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by无忧盟主
无忧盟主  发于:202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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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凌空和曲芳洲几乎同时发?现了这关键,立刻拍马上前,分海一般插入战局,目标明确地杀向赵孟清。
“当!”陆凌空先?一步架住赵孟清的大刀,自?上而下压来的力量将震颤传到她的虎口。她抖了抖手,道声?“嘿”,又提刀再战。
又是十几次交击。
赵孟清身周包围的死士为他死死守住最后防线,不断向陆凌空冲击。
不远处,河图正?带领刀锋营的人马自?零而整,逐渐向此处包围。而曲芳洲比她们更快一步!
陆凌空刚刚掀开两个敌兵的攻击,一招用老而一招未继时,赵孟清的大刀已砍向她的面?门?。
“铿!”曲芳洲接住这一击,又立刻退后卸力,心中对赵孟清的实力已有算计。
赵孟清是几十年老将,此刻将生死置之度外,发?挥出搏命般的底气。无论是谁,一人都不能敌。
一人不能,那就两人!
陆凌空和曲芳洲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平素看不顺眼的两人,此刻却瞬息自?对方眼中接收到一切。
她们同时举刀,劈向赵孟清!
几乎同时,刀锋营的人马终于?集结,张开包围,将所有攻击都隔离在外,为她们清出场地,维持这仅有三人的战斗。
陆凌空和曲芳洲之间时常爆发?的武力之争,此时意外成了她们默契的印证,对彼此充足的了解使得她们的配合发?挥出超出双倍的效果,将赵孟清牢牢锁住。
赵孟清纵然悍勇无匹,但长于?爆发?就必然短于?持久,受两人猛烈进攻,渐有后力不济之端倪。陆凌空和曲芳洲立刻加快攻势,忽而赵孟清暴露空门?。陆凌空挥刀跟进,大叫:“曲二!”
曲芳洲面?色冷肃,闻声?瞬间,刀起。
赵孟清已身首异地。
“好样的!”陆凌空大叫一声?,抄起头颅挑向刀尖,大喊:“赵孟清已死——”
“赵孟清已死——”
“赵孟清已死——”
声?音如海浪般波荡传出,又经万人呼啸,汇成汹涌澎湃的呐喊。
主帅已死,敌军如一盘散沙,上武军滚滚而过,冲入了上京城池。
自?大周灭亡,至此八载,上京三易其主,终究落入昭昧的手中。
陆凌空和曲芳洲奔马向昭昧复命,跪在她身前将赵孟清头颅奉上。
曲芳洲道:“陆将军与臣同道,共杀此贼。”
陆凌空瞥了她一眼。
昭昧俯身,郑重将二人扶起,道:“多谢。”
陆凌空不情愿地说:“谢她吧,人是她杀的。”
曲芳洲道:“若非陆将军出手,只我一人亦不能杀他。”
陆凌空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昭昧心情不错,打?趣道:“现在还没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你们抢什么。”
两人于?是不再开口,随昭昧上马,正?好一左一右,察觉时又忍不住看对方一眼,碰到彼此视线,又立刻收回,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跟着昭昧踏入了上京城。
于?陆凌空、曲芳洲和河图,这是她们今生第一次踏入此地,而于?昭昧和李素节,却是故地重游。
只是,其间有许多不同。
昭昧曾在上京生活十二载,却对上京一无所知?。唯独逃亡时仓促流窜在大街小巷,无暇游赏,数年过去,脑中也没了当初见到的模样,如今归来,好像初次相逢,骑马走在战火熄灭后的道路上,见到每一处,都陌生而渺茫。
战争结束,战后还有更多工作。其她人都投入到各自?的工作当中,只有李素节陪着昭昧,走遍街巷。
是的,她们最思念的该是那居中辉煌的碧瓦飞甍,可眼下,她们只是在街巷里游荡。
那是昭昧不曾见过的上京,亦是李素节罕能相见的上京。
算起来,那世?人难见的皇宫,是她们最眼熟的地方,而这充满俗世?烟火的街巷,却是她们最陌生的地方。
胜利握在手中,竟也好似被更厚重的感慨冲淡,她们不急于?走入那象征终点的红墙绿瓦,却牵着马,在夕阳的余晖中慢慢地走。
走了很?久,到天色已晚,有零星灯火明亮。昭昧蓦然回首,看着走过的暗昧长路,说:“八年前,我们哪里想到会有这一天呢。”
“是啊。”李素节道:“那时候,我们只想隐姓埋名?地逃离这一切。”
“隐姓埋名?……”昭昧微微一笑,说:“可现在,我们却要天下记住我们的名?字了。”
她转过身,前方燃起越来越多的灯火,她们沿着火光一直向前,已有人打?开皇宫的大门?,用更辉煌的烛光将前路照亮。
她们回到了这里。她们终于?回到了这里。
昔日为战火摧残的宫殿依然未得修复,昭昧见到少?年时与母亲一同居住的宫殿,暴露出半边漆黑的断壁残垣。
她走进去,摸索着点燃烛火,打?量着凌乱的四周,见到落在地面?那星点血迹,就走到旁边,低头端详。
忽然说:“我娘或许没有死。”
李素节心头一跳:“嗯?”
