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又是什么?”
沈宁道:“就是点豆腐以后刚凝成还没压掉水份的豆腐,特别好吃。”
沈烈真的开了眼界,桑萝会的东西好像很多。
才这样想,沈宁已经小声在夸了:“大嫂特别厉害,会的东西可多可多了,会带我和二哥捕鱼钓虾,会搭鸡舍,会做神仙豆腐、水晶脯、糖、素毛肚,会的东西特别多。”
沈安:“还认得很多很多字,读过很多很多书!”
沈烈:???
已经懵了。
“你们大嫂识字?”
“对啊!”沈安和沈宁齐齐点头。
沈安把碗往桌上一搁,转身就去拿他的宝贝竹简过来给自家大哥献宝:“哥,你看,这是大嫂给我做的,竹简是有田叔帮忙做,这上边的字都是大嫂写上去的。”
沈烈看着那娟秀的字体,一卷竹简展开,几十片竹简都写满了不同的字,且写得极好看。
这有多少字?
他认真看过去,认得的没几个,还是当年求着周村正教的,自己的名字和一些很简单的常用字。
“都是你大嫂写的?”
沈安重重点头,两眼放光语气崇拜:“这叫千字文,里边有一千个字,只有一个字是重样的,大嫂说认会了这九百九十九个字,大部分常用字就都知道了,我现在已经能认能写四十二个字了。”
沈烈羡慕了。
他还特别好奇:“你们大嫂怎么认得这许多字?”
这时候认字的人是极少的,左近几个村,也就是周里正和周村正,再有周家的孩子会一些,很多小村的村正甚至都不认得字,所以文书类的事务基本是得找里正。
沈安侧头看他:“大嫂没和你说吗?大嫂家里原本是大户人家,嗯,可能比王家那样的还大。”
“庶族?”
沈安和沈宁齐齐点头。
沈安还颇感慨,小声道:“大嫂刚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大会,种菜也不会,陈阿奶给点菜秧子,我们三个人一起种,全种死了,要么就是长不大的。”
“大嫂也不怎么出门,搬到山里那几个月只在家附近走动,还是那次饿得命都快没了,被陈阿奶送来的糖水和粮救过来,那之后大嫂才变了,会往远处走,会脱了鞋挽了裤脚带我和阿宁用背篓往河里捞小鱼回来煮鱼汤喝,也开始把家里的吃食方子拿出来,做着吃食去集上摆摊子,家里才慢慢有粮食,有饭可以吃了。”
沈烈听了垂眸,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从小受的教养和要守的规矩确实多,至于方子,娘家的方子,除非父母给了女儿做嫁妆,不然也是不能带到别家的。
他们家其实沾了桑萝很大的光。
吃食方子是其一,他指尖在那竹简的文字上触了触,她肯教小安和阿宁识字,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沈烈走出去过,比从前更知道识字的重要性,军中的将领,本事一样的情况下识字的比不识字的明显爬得要高要快,且识字的那些大多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平头百姓没有识字的机会。
他把那竹简重新卷好,递回给沈安。
沈安小心的用布袋收好,布袋是桑萝特意给做的,就是装竹简专用的。
沈烈一脸羡慕,心下盘算,等手头紧着要办的事都办好了,日子安定些了,他是不是厚着脸皮让桑萝也教一教他这千字文?
想到这里心下又快速否了,看沈安。
没错,还是让小安教好些,万一学得慢或是认错了才不会很尴尬。
不过,悄悄学还是先征得她同意的好?
私心里沈烈觉得悄悄学好一点儿。
不过这东西是桑萝的,教了小安和阿宁,那也还是她的,还是得问问。
沈安今晚其实有一句话没说错,他其实有点儿怕桑萝。
嗯,或者也不是怕?
