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汉看看卢大郎,气得说不出话来,卢婆子三两句把事情说了,卢二郎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卢三郎十八岁的少年郎,平时是个小甜哥儿,这会儿小暴脾气都被气出来了,一脚踹在凳子上,发出怦的一声,引得众人都朝他看去。
卢三郎黑脸,看就看,他看不惯他大嫂很久了。
“爹,你连夜把家分了,大嫂以后爱怎么给她娘家人漏底怎么漏,不怕把拴柱铁柱兄妹五个饿死,只管漏她的。”
分家两个字从没成婚的小儿子嘴里冒出来,卢老汉眉一皱,喝斥:“胡扯什么!”
卢三郎哼一声:“我没胡扯,大嫂这性子早晚给家里招祸,看着拴柱几个我这当叔叔的也不能说撇下大哥那一房,但这家要分了,不然憋屈死我,我没成家,我跟着爹娘你们过。”
卢大郎、卢二郎还有闻声过来的拴柱几个:“……”
卢大郎是懵,拴柱几兄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爹脸颊已经半肿了起来,显然是挨爷爷揍了,然后听到三叔让分家。
卢二郎心里则是:老三可真敢说啊,不过说得挺好。
他脸色也极冷,他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全靠了沈烈和陈大山有过硬的本事,才能带着他和施大穿山过林的闯过了鬼门关,原是出于一起过命的交情,才会带上他们两家抱团,现在倒好,她大嫂把四家人,不,连带周村正,把五家人全卖了。
别说他爹气得直抖,卢二郎手上青筋也直爆了。
他没有岳家吗?他媳妇不惦记爹娘吗?可他和施大也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可能的给岳家帮助,及时报信,通知买粮,帮着买药,再寻思着把舅兄悄悄领过来跟着阿烈紧急学些手段。
他和施大都不敢开的口,他大嫂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不止敢开口,卖他们还卖得毫不犹豫。
卢二郎想起刚归家时媳妇夜里哭着跟他说的那些个事,现在只觉更加心寒。
“我也赞成分家。”
卢大郎已经懵了,刚才看三弟,这会儿又看二弟。
兄弟三个,两个都提了分家,而且这弟兄俩个敢说,也真有人敢听,听进了心里去。
一片寂静里,卢婆子忽然道:“我看分家也不错,要么今儿就把春娘休了,让她回娘家去,要么今儿把家分了,春娘以后要干什么,好的坏的,首先受的都是你们小家,她但凡踏错一步,说错一句,受苦受难的是她自己肚里出来的儿女,没准还能学好几分。”
这儿媳她是真拉不动,也不想拉了。
卢三郎和卢二郎说这话时,卢大郎还只是懵,卢婆子一当真,卢大郎直接就跪下了:“娘!”
拴柱兄弟几个也慌了,全挤进了屋,就连贴在门板子上听动静的王春娘,这下也不敢在自己屋里当缩头的乌龟了,忙也奔了出来一起跪下。
一跪下就想嚎:“娘,娘,我是无心的。”
“闭嘴吧!嫌左右邻居听不见?”
有心好歹还占个孝字,无心的才叫人心寒呢。
卢家连夜分了家,单把长房分了出去。
沈烈他们是在第二天四更天,几家人挑着粮摸着黑在他家门口碰头时知道的。
因为卢老汉和卢婆子带着长房两口子并拴柱铁柱两个孩子亲自来告罪了,而这样的告罪,沈烈这边不是第一家,另几家也都已经去过了,帮着另几家各挑走了三袋粮。
因着心里被这事闹心的,也是不安生,原本各家只是挑粮的男人过来集合就成,结果女人们这会儿也都跟到了半山小院这边来了。
卢家这一趟去的人是真多,卢老汉、卢家兄弟三个、王春娘,拴柱、铁柱,六个壮劳力能挑十二袋粮食,铁柱能背一点。
而卢家六人,挑的全不是自家的粮食,而是另外四家的,一家三袋,用卢老汉的话说,各家粮食没挑完之前,他们卢家的粮食就堆在家里,先挑另几家的,等各家的囤粮都挑完了,再劳大家帮把手,把卢家老两口和二房的粮帮着一起挑一挑,至于长房的,放在最后。
就连铁柱,背的也是家里人的干粮杂物。
硬气是真硬气,这样的处理,大家就是心里有气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烦王春娘给各家找的这晦气事,但冲着卢家其他人平时的为人,面上还是要宽慰卢老汉和卢婆子几句。
卢家这事,还真就给其余几家的媳妇上了相当生动的一堂反面教育课,再有帮娘家的念头,也知道三思再三思了。
当然,大家其实都挺清醒,爹娘也有族人抱团的,不是活不下去,甚至于施家和卢家来说,她们娘家远比夫家要强得多,夫家反倒是势单力孤弱势的。
成婚了的都会多想着点自个小家,自个儿女,还会顾及信义二字,像王春娘这样半点不把家里还有抱团几户人家的安危放心里,光图个嘴痛快就把家底都漏出去的还真是极少数。
好在沈烈和陈大山进山及时找到了藏粮地,县里现在也还没乱起来,一切都还来得及,不然真的,弄死王春娘的心都有。
施二郎媳妇是个直白泼辣的:“你们家这挑粮进去,卢大嫂子不直接挑到后半程吧?”
