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早起?不再睡会儿吗?”
自沈烈归家后,这八九天,桑萝很少需要这么早起床了,沈烈才会这样讶异。
桑萝笑,一边挽袖子一边道:“你今天不是要进山吗?我起来给你弄些吃食带上。”
沈烈愣了愣,想起之前每次进山,要是赶不上饭点回来,桑萝也会给弄点吃的让他随身带着,心里就有些暖。
不过口中仍是劝:“其实不需这么麻烦,这一去没有半个月怕是都回不来,吃的东西我们在林子里也能找到的。”
桑萝看他一眼:“烤肉?知道你找得到吃的,只一样东西吃久了也腻味,家里原也要做早食,顺带手给你做的,不用太往心里去。”
说是顺带手,等真做的时候用到那醪糟,沈烈就没忍住笑了起来。
顺带手。
心里咀嚼这几个字,眼都笑得弯了,怕被桑萝看到,忙转过了身磨豆子去。
桑萝没看到人在后边傻笑,忙着舀面粉出来,用醪糟发面。
醪糟发面算得上是古法了,至少在随处能买到酵母粉的后世,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桑萝知道也是因为住在山里,刚住进去时家里并没有备酵母粉,想吃馒头了,只能网上找办法。
这一找就找到了好几种,其中正有用甜米酒发酵的方法,索性也来了兴致,从网上下单了酵母粉和酒曲,收到货后酵母粉做了一回馒头,也做了一锅甜米酒。
自己做甜米酒,而不是直接买包装好的,是因为包装好的经过灭菌处理,发酵不起来。
那之后就试了试用甜米酒发面的方法,试了两次,也做成了。
昨天听沈烈临要出门还惦着给她们打些山鸡养在家里时不时能吃个几只,一时感动,想起家里原也是有面粉的,让沈烈去县里买一坛醪糟回来,就有了今儿一早起来发面给他做干粮带上路的这一桩了。
沈安和沈宁寅时末起,跟着自家大哥还有来挑豆腐的秦芳娘等人一起离了家,背上背篓负重跑去了。
等到回来,才进小院就被满院子的香甜勾住了。
兄妹俩你瞧我,我瞧你,闻着那味儿。
沈安:“像不像县里的蒸饼?”
沈宁:“像许掌柜给的包子。”
然后齐齐往屋里跑,接着就是“哇”一声惊呼。
沈家长房今儿的早食特别丰盛,香甜的豆浆和好几种又暄又软又香又白的面食,有圆圆的蒸饼,还有各种馅儿的包子,一问之下,有香菇鸡肉馅的、韭菜鸡蛋馅的、萝卜丝馅的,还有小葱蛋饼!!!
“大嫂,今天什么日子?”
过年肯定不是,没到。
桑萝:“……”
有吃的还问日子?
“腊月初一。”她随口把今儿的日子给报了。
沈安和沈宁面面相覤,沈宁侧头问:“不是腊八才是节吗?”
而且腊八也不是做这个,是煮粥?
桑萝:“……”
沈烈闷头笑了起来。
桑萝见了,也不扯了,拍拍两个小的:“你们大哥今天要进山,没准半个多月才回来,我顺手就多做了点让他带着路上吃的,行了,快去洗手来吃早饭。”
顺手两个字,沈烈又听了一回,眼睛弯成了上弦月。
“大哥要进山了?”
沈安和沈宁一直知道大哥是要进山一阵子的,这猛一听说,愣了一愣,倒也还好,就是嘱咐:“大哥那你在山里一定要小心些。”
他们最近也上丛林生存课的,知道山里很多危险。
沈烈揉了揉两小只脑袋:“会的,在家听大嫂话。”
两小只连连点头。
桑萝:“……”
这种老夫老妻的奇怪感觉到底是怎么来的???
