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 by随云溪
随云溪  发于:202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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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萝摇头:“那位是长史,着深绯色官服的是刺史。”
卢婆子嗬一声:“这样年轻?是最大的官?”
桑萝笑笑,能娶陈留范氏之女,这位刺史自己的出身又怎会差了,官职高低可不看年纪。她赞了一句年轻有为,便把话题转向了正题,说道:“刺史、长史今日一起来,是因昨晚我家里做了道薯蓣,正好褚大人瞧见了,他们是冲这薯蓣种植之法来的。”
把官府可能会用粮食换走各家薯蓣的事说了。
这话一出,没有不高兴的,卢老汉道:“换粮食好,换粮食好,还是吃粮食更习惯一些。”
薯蓣种出来产量是高,尤其今年桑萝换了种种法,收成比他们之前随便往山上空地种要高出许多,所以今年家家都会种薯蓣,且不会少种。
但不会少种那是相对的,实际上现在手里存的一些薯蓣偶尔也是要当主粮来裹腹的。吃了好几年了,吃薯蓣哪有吃正经粮食舒服?官府要用粮食跟他们换,那自然愿意换的。
甘氏精明些,问道:“可有说怎么换了?”
桑萝摇头:“说是交由褚大人办了,想是这一两日就会有信,薯蓣原是药材,价钱应是不低,但那是只靠采药人采挖,大量种植后价钱势必要降下的,且眼下粮价高,所以还真不好说,等着信儿看看吧。”
这话在理的,甘氏她们那天也看了州城里的粮价,就那些陈米虫豆的卖价都颇高。不过听是交给褚其昌的,大伙儿心就安了大半了,褚其昌在大兴庄众人眼中算是个很厚道的官了,旁的不说,从山里往外带人,一家七两半的银钱那是一文没少,奖励的山地也给得痛快。
知道官府来人是好事,也是大家都能接受的事,也就没凑在这儿了,各回地里干活去。
其他几家人倒是走了,陈婆子留着没走。
“阿萝,这种块你准备给官府多少?自家留多少种?”
陈大山和周葛昨晚回家把晚间的事是与家里说了的,陈婆子当时就把陈大山一通好夸,在她看来,做差吏什么的,不如跟着桑萝干,哪怕桑萝卖豆腐,她们给种豆呢,陈婆子都觉得踏实。
眼下自然要听听桑萝的安排了,才好知道自家能给官府多少,留多少。
今年在山里,桑萝就试着用一小块地试验精种,精种收成那是真的高,但也费种块,陈婆子思量着,道:“我记着你今年春有三亩精种的地是下了差不多有二百斤的种块?”
他们逃进山里时家里有秤的,这些东西置办起来不便宜,没谁舍得丢,也是带了的,当然,家里用的小秤,自然不会把所有要种的种块都称一称,只称个大概,大多是靠估量着算的。
桑萝点头,“对,今年只是试试,明年准备把地分作几块,再试试不同种植密度长得怎样,产量如何。不过眼下歙州这个情况,官府也不容易,我准备这趟带出来的四五百斤薯蓣都给官府,自家种块就用还留在山里的那一批了。”
她们出来得匆忙,外边忙着开地,几个好手又一直忙着帮官府招揽山民出来,所以内围山谷里各家现在都还藏着不少东西没往外带的,粮食、薯蓣,养在山谷里的羊。
陈婆子一下瞪大了眼:“你们在山里不是还有七八百斤的薯蓣?准备都用来做种块?”
而且,听话听音,合着桑萝原本准备把一千二三百斤薯蓣全作种块给种了????
老太太给惊得不轻,须知桑萝今年粗种的那些不说,精种的三亩地,大伙儿都给估过,一亩收了得有三百余斤。
她要是把一千多斤薯蓣都做种,原谅陈婆子,这辈子没算过那么大的数,根本算不出来这是能种多少地,能收多少薯蓣了。
一千二三百斤算不出来,七八百斤老太太还是能算的,因为今年桑萝就是差不多七十斤种块种一亩地,七八百斤,就算是七百斤好了,十亩地,那不就是三千斤????