言语间摆明了,信不过她王春娘。
王春娘只觉得脸皮子都被人踩在地上剐了,但昨晚婆婆是直言,要么分家她老实挑粮别再留村里也别往娘家乱走了,要么当场就休了她。她后边是躲都不敢躲了,跟着一起跪了出去。
卢老汉和卢婆子也难堪,不过也知道这半点怪不得人,卢婆子道:“我们问过大山了,大概一天半路程的地方有个歇脚点是个山洞,我们家的人专负责挑到这一段,只挑到那个山洞,后边的路我们就不跟了。”
原先说的分两程,其实是在两天半的路程时有个山洞,但现在卢婆子自己都不愿意让儿媳走得那么深了,她不能让自家一家人,另四家人跟着一起冒险,主动找陈家问了一个更近的点,先把粮往那边转移是正理。
施二郎媳妇听了这话心里才安定几分,都是附近几个村的,和卢家还做了这么些年邻居,她王春娘的娘家人是怎么回事谁不知道。
若要她说,这样的人就得休了,让她回去跟娘家凑一堆过呗,但她也知道,几家连在一起日久,她们几家的事王春娘可知道太多了,这时候休了,保不准翻脸干出什么来呢,压着每天在山里挑粮反倒是眼下最安稳的处理方法。
何况,这不是还有拴柱、铁柱、大妞、虎子、石头兄妹五个吗?都是看着长大的,她自己也是当娘的,说不出那样狠的话来。
最后沈烈和陈大山凑在一块商量,先集中所有人力全速把粮食转移走七成到第一个藏粮点,事情做得隐秘点,第一个藏粮点已经是深山里了,本就没有人迹,山洞再安排两个青壮带上毒箭守粮,应该是稳妥的。
等转走七成,后边三成继续由卢家人挑,其余人再往终点运粮。
没错,这其余人包括周家人在内,周家如今的被信任程度反倒往上跃了一级。
一则周家人除了在这边亲眷多,没啥别的问题,除了陈家沈家这样逃难来的,谁家没亲眷?但周村正也好,周家人也好,行事上确实颇靠谱,二则,后半程路远,要想挑得快的话,后半程的人数不能少。
已经合着走到这一步,以后都得一个战壕里混了,村里也要周村正帮着支应,该交付信任还是得交付。
如此一来,倒把周家人给激动得不行,自觉更融入到了这个团体里。
第一程路程变短,加上王春娘这破事把大家弄了个措手不及,临时的,甘氏提出了她也挑粮进山。
甘氏一出头,冯柳娘和秦芳娘也站了出来,周村正家的两个儿媳觉得自己也能去。
一家留了一个主事的女人照顾家里的孩子,再留了周村正和沈烈在村里,其他人倒全要挑着粮进山了。
商量定了,又都快速回去搬粮过来,尽可能小心不弄出动静。
天光未亮,各家新加入的人和要运走的粮就在沈烈家这半山腰集结完毕了。
周村正、沈烈、陈婆子、卢婆子、周村正媳妇、施二郎媳妇和桑萝,这七人就是村里现在留守的全部成年人了。
周村正看了看要走的那一大队人,等会儿天稍亮一点,这帮人一走各家就几乎半空了,只剩了老幼。
他道:“我们五家一下少了这么多人,商量个对策吧,对外总要有个能取信于人的说法。”
上回被密告到里正那里的事,在场众人可谁也没忘。
暗里不知哪一个红着眼盯着他们几家呢。
陈婆子几人面面相覤,这有点难。
如果单只是男人走了,那可以说进山打猎了,可妇人也走了,半大孩子还去了三个,这要怎么说?