听着是要给自家大哥带干粮,兄妹俩个再洗了手进来,瞧瞧那些包子,最后动作齐整的把手伸向馒头。
这疼人劲儿。
桑萝看着摇头:“想吃什么拿什么,你们大哥吃的我灶屋里留了,这东西也放不了太久,带多了没用。”
大冬天的,能放个六七天不坏的顶天了,越到后边口感越不好,吃个三四天的差不离了,后边还不如就吃烤鸡烤野兔呢。
听说灶屋里还有,小兄妹俩才笑弯了眼,挑着自己喜欢的包子兄妹俩个分吃,为了多尝一种味儿。
吃罢早饭,沈烈收拾收拾东西就出来了。
他的东西也简单,就一个背篓,里边藏的是进山要带到的一些东西,一张兽皮裹着的,除了那些武器不作它想。
倒是衣裳换了,袄子还穿着,外裳换成了从前的旧衣。
沈烈见桑萝看了自己衣裳一眼,便道:“山林里路没那么好走,新衣怕刮坏了。”
桑萝笑笑,把自己给他备的东西也拿了出来,往背篓里放,沈安沈宁也在一旁帮着递东西。
桑萝一边把东西往里放,一边跟沈烈大致说了说:“也没给你带什么东西,包子和蒸饼,蒸饼要耐放一些,先吃包子,这竹筒和罐子给你喝水和烧水用,夜里找到地方落脚就自己烧点热水热汤喝着暖暖身吧,油纸里包的是盐,荷叶包的是一点晒干的菌子,煮汤的时候放一点能提个味。”
东西都往里放好了,她才看了看个头比自己高得多的少年,这才道:“注意安全,这世道要乱了,我和小安阿宁还指着你护着呢。”
她从来不是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所图的是什么一直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摆着。
沈烈笑笑,点头:“好,我会尽快回来。”
又轻声交待:“我和大山不在,留了施大叔和卢二叔在村里照应,看情况这边一时不会就乱起来,但你和小安阿宁平时最好还是和施大叔或卢二叔离得近些安全些,真有什么事能最快照应到。”
桑萝点头:“我有数,你别担心。”
沈烈这才看自己一双弟弟妹妹,揉揉两人脑袋,还没说什么,院外传来陈婆子的声音,桑萝忙行了出去,沈烈也提上背篓,兄妹三人一起跟了出去。
是陈婆子亲自送陈大山过来。
老太太家里祖上就是猎户,孙儿进个深山,倒不至于就愁眉忧心,也是笑吟吟的,只交待两人要警醒些,安全是第一位,旁的并不多唠叨。
受陈老太太和桑萝影响,相比上一次兄长被抓了兵丁,沈安和沈宁这一回并不那样害怕,因为知道大哥有些本事,也知道大哥只是出去一小段时间就会回来。
跟在陈阿奶和大嫂身边冲沈烈和陈大山挥手。
沈烈和陈大山已经下了山,转身回望小院和家人,也挥一挥手,这才和陈大山转过山梁离开。
陈大山笑看他:“这一回出来心里安定很多吧。”
沈烈眉眼间都是笑。
陈大山啧啧两声,探着头往沈烈身后的背篓里瞄:“弟妹给你备什么吃的了?我刚在你们家院外就闻到香味了。”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循着香味准确找到了背篓面上的布包,扒着看了一眼,只一眼,酸了。
是面点,他吃都没吃过的面点,只在东福楼的后厨看到过!!!
“你中午分我两个。”
“一个。”
“两个,我拿我的跟你换!”
“不换!”
“还是不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了?”
“现在不是。”
陈大山:“……啧,这兄弟没法处了,我决定了,以后找媳妇就得专找会做吃食的,也得有你馋的那天!”
沈烈弯眼,笑得更欢:“嗯,这就对了,等你媳妇以后给你做。”
陈大山侧头看沈烈,没忍住送了他一手肘:“行了你啊,知道弟妹好,把脸上那笑收收。”
沈烈哪里收得住,不过倒是真的正了神色:“大山,我觉得老天把我们兄妹从前受的苦全放在阿萝这儿补偿了。”
两人相视一眼,沈烈道:“往我们从前没走过的那个方向探一探吧?七天为期,不管找到没找到满意的地方咱们都先出来,先取个备选地把粮先藏了,真有什么,人也能马上走,我不想再冒一丁点儿险。”
沈安沈宁也好,阿萝也好,他都想护得周周全全的。
陈大山闻言点头:“行,就七天。”
人养成一个习惯真的很容易。
沈烈回来也不过十天,这猛不丁走了,家里少了个人,桑萝倒有些不适应了,更不用说沈安和沈宁两小只了。
最让桑萝不敢信的一点,她最不适应的一点是刚入夜,竟觉得夜里入睡没那么有安全感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桑萝自己都满脑门问号,沈烈刚回来的时候她多紧张多防着啊,这才十天,原来防备着的人竟能给她安全感。
