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忽略脚上那双脚趾头处打了补丁的布鞋,真是顶顶精神的。
当然,也没谁注意兄妹俩脚上穿的是打补丁的破布鞋,打着补丁那也是好鞋,村里趿着露脚趾的破布鞋的娃娃多着去了,光着脚丫的都不在少数。
别说小孩子,像桑萝和秦芳娘几个每天走个二十里山路的,脚上那鞋子其实已经是补丁撂补丁了,不过大家都找同色的料子缝上去,不仔细盯着瞧不显眼罢了。
有了新衣裳,就连沈安这样总是要装点儿老成的性子,都没忍住那点小心思,趁着自家大嫂在家,兄妹俩不用留一个人看家,带着沈宁愣是村里转了三圈。
多少年没穿过新衣了,现在穿上了,也让大家瞧一回。
还让大家知道他们大嫂可疼他和阿宁了。
这点暗戳戳的小心思别人不知道,但兄妹俩走出去,村里的孩子确实都羡慕坏了,天刚冷呢,沈安和沈宁穿上新衣裳啦。
要说之前沈安和沈宁算得上是村里最可怜的娃,现在就是满村孩子最羡慕的娃了。
沈安和沈宁转够了,心满意足回来。
桑萝看得好笑,交待两人:“最近这么穿着应该就不冷了,天再冷些,就把原先的旧衣穿在里面,外面再套一层新衣,穿个两层,也就暖了。”
沈宁:“旧衣套外边,新衣服就不容易坏。”
反正今天新衣都叫大伙儿看见啦,别以为她没看见,三婶也看见了,盯着她们瞪了好一会儿呢。
沈宁心里可舒爽!
“还挺爱惜。”桑萝笑:“随得你们,怎么高兴怎么来。”
桑萝每天摘酸枣挖魔芋的间隙,开始给自己做秋衣,半下午时,桑萝才从山里回来,陈老汉和陈有田来了,带着从周村正家借来的一个木斗。
“交秋税的粮我们这会儿帮着你量出来吧,最好明天就去交了,免得到了十五那天排长队,届时真要有点情况耽误了那才麻烦,我们最近排队买粮,发现县里也有那家里囤粮不多的,因为几家粮铺都限购,也是慌得一家几口都排队买粮,就这,要凑够怕是也要等到最后两天。”
所以十四、十五县衙门外指定人山车海。
桑萝忙把两人请进院里,自己把背篓放进了灶屋,就请两人帮着从主屋往外搬粮。
四石四斗,拆袋过量器,再重新装袋,折腾了好些时候。
到最后,陈老汉又让桑萝另备了一个袋子,单装了两斗的粮:“这个带过去算是备用,你自己准备几个银钱打点收粮的胥吏,这样应该就用不着动这备用粮。”
不然叫他们踹上两脚木斗,或是摇上几摇,那真是,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桑萝点头应下,准备到时候带个十几文钱用作打点,也是能买近两升稻谷的钱了,但这钱不花又不成,两升还是两斗,都不用掂量的。
粮食都称好了,桑萝就往卢家走了一趟,跟卢家说一声,次日一早要借他们的架子车一用,去县里交粮。
桑萝家住山上,架子车是拉不上去的,卢大郎说明天一早他把车拉到山下等着,到时候大家也会上去帮着桑萝搬粮食下来。
第二天天不亮,秦芳娘她们来取豆腐的点儿,卢大郎、施二郎和陈有田几个也要往县里去的就一起过来帮着搬粮了。
主屋里特意点了一盏油灯,沈安和沈宁就看着自家这些日子攒起来的堆得高高的粮袋,唰一下没了近半。
给两个小家伙看得心疼得直抽抽。
村里人还在梦乡里,两辆架子车就悄没声儿出了村了。
周村正和他儿子看到卢大郎拉的那一车粮,愣了愣反应过来,是桑萝去交租税。
他没问桑萝粮食怎么就够了,只道:“户籍都带好了吧?”
桑萝点头:“带上了。”
周村正也就没再说什么,跟着往县里去。
一行人到的时候,城门还没开,门外已经排起了队,隔一段会有一个打着火把的人,就着火光看过去,跟桑萝一样拉着粮车的有十几个。
这些人身上都有同一个特征,穷,特别的穷!
