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县城,秦芳娘几人各自去忙,桑萝和沈烈陈大山也分道,桑萝去买布料,沈烈和陈大山去买弓弦,各都买好了,这才在医馆外不远处碰了头。
沈烈和陈大山两人齐齐在那等桑萝呢。
无它,买药的钱还指着桑萝那里掏,这是头一天沈烈和桑萝就商量好了的,这钱没准备叫其他几家分摊,一则各家近日买粮就把家中积蓄用之一空了,还有盐和药都还没囤下,除了周村正家怕是另几家也掏不出几个钱了。
二则,这药原是陈老太太娘家的祖传方,告诉了沈烈和桑萝,两人就没准备再往外漏,要让各家摊钱总要让人知晓买的是什么药。
照老太太的话说,这东西山里应该也能找得到的,也就是现在不是采收的时候,头一批备用的需要掏钱买左右家里也有钱,沈烈和桑萝一商量,索性就自家买了,做出来自己收着,暂时不通知其他几家了。
陈大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弟妹,过后我再去猎些东西卖了钱,这药钱算我们家一半。”
桑萝笑笑,也不推拒,只道:“行。”
三人进了医馆,这头一天才来过呢,还买了那么多药走,不管是掌柜的、老大夫还是那药童,都还认得桑萝和沈烈。
见他们这一大早就来了,还愣了愣,第一反应,难不成昨儿的药有什么问题?不应当啊?
见面一招呼,才知是又来买药的,掌柜的松一口气,笑道:“今儿是要什么药呢?”
这一回是陈大山开口,道:“我们想买一种叫耗子头的草药。”
掌柜的一愣,就连刚进医馆凳子还没坐热乎的老大夫也不由凑了过来:“草乌?买这个做什么,这东西是药没错,但用不对的话是剧毒,天下之凶者,莫凶于鸡毒,说的便是这草乌了。”
原来在医馆叫草乌吗?
沈烈笑了笑,解释道:“不瞒您,正是要取它的毒性,我们原是猎户,您也知道,我们要远行,少不得要穿山过岭的,怕碰上狼虫虎豹的应对不过来,因而要制一些随身带着,紧要时候也能保命。”
掌柜的和那老大夫一听是猎户,这才释然。
这东西猎户不少用,事实上有时军中也用,抹在箭簇上,不说见血封喉,那也差不离了。
老大夫摇头:“能不用还是不用,到底伤天和,但你们要进深山的话……”
他一叹:“带一些是没错。”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防患于未然是没错的。
掌柜的便问要多少,桑萝问了问老大夫,用小瓷罐装成品的话,做个三四罐的话需得多少药材。
老大夫脸上才微有些讶色,桑萝自己便解释了,指了一旁的陈大山,道:“是他外祖家的方子,我们自己这还是头一回做。”
老大夫:“……”
“确定会做吗?”
操心费劲的仔细问了沈烈和陈大山两人一遍,听着没什么问题,才让掌柜的给拿药,没忍住,又皱着眉说了句:“只是防身,买这许多吗?”
桑萝看这老大夫倒是慈悲心肠,便道:“恐怕会在山中逗留较久,善猎的有好几人,要是碰上狼群什么的,人手一瓶吧。”
老大夫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点点头,背着手回诊桌那边去了。
桑萝笑笑,等药童包好了药,付过了银钱,临行转到老大夫那边,轻声道:“老先生,县里的粮价怕是还要再涨,北边……若能寻了门路再囤些便再囤些。”
说罢在老大夫有些愣怔的目光下笑笑,微一福身,与沈烈和陈大山离开。
北边不太平了,不太平了那几个字,是桑萝刚才压低了声音说出来的,唯老大夫一人听到罢了。
老大夫往外送到门口,看着三人离开,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掌柜的那边行去。
沈烈几人归家时不过辰末,桑萝忙着做针线,沈烈和陈大山则闷在陈家折腾那箭毒去了。
直到近午,问过陈老太太,施大郎和卢二郎这会儿带着一群人都在他家再往深的一座山头砍竹子做弹弓呢,才找过去看看。
这一看,就看到一堆小孩儿中间,跟着凑热闹递东西打下手的三个格外小的。
沈金看到自家大堂哥,下意识就往沈安背后一缩,沈银和沈铁也跟着往后缩。
缩那么长一串,能挡住什么啊,还就数你们个子小,特别招眼好吗?
沈烈:“……”
我是装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呢?