三千斤啊!!!
陈婆子想象一下那得有多少,摸着自己咚咚直跳的心口:“你种那么多,可怎么吃得完?就算是卖,这东西挖出来后最多也只存得住半年,要是没卖完,那不得坏了?而且家家都种薯蓣了,到时往哪卖去?”
老太太已经开始操心上了,又知道桑萝做事从来有章程,稳了稳,问道:“阿萝你与我说说,你这薯蓣是有稳稳能卖出去的法子,还是能做成久存不坏的东西?”
桑萝轻笑,她和陈家素来亲近,尤其是陈婆子,索性拉着老太太往灶屋去说话:“阿奶,昨天大山哥说你们家的山地跟着我们家一样打理呢,他和阿葛回家都跟您说了吧?”
“说了,这事做得对,再没有比跟着你稳当的了,阿奶也谢谢你肯应下。”
老太太其实知道,大山和沈烈的关系是其一,这么些年,阿萝这孩子其实一直惦着她和老头子当年送上去的那点米和糖水。
桑萝道:“咱不说这客气话,种东西养东西有风险的事我也跟大山哥和嫂子说了,想来您也知道。”
陈婆子点头:“知道,知道,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就算种地那也得看天赏饭吃呢,这都清楚的。”
话到这里,正好已经进了灶屋,桑萝也不需要多说别的了,直奔主题,道:“有桩事我正要跟您商量的,我也不瞒您,这薯蓣可不只咱们现在这样的吃法,叫您说着了,这东西能做成好销出去的吃食。”
陈婆子眼睛一亮:“你细说说。”
桑萝笑,道:“这东西能做薯蓣粉,也能做薯蓣面条,不管是鲜面条还是能存放更久的干面条都成,不过眼下还做不了,得有面粉才成,我准备到明年薯蓣收成上来后,想法子在州城东市租个铺子下来,到时咱就经营这个,这营生咱们两家合着做,我出方子和铺子,您家做面条和往外售卖,您看怎样?”
“合伙?把方子教给我们?”陈婆子来之前以为自家能把原料卖给桑萝就不错的,她们家就赚个种地的钱,现在听着方子也教给她,登时有些傻眼。
“是,您也知道,我家人少,做面条也是要气力的,您看我和阿宁哪一个像是能天天干这活儿的?我有方子,您家有人,方子给您家里我也信得过,所以我觉着咱们两家合伙做是最好的,因而这薯蓣还真不怕多,销得出去,我要为难的反倒是面粉,不过真正做这东西,最快也是明年冬了,想是也能买得到了,家里的三十亩地我准备回头也种一些麦子。”
在她自己那个时空,北方是只能种一茬玫子,南方是能种两茬作物的,一茬稻子,再种一茬冬小麦,虽则在这边好像没人这么种,大多是和豆子轮着种,也是有地力不济的担心。
但桑萝准备试试。
她们今年出来得算是迟了些,地没开出来,没赶上趟。
陈婆子还跟做梦似的:“真带我们合伙儿干啊?”
方子啊,这东西不该好好捂着的吗?
不过她也很清楚,家里孩子们心思都是正的,就是周葛这个孙媳妇也很好,没人会动什么歪心思,想到这里腰背挺了起来,拍拍胸脯:“阿萝你放心,你信得着我们,这方子我们指定守得好好的,合伙要是停了,我们自家也绝对不占用。”
说到这里又连呸两声:“说的什么,这样好的营生,合伙哪里会停,长长久久经营下去才对。”
桑萝听得笑:“也是未可知的,往后有更好的前程,到时便是停了也不可惜。”
这是好话,陈婆子听得是眉开眼笑,道:“那我今年薯蓣多种些?就是我们家薯蓣可没你家收得多,这样一来,能给官府的也就不算多了,顶多给个一百斤左右换粮食吃,再多我就不舍得了。”
桑萝倒觉得没什么,道:“一百斤也不少了,也不只咱这一个庄子,其实带出来的山民各家都有种,回头衙门里的差役四处转转也就知道了,这些种块大多是给原来在州城里的人,或是下边各县的,一户少发一些也够用的了。”
想到什么,又与陈婆子道:“余下的山地,阿奶再多种些绿豆。”
陈婆子瞧她:“绿豆也能做吃食卖?”