桑萝垂眸想了想,道:“说去打长工了吧,村里人都知道我们几家常往县里去,现在粮食涨得这样厉害,就说在县里找到长工,赚点钱买粮。”
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就快速完善起来,道:“搬出许掌柜来,说是县里识得的掌柜给介绍的,给县里有钱人家修园子的活,工期不定,看着要干不短的时间。”
“这个可以。”周村正踱了两步,道:“这样,你和阿烈天不亮就往县里去一趟,半上午各家配合着做一场戏。”
村里家家都知道他们几家常是天不亮男人和妇人就往县里去摆摊送货的,小子们会到外面跑,会钻山里。
今天搬粮,再小心多少也有些细微动静,之所以没人查看也是大家都习惯了,再一个冬日的夜格外的黑,他们没打火把,别家也看不到。
现在这点动静村里人会自动理解为他们运货去县里的动静,那么只需要半上午桑萝和沈烈回来一趟,给各家送个在县里帮着找到了活计的喜讯,再让各家收拾点儿换洗的衣裳装在包袱里由她第二天给捎去。
这戏就算齐活了。
村里人会羡慕会嫉妒,甚至可能会有人求到沈烈那里让也给找一个活,唯独不会想到他们五家是暗渡陈仓往山里运粮去了。
自打听到王春娘这桩事后,众人一直绷紧着的脸和神经在这一瞬终于松了些许,都有了些笑意。
陈大山道:“那我们这些送粮的,大概在第三天傍晚能回,也记着一下傍晚别靠近,等天黑透了再过来,也别进村,就在阿烈家灶屋打个地铺歇一晚,天不亮就走。”
这样一来做出的假象在村里人看来就是他们出去一趟,一直也没回来过。
沈烈和桑萝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桑萝道:“主屋里也能再挤挤。”
这就算是妥了,众人皆松一口气,陈婆子道:“行,那铺盖和每趟要运的粮,我们以后也等入夜了悄悄送到阿烈这边来。”
天光微亮时,村里人还没起床,众人却不敢再逗留了,挑担的挑担,背背篓的背背篓,有武器的带武器,没武器的锄头弯刀都带上,齐齐操了家伙什极有默契的,尽可能不发出动静的悄声进了山。
“注意安全,护好妇人和孩子。”
这是众人唯一能说的嘱咐。
陈大山、施大郎和卢二郎都是山林里走熟了的,点头:“安心,都绕点儿路分散开回去吧。”
众人都走了,只留了送行的七人,还有屋里朝外探头探脑的沈安沈宁兄妹二人了。
卢婆子微躬了身子给几人道歉:“老婆子惭愧,我卢家这回带累大伙儿了。”
陈婆子叹气,拍拍老妹子肩膀:“这也是你没料想到的,行了,原也是要尽快运粮走的,只最近你自家要留心你那亲家了,小心应付。”
千叮咛万嘱咐,谁能想到就有那鬼迷了心窍的呢。
陈婆子是听卢婆子私下里和她喷过两句的,王春娘那都不是为了什么爹娘兄弟,纯粹就是回娘家嚼舌被三两句套出去的话。
卢婆子听到亲家这两字眼里就开始冒火了。
王春娘就是个蠢的,但王家婆媳几个那就是坏,不,王老汉和他那几个儿子也清白不了,坏了一窝。
递信过去不买粮,私下里却一家子套王春娘这一个蠢蛋的话,打的什么主意?
借粮?呸!
等着,我叫你借把风兜嘴去。
卢婆子咬咬后槽牙,一笑:“放心,粮食运完前我保管稳住那边。”
不买粮嘛,那就别买,一粒也别买。
这一笑笑得那叫一个杀气腾腾。
第117章 沈金怎么办?
所有人力都去运粮了,豆腐和酱干的生意肯定是做不了了,就是素毛肚,考虑到县外流民太多,桑萝也准备停了。
而且今天因为四更天大家就聚了过来,供给几家酒楼的豆腐桑萝也根本没来得及做,能送去的只有酱干和素毛肚了。
原本该是陈老汉、陈有田、卢老汉、施大郎几个男人结伴去送,这会儿人都进了山,桑萝和沈烈原就该往县里走一趟的,一是得合着做一场戏,二是皮货要出手,三是还得再备些药材,现在索性帮着几家把酱干也一起送了,正好把豆腐的定钱也退了,也通知一声后边不供货的事,沈烈也想亲眼去看看城门外的情况。
事情都商量妥,天也快亮了,不好引起村里人注意,大家也就没有多留,略说了几句就各从小路散开。
沈烈和桑萝进了屋,沈安才有些忐忑的问:“大哥大嫂,虎子他娘怎么了?”