桑萝清楚是县里连粗粮的价钱都涨得越发离谱的原因,甘氏几人今天去过县里回来带的消息是,除了几家大的酒楼,小的小食店听说豆腐和酱干提价且要用粮食换,犹豫之下直接不要了。
今天不知是村里哪家去了县里带回来了粗粮涨价的消息,村里去迟一步没赶上的人家一听各种豆子的价钱都涨上天了,哪一家都是着急上火。
最闹腾的还数沈家三房,李氏在外边累死累活一个月被放回来一天,原以为是回来跟男人换一换,终于可以歇了,结果男人死活躺在床上说是被打伤了服不了役,她想找长房的茬,一怕沈烈连她也一起收拾,另一个,还顾忌现在跟沈家长房那边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另几家,愣是没敢。
气还没捋顺呢,就听说了粮食的事,知道沈三有时间去买粮也没去,恼怒之下直接关起门跟沈三干了一架,沈三脸上被挠了好几道,两口子打到最后全挂了彩,鬼哭狼嚎的那叫一个热闹。
情绪总是会渲染的,另一些没买粮的人家原本只是憋气,这一下也没少了口角和争吵。
这种情况下,像桑萝这样堆了满屋子粮食的,虽然都是背着村里人囤起来的,但单门独院的,免不得会紧张。
啧,也就只能靠三只好鹅看家护院了。
才这样想着,黑暗中有人过来,正有些紧张,等到近了才看清,是秦芳娘和甘氏抱着一床被子来了。
原来都惦着沈烈进山趟路子了,怕桑萝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得偏,夜里别被哪个别有心思的打上主意,商量一下,过来陪住来了。
秦芳娘笑:“不知道你跟我们住不住得惯,我就抱了一床被子,寻思着你要是不习惯呢,就你带小安和阿宁睡你叔给新打的那张大点儿的床,我跟你施大婶子睡一床。”
桑萝松一口气,上前就拉秦芳娘:“惯,怎么不惯,婶子你们来得可太是时候,说真的,下午看村里那几家的闹腾劲儿,我这会儿心里正打鼓。”
一指院外雄赳赳的三只大白鹅,笑:“原说今晚可就指着它们仨了,正开了院门端了油灯出来看是不是先商量商量呢。”
跟家里的鹅还能打商量,秦芳娘和甘氏看她这样逗趣,一齐笑出声来,甘氏道:“要不是你这儿住不下,柳娘原也要过来,就连周家嫂子都来问了一句。”
甘氏嘴里的周家嫂子,指的是周村正媳妇。
桑萝听得直笑:“有心了,几位婶子都是疼我的。”
嘴皮子是真的甜,说话也是真可人心,秦芳娘可是知道家里老太太为什么这样着紧桑萝了,一吃过晚食就跑卢家和施家商量找人过来陪夜的事。
她只是这样想想,甘氏是直接笑着与秦芳娘道:“怪道你家老太太疼她,这性儿可不就是可人疼吗?”
桑萝引着两人往院里去,还奇:“阿奶惦着我呢?”
秦芳娘笑,甘氏接过话:“可不是惦着,才吃过晚食就上我们几家来了一趟,陪夜的事就是老太太的主张,我和你有田婶是怕引了村里人注意,才等天黑透了抱着被子过来的。”
说着笑:“我瞧着陈婶儿是真拿你当半个孙女来疼了。”
听得桑萝直笑:“半个呀,那是不能,回头我得到阿奶跟前再献献殷勤,好叫她拿我直接当孙女疼才成。”
被秦芳娘腾出手来点了她一指头:“那我占便宜了,多个大闺女。”
桑萝笑着,顺着秦芳娘的力道夸张的把头往后歪了歪。
玩笑着已经到正屋门口,沈安和沈宁原正对着沙盘写字呢,听到动静起身迎了出来,一口一个的唤婶子。
兄妹俩已经听了几耳朵,知道两位婶子今晚是要来家里住,心里也很乐意。
小孩子对人的情绪和恶意感知是很敏感的,下午村里有几家没囤到粮的人,看囤了粮的人的眼神,虽说不上来是什么针对性的恶意,但隐隐的总让沈安和沈宁觉得有点儿不舒服。
桑萝直接把自己床上的被子枕头往沈安床上挪了挪,笑道:“这床简陋,屋里又窄巴,辛苦两位婶子将就些日子了。”
秦芳娘和甘氏倒不觉得将就,床是简陋,看得出是几张条凳拼的,但床上铺得是真舒服,稻草厚,稻草上边是席子,席子上边是干净松软的厚褥子。
“这床睡着舒服,哪里就将就了。”
秦芳娘把被子放下,打量打量屋里的布置,看到两床中间卷着的帘子,还哟了一声:“这倒是巧手,放下来收上去的便宜得很。”
她和甘氏也闹不清桑萝跟沈烈这是圆没圆房,想着四个人住一屋,怕是还不曾圆房的,旁的不好说,倒是笑:“等日子太平了旁边好填平了地基再起两间屋才够住。”
两个小的听不明白这话,桑萝倒是听懂了潜台词,有些尴尬,笑笑含混了过去:“是,等日子太平了,咱这边也不知哪一天就乱了,更不知道太平日子要几时有。”
这话就沉重了,甘氏眼风一转,就看到桌上一盏油灯和两个薄沙盘,转了话题:“小安和阿宁写字呢?”