桑萝点头:“能,还是差不多的吃食,到时也一并教给您家里,这个明年秋绿豆收上来就能着手做。”
沈烈送个人回来的功夫,桑萝已经把和陈家合伙做买卖的事情给谈好了,只差后边商量怎么分成,再拟个文书了。
这却是不着急,薯蓣和绿豆还没种下去呢,陈婆子也没有这概念,她觉得这事她们家就是出个劳力的,桑萝给多少就是多少。
老太太只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把桑萝给的方子护好,想起桑萝那年在十里村修的那个挂大锁的后院,道:“我们家园宅地大,我也不在后头种菜了,明年开春就都种到山地上去,盖房子也不急,明年先围个大院子,阿萝你帮着瞧瞧,看看做你说的那些东西得怎么布置,用不用搭工房?到时你画个图,我们家依样建。”
一老一少说着话出来,满脸都是笑。
沈烈只听得后半句,问:“建什么工房?”
陈婆子乐呵呵的:“你问阿萝,我得回山上干活了,赶明年开春要把山地尽量都开出来用上。”
说着面上带笑,脚下带风的走了。

第227章 羊舍开建
和陈家的合作是桑萝早就有打算的,只是陈大山先一步提了出来,陈婆子又正好找桑萝商量,便就提前说了。
沈烈见过桑萝做豆腐的辛苦,薯蓣和绿豆做吃食又能轻松到哪里去,所以这合作他是真的支持。
知道年后的营生要用到大量薯蓣和绿豆,沈烈和沈安也没敢耽搁,忙又折回山上忙着开地。
褚其昌来得很快,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带着商量好的方案、和一队抬着秤和粮食的衙役折回了大兴庄。
褚其昌,或者应该说是那位刺史大人这回当真没有辜负众人信任,给出的换粮方案是粮食和薯蓣等比兑换。
当然,粮食里也分粗细粮,官府给的是七成粗粮,三成细粮。
但说实话,有细粮已经很让人惊喜了,桑萝惦念着面粉许久,当下就问了细粮中有没有面粉可以换。
褚其昌叫她问得一愣,不过还是点头:“有。”
有是真有,因为刺史和歙州城眼下的不少驻兵其实都是北人,他们更习惯的是吃麦子和面食,眼下朝廷给他们这些官员也好,驻军也好,发的可不是银钱,而是粮食,而这些粮食大多并非歙州城存粮,而是齐王和其支持者家族所提供之军粮。
不过褚其昌这回并没有带面粉过来,歙州这一带还是吃米饭为主粮的多,穷困的就是豆饭,这张口就要面粉的真是少数,因为大多数人拿到手也做不好,所以他压根没想着会有人指着要这个。想想今日听到的桑氏出于东郡,又了然。
想着刺史大人许了三成的细粮,桑萝这样问了,褚其昌便也就应了下来,道:“有是有,不过这趟没带,你要的话回头让沈老弟跟我去取。”
桑萝只听着可以换面粉已是很高兴了,利利落落,让褚其昌带人先往她那边搬薯蓣,进得柴房,意思意思留了三四十根,其余都让人搬走。
“你们留心看一下薯蓣贮存方法,回去也依样贮存才好。”
差吏们都知道这是做种块的,上心着呢,一边搬抬一边还问了些要注意的地方。等都搬出去了一过秤,四百八十五斤。
“大嫂,咱们家能换一百四十五斤半的面粉,三百三十九斤半粗粮。”
褚其昌带来的差吏手中一把竹算筹还没摆弄明白呢,沈宁眼珠子一转,已经满眼兴奋把数给报出来了。
褚其昌诧异看她,过一会儿,手底下最善算的差吏把结果也算出来了,冲褚其昌一点头。
褚其昌:“……”
东郡桑氏到底何方神圣啊,他也没听过啊,总归不是大世家,大概和歙州林氏、王氏差不多,但这是不是也太厉害了些?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儿,有这样的内算本事。
褚其昌觉得还是他对淮南道之外的地方了解太少了,也对,他知道的庶族才几个?