施大郎和卢二郎看到都忍笑。
他们带着一群人跑回村里的时候,这三个小的就蹲在村里四下望着呢,一见到他们这一行人,眼睛都放光了,自以为趁人不注意就混到队伍最后边来了。
施大郎和卢二郎没发话,这三个就掩耳盗铃的闷头跟着,反正不直视他们的眼睛,就当他俩看不到他们哥仨了。
怪可怜也怪可爱。
几家的孩子也还挺有默契,时不时能把沈金哥仨挡一挡,卢二郎和施大郎看得也是哭笑不得,但也看得出来,私底下这些孩子们是处得不错的。
沈三和李氏确实不是个东西,但阿烈还真不至于跟这几个小的计较,所以他们干脆也装聋作哑了。
这会儿看到沈烈一过来,沈金哥仨的反应,施大郎和卢二郎就很难不笑场,迟来一步的陈大山也猜出什么,哪怕厌憎沈三和李氏,看着沈金兄弟三个这样,也不由笑了笑。
沈烈:“……”
他侧头看看沈金三个,沈金一对上自家大哥的目光,很努力很努力扯出一个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又乖又萌的笑来。
就是那声从小喊着的大哥,兄弟三个谁也不敢喊了。
大哥说了,不认他们家了。
沈安和沈宁也笑笑。
沈烈转过头,懒得看了,看了看那一地弄出来的竹料:“能用的有多少了?”
卢二郎道:“三把,上了弓弦就能用。”
沈烈就从怀里摸出买回的一卷弓弦来,招呼陈大山上手上弓弦了。
两人少年时就自己摸索着做弹弓,后边又悄悄做了弓箭 ,熟手得很,忙碌起来。
刚才还紧张得不行的沈金沈银沈铁三个,一看大堂哥什么也没说,虽然没理他们,但也没让他们走,眼睛就亮了。
沈金扯扯沈安袖摆,呲着小米牙笑。
被沈安嫌弃的一推脑门,一皱鼻子,用表情说:边儿笑去,没眼看。
沈金被推这一下也不在意,乐得很,屁颠屁颠挤在一群大孩子后边看大堂哥给大家做弹弓。
弹弓呀。
能打山鸡,能打野兔!
他当然是不会有弹弓的,沈金都听说了,虎子几家掏了钱买弓弦的,但他应该也可以能借别人的弹弓摸一摸,也学一学吧?
作者有话说:
“天下之凶者,莫凶于鸡毒”——汉《淮南子》
中午吃饭的时间,沈烈带着两个小的回来,桑萝就看到了所谓的弹弓。
她想象中的弹弓,一根树枝枝杈,枝杈两端绑上橡皮筋,一块能包住石子的皮块,当然,这里没有橡皮筋,只是类似的材料。
而实际上的弹弓,桑萝从满眼欢喜的沈安手中接过来的,那是一把在她看来和弓箭几乎没什么不同的的小弓。
真的是弓。
竹子为弓,有弓有弦,要说和弓箭有什么不同,就是弦的中段不同,有一小块皮质的东西,可以包裹石子取代箭支,小小一把,很适合沈安这么点大的孩子。
沈安很稀罕自己这把弹弓,沈宁倒还好,小姑娘对这个兴趣不算大,只笑吟吟看她二哥把玩。
兄妹俩已经闻到了饭菜香味,把弹弓放好就出小院去洗手,沈烈这才低头与桑萝道:“你的得做得比小安和阿宁用的再大一些,我下午给你新做一把,再在咱家屋侧给你悬些树叶,你以后在家里练也行,等弹弓学好了,我再给你做弓箭。”
离得近,桑萝得抬眼才能看沈烈,也就是这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未满十六,而不是二十八,或者是在沈烈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或者是少年人的目光专注又有点儿说不出的温柔,桑萝心里无端跳了一下,几分异样。
她忙笑笑,自然退开:“好,洗手吃饭吧。”
等转过身,悄悄呼出一口气。
十八岁,下次还是得注意不能站得那么近。
这想法显然是多余了,因为只半下午,沈烈把她的弹弓也做好了,屋侧也悬好了叶片,亲自教她用弹弓。
被异性从后边几乎半环住是什么体验……
桑萝上辈子不知道,这辈子,她形容不好,到底是尴尬还是不自在又或是什么,可能沈烈在她眼里实在太小,但现实却又身高腿长,比她足高了一个头还多些。
总归不太对劲,哪怕沈烈其实已经很注意保持距离,并没怎么碰触到她,也真的很认真在讲一些技巧,但离得太近了,他人也高大,几乎把她整个拢住了,只气息的侵略感就很强。
