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 by随云溪
随云溪  发于:2024年02月23日

关灯
护眼

声音那叫一个亲热爽郎。
就这么一直到了卢家院外,人未至,声音已经先传进了小院,卢婆子只听这声音,耳朵就是一竖!
王家婆媳,她可是等得太久了。
放粮的屋子铁将军把门,卢婆子把衣裳整了整,整着衣裳,就把脸上的神色也整了。
王家婆媳恰进了院门,笑得极热情的唤了声亲家母。
卢婆子心里攒了一旬的煞气是半点儿没现在脸上,和从前一般无二,笑面迎人:“哟,孩子外婆和舅母来了?快屋里坐。”
一边笑着把人往堂屋带,一边不着痕迹扫了眼王婆子手臂上挎的那个篮子,老规矩,盖着块布,什么也瞧不着。
王婆子也算是妙人,跟她几个儿媳的娘家怎么走动卢婆子是不知道,凡是来她们卢家,必是提个篮子的,村里人瞧着可体面,不知道还当是带了什么来给外孙吃,事实上,那篮子人家真就只是提着,里边是不会有什么东西往出拿的。
她一如往常任那婆媳两个自己在堂屋檐下坐,因为这一块光线是最好的,乡下人家来个邻居串门,最常也是把椅子长凳提溜到檐下请人坐,半点儿不违和。
卢婆子转身去灶屋倒了两杯温在炉上的热水,笑吟吟道:“今儿小年,亲家家里不忙吗?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堂屋离灶屋也不过几脚路,王家婆媳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乱转,一双眼满屋子直打量,见王婆子从灶屋里过来了,忙收起四下打量的眼,笑道:“扫尘的事有家里儿媳做呢,祭灶还早,这不是都两旬多没见春娘回过家了吗?怪想得慌,来瞧瞧,亲家母家里这清静呢,亲家呢?大郎二郎还有春娘妯娌两个也没见着哈。”
卢婆子脸上笑得花一样:“我们家运道好,先前不是在县里做点小营生吗?春娘跟你们说过吧。”
王婆子婆媳两个一噎。
说当然说过,但婆媳俩都没少听王春娘叨叨,说老婆子赚几个银钱跟做贼似的,半个字不许往外说。
王婆子尴尬笑笑,有心想不承认,拿不准女儿在亲家面前漏没漏过,又想听后话呢,就含糊笑笑:“听过两句,没说具体,这和亲家大家都不在家有什么关系呢?”
卢婆子瞧她做戏,只当不知,笑得还是满面春风,道:“这不是在县里做了点小营生,运道好,也认得了几个人,前些日子正好给人送货呢,人家那边有个朋友家里要修个大园子,找长工,反正都是粗活,托着人家帮着说项呗,现在县里乱成那样,也不敢再天天往那头送货,找份长工还安生,家里几个能干活的都去了,春娘和柳娘也帮着提提沙挑挑土什么的,工钱比男人少些,那也有不是,攒一攒,看看再买点粮,现在粮食可太贵了。”
说到这里,话风一转:“对了,亲家母,你们买粮了吧?”
王婆子能买什么粮,涨到天上去了,谁花那钱,而且闺女男人家这不是囤着呢嘛,现在还一家子赚钱买着呢,这得买多少了?只这么想一想她心都怦怦跳,两眼珠子都恨不得飞进卢家那间铁将军把门的西屋里去瞧瞧呢,怕被觉察,强自按捺罢了:“买了,买不着啊,贵就不说了,一天只给买一丁点儿,你也说了,现在去县里路上不太平了。”
王家大媳妇看自家婆婆压根没抓住重点,抢了话头:“亲家婶子,您家这做什么长工啊,一天有多少工钱?还能往里带人不?”
卢婆子:“哪这么轻巧呢,托了人情才进去的,这都做十多天了,人早齐喽。”
把话一转,又拉着王婆子苦口婆心:“亲家,得买粮啊,这是第一等的急事,前边我不是叫大郎给你们送信了吗?我家二郎回来就说了,北边乱了,好些个百姓都反了,自己称王,这世道不得乱啊?现在咱这边都有流民了,得囤点粮啊,咱也不是说有明年吃的粮就安心了,万一要是乱了呢,是不是?”
王婆子眼睛转转:“你说得是,亲家,你们囤多少了呀?”