才刚秋收,在乡下正常种地的,这个节点交不上秋税的其实是很少的,这些怕是原本日子就极不宽裕,或是原本自家没地,种的全是佃来的地,如果地再不够好的话,那确实会出现交税困难的情况。
十里村这样的情况还是少,最穷的周癞子家,前几天也把税交了,他们家难是难在交完税后的粮撑不到明年秋。
桑萝只看了几眼,就没再去看,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谁也不知道对方碰上的是什么样的事,她如果没有穿越过来,原身已经死了,沈安和沈宁现在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这世道,管好自己已经不容易了。
随着天光渐亮,后边来的人越发的多了,既不是来交粮的,也不是来摆摊的,手上大多捏着一个粮袋,这是进城买粮来的。
桑萝才发现,比起前几回她来县里时,进城买粮的人变得稍多了一些。
想来这种紧张和一些关于各州闹灾的流言也在各乡传开了,有家中条件稍好些的,未雨绸缪开始做起了准备。
今日的城门比往常似乎开得更晚了一些,城门一开,队伍整个就骚动了起来,桑萝她们这一行人来得还算早,是最先一批进城的,因卢大郎要去排队买粮,桑萝也没麻烦她,自己拉着车走。
倒是冯柳娘和甘氏,帮着推车,准备把桑萝送到县衙交粮的地方。
往县衙去要经过粮铺,一行人快步冲过去,才发现粮铺外早已经排起了很长的队,看衣着,也看这个城门刚开的时间节点,全是县里的居民。
桑萝当时心里就是一个咯噔,陈有田他们一行人今天还买得着粮吗?
她也顾不上,拉着粮车就往县衙去,到了地儿,县衙的粮仓在哪儿都不用打听,因为衙门东面不远处一座单独的院落外边巷子里已经排起长队了,县里的居民备够了粮的,这几天陆陆续续也在交租税。
桑萝拉着车排在队伍中,让冯柳娘和甘氏自去忙,等着衙门收粮的胥吏上工。
是的,衙门里的胥吏,除了守城的城门卫,没有这么早到衙门的,百姓来得早也只是抢个排队的位置而已,排在第一位,该等还是等。
天光大亮,又等了两三刻钟,衙门东那座院子的院门终于有了动静。
队伍一下子骚动起来。
里边的胥吏不知道说了什么,桑萝踮着脚看队头,见排在队伍第一位的两个男人把车里的粮袋开始往院里搬,默默数着要过几辆车才轮到自己。
前边是一个妇人带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妇人压着声音问青年:“打点斗级的银钱都备妥了吧?”
青年摸了摸窄袖,点头。
妇人才松一口气,又好似是叹了一口气。
收粮并不算快,到底要一袋袋拆开称量的,桑萝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轮到她,粮袋得往里搬,桑萝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要单独扛起一袋粮袋,相当吃力。
而且不是一袋,是一车。
院里的胥吏已经在催,桑萝看了看排在自己身后的那辆车,车边是两个二三十岁的大汉。
这种明显需要帮助的时候,桑萝是不会因为不好意思就逞强的,她陪着笑:“两位大哥,这粮袋太重,能麻烦帮我搭把手吗?”
这在交粮的时候算是常见的,被人求助到头上来了,两个大汉一看桑萝一个娇娇小小的小娘子,这身板,确实搬不动粮袋。
其中一个道:“家里怎么让你一个小娘子出来交粮?”
纯只是一问罢了,桑萝陪了个笑,他也没怎么不乐意,都没用桑萝抬,和自家兄弟一起,上手就一人扛着一袋就往院子里送。
桑萝也不好干看着,咬着牙自己也试图扛一袋,扛是扛不起来的,不如说是挪。
那送了一袋粮进去转身出来的大汉就啧了一声:“这活不是你们小娘子能干的,你站一边吧,我们哥俩帮你扛进去。”
说着把桑萝挪得艰难的那袋子粮提了起来扛上就又往里去了。
桑萝心说这真遇着好人了。
半车子粮两个大汉几进几出就扛好了,桑萝一再的道谢,大汉摆摆手:“莫客气了,进去吧。”
桑萝进到院里才发现,县衙的粮仓自成院落,三面都是高墙,除了门洞,没有窗户。
交粮就在最外边这一进的院子,里边是什么样的桑萝瞧不着,也没时间瞧了,她快步上前,对着两位负责收粮的斗级就陪了个笑脸。
那边公事公办的口吻:“户籍出示一下。”
桑萝把一早准备好的户籍双手递了过去,手里的八个铜钱在户籍的遮盖下落到了那斗级手中:“辛苦您!”
