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 by随云溪
随云溪  发于:202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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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里正瞧他一眼:“听说了?”
周村正点了点头,也没说自己是在哪听说的,只看着他,等一个答案。
周里正却摆手,“那等着吧,一会儿我一道说。”
桑萝是跟着陈老太太一道来的,巧了,和听到锣声从家里出来的沈三两口子撞上。
沈三睨桑萝一眼,鼻中哼出一声,率先在前走了。
桑萝:……
什么毛病。
陈老太太拍拍桑萝的手,道:“别搭理,去听一听看是什么事,不会真的再要咱们交租税吧?官府不能这么干吧?”
桑萝的心却悬着,她没忘记,这里今春已经提前交过一次租税,能提前一次,凡事有了第一次,因为底线移过了,再要移一次,把心思动到第二次上并不是不可能的。
人渐渐来齐了,男女老少,站满了晒场这一小片。
周里正清了清嗓,终于肯说话了,从袖里掏出一张布告来先念了念。
当然,那文绉绉的布告没几个人能听懂,他念完了,折起布告,才用大白话又解释了一通。
大概意思就是近几年来各州天灾频发,去年尤其严重,朝廷各方救济,如今比较困难,逼于无奈,只能让大家提前把明年的租税给交一下,好让朝廷能度过眼前的难关。
文辞再是锦绣,张的也是吃人的嘴。
人群一下子轰闹了起来。
“提前收明年的租税,哪有这样的事,地里的稻谷它也不会提前给我把明年的粮食长出来。”
“一年交两次租税,人还用活吗?新粮收上来,咱自家还没尝着味儿呢,这就要来收走。”
“朝廷困难,官老爷困难,咱们就不用活了吗?”
有人说着就哭了起来:“这世道,要吃人呐,要吃人呐。”
大人哭了,不知事的孩子被吓着,也就跟着哭,一时间晒场这一处好似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被灌进了绝望。
桑萝站在陈老太太身侧,自穿越以来,头一回觉得从头到脚,彻底的凉。
不是惊惧于这一次的租税交不交得上,而是对自己身处的这个时空,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掌控着百姓命运的朝廷感到惧怕。
原身记忆里,只知自己那一隅世界,但方才的布告里,连年天灾频发,各州,并非原身家乡一州一县之地。
而朝廷所谓的各方救济,桑萝在原身记忆里半点未曾搜寻到。
战争、连年天灾、不作为的朝廷、重税重役,这绝不是盛世之象,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桑萝手脚冰凉,不敢想象。
她没有经历过乱世,但也知道,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
周里正还在上边做大家工作,意思是今年交了,明年就可以不交,先讲道理,再作威慑,这是朝廷的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不交租税等着的就是发配劳役,有命去有没有命回,自己掂量掂量吧。
而后就把一份名册给了周村正:“这是你们村的待缴名册,谷子再晒干几天,这几天你照着册子上做好工作,衙役初九会到咱们这几个村子来,到时候别一堆拖延着不缴的,过了初七,租税就得你们自己往县里送。”
“这会儿家家都刚收了粮,不会有谁交不上,都让痛快利落一些,拖着没有好处,今秋咱们县最后的缴税期限是九月十五,过了这个节点,那可不是玩笑,拒交租税服的都是最苦的役,要是恰好逢到战事,随时可能扔进边军去充了军。”
周村正腮角崩得死紧,从周里正手里接过那名册。
周里正瞧出他郁郁,道:“行了,这种事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左右的,只能照办,你忙吧,我也去别的村了。”
说着唤上同来的两个里长就要离开。
周村正看着晒场上或哭、或嚎、或哭天抢地、或无声抹泪的村民,其中也看到了自己的妻儿,一样是如丧考妣。
他心中郁郁,却也着实奈何不得,朝廷定下的事情,哪有他们这些乡间老农置喙的余地。
想到这里,翻开周里正给他的册子,没看几眼,觉出了不对,又翻了好几页,周村正拔腿就去追人。
周里正走得并不算远,周村正一路喊着把人追上:“七哥,七哥。”
周里正停下脚步转身等着,人到近前,周村正跑得太急,有些气喘:“七哥,这名册不对。”
早有村民看到周村正大喊着去追周里正,望向了这边。
周里正看一眼晒场的村民,再看自己这位宗弟:“哪里不对?”