“我们囤……”卢婆子顺着话头就说,只说了三个字,当即卡住,神情中带出一点警惕,很快掩去,讪讪道:“没囤多少。”
王家婆媳:我信你个鬼。
但两人都很有默契,没再提让卢婆子警惕的话头,她们今天就是因为王春娘太久没回过娘家了,心里不安稳,想来看看情况的,顺便也想看看卢家到底留了多少粮食,可不能把人给先惊着了。
王婆子就笑笑,一拍自己嘴:“我也是多余问,亲家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卢婆子尴尬笑笑:“其实我也是怕了,下意识的反应,咱们这个岁数都是见过前边怎么个乱法的,咱两家是亲家,倒真不至于这样,我掏心窝子说一句,我们卢家跟你们王家比不得,哎,当年原先住的村子给那些兵匪祸祸了,我老头子这一辈人丁实在是单薄,只剩了他活着,别说兄弟,连个叔伯兄弟都没得靠啊,宗亲都找不出一个来了,真要乱起来……真要乱起来……”
她说到这里又犹豫,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王家婆媳多灵光啊,尤其是那老大媳妇,当即就道:“亲家婶子,您别愁呀,真要乱起来咱们两家可是亲家,还能不管您家啊?”
卢婆子就看看王家婆媳,有些个犹豫:“对你们我是放心的,但你们王家大族,能带我们外姓人吗?”
王婆子:“这怎么叫外姓人,谁还没个三亲六眷的啊,有难处那不得在一起帮扶着?不过说回来,咱们这边真能乱啊?”
还是有些不大信的。
卢婆子瞧她神色,叹气:“你别不信,反的人太多了,这对外我们都不说,也就本村和亲戚家才提个醒,现在也不用我们说了,县里都传开了。”
王家婆媳相视一眼,少不得跟卢婆子再多打听几句北边的详细。
卢婆子也是掏心掏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原本是来看看粮食图安心的王家婆媳两个听得脸都白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惦着卢家的粮食呢,王婆子拍着卢婆子手:“亲家放心,真要乱起来,就往我们王家来,旁的不说,我们王家人是不缺的,我老头子在兄弟间也还说得上话,怎么着也能把你们带上。”
卢婆子支吾着没应,在王家婆媳你一言我一语的热情保证下才有点不大好意思的问:“当初通知你们买粮,你们家也通知族里了吧?你们王氏族里人买粮了吗?”
这就是担心跟着她们粮食不安全的意思了。
别说,王家还真通知了,不过是拿卢二郎活着回来为主,递消息为辅,顺带说的。要知道,卢二郎回来的时候,县里的粮食早都涨天上去了,谁舍得掏那钱?
造反嘛,年年都有那么点子土匪想造官府的反,最后不都被镇压了吗?起初谁也没当回事,当然,当回事了也不舍得买那天价粮啊,万一就北边闹一闹,根本不影响南边呢,那半辈子的积蓄不都得砸粮食上了,粮价降了他们找谁哭去。
王婆子嘴里却道:“买了,大郎一给我们递信,我们就给族里各家都递信了,第二天春娘那些个叔伯们就去县里买粮去了,粮食买不起,豆子什么的没少囤。”
倒是有两三家买了,说家家都去买了这就是纯纯的瞎话了。
卢婆子却仿佛信了,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哎,还是希望不要乱吧,要是乱了,我们看看,就举家投奔你们,到时还要亲家关照关照我们一家了。”
又犹豫:“其实冯家也不错,也疼柳娘,就是儿子比你们家少一个,族里人也没你们多。”
王婆子一听,这还有个竞争对手,好在自家占了人多势众的优势,笑道:“这种时候还得是人多才好,不然你看看,你们家这么多孩子,虎子石头他们才多大,哪里顾得住,我五个外孙外孙女呢,还是得放在眼前我才安心。”
卢婆子想想也是,一副若有所思被说服了的样子。
又劝王婆子:“亲家你们一家还是青壮一起每天再去买些粮,真要乱了就有钱也买不着了。”
这巴心巴肺的样儿,王家婆媳两个心里都是呸,你这又想沾我们王家光,又怕死了我们吃你的粮呗。
嘴上却齐齐道:“是是是,亲家你说得在理,我们也不知道原来北边竟然这么严重,大郎没说得这样清楚,好在我们今天过来一趟,一会儿回去就得往族里送信,多囤粮食是一定的。”
这话一点不假,族里人多多的囤,对他们也有好处,因而这话倒当真说得是真心实意。
卢婆子露出今天见到王婆子婆媳俩之后最真切的笑容来。
王婆子婆媳也觉得今天走这一趟不虚此行,毕竟,这已经不是借粮了,这是再等一等,可以直接把粮食往她们家搬了呀。
她们家现在又还没到缺粮吃的份上,反之,真要是世道乱了,有比这更美的事吗?卢家这是全家人一起在外边扛活赚钱给囤粮呢,只这么一想,连听闻北方那么乱的沉重都消了消。
毕竟这几天村里也沸沸扬扬的,都是县里传回来的消息,战乱什么的她们已经先听卢大郎说了一回,又听村里人唠了几天,该慌也慌过了,事态更严重她们慌也没用,倒是粮食,才是她们现在最没底的,这关键时候,卢家这不是已经准备着给她们托底了嘛。
王家婆媳很满意!只差没看一眼卢家到底囤多少粮来安心了。
十几年的婆媳,两人当真有默契,王婆子肚子一捂就皱了眉头,哎哟两声就弯下了腰:“我这,吃坏什么了?”