桑萝也是这时才意识到,沈烈不是沈安和沈宁,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学个弹弓比走十里路还让桑萝觉得累,心里默念才十八,才十八,高中生。
好在她不笨,听过的技巧都记下了,渐渐能自己上手,挥手就把人打发了。
沈烈也很配合,极为配合,走得那是相当的快。
桑萝只是尴尬和不自在的话,放沈烈这儿成心如擂鼓了,生平第一回 有这样的感觉,若非看桑萝半点都不受影响,一直都在认真学弹弓的话,他怕是都强撑不了那样镇定。
下了山,转过一道山梁才停住脚步,手在心口落了落,隔着厚袄仍能感受到心脏跳得活像要蹦出腔子。
深山里遇上小股狼群那次心跳也快,和现在的感受却又完全不一样,这是欣喜、雀跃、紧张,他根本形容不出来的欢喜,只是因为站得近些……
沈烈回望半山小院方向,略站了会儿让心跳平息些,这才大步往沈安他们习练弹弓的那座山头去。
沈金蹭上弹弓了,跟沈安沈宁共用一把,大堂哥过来时看到了也没说什么,脸上还带着笑,还单独教了他。
沈金心里可高兴,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沈银和沈铁太小了,只能带着妹妹在一边看着,偶尔凑上前去让哥哥和姐姐把那弹弓给他们摸一把,稀奇稀奇。
孩子们兴起了捡石子热潮,但凡适合做弹丸的,那都是宝贝。
桑萝傍晚看到两个小的捡了一兜的石子儿乐颠颠回来献宝时,就把手头做到一半的沈烈的衣裳停了停,用碎布缝了两个斜挎小包,两小只一人一个,专用来放石子儿的。
两个小的很兴奋,特意把捡回来的石子洗洗干净晾了,第二天晨跑回来取弹弓的时候,这两个小挎包就派上了用场。
只一两天的功夫,山下另四家的孩子也一人一个小挎包,全是仿着沈安和沈宁那小包的样式做的,一群孩子里唯有沈金没有了,不过沈金也不在意,他衣裳就有缝小兜的,反正娘也不在家,往小兜里放石子儿也不会被发现,有弹弓可以学就美得他不行了。
甚至于问清楚沈安他们早晨晨跑的时间,每天天不亮,沈银沈铁还在睡,沈金就悄悄起床摸出去,混在小队里跑着一起晨练了。
小练兵展开得有模有样的了,却出了另一桩事,大概是小练兵的第五天上午,周里正来了村里,破天荒的没捧着什么布告,也没有一进村就敲响铜锣,而是径直去了周村正家。
周家五郎跑上半山小院来报信的时候,沈烈和桑萝才知道她们几家被村里不知哪一个给密告到里正那里去了。
至于密告什么,自然是说他们这些人行为异常,心怀不轨呗。
周五郎道:“我爹说让烈哥下山来我家一趟,我七伯来问话,有他在呢,几家只要去个人说一说情况也就行了。”
把信送到周五郎就跑了。
沈烈和桑萝相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一处去,沈烈先就把床底下的那包东西给弄了出来,出去一会儿,再回来就空着手了。
“我下山一趟。”
不该露的东西都藏好了,桑萝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点了点头。
周家,周里正手边的桌上正放着两把竹弹弓。
周村正冷笑:“就这么个给家里小孩儿做的小玩意,也不知是哪个心思那么歪,这都能告我们一个黑状?心怀不轨?心怀什么不轨?真要被他往大了胡扯,栽个什么罪名到我们头上我们可担不起,举我们周家一族也担不起!”
周家一族这几个字让周里正心中一凛:“九章,这种话还是不要信口胡说的好,没扯到那么大的事上。”
周村正哼一声:“这是七哥你是里正,这要是摊上一个跟咱们不对付的里正,不拿了这事作文章?我得知道是谁这么见不得我周家好。”
周里正垂了垂眼不说话了。
沈烈、陈大山、施大郎和卢二郎几人恰此时进来,周里正就抬了眼,道:“都知道喊你们来所为何事了吧?说说。”
施大郎年纪最长,一进来便皱眉喊冤:“哪个这么见不得人好?”