一种……很不一样的怕?他自己也不太懂的没来由的紧张。
好在这也不是急事,他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估计都是没空学认字的,沈烈想到这里,那种莫名的紧张感顿时消失。
他几口把豆浆喝了:“你们慢慢喝,我给你们大嫂帮忙去。”
灶屋里的活都忙完时,已过亥正。
一家人洗漱过后,沈烈闩好院门这才回屋,沈安和沈宁把两张芦苇帘已经做好了,就连多余的芦苇杆子也都抱回了后院柴棚里放好了。
挂帘子这种事情自然是个子最高的沈烈来,这时候没有钉子,不过也不难,两床中间上方正好有道梁,沈烈个子够高,站到床上抬抬手就能够到,把绳子固定在梁上,再穿过芦苇帘的间隙就能把帘子挂好。
桑萝带着两个小的站在下边帮着看位置和高度,一通折腾,屋里就多了两张帘子,成功隔开了两张床大概四分之三的位置,只留出床尾部分供人上下床用。
讲实话,为了隔开两张床而弄的东西,这样的布置从屋子入口看是真没有桑萝用来哄沈宁的所谓好看。
但等沈安和沈宁爬到自己床上再看的时候,那感觉就又不一样了,很新奇很有意思的。
两个小的特别兴奋,跳上自己的床看着不够,还用手动一动帘子探头看桑萝的床。
沈宁很乐,真心实意的夸:“大嫂,原来挂张帘子是真的更好看呀。”
在床上看可不就是好看吗,隔出一方小空间来了,而且这芦苇编得挺精细,原料本身自带一种质朴的美感。
但是,桑萝看着乐吱吱爬到对面床上的兄妹俩个头疼了。
她看沈烈,沈烈也看她,显然也懵了。
桑萝是个习惯自己能解决就不靠别人的,唤沈宁:“阿宁,你过来跟大嫂睡这边,那边给你大哥和小安睡。”
兄妹俩愣了愣。
沈安:“大哥大嫂不睡一起吗?”
沈安说这话还真没有别的意思,他这年纪,尤其从小没有爹娘的,其实也还不懂夫妻就得住一起这种事,只是从小看着三叔三婶是一个房间的,沈金沈银沈铁一个房间。
这小帘子都隔好了,不该是大哥大嫂一间,他和阿宁一间的吗?
沈烈好悬没又弄了个大红脸,倒是桑萝很是坦然,半点儿没把孩子话当真,笑吟吟道:“我更喜欢阿宁跟我一起睡呀。”
这一句话给沈宁乐得,瞬间就不琢磨什么大哥大嫂是不是应该睡一间了。
大嫂喜欢跟她睡呀!那她当然去!
她乐呵呵就抱着自己的枕头换了地方,桑萝已经占了床里侧,沈宁也就直接把自己的枕头放在了离帘子近的外侧。
沈安也挺高兴和他大哥睡的,大哥都离开家好久好久了,他也乐了起来,主动掀了被子,拍着靠帘子那半边床位:“大哥,那你来这儿睡。”
沈烈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看一眼沈安给他留的位置,道:“你睡外边吧,离阿宁近,我睡里面。”
中间隔得远,她怕是才能自在一些。
沈安跟沈宁一点儿没发现他们大哥大嫂这点儿微妙的小玄机,只觉得兄妹俩就隔一道帘子特别好玩,乐呵得很。
沈安二话不说就挪了位置。
沈烈安心了,看几人都上了床,转头问桑萝:“那我熄灯了?”
桑萝有点儿懵,总觉得这对话是不是有点儿不对?
不过还是点头:“熄吧。”
沈烈听她应了,这才转身到桌边吹熄了灯。
沈烈归家的第一夜,和桑萝在两张相邻的床上,选了最远的距离 ,各据一边,躺得特别规矩。
中间是沈安和沈宁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兄妹俩聊了几句,还要再背一遍已经学过的《千字文》选段才会入睡。
沈烈和桑萝就在黑暗中听着两个孩子小小的背书声。
已经归家几个时辰的沈烈,在这一刻才极其真实的感觉到几近三年的流亡结束了,他到家了。
弟弟妹妹很好。
他小心偏过脸看了看帘子方向。
他还有了妻子,虽然现在还没有得到她的认可。
一帘之隔的另一边,被大家喊着阿烈媳妇喊了好几个月,已经听得非常习惯的桑萝,也于黑暗中睁着眼,终于正视这四个字,从沈烈回来开始,这四个字已经不再只是一个代号了。
上辈子活了二十八年都没来得及,也没顾得上去体会一段恋情的她,这辈子一步到位直接步入婚姻殿堂了。
沈安和沈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书背完了,忙忙碌碌一晚上,时间也不早,两个小的其实也困了,尤其是被窝柔软又暖和,沈宁听哥哥背书的时候已经睡着了,沈安眼皮也渐渐发沉。
“大嫂,晚安。”
“大哥,晚安。”
沈烈还没弄懂晚安是什么意思,就听帘子另一边桑萝有些温柔的声音传来:“嗯,晚安。”
沈烈侧头看帘子方向,对上沈安望过来的眼,他拍拍弟弟,张了张口,学着桑萝应了一声晚安。
沈安得了他这一句晚安,心满意足,眼一阖就进了黑甜乡。
暗夜里只有两个小孩儿规律的呼吸声,沈烈听了一会儿,小声问:“阿萝,明早什么时候起来做豆腐?”