刺史大人还念桑氏与他夫人的同乡之谊呢。
沈宁心心念念全是有面粉就有好吃的了,完全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把这位褚大人又给震了一回。
桑萝眼里带笑,侧头与沈宁道:“今晚应了小铁给做米糕吃,你想吃什么咱们明天做。”
沈宁眼睛登时弯了起来,“我帮大嫂一起。”
要不是人多,非要挽着她大嫂手臂腻会儿的,养得是十足的爱娇。
大兴庄里跟沈家一样要了面粉的还有许家,当然,许家就没沈家这么多薯蓣换给衙门了,一连走了好几家褚其昌才知晓,不是大家不舍得换给官府更多薯蓣,而是今年只沈家种出了高产量。
心下乍舌,自觉运道也是好,一撞就撞上了真神。
武定三年腊月的后半个多月,陈大山六人奔波山里,沈烈择了吉日吉时,问了陈老汉几个老人一些规矩,带着沈安和小金兄弟几个回了一趟祁阳县,问过沈金兄弟三人的意思后,将甜丫从县里迁回了十里村,葬到了李氏坟旁。
这之后就领着庄里另几家挑出来的青壮和半大小子们,一行十几人悄悄回了内围,把留在山里的东西往回带,尤其是谷底,那里不止藏着粮食,还有几家人合养在谷底的二十几头羊。
庄里走了这么些人,原本是极打眼的,不过这会儿歙州城外各个村子庄子里都忙着自家开地,少有人在外走动,也没人觉察。便是在沈家干活的赵家兄弟,因为桑萝种薯蓣那座山头要清理掉的树和灌木已经初步清理完毕,正好转到了另一座山为建羊舍清场地,选址是坐北朝南向,在背着庄子的另一面,初时也没觉察。
两三天后才觉出些门道来,也知道沈烈陈大山这些人是会帮衙门往山里去找人的,并不多想。
倒是眼前这活计,兄弟两个越干越迷糊,尤其桑萝已经用锄头开始划地基线了,赵四终是没忍住,问道:“桑娘子,你们家在山边不是有间羊圈吗?还用再搭一个?”
而且真的是大,得有一亩多的地啊。
他们在沈家干活,平日里砍树锄草的时候,有羊喜欢吃的草和叶片,通常都会顺手收拾起来给送到羊圈那边,所以沈家有几头羊赵家兄弟两清楚得很。
五头,现在两只母羊肚里应该是揣上崽了,那也不用一亩多地的羊圈吧?