人说着就有点往下软的样子了。
她一把抓住卢婆子的手:“哎哟,不行了,亲家,亲家,茅房在哪?扶我去一下茅房。”
卢婆子是真想呸她一脸,十几年的亲家了,虽说走动得少,但会不知道她们家茅房在哪?
但王婆子要装,她乐得陪演,一脸紧张问着这是怎么了,扶着人就往茅房去。
王家大儿媳也跟着送了几步,走到院门那就没再往外去了。
卢婆子扶着王婆子又走几步,不动声色往院门方向看了一眼,人已经回院里了。
看吧,看了安了心就麻溜滚回王家沟去,可别在这里再碍她眼了。

第119章 七成
王婆子闹一场肚,在茅房里咿咿嗷嗷做了一场戏才出来,回到卢家坐着喝了碗水,这才表示缓过来了,过小年忙,知道女儿是在外边忙营生,也不久坐了,婆媳俩挎着那个篮子走了。
卢婆子把人送到院门外,看着人走远了,转身走向西厢。
门锁还挂着,有一角窗纸被人沿着边儿小心齐整的用指甲弄开了,放下来瞧着还正常,用手指却能往上挑起一块,足以看清屋里的情况了。
她哼一声,转身进灶屋忙去,今天半夜家里人都会到沈烈那小院去,她得把三天的干粮备出来,且忙着呢。
十里村外,终于出了村,山道上没有人了,王家大儿媳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娘,你知道吗?春娘还是藏了话的,卢家那粮食都打架子堆了,堆了满满一屋,少说有四十多袋!四十多袋!”
王婆子差些嗬一声惊呼出来:“四十多袋?”
“对,好些是县里粮铺装粮食专用的那种大袋的,一袋就是一石!还有些是稍小些的袋子,应该是自家收的粮食和豆子,他们老卢家这粮食,至少得有三十六七石吧?”
婆媳两个相视一眼,默默把卢家人口一算:“这不是能吃个三年?”
这是按正常吃饭算的,要是真碰上大灾大乱,谁正常吃饭啊,那不得紧省着吃?不饿死就行,四年五年也不是撑不过吧?
“卢家没这么多家底吧?就算自家的粮占了小半,那还有一多半呢,粮价都涨成什么样了?他们能买得起这许多粮?”
说买得早的他们可不信,卢家自家买粮就紧着给他们家送信了,那时候已经限售了,就连豆子,他们本家人迟了几天去也涨上天了,一天能买的量可不多,粮价豆价直往上飘,照时间算,越到后面越贵,多少钱买得起几十袋粮囤家里?
“不知道,春娘还真有福气。”
王家大儿媳偷看过卢家到底存了多少粮后就彻底酸了,心中更坚定,一定要笼络住卢家人,这世道要是真乱了,务必让卢家跟着她们王家走才行,绝不能叫冯家把人和粮笼过去了。
王家婆媳打着这样主意,殊不知,她婆媳二人是上午来的十里村,冯家大郎和冯家二郎下午就也出现在了村里。
冯家兄弟身后背着个背篓,不是从村口进的村,而是从卢家后边山里下来的,虽然走的是近道,还是叫卢家几个邻居看见了,哟一声,稀奇道:“哟,这不是柳娘的兄弟,你们今天也来探亲家啊?”