桑萝原就还没睡,听他问话,轻声回了一句:“四更天,丑正。”
沈烈一听,原来她们每天晚上才堪堪能睡两个时辰?
嗯,今天是他回来,又是洗澡又是出门的耽误了时间,不过想来她们平时至多也就能睡三个时辰。
也太辛苦了。
他轻声问:“嫩豆腐是和今日一样的磨法吗?”
桑萝低低嗯了一声。
沈烈:“好,明早我起来就行,磨好豆子再叫你。”
桑萝没忍住就朝帘子那边看了一眼,这才轻声应好。
扛了这么久的担子有人帮着分担分担了,挺好的。
屋里有个男人,桑萝以为她今夜必是睡不安稳的,结果出乎意料的,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后边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许是睡前沈烈说了早上的豆子有他磨,桑萝心里不惦着事了,还睡得格外的香甜。灶屋里磨豆子的细微动静,桑萝混混沌沌陷在梦里,只以为是自己在推磨。
直到那动静止了,她好像才从梦里醒来,初时有些迷茫,睁眼又闭眼,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忘了要起床做豆腐了!
翻翻身坐起,火速开始往身上套袄子,直到外边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桑萝那睡懵了的脑子终于开了工,是了,沈烈回来了,今早不用她磨豆子。
油灯微弱的光溢进屋里,桑萝抬眼,是沈烈推门进来,两人视线对上,沈烈明显愣了愣:“就醒了?”
桑萝点头,沈烈忙把油灯放在桌上,火速退了出去,把门掩好。
桑萝:……
早上刚睡醒还没洗漱收拾的样子被外人,嗯,异性看见,是个什么体验?
就她现在这样。
桑萝揉揉眉心,彻底放弃多想了,利索的起床。
此前因流民事件,秦芳娘几人每天出摊都是陈有田、卢大郎和施二郎一起送的,今儿除了陈有田没换,陪甘氏和冯柳娘前来的成了她们男人。
久别重聚的这两对显见得有那么些蜜里调油的架势。
桑萝笑,也是真心替两人高兴,当然,来的人多,她已经不需要帮忙把货挑到山下了,门□□了货便罢。
沈安和沈宁自从家里做豆腐起头一回赖了床,听大哥大嫂的话赖的床。
祁阳县的第一场雪只下了一天就停了,外边的雪没再下了,但化雪比下雪要更冷得多,这样的早晨可以赖在被窝里直到吃早餐前才起床不知有多幸福!
早餐是豆浆配鸡蛋豆渣煎饼,桑萝和两小只常吃的还好,沈烈这第二回 喝豆浆、第一回吃豆渣煎饼的,加了面粉、鸡蛋、蔬菜碎末,又调了味用油煎出来的饼子,香得根本就停不下来了。
他也知道自己吃得多,要不是桑萝做了两大盘,沈烈还真未必敢再下筷子。
桑萝忍笑,豆腐渣饼她们家还真能管够。
她们家别的东西不多,豆渣特别够,自己吃不完偶尔给另几家人送点儿,家里的鸡鸭鹅每天也有这营养餐,就这也消耗不了所有的,剩下的她都烘干晒干了存着。
两盘豆腐渣饼,桑萝和两个小的加起来没吃完一盘,沈烈一个人干光一盘,桑萝到这会儿算是知道他这个子怎么长的了。这也就是机敏,十几岁就知道跟着陈大山一起摸索着打猎吧,不然照沈三和李氏那样的,能由得他吃饱?
沈烈也知道自己胃口大,这两年尤其大,吃完后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大山一会儿进山里一趟,看看弄点野鸡回来加个菜。”
搁两年前可不敢说进山就能弄点什么回来,现在不一样,这近一年几乎就长在深山老林里了,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桑萝听他要进山打猎,讶异:“雪还没化呢,这时候进山不安全吧?”