他一提自己右边空了的袖管,愤声道:“看看我这手,战场上没的,我们村里去了多少人,也就我们四个人命大,仰仗阿烈和大山有点身手,又会点打猎的手段才捡得一条命回来,吃了这样大的教训,打熬打熬自家子侄还不行?以后朝廷不征兵了?还是征兵时我们家中子侄都可以不用去了?难道也要我看着儿子侄子也把命或手丢在战场上?”
卢二郎也痛愤出声:“可不是,里正,是谁黑心烂肺的告我们这黑状?”
周里正哪里说得出话来。
大乾朝提倡邻里揭发,对揭发者是持保护态度的,他也知道施大郎几人的事,深入敌境的前锋,结果被主力军给抛下了,主将带着心腹撤了,留了他们这些打前锋的任人宰割。
也是因为这个,担心他们心中有怨愤,他听了密告这才过来看看,现在看着那些个小孩子家家用的弹弓,对告密人说的什么私制武器也是想飞回一个大白眼去了。
况施大郎那话也没错,他抬眼就能看到对方那空荡荡的袖管子,战场上走了一遭,好容易捡回条命来,会想打磨打磨子侄让他们多一份保命的本事多正常的事。
他摆手:“行了,我也就是来看一看,你们打磨子侄没什么问题,但自己心里要有点底,不要过了度就行。”
这话是看着周村正说的。
他们可是同宗同族,真有个什么,可不是他周九章一家的事。
周村正领会得自家宗兄那个颇有警告意味的眼神,笑道:“七哥放心,这种事情我心里能没数吗?”
周里正点头:“有数就行,行了,也没别的事,你们忙吧。”
说着转身就走。
“七哥。”周村正跟了几步,送出门去:“你总要叫我知道我这是成了谁的眼中钉吧?”
他压低声,试探着问了个名字。
周里正看看他,摇头:“行了,不是他,也不用刨根究底了,你们这几家近来日子是过得不错吧,招人眼了。”
都在他手中办的过所,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等把人送走,周村正回到堂屋,沈烈问:“是我家这边招的事吗?”
要说结仇,最近也就他把他那便宜三叔揍了一顿。
周村正摇头:“不是,应该是别家。”
他先怀疑的也是沈三,但他那宗兄否认了,那应该就不是,这种事情,碍着一些规矩他那宗兄不一定会说,但有他前边把周氏一族一起扯进去说道,他指名道姓问了,真问对了他那宗兄也不会替人遮瞒。
“你们几家在县里的营生,加上前几次买粮,想来还是招了人眼,不过也无妨,咱们自己注意些就是,该怎么还怎么来。”
有周村正家在其中,周里正还真不会在这种相对敏感的事情为难他们。
沈烈点了点头,道:“后边也要周叔再多关顾着些,明天一早我和大山就得进山了,这一回不能走空,怕是要些日子才能回来。”
这进山,自然是指进深山给大家找后路去,原是前两天就该动身的,但他们这回做了箭毒,两个人进深山老林里,自是把这东西带上防身更安全些,提炼这药得五六日才得,因而才拖到现在。
两人也防备着自己走后这边会不会乱,虽然概率很小,但还是做了后手。
周村正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亮:“好,好,辛苦你们,家里这边你们放心,有我看顾,县里现今还没听到什么消息,我往王家也打听过,想来一时还没波及到咱们淮南道来。”
几人商议定,各回各家。
回到家里,桑萝就问情况,沈烈大致说了。
桑萝叹气,这是制度下的产物,连同村人也很难信任。
沈烈看她神色,道:“明面上就是些小孩子用的弹弓,况且也有周叔在,不用太过担心。”
说到这里,又道:“大山说那药差不多成了,我们明日一早应该就要进山。”
早也该走的,为了等那药成多呆了这几天,倒叫他呆出点儿不舍来了。
桑萝听沈烈说明儿一早就要进山去了,愣了愣,而后道:“好,正好你的衣裳做好了,叠在床上,你去试试看合不合身吧,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好再改改。”
她这些日子也是沉迷练习弹弓,倒把针线上的事情丢下,沈烈一套衣裳做到今天才做好,好在正好赶得上。
沈烈听桑萝给他把衣裳做好了,脸上露了笑:“我去看看。”