转过去瞧了瞧,沈安用的那个沙盘上有七八个字,甘氏一个也不认得,但不妨碍她觉得沈安写得好啊。
“小安真用功,这字比你大牛哥和二牛哥写得好看很多。”
她家几个孩子,一个沙盘只能歪歪扭扭写上两三个字。
闲话了几句,桑萝还要做酱干的,秦芳娘和甘氏避嫌,并不提帮忙的话,只看到桑萝放在架子上的一个针线笸箩,里边没做好的鞋子,一人一只分到了手,借着沈安和沈宁写字用的油灯帮着做起针线来。
一夜无话,次日才四更天桑萝又早早起来做豆腐,就连两个孩子都懂事的去帮忙,秦芳娘和甘氏瞧在眼里,心下都道桑萝这点钱赚得真是不容易,倒是带起了她们三家人过上了好日子,心里感激更甚自不用说。
好在这会儿只供应两三家酒楼的货了,做着也简单,送货更是只陈有田和卢二郎结伴走一趟完事,不需要女人们再拉车挑担进城了。
秦芳娘几人白日里就都凑到了桑萝这半山小院来,跟着桑萝一起练弹弓。
时间转眼过了□□日,村里还算太平,县里关于外边战乱的消息倒是甚嚣尘上,有钱人在酒楼茶馆议论,没钱的人在街巷口子愁眉,东家有东家的消息来路,西家有西家的道听途说。
陈有田和卢二郎这两个经常会往县里去的,听到的消息那可就杂了,一会儿这里出了一个王,一会儿那里又出了一个王,还听说河南道也不太平了。
沈烈和陈大山离开的第十三天,祁阳县一带出现了流民。
和前番那三两个且见人就避的不同,这一回是数十人一股,一天之内看到好几群,全围在了县城城门外,逢人就求给口食水,给件衣裳。
流民是绝对进不得城的,但被流民围城,县衙也终于有了点儿动静,以最快的速度加强了城门守卫,搭了几个临时的棚子安置流民,又架起大锅,煮了点儿稀得能照影的粥分发下去。
听陈有田和卢二郎说,米粒儿都看不到几颗,说是粥,叫米汤都勉强。
不过城中倒是有富户陆续搭起粥棚赈灾施药赠衣裳了,粥虽也稀得很,却比官府的要强出不少,衣裳虽是旧衣,却能暖人,比多少乡下百姓身上穿着的衣裳都好。
桑萝她们的生意是彻底不做了,连往三里村的晨跑也不再进行,孩子们集训都改在了村子旁边的山里,周村正也开始安排村里的青壮留心生人靠近十里村。
陈有田带回来的另一个消息,许掌柜回歙州安顿家小了。
这样的情势,确实也放心不下家里的人,总要家里的主心骨回去拿个章程。
就在周村正和陈施卢三家私下里商量好,怕有流民袭扰,四家人一家出一个男丁,两人一组在沈家长房这边灶屋里打个地铺守个夜的时候,出去了近半个月的沈烈和陈大山在天色完全黑下来时赶回了家。
抱着稻草席子被子褥子的施二郎和周大郎,跟野人似的背着背篓和一大卷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沈烈和陈大山,暗夜里在山脚下撞上了。
两相里一照面,沈烈问了声:“施二叔?”
施二郎和周大郎才认出声音来,两人都有些兴奋:“阿烈和大山?”
“是你们回来了!”
“你们这是?”
几个人同时出声,施二郎和周大郎是兴奋,陈大山和沈烈是疑惑。
沈烈一凛,马上意识到什么:“咱这边乱了?”
施二郎点头:“有流民了,还不少,想是北边瘟症已经过了,没再拦着,我们寻思着你家单门独院的不安全,正准备过来守夜,合适的地方找到了吗?”