昭昧抬眸,说:“从前我不敢想那一幕,可后来想得多了,总觉得李益刺她的那一剑,不在要害。”
也许李素节该辩解说还有燃起的大火,可她说不出口。
昭昧也没有留意她的反应,只沉浸在思绪中,说:“但其实也不算什么了。倘若她真的死了,事情也过去了这么多年,倘若她没死,那这么多年不见,想必也是……没必要再见了。”
她回头对李素节笑了一下:“从前的话,我大概会心怀怨怼,想她如果活着,为什么那么残忍地抛下我,但现在……换做是我,也不会做得更好了。”
李素节几乎就要吐出真相,可昭昧转头的那一刻,她又压下了冲动,短促地应了声?:“嗯。”
坤德宫在皇宫的尾部?,她们自?正?门?而入,却到了最深处再折返,像从多年前的自?己,一步步向前,走到今天。
昭昧站在大殿的门?前,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这里的模样呢。”
一反先?前的沉重,到了这里她反而步伐轻快,登登登就到了陛上,一屁股坐上正?中皇位,还颠了颠,说:“硌屁股。”
又往后一靠,结果椅子宽大又硬直,她没能靠上去,皱起眉说:“这椅子坐着好难受。”
李素节笑道:“本来也不是什么舒坦的地方。”
昭昧不满,道:“以后要放几个垫子,腰后面?放一个,屁股底下放一个,”顿了顿,手臂搭上扶手,说:“这儿也要一边放一个。”
李素节笑:“那还不如换个椅子。”
昭昧道:“那倒不用,这个椅子够宽敞,我还可以窝在上面?。”
李素节道:“这椅子做得坚硬,是为了坐在椅子上的人能保持清醒。像你这样想,只怕朝议刚到一半,你要先?舒服得睡过去了。”
昭昧立刻想到什么:“朝议的时间也要往后调!睡得饱了自?然就不困了。”
李素节哭笑不得。
昭昧做什么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等闲不肯将就,她非但觉得皇位早朝设计得不合理?,等准备登基仪式时,还为一连串的程序惊得咋舌。
“这滴里当啷的……”昭昧道:“若是登基典礼上谁对我不满意,突然来刺杀我,我岂不是连刀也拔不出来?”
过去的经历令昭昧对安全和便捷追求很?高?,哪怕礼官强调这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制度,她也不客气地反驳:“如你所言,千百年来,都是男皇帝登基,那我是不是该退位让贤了?”
礼官一句话不敢多说。
李素节道:“倘若登基那日当真有敌人能冲破层层兵马闯到你面?前,那你这皇帝的确不当也罢。”
这话也只有李素节能说出来,更说得昭昧哑口无言。
她只是不想穿得这么笨重而已。
李素节知?晓她的想法,便亲自?动手,将流程删繁就简,亦将冕服做了调整,但登基仪式亦是她首次受群臣朝拜,其政治寓意不需赘言,实在不能儿戏。
好在昭昧对李素节的调整非常满意,便大手一挥,确定了整个流程。
登基之前,有太多需要筹谋,勾掉此事,还有更多事情等在后头。
关于?登基的时间,昭昧不顾呈上的良辰吉日,直接敲定在生日那天,说:“那日难道不是良辰吉日?”