转身就快步进了屋,他和沈安睡的那张床上,齐齐整整叠的正是桑萝这几日缝制的衣裳。
料子很寻常,沈烈却很高兴,比那天在县里她领着他进成衣铺子里给他买了一身衣裳都高兴。
脱了外裳试了试,无一处不合身,无一处不妥贴的,针脚也细密。
这是逃荒那年之后,第一回 真正有人不计回报的,关心他的冷暖,精心给他缝制一身衣裳。
沈烈原是试一试,一时倒不舍得脱了。
桑萝在灶屋里泡豆子,不一会儿看沈烈换了新外裳过来,走得近了,左右瞧了瞧:“挺好,还挺合身。”
沈烈也弯了眼:“很合身,也很喜欢,多谢你了。”
桑萝大咧咧:“应该的,咱们分工合作嘛。”
这几天沈烈就没少抽空往山里去,往家里带了十三只野鸡,十二只被他去县里拉粮的时候送到东福楼换了银钱,一只进了他们一家人的肚。
沈烈又从桑萝口中听到了新词,分工合作。
他垂眸,不着痕迹看桑萝一眼,看她笑吟吟的,沈烈心说,那希望这样一直合作下去才好。
他弯弯眼,笑道:“我去把衣裳换回来,和大山一起进山套点山鸡回来,这一去主要是找藏身处,也不知要在外边耽搁多少天,恐怕十天半个月都未见得能回来,这回套的就不卖钱了,你们留在家里养着,隔几天能吃上一只。”
听他要出门连吃食都替她们在家的几个操心好,桑萝心里也暖了暖,相较之下,她替他操心的倒是很少。
想到此,便道:“你下午去县里拉粮的时候,买一坛醪糟回来。”
“买醪糟?”
桑萝点头:“嗯,家里有糯米,我也会做,只是时间上来不及了,买一坛回来,我有用。”
作者有话说:
醪糟,甜酒,米酒,古代叫醴,我就按现代的方法写了,方便阅读,后文其它一些常见的东西大概也会这样处理。
桑萝说有用的东西,沈烈就不会再问,只管应下。
上午和陈大山一起进了趟山,回来的时候带了四只山鸡,一只野兔。
虽然这些东西最后总免不了进五脏庙这一个结局,但兔子呀,就没有小孩子不喜欢的,沈安沈宁和偷溜出来的沈金蹲在沈烈临时做的简易兔笼边看着就没够。
沈烈半下午和陈大山几人悄悄去的县城,天黑了才回到家,一行人帮着把粮食搬回来,才各自下山拉车回家。桑萝几家人上次买的粮食,至此算是全从东福楼的库房运了回来。
自然,桑萝要的一坛子醪糟也买了回来。
搬完粮食,兄妹三个一起围观那坛醪糟,不因别的,因为有一股子特别好闻的甜香,嗯,酒香?
桑萝见了,笑问:“没吃过这个?”
这回不说沈安和沈宁,竟连沈烈也摇头,都没吃过。
桑萝:……
也是,酒在这时候也是奢侈品了,米酒也是酒,这三只从前哪吃得上。
她挑挑眉,索性大方一回,趁着给沈烈留的饭菜还在甑里蒸着,取了一碗一勺,挖了三大勺醪糟,考虑到沈安沈宁还是孩子,加了不少温开水将醪糟调开,没有冰糖,化了点麦芽糖在里边,又从放鸡蛋的小罐子里拿出两个鸡蛋敲了进去。
正好饭菜热好了,揭盖端了上来,把那碗敲了鸡蛋的醪糟放进了甑里。
“醪糟鸡蛋,又叫酒酿蛋,给你们做一碗尝尝。”
嗯,不能承认是她自己也馋米酒了。
冬天吃上一碗酒酿蛋,通身都暖的,更不用说酒酿蛋本身就很好吃了。
于是,沈烈吃晚饭的时候,除了给他留的饭菜,小方桌上还有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醪糟鸡蛋。
桑萝把两个鸡蛋给了沈安和沈宁一人一个,至于甜酒酿,嗯,一人就一小勺:“小孩子啊,不喝酒,尝个味儿就好。”
剩下的自己舀了三分之一尝尝,另半碗都端给了沈烈,笑道:“冬天鸡不怎么下蛋了,鸡蛋给小安和阿宁了,你就试试这酒,甜的,很好喝的。”
这醪糟好不好喝的沈烈还不知道,但桑萝一定很爱喝这个他看出来了,他笑着把两个碗换了换:“我头一回尝,喝这碗就行,多的那碗你喝。”
桑萝看着被放到自己面前的那半碗甜酒,啧:“好吧。”
捧起碗吹了吹氤氲的热气,因怕烫,浅浅抿了一口,满足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沈安和沈宁也尝上了第一口甜酒,两个小孩儿第一次体验这么好的滋味,眼睛都亮了!