兄妹俩睡得迷迷糊糊,半道听到院外的动静醒来只听到几句,还没太弄清情况,只知道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栓柱和铁柱在院子一角,都蔫头耷脑的,好像是他们娘干什么不好的事了。
桑萝拍拍他脑袋:“把我们几家囤粮的事说漏出去了,所以现在得尽快把粮食藏好,小安阿宁都记住,我们几家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在外面多说,不然可能惹来的就是天大的麻烦,搭上性命也是未可知的。”
兄妹俩似懂非懂的点头,家里的事大嫂一向不瞒他们,兄妹俩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虽然一时不知如何具体的把事情外泄和性命作关联,但大嫂从不唬他们的。
早上煮了点豆浆,做了几块蛋饼简单吃过,桑萝把门一锁,让沈安沈宁兄妹二人到陈家和陈二山一起呆着,就和沈烈一起匆匆去县里了。
不是不带小兄妹俩个,而是这时的村里远比县城外那一小片地要安全得多,就是沈烈和桑萝也是做足了准备,快去快回。
到了县城门口时,天色已经很亮了,城门外那一片地大大小小搭了二三十个草棚,草棚口子上或坐或站着不少流民,想是得了县里富户施的衣裳,穿得还算厚实,只神情麻木看着城门方向,等着今日施粥的人出来,也有些人,盯着的却是往县里来的路人。
粮食限售,有那买粮的乡民还是每天会往县里来,不过大多是一行好几个青壮结伴而行。
沈烈和桑萝还没近到城门,目光就被十几道视线锁定,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贪婪。
只是视线落在沈烈挑着的担子上,挑担用的不是扁担,而是锄头,逃难的人很清楚,这玩意儿抽下来随时能做武器,挑着的两担东西里,左边是不知装着什么的一撂木框子,框子上边压着一把斧子,右边箩筐里是堆得高出箩筐好大一截的两大捆兽皮,细瞧一瞧,熊皮和狼皮。
有人胆寒,这是猎了一整队狼群吗?
再对上沈烈迎视过来,洞悉了然又带着几分锐利的眼神,一个个瞬间瑟缩老实了。
这少年不是善茬。
也是,没点本事怎么敢这时候一个人带着个年轻女子往县里来。
沈烈不着痕迹扫过城门外这一片,大概是祁阳县偏,流民算不得多,大概百余人,不足二百。
部分人神色不善,一看可知心术不正,但大部分是麻木的,等着施粥,等着官府给活路。
这样的情形沈烈瞧着并不陌生,祁阳县的乱如今就是湖面下的暗潮,还没真正开始,却已然开始蛰伏酝酿了。
城门守卫较之平时增了五六倍之多,更多了不少临时征调的壮班。沈烈的锄头和斧子被查过所的守卫看了好几眼,不过城外这情况,这时候两个人出来也是艺高人胆大了,带上点东西防身也算正常,挥挥手让进去。
桑萝得送货,先去的就是东福楼,许掌柜未归,接货的是于大厨,看到沈烈另一挑那一堆的兽皮,给于大厨惊得,翻了翻:“猎到熊了?”
第一反应:“熊掌呢?”
用了毒,自然不能吃,不过这却不好细说,沈烈只摇了摇头:“没能留下。”
于大厨只当是他与人合猎,没分着,心下可惜。
这许多兽皮,后厨不少人凑过来看,七嘴八舌问怎么猎的,沈烈并没多说,只含混带过。
把货交了,结算了银钱,又把后边不往县里送货的事说了。
于大厨和账房也叹气:“最近是别送了,城外不安生,我们这些住城里的都有点儿胆战心惊,也不知道县令会怎么安置,总这么在城门口不是个事吧。”
也就是嘀咕几句,官府的事他们这些个升斗小民又哪里操心得起。
沈烈和桑萝也忙,略说几句就告辞往另几家酒楼去了,等东西都送完,她看沈烈:“这些兽皮往哪卖?”