“施大郎、陈大山。”周村正翻开名册,指着第一页的两个名字,又往后连连翻页:“还有很多,沈烈、卢家二郎,李家三郎,村里之前征走的十几个人,这些都阵亡在战场了,为何还在缴税名册里?”
已经有心细的村民竖耳听到了动静,正往这边来。
周村正看着自己宗兄,等着他答话。
周里正垂眸,再抬眼时问周村正:“谁说他们阵亡了?阵亡书呢?有没有?”
周村正被他问住,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道:“七哥,这一批去的,朝廷都没有发放。”
周里正鼻间发出一声极浅的气音:“那不就是了,没有阵亡书,怎么证明他们阵亡了?”
周村正瞪着他:“七哥,是朝廷没有发,你明明都清楚的,大家伙儿一个村一个村去问到的,你可以替他们陈情。”
“我不清楚,我清楚什么?”周里正打断他:“我是里正没错,但我也只能照章办事,一两个从战场回来的老兵的话能证明什么?怎么陈情?”
“没有阵亡书,证明不了他们是阵亡了,那就是还活着,就还是丁男,就得交租税。”周里正看着自己这位宗弟,一字一顿:“这是法度,老九。”
把名册塞回到周村正手里,走了。
陈老汉是最早留心到周村正动静的,也是少数模模糊糊将话听全了的,他怔怔看着周里正的背影,转头去望周村正,一张满是风霜沟壑的脸和那双仿佛一瞬间失了焦、空茫茫不晓得该往哪里着落的眼,写满的全是荒谬。
不,是荒诞。
陈老汉侧头,喃喃问:“九章侄儿,怎么说的?我刚才是不是听着我家大山在缴税名单上?”

命送在战场上,只因不能证明人已经死了,家里剩下的老弱还得帮着继续交租税。
这样荒唐的话,他怎么张得了口?
跟着陈老汉过来的村民们却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大山侄儿还活着吗?”
陈老汉一屁股坐在不知谁家还没堆完的草垛上,拍着大腿,老泪纵横:“活着倒好啊,人没了,税还得交,人没了,税还得交啊!这什么世道?什么世道啊!”
陈婆子已经气得一阵阵眩晕,人一晃就要往后倒,被一旁的桑萝和秦芳娘齐齐扶住。
晒场上更乱了,乱作了一团,哭声骂声比之刚才更让人窒息绝望。
周村正看着这场面,一直像被什么粘住了一样的嘴皮子,动弹几番,终于能说得话了。
可是,说什么呢?他又能说什么?做得了什么?
沉默的站在那,听着满耳的哭声骂声,周村正闭了闭眼。
“乡亲们,都先家去吧,交租税的事咱们且明天再说。”
是啊,且等明天再说,他什么承诺也做不了,只敢说这样一句什么用也没有的话。
周村正攥着手中那本名册,转身大步朝村外走。
他媳妇见了忙追上:“你上哪儿去?”
周村正摇头:“出去转转。”
这一转,转到了天黑尽了也没回,一家子人急得团团直转,几个儿子已经两两一组,打着火把找去了。
周大郎和周三郎在往县城方向去的大路上迎面碰上了走着夜路回来的周村正,他手里捏着的还是下午那本名册。
兄弟两个大喜,喊着爹就迎了上去:“爹,你这一下午哪去了?这个点才回,家里人都担心得很,全往外找你了。”
周村正情绪不高,点头:“回吧。”
回到家里,周村正媳妇把晚饭热了给他送到手边,他摇摇头,也没沾。
周村正媳妇叹息:“你能怎么办呀,村正,说得好听叫村正,和咱村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呀,吃饭吧。”
周村正却还是摇头:“吃不下,先放着吧。”
周村正媳妇叹气:“下午去找王六了?”
周村正这才看她一眼,点头。
“怎么说?见着王家老爷子了吗?”
“见着了,王六领着我去见的。”又摇头:“这事王老爷子也说没辙,上边催粮催得很紧,任务是直接压下来的,咱们村这样的情况整个县多了去了,县令不会松这个口的。”
“可没有这样办事的啊。”周村正媳妇双肩也耷了下来,在一旁坐下:“年初就说提前征今秋的租税,村里好些人家这半年多没吃过一顿干的,这刚收着谷子呢,还没进仓,就又要收明年的,这裤腰带一勒得勒到明年秋了吧?”