谁敢说她出生那日不吉呢,那自?然是上上大吉。这件事就简单粗暴地定了。
到李素节问起国号时,昭昧也干脆利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这次,显然她已经考虑了很?久,将宣纸递给李素节,展示出了上面?那笔锋料峭的一字。
李素节道:“可这不是——”
“没错。”昭昧扬眉笑道:“我说过,我要天下人都记得我的名?字。”
李素节低语:“会的,一定会的。”
“可那还不够。”昭昧道:“史书上倒是记了些女子,某妃、某妻、某氏、某娘子,可却隐掉了她们的名?字——我偏要后世?无论怎样涂抹,都抹不掉我的姓名?。”
“那倒不如……”李素节笑道:“令后世?再无人敢随意涂抹。”
昭昧眨了下眼:“我也是这么想的。”
随着各类准备事项一条一条被勾掉,剩下的越来越少?,到最后,完全没有。登基的时日亦越来越近。昭昧终于?感受到几分氛围,也终于?发?觉那复杂的流程意味着什么。
当层叠的冕服压在肩头,当她背负着这样的重量,顶着所有人的目光,一步步向上,走得缓慢而郑重,当她终于?站到所有台阶之上,回眸时,见到陛下一排又一排的臣子、远处一排又一排的兵马,以及更远的,眺过那终于?能够望断的皇宫的围墙,见到广阔天地里,连绵的山峰和苍茫的原野。
日月星辰点缀在她肩上,山川河流蜿蜒在她脚下,天地为她展开画卷,众生向她俯首称臣。
她终于?明白,这一日,她成为了帝皇。
元初二十二年春,长安公主武昭昧登基,改元太平。
定国号为,昭。

“个老匹夫!”
昭昧刚刚进门?, 口中就蹦出一句臭骂,李素节紧随在?后,反手关门?, 拦住将传出的骂声,道:“不是早有预料了。”
“那也不耽误我骂他?们一群老不死的。”昭昧屁股落座,嘴却不闲着:“平时干什么?事儿都拿不出主意, 等?我要做什么?了,一个个的都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喊不可以。这也不可以, 那也不可以,到头来搞不清楚到底谁是皇帝!”
昭昧正在?气头上,李素节没有搭腔。过了一阵,昭昧骂够了,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灌进肚子,情绪也平静下来, 说:“你怎么不坐?”
李素节落座, 道:“他?们无?非是怕损了自己的利益。”
“是啊。”昭昧冷嘲热讽道:“一边觉着她们肯定考不过自己, 根本不配来考,一边又怕她们考过了自己,干脆不让她们来考。好?话倒是让他?们都说尽了,居然还敢拿辞官来威胁我。”
李素节道:“可偏偏,你不能答应。”
昭昧不说话了。这正是她最厌恶的地方。
大昭初立,为稳定人心, 自然要将论功行赏的事情放在?头一件来做, 跟随在?她身?边的人都有了自己的去处,文的立足朝堂, 武的封官拜将。但紧接着,更严重的问题也暴露出来。
从前战事不绝, 许多行政事务都要为此让路,有的机构干脆瘫痪,可当和平到来,她们建立了新的政权,就要维持它的正常运行,可任她们数来数去,却发现,人依旧是太少了。
当初在?邢州曾短暂引发思考的问题,如今置之四海,只会?更加严重。
她们没有充足的人才,准确的说,女性人才。
士兵只需要一年训练便能够奔赴战场,只要能拿得动武器,谁都可以从军,但是要维持中?央整个权力系统的正常运转,却不可能赶鸭子上架。
在?她们之前,从未有前朝女官的先例,更没有与之配套的培养模式,无?论她们怎样着急,都不可能立刻培养出足当重任的人才,便是昭昧薅尽了身?边可用之人,也只凑出几?十。
但是,放眼大昭领土,需官员万千,仅中?央机构便要千人在?岗。
她们连百人都凑不出来!
反倒是千百年的积累沉淀出的庞大文官世?系,如今朝廷的运转也不得不依赖他?们丰富的经验。昭昧对此无?计可施,只能将女科提上日?程。
唯有建立向上的晋升通道,才可能激励更多人发奋学习。
可这提议在?朝堂上提出时,不出意料,遭到了众多大臣的强烈反对。
昭昧尽量将信臣散入六部,然而如今的朝堂仍是男性官员的天下,他?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理所当然地藐视女性实力,拒绝的理由也不过是翻来覆去的那几?种。
要么?,说女子天生长于内务而短于外事,可令主持中?馈,却不可委之朝政。
要么?,说女子论德不论才,开女科将令女子争强好?胜、精于谋算,有损温良之德。
要么?,说女子迟早为人伦羁绊,但凡孕育子嗣,便将历一年光景,届时政务荒废,不过尸位素餐。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你唱罢我登场的,险些把朝堂变成了菜市场。
昭昧只等?所有人说完,面?上仍显心平气和,甚至付之一笑?,问:“可还有其她理由?”