沈宁:“大嫂,酒这么好喝呀!”
沈安也猛点头,还催沈烈:“哥,你也尝尝,好好喝!”
桑萝笑:“只是甜酒好喝,嗯,有些果酒也好喝的,其他的酒不是这个味儿,而且这甜酒也是用水稀释过的,你们还小,不能喝酒。”
她可不能误导小朋友。
看沈安和沈宁双眼发亮,桑萝忙补一句:“据说喝多了脑子就不那么聪明了。”
嗯,据说的。
真的假的她也不知道,不负责。
沈安拿着汤匙的手就一僵。
桑萝扑哧笑起来:“这一点用开水冲调过炖过的甜米酒不要紧。”
沈安这才松一口气,又美滋滋尝第二口去了。
沈烈看着三人你来我往,眼里也漾出笑,端起碗尝了一口,嗯,真的很甜。
放下碗就发现桑萝正看着他:“怎样?”
忙弯眼点头,又不忘矜持:“好喝。”
一顿原该沈烈一个人吃的晚餐,因着一碗醪糟鸡蛋,仿佛连油灯摇曳的灯火都在寒冬里漾出了暖色。
饭后说起县里之事,沈烈道:“县里战乱的风声下午已经四下里传开了,现今什么都涨价,粗粮比之今天上午听说涨了四倍余,我和大山往东西市看了看,各家摊子上卖的肉菜果子各类吃食也都提价了,原先的蒸饼摊子胡饼摊子有好几家不出摊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你看要不要跟有田婶她们也商量一下,豆腐之类的是不是暂时也不往外卖了?要卖的话,看看是不是也换成以粮食来换?”
做豆腐的原材料是黄豆,这东西现在也不好买了,外边稍再乱点,县里怕是连粗粮也要限售。
桑萝听说粗粮一夜之间价格翻了四倍,也是唏嘘,幸好她们买得够快。
她点头:“行,今天的豆子已经泡下去了,不过也有别的处理方法,主要还是看看东福楼几家的供货后续怎么处理,我一会儿下山问问去。”
不等桑萝下山,听了自家男人带回来的消息,秦芳娘、冯柳娘和甘氏一起来了。
粮价涨成那样,她们也是心惊,桑萝这些豆腐酱干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原材料现在用出去,后边买不买得进来还不知道。
最后四个人凑在一块一商量,次日只做几家酒楼的供货,价钱也涨,或是酒楼那边给相应的粮食换也成,不行的话后边这生意就暂歇了。
秦芳娘道:“正好,我也跟着大家伙儿练一练。”
孩子们现在开始背个背篓负重跑了,说是负重,也就是一袋沙两袋沙的往背篓里加,为后边背粮背物长途跋涉先做个适应。
秦芳娘这些个天天往县里去的,这种是不用再练了,别看她们是女人,吃的苦半点儿不少,耐力比男人们也不差多少的,只都听说桑萝有在家里练着用弹弓呢,真要是不摆摊了,她们也学起来,关键时候也能帮男人儿子分担分担,没准也能救自己一命。
事情议定,桑萝当晚的豆腐和酱干就只需要做半数就够了,几家给的定钱也照数退了回去。
多出来的那些个豆子,秦芳娘几人原说各家分一分,拿回去做个菜吃,桑萝倒是笑,问道:“我这边是准备留一部分做菜吃,另一部分发成豆芽,婶子们要是拿回去炖菜吃也行,要是想尝个鲜,过几天发好了豆芽我再给你们送过去也行。”
发豆芽,各家也是会的,冬天里要添点儿新鲜菜就指着这个呢,不过发豆芽要花几天功夫,桑萝要顺带手一起发了,那是再好不过的。
甘氏几人就笑:“行,那就发豆芽,我们等着吃豆芽就成。”
送走了几人,晚间的活就不重了,把酱干和素毛肚做好,一家人就洗漱睡下了。
翌日一早,沈烈仍是鸡鸣就起,悄声下床去灶屋磨豆子,只是他这边在灶屋把灯才点上,还没开始磨呢,就听到了桑萝的脚步声,循声往灶屋门口一看,果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