“要一开始就知道要饿一年半还好,现在都以为后边一年里至少能放心吃上三个月好的了,来这么一下,搁谁都受不了。”
“而且,人死了还得交税,这找哪儿说理去呀。”
“今儿一下午,村里哭声就没歇过。”
哭家里死去的儿郎。
周村正许久没说话,那句话,他不敢说。
他怕,怕到明年也不是个头。
租税可以提前收半年,提前收一年,就敢再提前收两年。
周九章觉着今夜的灯火暗得厉害,一豆灯苗被风吹得摇曳,投晃在墙上的暗影像不甘的亡灵在哭嚎,他走到堂屋门口,望向院子外的夜空,又觉得这夜压抑得叫人心慌。
一样心慌的,是已经回到家许久的桑萝。
下午几家人坐在一处,临到沈安找来,桑萝归家前,几个摆摊子的都回过神来,把第二天要摆摊的豆腐数目定下,想到桑萝也要交租税,且还得交已经死去的沈烈那一份,八成都给了钱,剩下那两成给的是黄豆。
倒是陈有田,把中午原定的量改了,减到两种豆腐各只要了十块,说实话,都不用挑担,是陈老太太提个篮子就能卖的程度。
明天开始,这乡下的生意难做了。
桑萝回到家后,除了采神仙树叶,就是挖魔芋,在陈家的时候就已经问过大家了,就她家的情况,交税是怎么个交法。
里正给她们立的户籍文书中,沈家长房是为下等户,户税四斗;
九成九已经战死了但被官府判定为未死的沈烈,因年满十八,已经成丁,丁税两石;
她和沈安沈宁,算一个中丁,两个小丁,丁税合计两石。
所以,不想被发去做苦役的话,九月十五之前,桑萝得能交得出四石四斗的租税来。
四石四斗,谷一斗七十文,哦,听闻已经提价了,三里村的杂货铺现在的谷价是一斗七十七文。
四石四斗,三千三百八十八个钱,假如九月十五之前粮价不会再涨的话。
三千多个钱,不足半月时间,桑萝也是懵的,下午不敢再折腾别的,挖了魔芋又找陈老太太要了点儿调料,回家就折腾了起来。
刚进九月,山里的夜已经凉爽了,桑萝等着魔芋豆腐凝固的间隙抽空做神仙豆腐。
但今天干着活的她有些神思不属,一是十几天要赚到三千多个钱来,最紧要的是,她望了望外边的天色,她怕这天会变。
因豆腐准备四更鸡鸣时起来做,夜里早早睡下了,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陷在世道一片混乱的梦魇里,一整夜沉在里边,逃亡逃亡还是逃亡。
院外鸡鸣声起,桑萝才满头冷汗醒了过来。
瞧瞧天色还早,才松一口气,略缓了缓,忙起身往灶屋走去,点了油灯准备开始磨豆子。
还没推动石磨呢,沈安和沈宁竟都起来了,兄妹俩快步过来:“大嫂,我们来推磨。”
两人轮着磨豆子。
从昨夜起,小兄妹俩就格外沉默,一直抢着干活,到今天越发明显起来。
桑萝看看兄妹二人,叹息一声,没说话。
沈安一直有留心桑萝神色,看大嫂这样子,他越发紧张起来,牙齿无意识的咬着,咬得腮角都微微发痛了,他低着头努力让自己把活儿干得更好。
桑萝打水洗茱萸,配调料,准备做辣油拌素毛肚,素毛肚和水晶脯,这是桑萝今天要带到县里的货物。
她还在备料,沈宁已经去搬柴来帮着烧火了。
这种有眼色,让桑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说昨天她一直心事重重没太注意,可能注意到了也没上心,今天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兄妹俩较平时更勤快又小心翼翼?
桑萝大概能猜到两个小的在想什么,应该是已经知道交租税的事了,觉得自己兄妹二人,不,兄妹三人是个拖累。
桑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说一点不郁闷是不可能的,倒不是冲着这两个小的,既然一起过日子了,一石的租税,她还是愿意替两个孩子交的。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个已经没了的人,还得交两石税。
真的,他一个顶了她们三个了。
这不是见了鬼了吗?