他?们恨不能将理由列成清单,一条一条的数,这会?儿实在?数不出来,也没有开口。
所有理由,昭昧都想到了,她甚至连反驳的理由都想好?了,只有那么?一条。
“你们说完了,也该朕说了。”她压下目光,沉声道:“按尔等?所言,朕昔日?大兴干戈、平定寰宇,而今又居庙堂之上、指点朝纲,日?后若再从事孕育,便是尔等?口中?争强好?胜、目光短浅、尸位素餐之人,理当退位让贤、拱手江山了!”
冷厉声音响彻朝堂,有臣子跪地,连呼不敢。
昭昧陡然转笑?,声音轻缓道:“只是不知诸位当中?,有何人可从吾手里接过这皇位啊?”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连空气都为之滞涩。
然而,当窒闷的安静刚过片刻,便有人叩首道:“陛下胸怀壮阔、气吞山河,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
昭昧心想,这话定然不会?断在?此处。
果然,他?又道:“然而陛下意欲令寻常妇人与天下文士同?堂科举,将置寒窗苦读之士子于何地!又将置臣等?以科举中?第之官员于何地!更要置天下罔替之人伦纲常于何地!”
昭昧心头蹿起火苗,嘲讽道:“与女子同?堂科举又如何,莫不是怕才学不精,反倒负于女子?”
大臣顿首道:“女子若与男子同?堂科举,妻若与夫同?堂为官,将何分内外,何论纲常!”
李素节道:“依方员外所言,我等?才是该退位让贤、尸位素餐之人了。”
方员外并不调转矛头,仍固执己见道:“不敢与李大人论尊卑,然女科一事断然不可。请陛下三思。”
“朕已经思过了。”昭昧道:“方员外既说不能与女子同?堂,如今堂上女官在?列,方员外莫不是要解官而去了?”
方员外竟当真摘下头上冠冕,直身?道:“若陛下执意开科,臣愿解官而去。”
“你!”昭昧意在?挖苦,不料对方竟顺坡下驴。
那就滚吧!
此话已到嘴边,下一刻便要吐出,不料在?她开口之前,有更多人出言,他?们前所未有地团结,纷纷跪在?方员外旁边,齐声道:“臣等?愿随方员外解官而去!”
朝堂上所有男官都天然地站成了一队,重复高呼:“臣等?愿随方员外解官而去!”
那一句“滚吧”,便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这一场博弈,最终输的是她。
她们早已商定策略,一旦臣子强调女子身?份,便抬出昭昧、抬出素节、抬出所有堂上女官来混淆视线。然而,这些官员并未中?计,他?们非但没有转移目标,更是一口咬死女科,半点也不松动,更直接仗人多势众,胁迫昭昧。
那一刻,昭昧几?乎要拔出刀来给他?们个痛快。什么?解官而去,直接舍命而去不是更落得干净!
可是不行。
一旦他?们握成拳头,便能砸毁脆弱的行政机构。就如李素节所言,明明为他?们的要挟怒发冲冠,可理智仍然要压下所有愤怒。
出口的只有一句讥嘲:“他?们这时候倒是团结。”
李素节沉吟片刻,道:“亦未必那么?团结。”
昭昧听?出意味:“怎么?说?”