沈烈其实也没经验,去军中之前他和陈大山大多时候只能猎些小野物,最大的就是那头野猪了,大多数给了东福楼,野猪转手给了屠户,皮子之类的他还真没卖过。
“去成衣铺子看看?”
两人往县里最大的成衣铺子去,确实是收皮子的,掌柜的把皮子都翻开看了看:“皮是好皮,处理得太糟,我要收了还得再处理,而且听说北边乱了,后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们也不愿意花银钱收货了,你真要卖的话,狼皮一两半一张,熊皮五两,愿意就卖吧,不卖也成,换别家铺子你问问,收都没人敢收了。”
一两半。
据陈婆子说,她们家从前要是猎着狼了,品相好的一张能得七八两银,这价钱算是被摁到泥里摩擦了。
不过沈烈也清楚,他和陈大山处理皮子的手艺确实不行,且当时急着赶路就更不用说了,糙得不能再糙的处理手法,说糟蹋了皮子也没错,就算没碰上这时局,少不得要被人把价钱往四两左右去压。
而现在战乱的消息已经传得这边也知道了,这时节人心惶惶,除了那富得流油的,谁不捏着粮食和银子,来买这劳什子的皮子。
这商家肯收,那还是因为只是道听途说有人造反,没见过北边现在真实的情况。大乾朝百姓虽苦,但朝廷兵强马壮的印象这几十年还是深深印在了百姓心里的,赌的是朝廷能把那造反的给平了,所以敢收,狠压价去收,没收到不吃亏,收到了赚个大价差。
但沈烈很清楚外面具体是怎么回事,别说一两半,今儿就是一两他也得卖了。
他们捏着这东西也没用,倒是银钱,陈家可太缺了,买盐买药哪一样不用钱?这也是陈大山临行前的托付。
沈烈惦着村里,也没心思议价,点头道:“行,都卖了。”
给那掌柜还弄得愣了愣,后悔了,价没准还能再压一压,只是也知道,现在再压是不成了,不过一两半,也可以了,处理处理,转手十几两好出,皮子一时半会儿又放不坏的。
这么想想,心里舒坦了,给沈烈结钱。
两大捆皮子,只换得十七两银子,这要是世道好,在北边,想要买的话一张都不止这个价。
沈烈和桑萝却谁也没说什么,收了银钱匆匆就往医馆去了。
因着桑萝当时买的药是真多,又有后来私下里提醒老大夫那一句,时隔两旬,医馆的掌柜和老大夫还是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
听说要照此前的那些方子再买一批药,那制箭毒的药材也要再买一批,掌柜的和老大夫都叹气。
“跟我来吧。”
老大夫转身就去开方子。
桑萝和沈烈跟在后边,老大夫提笔:“今儿这方子要几份?”
“一份。”
老大夫点头,着手拟方,也没用桑萝说,字写规整了,适用症候也给写在方子上。
等几张方子都写好,等着最后一张墨迹干的时候,那老大夫看看桑萝又看看沈烈:“你们备这许多药,不是远行,是做进深山避祸的打算吧?”
医馆里这会儿除了掌柜和抓药的药童,并无旁人,老大夫声音也不大,但沈烈和桑萝还是有一瞬的警惕,而后很快让自己松了下来:“您说笑了。”
老大夫摆手:“我不是要打探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们一声,要是在山里讨生活,你们用那药猎杀的野兽是能吃的,中毒的那一大块肉剜下扔掉,其余部分煮熟之后那毒也就消了。”
原是想积些德,不把这话说出来,就怕他们知道了把这药用作敛财的手段,但如果是逃生,人都活不下去了,哪还顾忌草木生灵?