但她又没法去骂那个叫沈烈的她名义上的男人,这些死在战场上的人死后要是有灵,怕是都能从地底下钻出来掐住当今的脖子给他摁下阴曹地府去。
想到这些,加上做了一整夜的恶梦,桑萝心情难免不好,也就恹恹的不想说话。
直到豆腐做好,素毛肚也做好用陶盆装了,三坛子水晶脯也装好,三个人坐在一处连早餐都吃好了,桑萝算着时间,搬开压在豆腐板上的石块,见豆腐已经成形得很好,利落切好了块。
天光已经有些微的亮色了,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陈有田和秦芳娘来敲门,甘氏和冯柳娘也一道儿,桑萝给几人取货,说了今天会跟她们一起去县里。
东西都搬了出来,该要走了,原是没什么东西需要小兄妹俩帮着搬的,两人却一人抢着帮忙抱了个小坛子,一路跟着下了山。
陈有田拉着架子车要走了,沈安这才忍不住,有些慌了。
跟着桑萝好几步,在桑萝让他们回家去再睡会儿的时候,沈安和沈宁一起拉住了桑萝袖摆。
他看看左右,许是顾忌秦芳娘几人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桑萝看他那样,索性让陈有田几人略等一等,送了小兄妹往回走,安抚了一句:“不要想太多,一夜没睡好吧?回去好好补个觉。”
兄妹俩听了这话齐齐摇头。
沈安小声道:“大嫂,我不累,我长大了,做豆腐、干家务、进山里找东西我都行的,我现在也能帮着赚钱养家了,大嫂,你别不要我和妹妹。”
沈宁也点头:“大嫂,我能养鸡养鸭,你再买几只鹅来我也能养好的,这些一年也能换些钱的。”
桑萝听得笑了起来,一整夜沉郁的心情仿佛都见了熹光,她拍拍沈宁脑袋:“行,等交了租税后有钱了,我就再买几只小鸭和鹅来给你养着,咱们家以后吃蛋卖蛋可就都指着你了。”
这一句关于以后的安排,让小兄妹俩仿佛吃下了半粒定心丸,俱都展颜露出了笑来,沈宁重重点头:“嗯,我一定养好!”
桑萝笑笑,道:“回吧,大家都在等,我就不送你们了,自己注意着点。”
等兄妹俩应了,看着俩人走了一段,桑萝才转身回去和秦芳娘一群人汇合。
这里头就没有心粗的,秦芳娘小声道:“是知道要交租税的事了?”
桑萝点头:“怕我觉得他们是拖累,一个劲儿的干活。”
其实大概还怕她扔下他们走了。
几人皆叹气。
他们这四家,有一家算一家,都要给家里上了战场再没回来的亲人交两石的租税。
两石啊,上好的地,一年尽心尽力的侍候,还得老天爷赏饭,才能收个一石半的粮,如果这地本来就是佃的,那还得给主家交租子,交过租子之后的收成才是自家的。
这就是两亩地都白种了,收成直接给了官府。
更有这里这些人的租税要交,这些年各家折在天灾、徭役、战场上的儿郎也不少,在劳动力本就匮乏的情况下,也无耕牛,年头忙到年尾本也种不了多少地,还能给自己剩下几个?
甘氏叹道:“这两个孩子得亏是遇上了你。”
真到现在还在沈三和李氏手里,碰上昨天这一桩事,命运当真是未知。
逼得急了,别说找个所谓的长嫂来当块不顾侄儿死活的遮羞布,直接把两个小的单分出去也是有的,因为大乾朝为了户税能收得多,原就支持析户,不支持家族聚居。
像施家大房和二房,实则在户籍上是已经分作了两户的,只是兄弟原就团结,施二郎夫妻俩更是愿意听甘氏的话,平时日子还是一处过而已。
所以如果之前没有碰上逃荒来的桑萝,李氏没有找到机会把沈安沈宁兄妹俩和桑萝这个便宜侄媳妇凑作一户,现在摊上这事,这小兄妹俩真有可能直接被抛了出去。
“俩孩子也很懂事。”桑萝其实也挺庆幸遇上这俩个孩子的。
一路上少不得说些这次收租税的事,冯柳娘唏嘘:“我们家隔壁周癞子家,你们知道吗?昨夜里一家人都还在哭,他们家地不多嘴却不少,这次的租税怕是交不上了,差着好些的缺口,真都交了,估计熬不过明年春天。”
一年里收两年的租税,家境稍困难些的就得被压塌了。
又想起昨天周里正念的那东西,冯柳娘问桑萝:“阿烈媳妇,你们老家那边朝廷有赈灾吗?”