沈烈笑:“北边的雪才大呢,咱们这儿的比起来都不算雪,而且雪天有雪天的好处的。”
雪天里动物很难掩藏行迹,猎人有足够经验的话,进山收获不会差。
他说着起身收碗,准备把碗洗了,沈宁却没让她大哥沾手,笑着就把活揽了过去。
“大哥,洗碗我来,我这会儿正好没事。”
桑萝每日里着实很累,一些简单的活计两小只会主动抢着干了,不过自入冬后,家里洗碗的水都是用灶里的余火温出来的温水,洗碗并不难受。
沈烈没跟妹妹争抢着干这些活计,他点点头:“那我去准备一下。”
桑萝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沈烈昨天带回来那一个超大号的包袱,里边除了一盒参和几件衣裳,中间藏的竟全是武器。
一张弓,一把用布缠着的大刀。
没错,就是朝廷军队里用的那种。
沈烈见桑萝看着,就道:“是当时敌军还没来得及清扫战场时从战死士兵手里拿的。”
说到这里反应过来,担心桑萝一个女子会忌讳这种死人用过的东西,一时有些紧张。
桑萝却是根本没往那边想过,相反,时局乱了,这可都是保命的好东西呀,尤其是落在会使用的人手里。
大乾朝两任皇帝对兵器的管制都极严,民间是绝不许私藏兵甲的,这也就是沈烈一行人穿山过林的回来,沿途避开了官府排查,不然这些东西不仅会被没收,人也得入罪。
她凑得近了些:“还有那一卷兽皮包着的呢,是箭?”
沈烈看她并没露出什么惧色,也没有皱眉介怀之状,反倒是感兴趣的凑了过来,心里登时松了一口气,眉眼也带出了笑来:“嗯,是羽箭。”
说着把那卷兽皮打开,里边是一大捆数十支制作精良的箭。
桑萝眼睛亮了亮:“这可是好东西,不过得藏好了。”
她四下看看,道:“你收到床底下吧,这屋子白天人不在时会上锁的。”
这时候的乡里制度极为严格,实行的是连坐制度,邻里举报是非常常见的事,所以这些东西是绝不能在村里人面前现出来的。
沈烈听她赞这是好东西,还要帮着藏,脸上的笑容就没止住,双眼弯了弯:“好。”
把一会儿进山要用的弓和箭取出来,其它都原样包好,依桑萝说的塞进床底下藏了起来。
陈大山不愧是和沈烈从少年时起就能混到一起去的,默契是真的足。
沈烈才把弓箭藏在背篓里,高出背篓的部分用东西做好遮掩,又问桑萝要了一圈麻绳,一把谷子包好带上,把东西放在屋里准备先出门找陈大山去。
人还没跨出院门呢,陈大山就到了,背上一样背着个背篓,还拎着一把铲子。
两人一照面沈烈就笑了起来:“正准备去找你。”
陈大山也弯了眼:“我猜你也是要去的,弄点东西回来给家里人打牙祭,等过所下来了再去县里换点银钱。”
家里日子是比从前好得多了,但世道不太平,肉都不大舍得吃,后边要买粮也缺钱。
沈烈点头:“你等我会儿,我去拿东西。”
说着转身进屋。
陈大山自己在院里,把铲子靠院墙搁着,看到灶屋里出来的桑萝,主动唤了声弟妹。
他比沈烈大两岁,这么叫还真没错,桑萝笑着应了,身后沈安和沈宁听到动静也从灶屋里出来,看到陈大山,盯着瞧了几眼,就乐得冲了过去,口中喊着大山哥。
陈大山跟兄妹俩显然也熟,揉揉沈宁脑袋,到了沈安,直接提起来掂了掂抱着转了一圈:“小安长高了,也沉了。”
陈大山现在很认可他奶的话了,沈烈这媳妇是真娶着了,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福气,这年月她一个小娘子没把沈安和沈宁兄妹俩抛下,却养得这样好,不管心地人品还是能力都没得说的。
就瞧两个小家伙现在这样子,哪看得出来秋天那会儿过的是野菜粥都吃不上的日子?
沈烈东西是准备好了的,进屋背上就出来了,和桑萝打了声招呼,又让沈安和沈宁在家等着他给弄好吃的回来,就准备和陈大山走了。
桑萝看陈大山带着铲子,猜是要挖陷阱之类的,时人打猎要布陷阱,怕误伤了人通常是在深山没有人烟的地方,这就是会进到很远了,她把人叫住,让等会儿。
转身回了一趟灶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竹筒水,早上没吃完的半盘饼也用干荷叶包了,全都塞给了沈烈:“不知道你们在山里呆多久,这个带上吧,饿了能垫一垫,水也是烧开过的,比直接喝外边的雪水好。”
她之前不知道沈烈今天要进山,知道的话饼子会给多备一些。
沈烈进过无数次山,这却是头一回有人给他备吃食和水,东西都塞到他手边了,他还有点儿愣。
桑萝看他这样,笑了起来:“要我帮你放进背篓里?”