桑萝一边给过几天要挖地基的地方挖记号,一边道:“过阵子就不只五头了,我让沈烈进山套羊去了。”
她们家在谷底养了六头羊,总要有个来处,再加上开春应该能添好几头,到明年少说得有十六七头羊。
赵家也有两头羊的,还是当年从村外村换的,自然知道沈烈那些人的本事,这才不疑惑了,不过赵四奇道:“养在山脚下不好吗?不够的话再搭两间就是了,这一亩地,用来种点什么都是收成啊。”
桑萝道:“只养几只还好,养得多了,离家近了些,一入夏那味道可不好闻,而且羊总在羊舍里关着,也容易病,放羊的话,我们时间少,所以还是在山上单建了羊舍省事些,羊也过得舒坦。”
说着停了手上的活,从袖里掏出两张折好的纸来展开,递给赵四,道:“赵大叔、赵四叔你们正好看看,羊舍我准备建成这样的。”
她自己做的纸还不好往外现,用的是王家和褚家送的纸,赵四接过来,低头瞧一眼就愣住了。
那日听到桑萝和刺史大人说的话,兄弟俩就知道桑萝出身不一般了,但画得这样逼真的画……长这么大就没摸过纸笔的人,哪里想象得出来。
画艺倒在其次,赵家兄弟也不是文人,讲究的是个实在,要紧是那画上的羊舍,不,应该叫羊场。
赵大把头往他四弟那边一探,看到的第一张图,不禁就冒出一声哟:“这可不舒坦?这看着就舒坦啊。”
赵四手上拿的第一张纸上画的是整体的图景,他也是到这会儿才终于知道桑萝为什么让他们把隔壁山头成材和半大的树都伐下来,说是有用场,这是真有用场。
盖四间羊舍呢,虽然看起来占地都不算很大,但回头还有鸡舍兔舍,可不是要好些木料?
也是这会儿才清楚,眼下开的这一块地,桑萝为什么标出许多树和一些羊喜欢吃的灌木是不让他们砍挖了,整个羊场是用树木围绕起来的,山里现有的树在去掉一些羊不喜欢吃的灌木后,树与树之间的密度自然是不够的,但画里的很匀称。
他们这一片中间要建羊舍的地方多出来的羊喜食叶子的桑树、构树、楝树,想来就是用来移植填过去的。
而树与树之间,看画上应该是用竹子或是半成材的树木再做成横向的护栏,防止羊跳出去,当然,也防山里的野物。不过这一带靠外围,山势较缓,野物也少,尤其今年,叫城里的驻军和闲汉们猎得连野鸡野兔都难找着,更别说其他野物了。
一亩多的地里,除了以树和竹木围成的天然屏障,围栏前再栽些相对小棵的羊喜欢吃的灌木,只有四间是羊舍,近七成的空地上,除了看得出几条小径,其余地方种的应该都是草料和灌木,是给羊自己觅食活动的区域。
翻到另一张纸上,画的是羊舍里外和不同角度的样子,整个架高起来,再用带着些许缝隙的木材做底,之所以能知道带着缝隙,是因为两张张背面还画了些细节的小图,羊舍里瞧着也是格外清爽。
这样的羊舍,兄弟两个见都没见过。
赵四便问用意,桑萝大概解释了一下养得多了后公母羔羊分房,病羊隔离房,以及架高地面是为了防湿防寒,木材之间留着缝隙是便于打扫及收集羊粪。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种地人,谁还没买过发酵羊粪肥呢,某宝逛得多了,一些羊舍的图片也没少看,再加上在山里也养了几年,自己琢磨琢磨套用过来了。
正说着羊舍怎么建呢,小丫儿跑上山来:“阿萝嫂子,刺史府来人了,阿宁姐姐让我来唤你。”
桑萝一愣,想不出刺史府的人怎么会往自家来,也不敢耽搁,把锄头一放就忙下山去了。
桑萝匆匆归家时,远远看到一长随打扮的男子,就站在她们家屋外,沈宁在一旁陪站着。
桑萝记忆力不错,识得来人是刺史过来那日跟在身后的青年。
青年端肃着脸,手捧着个木盒,身姿站得笔挺,远远见着桑萝,待桑萝走近了,未及等桑萝说话,便先见了个礼:“桑娘子,我家主子着我给您和沈郎君送几卷帛书来。”
说着将手中的木盒呈给桑萝。
桑萝听得帛书二字,心下讶异,实是想不通刺史府怎会给她们家送书,也未听沈烈提起过此事。
“未知是何书?”