桑萝早在穿越之初就有接收原身关于这一部分的记忆,闻言就摇头:“别的州县我不知道,我们那儿哪有人赈灾?一碗看不到米粒的米汤都没见到过,若不然何至于这么多人南逃,我家原也是不差的,族人们最后活下来的也不知剩了几个。”
桑萝没怎么说过她家是什么样的,但秦芳娘这些人都知道一点,家里有祖传的方子,识文断字,平日里也各种讲究,院子都要用石头铺出一条花道来的,怕是不比他们这一带的大户王家差的。
遂都静默。
朝廷说什么赈灾开销得大,才使朝廷困难的,才要提前征他们税的,甘氏和秦芳娘这一群人都不懂得什么国家大事,但是老百姓也不傻,连年征战难道不要钱粮?修皇宫修别院难道不要钱粮?
这些被官府征走的钱粮最后到底去了哪里,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的。
从伸手不见五指,到天光大亮,祁阳县城门就在眼前了,时常进城摆摊的,总会看到那么一些熟面孔,人还是那些人,就是脸上添了许多愁苦与麻木。
桑萝看着众人这样,惊觉自己再愁下去,不远的将来或许就与他们无甚差别了,忙打迭起精神来。
愁是愁不出三千个钱来的,她得笑,笑着进去给自己做的东西找个好买主。

第63章 上门推销
和十里村的愁云惨雾、地陷山塌不同,县城的街面上,除了摆摊的那些外来人员,在祁阳县其实看不到太多提前收取明年租税的影响。
或许有,但只限于一部分人,至少眼下她在县城主街上看不出来。
桑萝缺钱,今天把自己能带的货都带来了,其中包括两种豆腐各几块。
自然,她带得最多的还是酸枣糕,嗯,也就是水晶脯。
所以桑萝的第一目标就是点心铺子。
她把主街来回逛了两趟,点心铺子一共三家,一家从装修上看档次就高一些,而另两家应该是相对平价的定位。
桑萝想了想,鼓起勇气进了看着最贵的那一家,虽然感觉这样的铺子卖外边做的东西概率极低,但总归是要试一试的,万一能成就能把价格稍微卖得高些,不能成的话也没什么损失。
她今天带的东西多且杂,挑着一对挑筐,加上身上一身旧粗布衣裳,这样的打扮与这铺子实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掌柜的是个圆脸妇人,看到桑萝这模样,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笑意和热情都显得标准到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娘子想买点什么?”
桑萝把挑筐放在铺子一角,一眼瞧过去,大致看了看柜上摆着的一个个精致攒盒里的各色点心。
品类繁多,有些能看得出是什么做的,大致猜得出做法,有些花色极其精致,远远瞧着就是花儿朵儿,以桑萝的水平总归看不出来是怎么做的。
她只看过这一眼,就将视线重新落回到女掌柜身上,依着原身记忆,照着大乾朝大家女子的教养,落落大方与那掌柜见了个礼:“打扰掌柜,我自家的方子做了一味小食,不知掌柜这里可能代为出售?”
女掌柜挑挑眉:“代售?”
她含笑摇头:“我们永丰斋是老字号了,不代售外制食物的。”
桑萝早有料到,倒也不失望,揭开挑筐里的坛子取出一块酸枣糕递了过去,笑道:“不代售也无妨,我进了贵宝号也是缘分,掌柜的可以尝一尝我这水晶脯。”
女掌柜目光落在桑萝递过来的那一块名叫水晶脯的点心上,颜色剔透,颇是好看,与这名字倒也相称。
看过点心,目光很自然的又移到递点心的那只手上,和大多数农人不同,这小娘子的手指节纤细匀称,不像个从小干粗活的,指甲修剪得应该颇勤快,圆润好看、干净无垢。
女掌柜笑吟吟道:“那就多谢娘子美意。”
她伸手接过桑萝递来的那块水晶脯,入手微软,看了看,圆圆的一块,颜色虽美,外观却称不得好看,她将那水晶脯撕开,内里的色泽倒比外层还要来得好看,看不出来是什么材料做的,瞧着很有食欲。
送一小块入口,一瞬间那酸甜的口感,女掌柜只觉唾液一下子就分泌了出来。
“这有开胃之效吧?”