李素节道:“为利益他?们能够团结,那么?同?样的,为利益他?们亦可以分裂。”
昭昧道:“可开女科正触犯了他?们所有人的利益。”
李素节似想到了答案,低语:“或许还有办法。”
昭昧再没有在?朝堂上公然提起女科一事,臣子们亦免去了罢官的风险,私下里,他?们也也曾为抗旨可能的下场而摸把冷汗,但同?时又坚信法不责众,他?们捉住了人才短缺的把柄,又自恃无?可取代?,便不担心会?遭到全体免官。
当初昭昧登基,他?们没有反对李素节等?人拜官,一方面?是对她们的重要性心知肚明,另一方面?是跟脚未稳,不宜与行伍出身?且能拔刀杀人的皇帝公然对抗,而现在?,随着官僚体系的正常运转,他?们每个人都开始在?各自的位置上发挥作用,逐步结成了共同?体,便也有了底气。
他?们心里,谁也不愿意见到昭昧偶然间透露出的那个想要的未来。这利益联结将他?们紧紧拧在?一起,即便在?其它地方他?们可能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然而在?此处,不需要聚会?筹谋,他?们就已经心照不宣地站定了同?一个立场。
今日?他?们一同?反对女子科举,她日?,他?们便可以凭借多年积累的经验掌控朝堂。皇帝尚可以架空,那几?个女官不是更简单。
没有人能够接受与女子同?堂,甚至任女子骑在?头上。他?们是这样坚信的。
所以,当昭昧不再提起科举,亦果然没有责罚任何一个官员,他?们便觉得捏住了她的咽喉命脉,取得了第一次对峙的胜利。
当他?们为这结果而窃喜时,这一日?夜里,昭昧登基后,第一次走进武家的府邸。
谁都知道武家是武缉熙的母家,在?大周李室死绝后,理当是昭昧最亲近的人,何况,天下皆知,昭昧更是直接改从母姓,意味着武家并非“外戚”,而是货真价实的皇亲。
只是有不少人冷眼旁观,不知昭昧与武家存了几?分亲缘,待看到登基后昭昧再未踏入武家半步,他?们心里就有了数,连武家人自己也有些提心吊胆,摸不清路数。
按理来说,他?们才应该是陛下最坚强的后盾啊!他?们才应该是背靠皇帝的最高门?第啊!
这回他?们终于把昭昧盼来了,登时大喜过望而近乎谄媚,那两个舅舅武三武四,浑然忘却当初见面?时的尴尬,只当自己是武家和昭昧最近的人,从大门?迎到客厅,恭恭敬敬地将她奉为上座。
一番寒暄后,昭昧开门?见山道:“不知舅舅可知近日?朝中?风向?”
武三保守道:“略知一二。”
昭昧冷哼一声:“不料我身?为皇帝,竟受朝臣掣肘。”
武三心中?一动,立刻道:“是啊,他?们竟敢结党营私、忤逆陛下!”
“舅舅知我。”昭昧转而一笑?,推心置腹道:“我开女科,本是想要为世?家图谋利益。众所周知,平民女子哪里有那样的才华参与科举?到头来,这女科一开,岂不是只有世?家女子能够及第?世?家男子本有登科机遇,若再加上女子……”
话未说尽,余光瞥见武三已经沉入其中?,面?生遐想,昭昧又说:“登基以来,诸事缠身?,竟来不及到母家探望,但私底下,我哪有片刻忘记母家,就连母家有几?位姊妹,我都记在?心里。”
武三武四相视一眼,又欲言而止。
昭昧见状恍然:“哦,是了,我记得两位舅舅家里都有姊妹,据说也是饱读诗书的。”
她嘴角微勾,声音也似勾人,轻问:“是也不是?”

在?昭昧步入武家的同时, 崔家亦迎来了不速之客——李流景。
颍州之战,昭昧假作援救李璋,赢得?大义, 继而全盘接受了李璋的势力,崔家亦在?其中。不久,崔玄师横死, 无论昭昧对外如何演说,每个人心底都有自己的计较, 崔家更?不例外,他们多半猜到是昭昧动手,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非但没?有对外宣扬,反而表现出前所未有地配合,为昭昧掌控李璋势力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然而, 归根结底, 在于昭昧不曾触犯他们的核心利益, 崔玄师出身世家却反捅一刀,已令崔家对他心生不满,他的死也就未能激起波澜,然而此次开女科,他们同样站到了反对者的阵营。
李流景就是为此事来的。
除在?吏部任职,她仍是李家家主, 身份上天然亲近, 和崔家家主交涉就方便许多,好似设身处地为崔家着想一般, 点出了?崔家几?个女眷的姓名,道:“崔家人才济济, 朝堂上便有数人,廊中当知陛下心有权衡,有这几?人身在?朝堂,其她人再欲跻身其中,便是千难万难。然而如今陛下既然有意扶持女官,自然心怀偏袒,日后女官前途不可限量,廊中何不抓住机会,再将崔家几?女送上朝堂?”