对方挑了挑眉,面上有了笑容,淡然接过钱和籍书开始对税单。
桑萝也没落下另一个斗级,借着挪粮袋背对着众人的当口,往那人手里也塞了八个铜钱:“辛苦您。”
“好说。”胥吏收钱收得很顺手,一接一掂,就塞进了腰封的暗袋里,而后转头问对籍书的那一个:“找到了吗?该交多少?”
那人一目数行的对下去,很快目光定了定,道:“四石四!”
“行咧。”
另一个就开始干活,拆粮袋倒粮,干得极为顺手,好处给到位了,也没有额外的小动作,桑萝这租税利利落落的交好了,收了完税文书,吹干了墨迹折好放进钱袋里,这才收着她的那些个空粮袋和剩在车里的两个坛子和两斗谷子,拉着车走了。
第一站自然是永丰斋,这一回做好的水晶脯有三百六十余块,桑萝急用钱,也就都带来了。
从永丰斋出来时,新得了严掌柜给的三百六十五文钱货款,加上原有的七百多个钱,桑萝身上这会儿有一千多个钱。
她拉着架子车就径直往布庄去了。
原身记忆中,倒是跟她娘在布铺里挑过料子,但挑的那都是好料子,而且结账这种事也不归她管,因为绵的价格桑萝还真不知道。
进了布庄一问,她才嘶着吸了一口气。
这会儿布庄用来填充棉袄或是棉被的,两种选择,贵的那个是蚕丝,或是丝绵,这个不用想,桑萝价儿都不带问的,用不起。
便宜的那种是绵,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木棉,一种高大的花树结出来的棉,在这里被称之为绵。
论两卖,一两绵要一百文。
桑萝终于知道为什么穷苦人家往被子袄子里会絮一些柳絮芦花,因为真的是穿不起也盖不起。
太贵了。
沈安和沈宁这样的孩子,一件袄子加裤子,一身做下来,少说要絮个一斤的绵吧,这一贯钱就没了。
两个孩子两贯,似她这样的成年人,个子高些,就得要个一斤半。
得,三个人光是各做一套棉服内胆,买绵就要花去三千五百个钱。
这还称不上大件,大件的是被子。
虽是南方,深秋和初冬得要四到六斤的被子吧?被面被里本身就能御寒,紧省一点,一床被子填充个四斤绵。
要过冬的话,八斤?就算薄一些,把棉袄压在被面上,那也得准备个六斤。
桑萝只想一想就觉得很不容易,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破家值万贯。
多少人家的家底也是跟她现在这样从无到有、一点一滴攒出来的。
她掏出十串钱来:“劳烦您,给我称一斤。”
做衣裳用绵的量,桑萝全凭原身的记忆报出来的。
自小生活在衣裳全靠买的现代,她这是头一回真切的看到一斤绵会有那么大一袋子。
提着东西出了布庄,把买来的绵在架子车上放好,桑萝拉着车就去粮铺那边找陈有田他们。
她自己今天是没钱买粮的了,身上还剩七十多文,留着傍身了,继续攒着下一回买绵用。
还没到粮铺,远远的看到那边原本排队的人潮怏怏地散开,桑萝过去,就看到一脸沮丧的陈有田和周村正一行人。
“有田叔,这是怎么?”
陈有田有些愁:“粮铺今天的粮还没轮到我们就卖完了。”
桑萝往粮铺方向看去,果真见粮铺伙计挂了个今日售罄的告示牌,正上门板子关门。
没见着卢大郎,又问了一句:“卢大叔呢?”
陈有田道:“在别的铺子排呢,不知道怎么样了。”
话才说完,另一边卢大郎就回来了,他排的那家粮铺也没买到粮,店门也关了。
周村正摇头:“这两天怕是买不着了,今早城门应该是特意晚开了那么一会儿,先紧着县城里的人在粮铺里排队了。”
县城里的居民这时候买粮,一部分是听到风声囤粮的,还有一部分是要交的租税还没凑够的,上边自然要先紧着这一部分人。
事实上,城门那里不拖延,那些没凑够租税的天不亮就举家在几家粮铺门外排着了,也着实轮不到他们这些乡里赶来的,就算打着火把摸黑走夜路又怎样,城门不开,到了也只能在外边站着。
买不着粮,大家也无谓在县里逗留,都要回村干农活的,所以一边说着一边就全往县城门口去,打道回府。
桑萝手上的架子车也被卢大郎接了过去。
“九叔,这两天真不来了吗?我看今天粮价九十八文一斗了。”问话的是周里正的儿子。
周村正叹:“来了也买不到。”
税粮征收完之前,城门恐怕都会卡着时间点开。
周村正不明白,县衙能插手到这么细节上的事,怎么就没法子跟粮商沟通一下,别说平抑粮价了,哪怕稍微多放那么一点粮,不跟现在似的弄得一粮难求。
然而很快又觉得自己真是想得太多,县令要是那么容易左右粮商,粮价也不会这样一天一个价。
县里的主官真要是能和粮商坐在一起有商有量,周村正觉得两相勾结的概率还大一些。
平抑粮价?