他太高,背着的背篓口子也就较高,桑萝要往里放点东西还真不容易。
沈烈忙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说着把背篓重又放下,桑萝给的两样东西被他仔细放好,又赧然又高兴,再和桑萝说话时声音都添了暖色:“多谢,那我走了,你们回屋去吧,化雪天冷。”
桑萝笑着点头,目送两人离开,这才带着沈安和沈宁回屋去了。
冬日多雨雪,只在家里还好,要走动的地方都铺了石头路,鞋子没那么容易湿,似昨天那样雪天出去的话,转一圈回来鞋子就湿透了,得给家里几个一人再做一双鞋能换才成。
另一边,沈烈和陈大山出了小院下了山,陈大山就没忍住脸上露出笑来,等转过山梁,确定小院那边绝无可能听到他们声音了,他用手肘撞了撞沈烈,打趣:“你小子运道也太好了,有媳妇真不一样,出门有人给备食水了,啧,我都二十了,媳妇在哪还不知道呢。”
沈烈笑睨他一眼:“这么想娶妻的话,叫阿奶和婶子给你相去,趁现在还太平。”
陈大山也就嘴两句,闻言摆手:“别了,自家人能活着就不容易了,熬过这几年再说吧。”
沈烈闻言只笑,倒是又走得深了些,看着四下无人,低声把周村正想把粮食让他们帮忙带出去一起藏的事说了,包括周家人不用知道藏粮地在哪,也绝不往外泄露半个字的承诺。
陈大山听了问沈烈:“你怎么看?”
沈烈道:“我觉得行,咱们这一路走过来,山里可不乏匪盗,周叔一家人人品不错,家里男丁也多,咱们要想安全还是得有信得过的人能抱团才行,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吧。”
陈大山对周村正还是认可的:“我这边没问题,施大叔和卢二叔那边迟些问问,估计也不会有意见。”
沈烈点头,道:“难就难在运粮,要想安全就得尽可能藏深些,太远了,一趟带不了多少,雪化了咱们就得往里走了,早点把后路找好,才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陈大山点头:“这正经是大事,我今天回去跟施大叔和卢二叔也说一声。”
沈烈和陈大山是未时正才回来的,早上出门是空背篓,下午回来不止背篓满了,一人手上还提了一个用树藤编的藤兜,里边是扑腾得有气无力偶尔才挣动几下的山鸡。
陈大山跟桑萝几人打了个招呼,直接提着战利品回家去了,沈烈自己进了院。
桑萝和沈安沈宁三人围着他放下的背篓和藤兜,看得是目瞪口呆。
她带着两个孩子也常进山走,比村里人走得更往里一点,其实没少见过山鸡和野兔的,奈何就是跑不过这些个小东西呗,只能看着罢了。
但,也没多到这地步吧?
沈烈一看三人那表情就知道都在想什么,笑道:“我们走得很深,冬天食物少,加上下过雪更是把能吃的都盖住了,野物也藏不住形迹,陷阱处理好,把雪地上的脚印也撒雪盖了以后,很容易套到的。”
很容易,当然是指现在很容易,其实进军中之前他和陈大山吭哧吭哧忙一天也就一两只的收获。
桑萝不知道这些,只听他轻飘飘说很容易,不由就看他一眼,心说我怎么不觉得容易?你可真凡啊。
沈烈抬眼正对上,虽不知道桑萝想什么,却莫名觉得一定是在心里念叨他什么。
那神情竟很可爱,他看了两眼,笑了笑,低头去拆背篓上边作盖的藤条,一边又问桑萝:“鸡棚里可以关野鸡进去吗?”
桑萝一边帮着他拆另一边的细藤条,一边点头:“能。”
家里那几只鸡刚来的时候还有点霸道,不过三鹅来了后倒是都老实了,家里的鸡棚也修得够大的,实在不行就把鸡和鸭关一个棚,把野鸡单独关一个棚。
沈烈道:“能关的话就今天吃一只,其它的都先关进去养着吧,等过所办下来咱们送到县里卖了去。”
桑萝抬眼看他:“都是活的?有几只呀?”