武三武四已被昭昧忽悠得?满口?答应,但崔廊中却不上当,捋着胡子,半真半假地推脱道:“天下人才不知凡几?,我崔家虽有几?女,却生得?愚钝笨拙,怕要负了?陛下好意。”
李流景道:“陛下既有此意,定不会叫廊中辜负。”
崔廊中听出言外之意,停下动作,问:“此话怎讲?”
李流景道:“崔家女若参与科举,必能拔得?头筹。”
崔廊中道:“这是陛下之意,还是侍廊之意?”
李流景微微一笑,道:“廊中且猜,某入崔府之际,是否她人一并入各处府邸?”
崔廊中目光微动。
李流景又道:“廊中再猜,这各处府邸当中,又该有何人答应,何人不答应?”
将女眷拜官的前路放在?他们面前,曾经凝聚在?一起反对女科的人,又有多少能够抵制为自家增添臂膀的诱惑,坚决地守住自己的承诺?
说到底,不过是一群图谋利益的人罢了?。
但凡有一家答应,那么,为了?不落于人后,便注定有更?多家答应。
此日早朝,昭昧再度将女科一事提上案头。
礼部方员外在?闻听的第一时间,便站出来高声道:“陛下——”
“陛下!”另一个声音却截断了?他,崔廊中站了?出来。
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便要做得?漂亮、彻底,做那第一个表态的人。
方员外愕然,盯着站出来的崔家廊中,不解其意。
崔廊中施施然走?出队伍,躬身道:“陛下,臣以为,开女科,令天下半数有为朝廷效劳之阶梯,实?乃大昭之幸事!”
方员外瞠目结舌:“崔廊中你——”
事情却不止步于此。眼见崔廊中站出来,迟了?一步的武三满心懊恼,马不停蹄地赶上前道:“陛下,臣也以为,开女科是向天下人昭告朝廷不拘一格广纳贤良之心,实?在?是良策!”
风向变得?太?快,不少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正目瞪口?呆,一时间竟无?人想到反驳。
昭昧好似不明就里,着实?高兴,便痛快道:“此事便交与礼部施行。”
直到退朝,还有人云里雾里,但也有人立刻明白,为女科发?言者多半在?背地里和陛下达成了?协议,不禁义愤填膺,恨他们背弃同盟,前往讨伐。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跟上崔廊中和武三的脚步——这二?人竟也同行——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方员外劈头道:“今日朝堂上,崔廊中此举何意?”
崔廊中半抬着头道:“我是何意,方才不是说得?清楚?”
方员外道:“你我皆知这女科决不能开,崔廊中为何突然变了?主意!”
“诶,此言差矣。”崔廊中笑眯眯地说:“女科便是开了?又能如何?除了?我世家女子,还有谁有这等实?力?那些平民女子,纵使参加了?科举,也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依我看,方员外实?在?是思虑过重了?。”
话说到此,哪里还能不明白?
崔家和武家,分明是看中了?各自女子登科的机遇,或许,还得?了?陛下的承诺!
表面上,他们对崔武二?家此等背弃行为大为不齿,然而私心里只?怕也在?懊悔。早知事态如此,他们也该顺势向陛下卖好,而不是如今这般弄巧成拙。
当这年头在?他们心头浮现的时候,女科一事已然板上钉钉。
当初他们大力阻拦,然而一旦见到有人从中得?利,他们只?会争先恐后。当他们都成为了?获利者,那么便再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这扇大门一旦大开,就再也不会关闭,而后续的发?展,亦由不得?他们来左右了?。
这一场君臣角力,以昭昧的胜出画下句号,随之而来的,便是大昭第一次科举的序幕。
战争阻断了?科举常规,此番旨意下达,距离真正开考还留有足够各地准备的时间。十三州士子为之奔走?,各地官员亦着手发?放补贴,数月后,近千人齐聚上京。
此次科举由礼部廊中钟凭栏主持。正式开考前,礼部需核验身份信息,取有效者入围考试,统计得?出最?终参考名单。
这份名单,最?终提交到昭昧的案头。
与以往每一次科举不同,此次科举为女男混考,取同一场考试,但名单分列,昭昧接过后第一眼便去看女性考生的名单。
相比男性考生那热情澎湃见不到尾的名单,女性人数不足四十,其中多半出身世家,粗略一扫,便见到崔姓、武姓、李姓等等,余下十几?人才是真正的平民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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