前边是解释,后边这一句就有些迫切了。
沈烈和陈大山都点头,两人眼睛都有些亮,沈烈道:“找到了,施二叔,我们先回去把东西放下,劳你们悄声回村一趟,请几家长辈过来咱们再说话。”
施二郎和周大郎连连应下,和原就要回家的陈大山一起,抱着东西就快步往村子方向去了。
第114章 “桃花源”
桑萝原在灶屋里忙,隐隐听到一点动静,端着一盏油灯出小院的时候,沈烈已经往山上来了。夜太暗,隔着一段距离,桑萝看不分明,她不太确定,举了举油灯问道:“沈烈?”
“是我。”
桑萝整个人松了下来,旋即就是欣喜,迎出几步,两人在院外遇上,她上下看沈烈,未见有什么不妥,这才弯了眉眼,笑道:“平安回来就好。”
比她预计的要快,可这十几天,尤其是后几天,也确实有些煎熬,家家都藏了不少粮,大家都绷得有点紧,尤其她们单门独院的住得偏,这些天另几家没少为她们家操心。
“刚在山下碰到施二叔他们了,已经听说流民的事,安心,会安排好的,落脚的地方我和大山找到了,一会儿周叔他们就过来商议后边的事。”
桑萝听说落脚的地方已经找到,眼睛都亮了,再没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她没忍住,问道:“是个怎样的地方?”
沈烈还不及说,里边听到动静的沈安和沈宁已经奔了出来,一前一后两声大哥,欢呼着就往沈烈这边扑。
沈烈忙腾出一只手把人拦住:“别过来,我身上很脏。”
深山老林里钻了整整十三天,中途还摸爬滚打又上树的,不要太狼狈,沈烈觉得这要不是天冷,他身上得是臭的。
沈安和沈宁收住往前扑的冲势,也是沈烈这一动,桑萝才看到他另一手提着的好大一捆东西,将油灯移近照了照:“这是什么?”
话没问完,灯火照到了那一处,桑萝吓得连退了两步,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沈烈往后藏都没藏得及,忙道:“别怕,只是皮子。”
桑萝哪能不怕,她能一眼认出来那是黑熊,是因为这张皮子连着熊头的皮。
她惊魂未定看向沈烈:“你们碰上熊瞎子了?”
说着举着油灯上下照沈烈身上:“没受伤?”
许是因着桑萝这反应,沈烈不知怎么就没忍住,唇角扬了起来:“没有,多亏这次等了几天,带了那药,一路只我和大山两个人也应对得过来,不过也正是因为被这黑熊撵着,找到了个好地方。”
他眼睛很亮,透着欣喜:“虽远一些,但很安全。”
桑萝看看外边,道:“进去说,东西先放下,晚食还没吃吧?”
这么晚才到家,一路定是紧赶慢赶。
沈烈点头:“怕夜黑不好赶路,晚食就没吃,背篓里有肉干。”
桑萝笑:“那去灶屋里说话,我给你做碗疙瘩汤垫垫。”
说着护着油灯往院里去,沈烈跟在她身侧一步远,沈安和沈宁则特意落在了侧后方,试图借透出的一点儿摇曳的油灯亮光看看那什么黑熊皮。
但黑夜黑皮毛,是真瞧不出来什么,直到进了院,主屋里的灯光透出来,兄妹俩才看到,嗬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沈烈:“……”
他有些尴尬,知道这样不大好,只是这样剥皮才卖得出好价。
武器藏到了床底,背篓放进主屋进门墙边处,那一大捆皮子就放在背篓上边,桑萝和沈宁去烧火做吃的,沈安给他大哥打温水先洗手洗脸。
一通折腾,沈烈和家里人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周村正、卢老汉、卢二郎、陈老汉、陈有田、陈大山、施大郎就到了。
面疙瘩才下锅,桑萝叫沈宁看着,自己忙出去招呼,大冷的天,总不好站在院里,灶屋里又正做着酱干,就把人全请进了主屋。
四条凳子给几个长辈做,年轻些的就都站着。
周村正几人一进屋就看到了门边那老大一捆兽皮,认出黑熊皮来,口中就吸了一口凉气,他看了看沈烈:“我瞧瞧?”
沈烈点头。
周村正过去翻了翻,几个人一起凑了过去,熊皮,狼皮,看那一捆皮毛的厚度,是有好几张狼皮。
“你们遇上熊瞎子和狼群了?这得是多少头?”
