿豆粥,以黄豆为主,加了点红豆和米。
早食才吃完,沈宁收碗去洗,各家就来人了,从另一边的卢家开始,经过一家喊上一家,走到沈家山洞时,隔壁许家人一过来,人就都齐了。
沈烈有话说,各家来的人是真多,大人一个不落,孩子也奔过来凑热闹,好在各家山洞口现在别的不多,就丢在外头晒的木料特别多,索性就各选了木料当凳子,坐下说话。
人都到了,沈烈也没卖关子。
“外边的情况昨天大致说过,相信大家都想在大乱之前尽可能多出去弄些吃食囤起来,真乱起来时,能不出山谷就不出山谷。”
“今天之所以请大家过来一趟,是有两件事需得先说在前头。”
大家都点头,陈老汉道:“说吧,是有什么要我们注意的?”
沈烈笑笑,道:“是把情况先说在前头,出山谷有危险,出不出去得各家自己权衡清楚。”
大家都愣了愣,没想着是这个,但大多数人没太放在心上,施二郎媳妇笑道:“我们知道,但这不是有你和大山嘛,卢二和我们家大伯也还行,小心一些,应该没事吧?咱们这一路都这么过来的。”
沈烈摇头:“施二婶,没这么简单,我们这几趟运粮顺利一则是每次都有有经验的人领路,足够小心,但最大的仰仗其实是那些箭毒。”
一说箭毒,大家都怔了怔。
是了,沈烈和桑萝花高价买的药材做的箭毒,每次出发沈烈或陈大山会给大家弄很小一瓶备用,到地儿收回。
他们这一路可不是没碰到猛兽狼群豺群的,就连只走过一趟的妇人孩子们这一路也遭遇好几次了,全靠沈烈他们几个胆大心细身手好,加上有那箭毒,她们才能平平安安到达。
沈烈忽然提起这一桩,大家心里都是一个咯噔,反应快的就意识到了,箭毒是花钱买来的,且不便宜,这可不是用之不尽的东西。
果然,就听沈烈道:“箭毒价高,这几个月运粮消耗不少,今日要跟大家说的第一桩事就是我手上现在箭毒不多了,这世道后边还不知道怎么乱呢,剩下的那一点我暂时不准备用,得留着以后防个万一。”
“所以今天得先说明,以后要出山谷没有箭毒再给大家了,大家只能凭自身硬实力自保,如果要带上家小的,还得自己有能力护得家小安全才行,不然的话还是慎重考虑。”
他这话一出,大家反应各不相同,但大多数人是懵的,满心高兴要出谷弄吃食了,这猛不丁就听说护身符没了,一时都没了主意。
桑萝看了王春娘一眼,见她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就有些发白,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
而陈婆子、陈老汉和陈大山则是有些讶异的看了沈烈一眼。
两家人太熟悉了,尤其陈大山,和沈烈那是经年的老搭挡,只对上沈烈视线就意识到里头有事,很快收了神色。
陈婆子和陈老汉也是人精,看一眼沈烈,再看桑萝,见桑萝神情平静,老俩口相视一眼,也默契的没作声,脸上再看不出什么。
陈家人这一瞬间的反应没人注意到。
甘氏有些犯愁,但她在施家算是脑子最清明的,施二郎媳妇还一脸懵的看向她讨主意呢,甘氏已经问沈烈了:“那没有箭毒的话我们出去风险大吗?”
她们自打进了这云谷后,山谷一直是被封闭起来的,住在里边被保护得很好,对山谷外边的情况其实并不多了解。
沈烈看看施大郎,道:“施大叔跟我们在深山老林里走了半年多,最是知道其中凶险的,就是我们四人行伍中打熬过几年的,反应和武力都比寻常人强些,在山林里对上野兽都受过几次伤,如果只是我们自己还好,凶险归凶险,但还是敢出去的,但若带上人的话,这个得自己掂量掂量。”
“别的不说,能发现这处山谷,就是因为碰上黑熊,更不用说狼群了,也不少的,狼皮就没少卖,我山洞里现在还存着几张。只不过我们这里占据天险,野兽进不来,你们夜里有时应该有隐约听到过狼嚎吧?野猪的话外围就有,回来时就碰到野猪群了,这内围应该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