兄弟俩有些奇怪,就听那邻居说了王家也来过人的事。
冯大郎和冯二郎哦一声,笑笑并没说什么,寒喧几句就往卢家去了。
进了院子先扬声问亲家伯母在吗,等卢婆子闻声从灶屋里出来,哥俩才笑着往里走。
卢婆子亲热的把人往堂屋里拉:“快进来喝口水,今天怎样?”
冯大郎还在堂屋门口,先就把自己身后的背篓放了下来,把盖在上头的东西移开,从里头拎出一只绑得严严实实的山鸡来,低声道:“学得很好,我跟二弟现在进林子弄点吃食什么的算是学到了,我爹娘一直让我谢您,也多谢沈兄弟,今儿套了三只山鸡,一只我给了沈兄弟,一只给您加个菜。”
卢婆子一看那山鸡,眼睛都亮了:“你们哥俩自己套到的?”
冯大郎笑着点头,把鸡给亲家放在堂屋外边,就小声道:“水我们不喝了,最近县里有流民,家里也紧张,我们回去还要带着堂兄弟们再把弹弓好好练练,亲家伯母,沈兄弟说领进门的东西都教了,往后就全靠我们自己摸索和练习,后边一段时间我们应该就很少过来了。”
卢婆子清楚,她们虽只说防流民,并不明说什么,亲家家里却是往上还有老人,都是战乱里过来的年岁,想是也想到找后路去了,当初听了她们家给递的话就马上跟着备了粮,细粮买不起,豆子便宜的时候囤了不少,这些东西只怕也会想找地儿藏。
她点头:“行,都忙去吧,一切小心,也帮我给你爹娘爷奶转句话,好好保重。”
“欸,您也保重,等我姐从县里回来,您帮我们带句话,不用操心家里,您家帮我们很多了。”
卢婆子眼底有些潮热,直点头:“好,好。”
哥儿俩把野鸡给卢婆子送到,来道了个别就走了,卢婆子这一回直送到院外好远。
一样的情况,其实还有施家和周家,沈烈最近十余日在村里是半点没有闲着,除了教五家孩子,私下里和几家商量过,把几家那靠谱的一两门姻亲里选出的一两个子弟也带了带,不教别的,只教打猎,再教点儿防身的东西防流民。
几家各去递信,都有交待莫要张扬,大家都走山路,直接在山里碰头,跟五家孩子们学习的时间地点也完全错开,学到最后,一家得了很小一瓶保命的好东西,都是小心收着,且在家中族中也闭口不提,流民都围在县城门口了,关键时候这东西其实也算是底牌。
祁阳县城,东福楼,回歙州老家的许掌柜也回来了。
回了一趟老家,许掌柜的神色并不轻松,歙州是州城,在歙州能听到的消息比祁阳这样一个偏远小县要多得太多,而且东福楼的东家其实就是歙州人,东家那边路子又比许掌柜要更广。
因而回去这一趟,他神色倒愈见凝重了。
于大厨和账房自然都凑过来打听消息,许掌柜也不瞒,知道的事都说一说,众人神色都有些凝重,往常不是没有人反,大乾开国并不算久,疆域也是逐年一点一点收复的,时隔几年总会有那么一处两处会有人反,太正常了。
可没有哪一次,造反的人这样多。
账房和许掌柜算是老搭档,这会儿不免问了一句许掌柜对家小有没有什么安排。
许掌柜点头:“后边也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东家都说不好北边的情况会持续多久,朝廷压不压得下来,我也不好做旁的打算,就在王家大宅后边的一条街上租了进院子把家人安置过去了,厚颜求了东家,真要是乱到咱们这边来,让我妻儿父母能进东家家中求个庇护。”
东福楼东家便是姓王,王家大宅账房是知道的,当然也就知道不是许掌柜不租在王家大宅同一条街上,而是王家大宅所在的那一条街一共没几户,还全是王家人的产业,都是占地极大的大宅,你就是想租也没地儿租去。
东福楼的东家,至少在歙州地界来说还是有点儿背景,本朝早已禁养部曲了,但士族庶族有手腕的,换个名目作家丁佃客也不知安置了多少,不敢说有多大的手段,关键时候护着王家大宅应该还是可以的。
账房颇有些羡慕,也就是许掌柜这样跟着东家十数年的老掌柜有这脸面了。
说完外事,又问到酒楼事务上,许掌柜一眼扫到楼里的菜牌,发现少了不少,细一看,豆腐、酱干、素毛肚,全撤了。
“桑娘子她们不供货了?”