沈烈和桑萝都愣了愣,而后就是大喜,正要相谢,那老大夫摇头:“别谢我,猎杀动物有伤天和,我这是造了口孽,真要感激我,往后太平了别用这法子去行猎,让我老头子少损些阴德就行。”
这一位是讲因果信轮回的。
沈烈忙躬身揖手:“多谢先生提点,小子记住了。”
等药抓好,满满一大袋,沈烈塞进挑筐里,又与那老大夫一拱手,这才挑着担和桑萝一起离了医馆。
医馆掌柜和老大夫看着两人走远,相视一眼,老大夫道:“咱们也想法子备点儿后手吧。”
就连小药童也有些心惊,难道真的要乱吗?不会吧,大乾多强啊,这几年还雄兵百万去征伐,虽然是打了几场败仗。
桑萝和沈烈又买了两大袋盐,想到家里囤的面粉和糯米也不少,酒曲也买了些,这才打道回去。
沈烈在往城门口的方向停了停,问了几拨看着是要出城的老乡,问了方向,挑是三里村那一带的相约同行,几十个青壮,外边的流民也只能盯两眼,有什么想头也先压了下去。
这次回村就没走小道了,直接进村,把几家各走了一圈,戏算是做全了。
村里人一听这几家去县里的在县里寻到长活,少不得羡慕打听,桑萝应付几句,和沈烈一起进了陈家。
把盐和药及剩下的银钱给了陈婆子,而沈烈一回来,小子们的训练自然又提了起来,陈大山和沈安沈宁各家一通知,呼啦啦一片进了山,悄悄跟着摸进去的还有沈金。
桑萝倒没急着回去,还在陈家,远远看到沈金溜出家门,绕开他自家大门摸去跟一群孩子汇合,成功凑到一起后那乐颠颠的小样,心下犯了愁。
她把下巴微朝沈家小院抬了抬,低声问陈婆子:“阿奶,那边最近有买粮吗?”
陈婆子也看到沈金了,一听这话桑萝这话就叹气,摇头:“小金几个抬到这胎算是倒大霉了,那两口子心大得很。”
把前番李氏回来之后的事低声与桑萝说了,又说李氏一走,这沈三是彻底舒坦了,每天除了弄点吃食就正经窝在屋里猫冬了。
“小的那个甜丫这一个冬都全靠几个当哥的带着。”
真乱起来,沈家三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只陈婆子很清楚沈家两房的事,多的一句也没说。
傍晚沈安和沈宁带着一群小的在院里认字,沈金也在,桑萝在灶屋里准备做晚饭,一时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问沈烈:“我上午私下里问了陈阿奶,你三叔和三婶都没去买粮,沈金几个后边怎么办?”
那两口子打了那一架,是因为错失了豆子涨价前的机会,打完了李氏到底也不舍得再买,因为就连豆子都涨得太贵,家里也有些存粮和豆子,抱着侥幸继续服役去了。
人没在眼前晃好还,沈金却是几乎天天往这边凑的,沈烈白日里还教沈金弹弓和套山鸡的技巧,哪里能忘了这几个小堂弟,原就是他一手带大的,心里何尝不煎熬。
但让他带上沈三和李氏,那又是绝不可能的。
他可以照拂几个堂弟妹,却没办法对沈三和李氏心无芥蒂,孩子和父母分割得开吗?
就算他愿意,沈金几个又愿意吗?
这世上,只要当爹娘的不是对孩子极度恶劣,孩子平时跟你再亲近,关键时候恋的还是爹娘,这放在天下哪一个孩子身上都是一样的。
所以沈烈连问都没法问,说教打猎可以,真要提到避祸,别考验沈金了,这样的事能管得住不漏给当爹娘的?
别说他根本不肯带沈三和李氏,只说这事漏出去是个什么后果,尤其他那三叔三婶那样的性子。
五家人是绑在一起的,他不能给自家和另几家招来风险,不然也与王春娘无异了。
看着院里沈金万事不知的欢颜,两人皆沉默。
腊月廿三是小年,五家人谁家也没怎么张罗,因为人都在山里,也是这天,十里村来了两个外村人,村里人也都识得,卢婆子的亲家母婆媳二人,提着个篮子探亲家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上一版其实加今天一共纠结了三天,我自己在文档上改了好几次,原版相对来说想得较细,也与后续几个剧情有关,在后续大纲上确实没有什么风险,但今天也仔细思量了,那应该是有我这个作者的安排加成才能没有风险,如果是个真实的世界,会不会有这么完美,难说。纠结了三天,临到下午还是改了,因为改版后相对来说人设和剧情的合理性会更高一些,很抱歉给已经看过的朋友造成了不好的阅读体验了,修文前很犹豫的一点就是怕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这一章修文修到六点,原该今天更新的章节是赶不到六点了,晚点写完再放出来。
另外:箭毒那个不严谨的,作者没学过医,这是网上查的资料,别当真别模仿,再就是这是古代背景,可以打猎,咱们现在还是提倡保护野生动物哈。
第118章 两婆子过招
婆媳两个一路招摇过村,逢人就笑着打声招呼,人问她这是瞧外孙来了,王婆子就笑:“可不是,许久没见着了,想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