沈烈道:“八头狼,我这边是三张狼皮加一张黑熊皮,另五张狼皮在大山那边。”
这下子别说周村正,就连一起穿山过岭回来的施大郎和卢二郎都觉得心惊了,沈烈和陈大山这回可就两个人进山。
卢二郎咽了咽口水:“你们怎么应对的?”
平平安安,人没受伤,狼还一只没跑。
沈烈看陈大山一眼,笑道:“这要多谢陈阿奶,阿奶娘家是猎户,祖上有个方子,弄出来的药箭头上沾一些,野兽被射中几步就倒了,活不成。碰到狼群的时候我和大山全都上了树,群狼围在树下,所以有惊无险。”
陈大山忙道:“那药是阿烈和弟妹掏钱买的,做了不少,后边咱们进山,箭术好的会一人给个一小瓶带着防身,只是这东西很毒,说是见血封喉也不为过,你们用的时候也要小心。”
他后边打猎卖了山鸡其实也给了一部分,但沈烈只意思意思收了一点点就没再收了,让他先紧着家里备粮备盐备药材。
屋里众人一听还有这好东西,都是大喜,避进深山最怕的是什么,就是毒蛇猛兽。
这半个多月大家没少练箭术,尤其是年轻人,练得好的悄悄把弓箭都换上了,再有这东西傍身,那进深山可就安全太多了。
后边就是问沈烈和陈大山找的避居处的事了,就算是周村正,如今只算得半个多的自己人,两人也没太瞒,大致说了情况。
原来两人找的那一处地方,从十里村出发,沈烈和陈大山一路疾行的话是五天半的行程,地方颇为隐蔽,前有进路后有退路,他们也是因为被陡然冒出来的熊瞎子追撵误打误撞找到的那样一个地方,很狭窄的山隙,仅容一人勉强过,那熊怎么也过不去,卡在狭窄的岩壁间就那么被沈烈一箭给结果了的。
两人杀了黑熊也没急着处理,原就是找避居处的,现在发现这么一线崖壁,自然还会往里探一探,这一探几乎贴着崖壁穿过了一座山体,才发现内有洞天。
“往那道崖壁深入进去,是一片被几座相连的绝壁高峰围在正中的开阔地,不算大,大概我们十里村三成大,但草木丰茂,也有水源,是那种山体中渗出来的山泉水,不是大的水道,山壁间大大小小不少山洞或形似山洞可供容身的地方。”
桑萝只听沈烈这描述,脑中已经现出了桃花源记几个字来,嗯,更艰苦版的桃花源记。
周村正和陈老汉几个年长的已经激动起来:“旁边几座高峰你们翻到顶上走过吗?能下得来吗?”
陈大山点头:“我和阿烈分头走了,正常翻山只能登顶,往下是悬崖峭壁了,没法下行,只能原路返回,所以除了我们进入的那条通道,从周边山峰翻山下来不行,而且因为山峰够高,又多树木,从上边朝下看也只看得到树木,人的话应该不太能看清楚。”
这下连施大郎和卢二郎面上也露出了喜色,这说明只要把入口掩藏好,他们完全可以在山谷里面正常生活,不需要太过小心翼翼的藏头露尾。
他们原先也是有备选避祸的地方的,但现在一听,二人就都觉得,走这一趟实在太值了!
桑萝问沈烈:“除了你们进去的路,还有其他通道吗?”
沈烈和陈大山相视一眼,两个人都点头,沈烈道:“还真有,不过那个通道从里边找过去容易,从外面要发现很难。”
“怎么说?”
沈烈神色有些古怪,道:“是一个很深的山洞,走到最深处有一个倾斜向上的洞口,那就是出口,从那个洞上去就到山外了,但……那个出口从外面看更像一个大一点的兔子洞。”
正常人在外面看到那样一个洞,要么猜测是兔子洞,要么猜测会不会是蛇的洞穴,总归不会有人有勇气想着要掏一掏,更不可能会自己把脚伸进去。
事实上沈烈都怀疑那个洞会不会就是被兔子或是什么刨出来的,刨通后才发现新天地,懵了。
不然那山洞看着也不像是人工开凿的,谁还在那里打个没比兔子洞大一点的出口啊。
桑萝却是乐了:“这出口好,真要只有一个进口,我还担心哪一天真被人发现了踪迹被一锅端呢,有退路才好。”
沈烈和陈大山也笑,陈大山道:“我们也是这样想的,那个小出口我们暂时从里边填了,但哪天要走的话随时能敲开了从那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