账房点点头:“也没法供了,县城门外围着的流民现今少说有二百余人了,县衙倒是一再去人,划出一片较偏的山地让他们安居落户,可这大冬天的,除了个户籍什么也不舍得给,没吃没住没农具没粮种,连句免征税赋的话都不敢放言,要什么没什么,怎么落户?”
许掌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怎会如此?流民围县有什么好处,县令倒不紧张?”
账房摇头,瞧着没人,与许掌柜道:“跟县里的大户正扯皮呢,说是灾情报上去了,上边公文还没下来,不敢私自开仓,让县里的大户出粮出钱。”
话到这里,已经不需要账房再说了。
大户,大户家里的钱粮也不是风刮来的,肯搭个粥棚施点粥已经是大善人了,更多的这会儿怕是拿县外的流民当肥肉,要活命,行啊,投身为奴呗。
自是有愿意为奴的,但那只是少数,已经逃了这一路了都没把自己给卖了,活路就在眼前,哪还有多少人愿意为奴。
三方拉锯,便就胶着在这里了。
许掌柜也没话了,这情形是没法供货,进出县城没带钱粮还好,要是带了钱粮,不数十人结伴怕是都不安生了。
说起桑萝,账房自是提起了那日桑萝和沈烈来县里带了八张狼皮一张黑熊皮的事,听得许掌柜也是一愣一愣的,问于大厨:“他们从前也猎这些?”
于大厨摇头:“那倒没有,从前也就套点山鸡野兔什么的。”
许掌柜想想沈烈几人是怎么回到淮南道的,穿山过岭绕了有小半个大乾朝疆域啊。
“是个有本事的。”
有本事好,有本事才活得下去。
沈烈和桑萝不知县里许掌柜还提起他们二人来了,家里近来又得了不少山鸡,有沈烈套的,有沈烈教的那几家子弟学会后往这边送的,想着后边不知哪天就该避进山里了,桑萝没舍得都吃了,折腾着做成了腊鸡。
入夜后的十里村极静,村中各家都睡下后,沈烈就在院外候着了,暗夜里有悉悉索索的动静,而后是三声鸟鸣,沈烈做了个回应,不一会儿就有人影出现在山下,十七人挑着空担,在旁边的林子里不知藏多久了,连火把也没敢打。
沈家长房院里不见灯火,一条条人影快速进去,而后院门就关上了。
陈大山这些人熟门熟路把挑筐放进后院,而后就直奔沈家主屋,沈家这主屋现在东西已经全搬空了,为了方便大家夜里打地铺,就连竹架子也早就在前几天移去了后院。
几家留守的早备好了吃食在这边候着了,这会儿都摆在主屋的桌上,小年夜,饭菜都备得丰盛。
大伙儿一进来,桑萝家这间屋子,那当真是挤得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了,陈婆子几人忙退出去给腾地儿。
一群人今天就路上吃了点干粮,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看到一桌子好吃的,洗手什么的都顾不得,端着碗拿着东西就吃。
陈婆子在门口小声道:“可不能吃急了,慢着点。”
五家挑粮的主力,今年也算过了个与众不同的小年。
等都吃饱了,桑萝和沈烈一起把地铺铺起来,一个个就坐在地铺上说起正事。
腊月十四到腊月二十三,他们每日里不歇,一共走了三趟,第一趟二十人,后两趟每次留三人看粮,十七个人挑粮,当然,最小的铁柱只能算打杂的。
男人力气大些,咬着牙打着蛮,一趟能挑走两石,女人拣各家小袋些的粮挑,走一趟或挑一石半,或挑一石,三趟下来,倒是运走了八十多石粮。
可以说,现在除了卢家的粮食一袋没运,沈家因为要给大家腾地方住,粮食是最先被搬空了的,施家和陈家人口少,粮食相对也少些,现在也不剩多少了,也就周家因为人口多家境好囤粮多些没运完。
陈大山一直是主事的,就与沈烈道:“再走一趟,我们四家除了吃用的口粮,其他的就能搬完了,还能有些余力,各家今晚看看有什么别的紧要东西要带的,盐之类的,用坛子装好也可以先挑走了,正好走了这一趟回来再有几天就是除夕了,到时就把包袱什么的该背上背上,做个样儿从县里回村,正月初二就挑下一程。”
这是原就说好了的,第一程大家合力先运走七成,余下三成由卢家单独再往第一个藏粮点挑。
其实余下的那三成,除了各家各留下的一两石吃用的口粮,差不多也就是卢家的存粮了。
卢婆子闻言眼睛都亮了亮,终于,正月初二开始,她们家的粮也能转移了!虽然只她们自家人挑,相比众人一起挑的速度要慢得多,但卢婆子也没忍住心中激动。