他这么些年是没运气看到过这样的好官。
一路无话,回到村里,桑萝提前在村道边就从小路走了,而周村正一行人则是一进村就被那些已经开始关注粮价的村民围上。
终于有人熬不住心里的焦灼,寻思着高价就高价吧,也买一点囤上,但算计着不舍得那办过所的钱和每天的进城费,就寻思让陈有田几人帮着带一些。
干等了半上午,结果就看到陈有田几人空车空手的回来了,登时变了脸。
村里人怎样,桑萝都不关心。
她回到家里,把买来的那一斤绵先收收好。
沈安和沈宁凑过去瞧,这样新这样雪白的绵,兄妹俩还没瞧过,又松又软,沈宁捏了又捏,稀罕得很。
“大嫂,这个做被子吗?”
桑萝点头:“对,等再攒一攒吧,有三四斤了咱们再做,最近咱们三个人挤挤,盖两床被子,再把还没用的布料也用来压压被面。”
九月的天白天其实还好,有新的秋衣穿着不会冷,再到十月,把旧秋衣也加上,穿上两件也过得去。
这时节,山里半夜才冷些,所以棉袄可以后一步,被子却得先做出来。
但既然做了,也不好做一床一斤的被子出来,那能叫被子吗?
所幸跟三家换了那些个布料能做好几套衣裳的,两床被单用着,多搭几件衣服盖在上边,三个人挤挤睡着,也够把这九月给对付过去了。
听说要攒三四斤绵做被子,兄妹俩个眼睛都亮了亮。
他们大哥在的时候,兄妹俩也能穿上绵袄、盖上暖和被子的,大哥走了以后,这些就都没有了,好绵都叫三婶拆了换走,她们袄子里是旧得板结的旧绵加上一些芦花,被子里也是一样。
看着是绵被绵袄,其实不扛寒,冬天那是真的冷。
绵收好了,桑萝就把今儿带回来的那些粮袋子都拿出去洗洗干净晾晒起来,这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也就是大量买粮粮店才会给的,少量的买都是你自家带个布袋子去装。
都忙完后,回灶屋里倒一碗水喝了,也不停歇,起身就准备去摘酸枣和神仙树叶子,赚钱置绵被呀。
最近酸枣还好,树总在那里,酸枣时不时会有往下掉的,但神仙树叶子在附近已经找不到了,总要走得比较远,所以院子外的石头路修好后,进山的事情桑萝大多是带着背背篓耐力相对好点儿的沈安去,把沈宁留在家里。
今天也是一样,两人在山里七拐八绕,转到村子另一面从前来得少的地方,酸枣倒是没少捡,神仙树叶却几乎找不到多少能用的了。
沈安犯愁:“大嫂,咱家的神仙豆腐今天还能做得了吗?”
事实上,沈安愁的不是今天一天的事,他已经意识到今年怕是已经没办法卖神仙豆腐了。
少一样东西,就代表着少一样进项,家里现在可缺钱的,卖素毛肚一直领的是条子,还东福楼的账呢,卖豆腐这几天也拿不到钱,都被他们换了布做衣裳了,天马上要冷,做袄子做被子,还要很多绵。
沈安不知道绵的价格,但他大哥从前买过绵回来。
沈安记得,那是他大哥跟大山哥两个人进山好几天打到猎物扛到县里卖了才换回来的。
猎的是大东西。
大哥和大山哥那回都受了点伤。
大东西才换回来的绵,肯定非常非常贵。
当时大哥把那么些绵弄回来的时候,三婶看得眼都红了,大哥给沈金他们几个也匀了一半,三叔三婶才算有了笑脸。
因为这些,绵在沈安心里是跟粮一样贵的东西,而且粮他们地里还能种得出来,绵却没有,他们这个地方没人种,好像一水之隔的邻县是有人种的,那边比这边更暖和一些,绵能长。
所以,到处都是花钱的地儿,能赚钱的营生却要少一样了,怎么能不愁。
桑萝看看今天转了一个多时辰找到的能用的神仙树叶片,也清楚今年这神仙豆腐是吃到头了,见沈安一张小脸都是愁容,笑道:“行了,别愁,大嫂有法子赚钱的。”
又看了看稍往深一些的地方,道:“往里边走一点吧,再找一点儿神仙树叶片,跟咱们摘的这点凑一凑,好歹做出几块来,也不卖了,咱们自家留着吃,给相熟的几家人也送点儿,算是今年忙了一场,到最后大家一家人都再尝一尝,收个尾。”
沈安点头,跟在自家大嫂身后往另一座山头翻去。
往里找一找,还真叫桑萝找着了几棵神仙树,她正够着枝条摘叶片的时候,身后传来沈安惊喜的声音。
“大嫂,你瞧我找着什么了!”