“是我家主子自己手边在读的书,里边还有些心得注解,令我等手抄了一份送来,娘子可自己一观。”
桑萝看看那长随,伸手接了过来,递给一旁的沈宁捧着,打开盒盖,一眼看到的是木盒中裹卷规整的九卷帛书,最面上第一卷 书帙上写的是《尚书注疏第壹帙》,由壹而后的排序一直至玖。
桑萝呼吸都重了几分,展开第一卷 速看序言,看到序言中的太原曾氏,桑萝心头一跳,她抬头看那长随,“冒昧一问,未知刺史大人尊姓?”
长随道:“家主姓曾。”
桑萝握着帛书的手微紧:“可是……太原曾氏?”
“正是。”
桑萝呼吸一次,方缓过来。
虽不知是哪里投了那位刺史的眼缘,但听长随说起这东西是送给谁是把她和沈烈的名字都有点到,桑萝猜多少也与薯蓣种植的法子有些关系。
她福了一礼,道:“劳你代我向刺史大人致谢,这份礼实是贵重。”
那长随一笑,点了点头,抱拳道:“书已送到,在下也需回去回禀主子了,就此告辞。”
桑萝送出几步,长随停下脚步,道:“娘子留步。”
又一抱拳,这才大步离开。
长随一走,沈宁方才舒出一口气来,她捧着手中匣子走向桑萝,见大嫂还望着那人背影,便小声问道:“大嫂,太原曾氏很厉害吗?”
桑萝点头,看着手中那卷被展开些许的帛书,喃喃道:“太原曾氏精研《尚书》,在大乾之前几朝声望颇高,家族鼎盛时族中三代都有人位列三公。”
原身是闺阁女子,对朝堂之事,尤其是前几朝的朝堂之事哪有了解,然太原曾氏,原身还真听过,是往书房里送茶点时听父亲与几位兄长提到的。
当时原身父亲原是想督促几个儿子用功,以太原曾氏为例,将读书的好处与几个儿子分说,其中列举的精研《尚书》的望族,便是这太原曾氏。桑萝看到序言内容时,属于原身的这一段记忆便就浮现了出来。
她没想到歙州刺史竟是出自这样的望族,且会让人送来这样一匣子帛书来。
九卷帛书,应该不是全本,正如那长随所言,是这位曾大人恰好带在身边的几卷。然纵是如此,在一个大多数人都没有读书识字机会的时代,书籍为世家望族收藏,流传全靠借阅手抄。寻常人家一本《尚书》都难求,更不用说是有注文和疏解的版本了,且今日送来的还是来自太原曾家所赠。
桑萝一时只觉得手中那绢帛沉手得紧。
也不敢嘱沈宁去做,亲自收了,在屋里寻了个妥当处安放。
她们住的这夯土草屋,桑萝都怕有老鼠,帛书可不经糟蹋,准备回山上把羊舍的地基大致划出来后就用竹简把九卷帛书都抄一遍。

第228章 还礼
桑萝来到这里的四年,往年腊月初总有一场雪,武定三年冬的这一场雪却落得很晚,一直到腊月二十七日入了夜,雪花才飘飘扬扬落了下来。
沈烈他们一行人就是顶着初下的风雪赶回大兴庄的。
地面上絮起薄薄一片白时,衬得天光也就亮了,虽回得晚,倒是连个火把都没用打。
一下子回来了十几口,还牵着二十多头的羊,又是回到自家庄子里,可以想见不会是静悄悄的。
桑萝惦着沈烈一行人几天了,每日里总等得很晚,今日也是一样,和沈宁凑在一起抄书至戌时末,仍是未等到人回来,因天太冷,才刚把脚用热水泡暖了,准备躺被窝里去,听到外边动静,尤其是隐约的群羊的叫声,也不用睡了,重新把鞋袜套起来就奔了出去。
远远挑着东西,又赶着六头羊过来的,不是沈烈、沈安和沈金是谁?更远些还能看到陈老汉、陈有田、陈二山。