桑萝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来,想了想,道:“正好,年前几天你们都回来了,咱们几家合起来以备年货的名义再去一趟县里,各位家里要是还有余财的话,留些许应急,其它的我建议再多备些盐或药之类的东西。”
想到卢家和施家的药材至今还没买上,便道:“银钱不够的话,看看有什么不好带走的,该当就当吧,真到乱的那天,咱们一走,村里的屋子,屋里的东西可就都不算咱的了,能多换些物资就多换些物资,盐存储得当能放许多年的,我不知道大乾国运会怎样,只是咱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何不就做好最坏的打算?历来王朝动荡如果发展到改朝换代那一步,必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咱们,最好是做好在山中避居几年的准备。”
众人把这话都听了进去。
几年啊。
陈老汉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几年能太平都算是运道的,这事得听阿萝的,大家伙自己好好想想,要在山里呆几年的话,各家可还缺什么,一趟都买了吧,备年货的当口,买着也不打眼,何况也就这几天我们能集齐青壮往县里走了。”
众人皆点头,一小家一小家凑在一处商量,不过屋子总就那么点大,谁都听得着,各家时不时互相给些建议。
说到最后,施二郎媳妇拉了大嫂甘氏去后院说小话,说的自然是她自家的兄弟还有甘氏的弟弟都跟沈烈学了些时日弓箭的事。
“为了稳妥,教的是弹弓,但换成弓箭也不难的,那药也给了,你二弟让我给带话,叫你安心。”
甘氏抹抹眼,直点头:“好,好。”
一样的情形,卢婆子和冯柳娘,周村正媳妇私下跟自家儿媳说,有的是去澡间方便,有的是去灶屋洗碗,借口不一,但全避开了王春娘。
正事议毕,次日要挑的粮食和干粮也都备好,也该让这些在山里走了十余天的躺下歇歇了,陈婆子几人就告辞离开。
路上,陈婆子小声提点卢婆子:“过几天都要回来,你们家春娘你可千万管好了。”
第一程的点王春娘可是清楚的。
卢婆子拍拍王婆子,笑道:“放心,这回我直接把人绑了嘴堵了,门再一锁,别说出门,就是她亲娘年前还来打转,我也叫她一声都吱不出来,再跟几个孩子说清原因,关系着一家人生死,都是拎得清的,让栓柱铁柱看着点儿,保管半点动静闹不出来,绝不给大家伙儿再弄出幺蛾子来。”
她是再不敢信王春娘了,不管她还犯不犯蠢,怎么保证,反正绝不给机会就对了。
一起走的施二郎媳妇闻言大松一口气,小声赞:“婶子,您真是明白人,有您这话我可是能安心过个年了。”
陈婆子失笑,施二郎这媳妇哪哪儿都好,就是这心直口快,嗯,这心直口快在这儿也怪讨人喜欢的。

第120章 福手福足/别前
王家确实如卢婆子所料,拿她们家的粮食当自有粮食看起来了,年前一天,婆媳二人算着王春娘怎么也该回来了,愣是又来打了个转。
王春娘她们当然是看不着的,卢婆子跟长媳好好说了番道理,然后把人五花大绑堵了嘴关在西厢放粮那间屋里,在粮架后边,被一袋袋粮食遮得是严严实实,栓柱铁柱还在边上陪着。
王春娘也知道,不配合的话后边逃难没她啥事了,说不准还带累儿女,也老实,听到外边自家娘和大嫂的声音,愣是半点动静没闹,听着婆婆把人敷衍走。
建业十一年除夕出了桩大事,两县之隔的绩安县,家住县外的一户大户,于除夕后半夜满门被屠,钱粮被洗劫一空,流民所为。
正月初二,消息传到祁阳县,县里的百姓白日里也门户紧闭,街上再看不到多少行人,纵是有也是行色匆匆。
祁阳县令和县里的部分大户,尤其是住在县外的几家大户,关乎自己生死了,终于把各自心思收了收,顾不得县衙还没开印,凑在一起正经商量了城外流民的安置问题。
各家都出了些血,县令也许出去了一些好处,正月初三一早,衙门的人就在城门外贴了布告,凡是愿意在祁阳县落户开荒的,丁男能领得一石粮,未成丁的能得半石。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