桑萝回头,就见沈安手里举着一根短短的枯树枝?
沈安已经乐颠颠往桑萝这边过来了,他兴奋的举着手里的东西:“大嫂,蜜爪爪,这个可好吃的!”
桑萝听到蜜爪爪,眼眨了眨,等人近了,忽地笑了起来:“拐枣?”
把沈安递过来的东西接过,不是拐枣是什么?
沈安献宝一样:“大嫂,你认得这个?我们这边叫蜜爪爪,以前大哥进山会给我和阿宁带。”
桑萝笑:“认得,我们那边叫拐枣。”
想到原身家乡所在的地方未必是叫这个名,描补道:“家里从前有个小厮,有空的时候喜欢往山里跑,带过这个回来,说叫拐枣。”
沈安压根没多想,他笑得两眼都弯了,摘下一个把果实部分去了,留下能吃的那一部分,用手稍微擦一擦就递给桑萝:“大嫂你吃。”
等桑萝接过,自己又紧接着弄下一个,往自己嘴里抛。
“我去找找,给阿宁带回去。”
沈安想找的是树,桑萝却笑,道:“你往旁边的矮树枝上和地上找,这东西树很高,成熟往下掉的才甜。”
沈安虽吃过这东西,但这树长什么样他还真不知道,听自家大嫂提醒,忙换了个视角去找,果然,在旁边不少树和灌木枝条上都捡着了掉落的拐枣短枝。
他乐得什么一样,已经连神仙树叶都一时抛到脑后去了。
桑萝看得好笑,一边找神仙树叶,看到拐枣就顺手捡了捏在手上,多了就往沈安背篓里放。
“你多捡些,这个也能卖钱的。”
沈安:“!!!这个也能卖钱?!”
也对,这个这么甜,他都喜欢吃。
桑萝笑:“可以的,能捡多少捡多少,咱们的做被子用的绵没准能早些攒起来。”
这一说沈安可有干劲了,少了一样神仙豆腐,又来一样拐枣,小家伙那眼睛笑得都成弯月牙缝儿了,嘴咧得那叫一个欢,觉得老天爷都疼他们的。
捡拐枣的速度那叫一个快,一双眼睛也灵活,四下里嗖嗖嗖的瞧着,保管一个地儿、一根枝儿也不放过,围着那一棵高大的拐枣树,扫荡一样的捡。
这是一棵有些年份的拐枣树了,生得是枝繁叶茂,也就是说,拐枣落的范围还挺大,沈安就捡得很欢。
两只背篓都装得满满当当的时候,周边还有好些拐枣没捡着呢。
因为之前酸枣已经捡了很多,还有一部分神仙树叶片,所以两个人的背篓其实都装不下什么了。
“回家吧,把背篓腾出来,咱们马上再回来一趟。”桑萝看了看,道:“起码还能捡足两背篓。”
沈安一听马上再来,也没遗憾了:“那咱们快点儿。”
一路回去都很兴奋,离家越近,越是高兴,走到他们家山脚下的时候,抬头往上能看到沈宁在院外的鸡舍边呢,蹲在那里不知正干什么,反正没看到他。
他兴奋得两手拉着背篓的背绳,一颠一颠的就往半山腰的家里跑,远远的就摇着手上拿的一枝拐枣喊:“阿宁,阿宁,看我给你带什么!”
沈宁正半蹲在鸡舍边,腰弯着,头都快贴地了,往鸡舍里边瞧,瞧着瞧着就伸手往里去够,而后就笑了,手再伸出来时,手心里握着一枚还带着热乎劲儿的鸡蛋。
她比沈安还要兴奋,笑着站直了,桑萝和沈安还没上到半山腰呢,她就兴奋的冲两人摇手喊了:“大嫂,二哥,我们家的鸡下蛋啦!看,一个鸡蛋,还是热的!”