桑萝笑着点头:“确实有,不止开胃健脾,还有养心安神之效,当然,这就是个吃食,好吃是第一的,功效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女掌柜眉头又挑了挑,识文断字呀。
就她所知,一些世家大族会传下些方子给后人,她看桑萝,这不会是个家道中落了的名门之后吧。
当然,也就是这么想一想,她细细尝着,具体用什么做出来的,品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不过这东西确实不错,老少皆宜的好吃食,既撞上来了,就这么错过未免可惜。
“小娘子,我们铺子确实不售外食,不知这方子娘子可愿出售?”
桑萝眉头动了动,虽有些好奇一个方子对方能报出什么价来,但她并没有做一锤子买卖把自己以后的路堵死一条的打算。
遂摇头:“方子是家中珍藏的,不能出售,不过贵宝号如果有意愿合作的话,这水晶脯我可以做得平滑规整,能保障卖相。”
女掌柜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桑萝笑笑,也不勉强,道了一声谢便告辞了,转身去挑挑筐。
她走得这样干脆,女掌柜心里倒有些不安定了。
她扫一眼桑萝挑筐里的东西,刚才拿出水晶脯的那种坛子有三个,这都是水晶脯啊。
看桑萝明显是把这东西带到县里来寻代售的,她那心思转起来了。
永丰斋能在祁阳县做了这么些年,且一直是第一,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买点心的首选铺子,关键就在于她们能从品种、手艺、口感、包装、服务各方面全方位碾压另两家点心铺。
这水晶脯的味道她尝了,绝对受欢迎,这会儿这水晶脯从这门里出去,进了另两家任意一家的门,那她永丰斋可做不出同品类能碾压这水晶脯的东西。
想到这里,忙又把桑萝叫住:“小娘子,我们铺子里虽不代售,但你这些能卖给我吗?等东家回来,我给东家尝尝,咱们再说后话,如何?”
桑萝:这些???
包圆呀,这是有门?
她笑着转身:“自然可以,不瞒姐姐,这东西我来县里卖过一次,三文钱五块,但我不大满意这个价钱,所以才想找铺子寄售,能把价格再卖高些,所以,这些姐姐是都要?”
一听能卖东西,掌柜瞬间成姐姐。
女掌柜听得笑了起来:“都要,你说说看你觉得什么价格合适吧。”
桑萝想了想,道:“三坛子有六百块出头,姐姐若都要,我就算六百块吧,照供货的价钱给吧,一文钱一块,至于姐姐你是自己吃,或是卖也行,价格姐姐自己定便是。”
价钱提了近半,桑萝自己是满意的。
女掌柜笑道:“行,那三坛都留下吧。”
说着就转到柜台后边,摸出六串钱放到柜台上,推开了桑萝。
一百文一串,桑萝数钱数得多了,大致能瞧出些来,这样大的铺子,嗯,不至于蒙她三瓜两枣的,大大方方拿钱袋装了,一个空钱袋出来,这会儿塞得是满满当当。
桑萝眉眼唇全都弯了起来,虽然这是攒了好些日子的酸枣糕,但这一下进账六百文,加上家里卖豆腐攒的四百多文,离三千三百八十八文迈了好大一步。
她喜上眉梢,女掌柜也挺高兴,等给东家送过去,东家尝过之后,看是想办法跟这小娘子商量买方子,还是给点心师傅研究到底是什么做出来的,都是不错的主意。
桑萝猜不到女掌柜打了这样主意吗?
在她收好钱后女掌柜仍没问她几时会再来,如何联系,桑萝就反应过来了,她眉头挑了挑,也不介意。
琢磨呗,琢磨出来了也是这老字号点心铺的本事,桑萝没那么大的野心,也不认为自己做的吃食别人就绝对做不出来,她靠酸枣能赚到钱是缘,别人要是能凭本事赚到这一口也是缘。
随缘,总之不是从她这漏出去的方子那就没什么不舒坦的。
桑萝心宽得很,这样一想,再揣着那装着六百个钱的沉甸甸的钱袋,心里就很美了。
把三个坛子抱出来,笑道:“姐姐,您看看找个东西装,我这个粗陶坛粗糙得很,衬得这水晶脯都显廉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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