“活的,五只,都是下套捉来的,没用那东西,那东西带着是防碰到别的野物的,套野鸡有绳子就够了。”
那东西指的是弓箭,这会儿因为背篓里有鸡,那弓箭不知被他保护得多好,裹得厚厚实实的不说,整个背篓那弓箭占了一半的位置,和野鸡中间还用了一块竖板子隔着,应该是出门前就考虑到从家里柴棚翻出来的。
生怕野鸡挣扎起来把他那弓弄坏了。
所以背篓挺大,装的野鸡其实只有三只,这三只还是被捆了脚上面再被藤条封了顶的,一只压一只团在一起,扑腾都不敢多扑腾了,因为折腾的是自己。
藤条拆了一半的时候,桑萝看到最面上那只野鸡了,蔫哒哒的,她看沈烈:“这还养得住?”
沈安和沈宁也很怀疑:“看着好像是不大好。”
沈烈笑:“你们放开它看看,直接能飞了。”
等封在上边的藤条拆了,他一手一只提溜出两只山鸡来,就看桑萝:“关哪里?”
示意带路了。
桑萝索性把那个装着两只的藤兜也提了,沈安见状,上前把另一只背篓里被捆了脚的山鸡也抓在手里。
沈宁已经前边跑着带路了。
鸡棚里几只母鸡正窝冬呢,被沈宁几声呼了出来,鸡食槽一放,几只鸡冲锋着出来吃东西,就连鹅和鸭都一群冲着,一群摇摇摆摆一起出窝抢食了。
鸡棚一下子空了出来。
沈烈看得想笑,赞道:“阿宁现在厉害了。”
沈宁腼腆的笑:“养得久了它们就认得我了。”
家里的鸡鸭鹅全是沈宁养着,她打小跟村里的婶子们学的,喂鸡鸭的时候用特定的声音呼唤几声,后边只要听到她唤,鸡鸭就知道是该吃饭的时候了,一叫一个准。
五只山鸡被松了绑,一只一只塞进鸡棚里,果真是活蹦乱跳的,鸡棚门都被桑萝关死了,还能听到里边野鸡不停飞跳扑腾撞棚顶棚壁的动静。
去吃食的四只鸡傻眼了。
我窝呢?
我窝呢?
放了谁在里面啊啊啊啊!
东西也不吃了,噌噌噌就往回冲,奈何门早就被桑萝关严了。
五只山鸡在里面扑,四只家鸡在外面扑,那叫一个热闹。
桑萝看得想笑,沈宁倒是尽责,一个劲儿试图跟自己养大的四只鸡沟通,你们先住几天鸭窝,先住几天鸭窝。
鸡听不懂,小姑娘就拍着鸭窝门口沟通,试图让鸡知道她讲的是什么。
三只鸭本来瞧热闹呢,一看小主子怎么拍它的窝了?
也警惕了,啪啪啪奔了过来。
真,鸡飞鸭跳鹅瞧热闹。
桑萝这一回直接笑出声了,而后也不管,纯纯当个甩手掌柜,把空藤兜扔回沈烈那个空背篓里自己就洗手去了。
沈烈看着妹妹这样也挺欢的,要不是手太脏都想揉揉妹妹脑袋了,笑着道:“阿宁努力。”
提着他的背篓进屋藏他的弓箭去了。
独一个沈安颇有良心,在院外帮妹妹左赶一下鸡,右哄一下鸭。
好在院外的雪都铲干净了,不至于湿了鞋袜冻了脚。
第103章 挖冬笋/湿鞋
沈烈不止弓箭藏得好,桑萝早上给他带的那个竹筒他也藏得很好,这会儿把东西收拾出来,弓箭放妥当了,头一桩事去把竹筒洗刷干净,再顺手把背篓也洗了洗晾在了院里。
等拿着竹筒回灶屋,见桑萝正在灶前引火,他有些奇怪,这个点烧火做什么?
又想起他自己才说了今天杀一只山鸡吃,是了,烧水烫鸡。
他把竹筒搁回木架上,上前就要把那烟熏火燎的活接过来:“我来吧。”
原就是给他热吃的,桑萝不和他客气,起身就把烧火的活让给了他。
沈烈拨弄着刚点好还在冒烟的灶火吹了吹,熟练的把火引燃,正往里添柴,就见桑萝搬了陶甗往灶上放。
甗是蒸东西的炊具,下鬲上甑,他奇道:“不是烧水?”
桑萝笑了:“烧水做什么?”
用他的脑回路想想,问:“杀鸡?”
沈烈被她这两句一问,那一句难道不是愣是没好说出口了,因为肯定不是了。
桑萝眼睛就弯了起来:“杀鸡不用那么早,给你热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