她把那枚鸡蛋高高举着给两人瞧,想摇一摇,还怕捏碎了,脸上的笑灿烂得比金秋的暖阳都晃眼。
桑萝看着这兄妹俩,乐得笑弯了眼。
第77章 拐枣糖
“鸡下蛋了?!”沈安的声音喜得劈了半个调,摇在手上的那枝拐枣枝儿也不摇了,快步冲上半山腰,凑到沈宁面前:“给我看看!”
沈宁笑着摊开手,沈安眼睛就弯了,不止看,还摸一摸:“真还是热的,哪只鸡下的蛋?”
沈宁摇头:“没看到,刚才三只鸡都从窝里出来了。”
桑萝这会儿也上来了,看了看沈宁手里那枚不算大的鸡蛋,笑:“都是差不多大的鸡,一只下蛋了,另两只也不远了,这是云英蛋,吃着挺补的,明早煮粥咱们冲蛋花粥吃。”
拿鸡蛋卖钱什么的是不存在的,她们自己吃的菜还全靠买呢,时不时的相熟的那几家送一些,现在鸡下蛋了,自然是留着自己补身子的。
听着冲蛋花粥,兄妹俩眼里都亮了亮,这个从前大哥在家他们也有得吃的,蛋打好放在碗里,翻滚的粥一大约冲进去,稍搅一搅,一片片黄澄澄的蛋花就飘上来了,可香可香。
就是不能放太凉了,会腥 。
现在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过了。
沈宁手中那一枚鸡蛋登时变得很珍贵了,明早怎么吃都计划好了嘛。
“我去收起来!”她说着就往里跑。
沈安颠颠跟进去,手里的拐枣这才往沈宁另一只空着的手里一塞:“阿宁,你看这是什么!”
桑萝走在后边就听到沈宁惊喜的声音:“蜜爪爪,哪来的?”
沈安唧唧咕咕把他怎么发现一小枝蜜爪爪,再发现一棵可高的蜜爪爪树的事说了,道:“我跟大嫂马上还去呢,还有可多没捡回来,大嫂说这个也能换钱。”
沈宁蠢蠢欲动了。
沈安这回却没让妹妹:“有点远,背着背篓翻好多山,沉的,你在家看家,这枝给你吃。”
“行吧,这个也能卖钱?”
“对,大嫂说的,我觉得这么甜,人家是愿意买的吧。”
兄妹俩个肩挨着肩说着话进了灶屋,沈宁把鸡蛋放在案上,转身就帮她二哥往下放背篓。
桑萝进来,还得了沈宁给她倒了一碗水的待遇。
两背篓的东西分类腾出来了,桑萝和沈安略歇了歇,往脚上鞋上绑腿带子上多洒了些驱蛇药,转身就又背着背篓出去了。
确实如沈安说的,路远难走,虽不算深入山里,但因为要避着村里人,是往山里绕了好些路的,过了平时吃午饭的点挺久,两个人才收获满满回了家。
这时候已经累得没什么力气了,尤其桑萝,想想吧,天不亮就走十里路去县里交粮,半上午回到家,又没停歇的进了两趟山,已经累得连头发丝都想服服贴贴躺平了。
好在沈宁是真贴心,家里种菜浇菜各种活计天天缠着陈老太太问,时不时拉着老太太过来现场指导一下不说,鸡鸭也照顾得特别好,桑萝带着沈安在外面跑,她一个不丁点大的孩子在家里,生火烧饭也都做得似模似样,个子不够高,就搬个木墩子,踩在木墩子上做饭菜。
看到大嫂和二哥累得洗个手就回屋往床上躺,沈宁跑过来一会儿拉这个,一会儿拉那个。
“先吃饭,吃完饭再歇呀。”
桑萝难得的任性了一回,啊啊两声:“再躺躺,一会儿就起。”
沈安本来要被妹妹拉起来了,一看大嫂不起,他也躺平了。
沈宁操心得,跑回灶屋里把饭菜一盛,一手一个碗,筷子也捏在掌中,直接给送了过来。
“吃吧吃吧,就坐床沿吃,吃了睡。”
桑萝真想给她一个抱抱,这姑娘太贴心了。
小棉袄长什么样,就长沈宁这小姑娘这样。
最后就桑萝和沈安各坐在自己床边,端着沈宁送过来的饭菜吭哧吭哧的吃,没办法,家里的凳子不都用来搭了架子放粮食了吗?就一条凳子,谁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