庄子里一阵乱烘烘又带着喜庆的热闹,家家都忙着赶羊挑粮。
沈家这边,山里的羊场该移栽的树早移栽好了,但羊舍才只搭好了两间,还差着两间,料想着还要再忙个十多日的,家里原有的五头羊还没迁进去,眼下倒是叫刚归家的这六头赶上了。
沈烈挑着好些薯蓣,怕落到雪,都要尽快放柴房去堆好的,只来得及匆匆和桑萝打个招呼,沈安和沈金把身上背的粮食也卸下来,也没敢歇,先紧着要把在路上走了好些天的六头羊往羊舍里送。
桑萝见兄弟两个直奔旧羊舍去了,忙把人叫住,张罗着让沈宁去烧水再做些吃食,自己点了个火把,这才领着赶羊的沈安和沈金往山上去。
那座山头见天的走,早踩出了道来,路也熟,沈安和沈金听说家里建好新羊舍了,新奇得不行,只六头羊咩咩叫着,不知是冷还是到了新地方还有些不安。
沈金看见雪光映照下的两间羊舍,崭新的木屋,草帘盖得厚厚的,他傻愣愣地问:“大嫂,这是给羊住的?”
和沈银沈铁一模一样的反应,想到沈铁奔进羊舍里转了好几圈,就差没瞧瞧哪里适合摆张床的模样,那羡慕巴巴的小表情,桑萝笑起来:“你不会也羡慕吧?”
这沈金承认:“比咱现在住的那屋子新。”
他们现在住的是王家佃户不知住了多少年的老夯土房了,要论明净好看,还真不如这崭新的木羊舍。
沈安也挺稀奇的,在山里也养了几年羊的,桑萝打着火把走在前头,让把母羊往里牵,他手上就有三头,跟着牵了羊上去,只瞧一眼就看出了门道:“这样建好,冬天不冷,雨天不潮,羊粪还容易扫下去,要干净好多。”
“不过,这两间羊舍,能养二十多头羊吧?”
大嫂的手笔啊,难怪说山地是宝。
桑萝道:“是四间,还有两间没建成,不过那是羊羔房和病羊隔离房,咱们家母羊多,养起来也快的,到明年就不显空荡了。”
听着还有这许多门道,沈金眼里都是新奇,家里只养着两头羊的他还理解不了为什么要分得这样细,追着问了不少,桑萝也不藏着,沈金感兴趣,她也就把自己理解的跟他分说。
把六头羊分公母安置好了,从羊舍里的草料房拿了些干草给垫在羊床上保暖,又给食槽里添了些草料,看着几头羊进食状态都还好,冬日天冷,把羊舍门关上,三人才离开山里。
回去自是也不能闲着,沈宁在灶屋里做吃食,桑萝在另一口灶上给几头羊熬点精料。
所谓精料,其实就是家里日常磨豆浆做豆腐时存下来的豆渣,再加些糠麸熬成糊糊,晾得不烫口了送上去,暖暖的吃一顿,羊是最喜欢的。
比之纯吃草料,也提升免疫力,平日里其他羊是偶尔吃,大多是先紧着揣了崽的母羊和羊羔供给,这六头羊大冷的天在山里走了几天,所以今晚是格外吃一顿好的,比单纯喝温水要滋补。
沈银和沈铁也听着动静穿好衣服过来了,几个娃儿对羊舍那股子热乎劲儿还没散,尤其是住进了羊的羊舍,因而这精料熬好,晾得不那么烫了,兄弟四个就提着那料桶凑一块儿往山上去了。
沈家薯蓣是真多,七八百斤,沈烈气力大,自己没少挑,各家又都帮着挑了一些,才算是把东西一趟带了回来,别家帮忙挑的都堆放在许家屋外的廊檐下,沈烈走了三趟才全搬了回来,最后一趟拎回来的还有半扇野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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