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by无忧盟主
无忧盟主  发于:202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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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庐抿唇,低声说:“这数字也不尽准确,我们对地方的掌控不尽如人意,调查中多少会有?纰漏,这数字只?能计到我们控制范围内的人口?。”
昭昧冷嘲:“便是?再减少一半,又有?什么两样。”
都是?令人难以承受的代价。
史书上改朝换代,动辄“十室九空”“白骨蔽野”,看的时候只?肤浅地感慨死的人多,再盘桓几眼也就过去了,唯独亲自见证,才真正领会其中意味。而当?她们处在如今的位置上,所有?感慨又不止于悲叹,那些死去的人,意味着留给她们的是?怎样的满目疮痍,更意味着她们要在怎样的断井残垣之上惨淡经营。
李素节吐出一口?气,说:“往好处想?,如今数据既然?确定,以后的事情也容易开展。轻徭薄赋的旨意虽然?已经传下,但现在有?了各处的人口?统计,更方便有?针对性地给予倾斜。”
昭昧将双手自蓬乱的发间抽出,向冯庐说:“蠲免赋税的事情,你拟个条陈。”
冯庐点头。
昭昧沉默了片刻,看起来有?什么想?说,又打消了念头:“你先去吧。剩下的事情我再想?想?。”
等冯庐走了,她趴下去,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幽幽叹息一声,又扶着桌子坐起来,将册子翻到某页,盯着看了片刻。
李素节见到了那页上的文字。
“素节姊姊,”昭昧扭头,疲惫道?:“你还记得?说过的话吗?”
李素节垂眸:“记得?。”
昭昧问:“现在你还那样想?吗?”
李素节说:“为什么这样问?”
昭昧执着道?:“所以呢,是?吗?”
李素节道?:“没?有?改变的理由。”
昭昧抿起嘴唇,无味地笑了下,忽然?说起:“你猜,从前?那些朝代遇到这种情况,都做了些什么?”
李素节看着她,声音转硬:“不需要猜测,你看过的史书,我都曾看过。”
“也是?。”昭昧说:“所有?人都会想?到。”
“因为史书那样写。”李素节盯着她的眼眸:“他们见得?多了,自以为习得?了旁人的经验,但凡遇到相似的情况,就只?能想?到史书上记载的那些——自然?,他们也没?必要再去寻找旁的答案。”
言语中有?未尽之意,她没?有?多说,可昭昧直截了当?的问了:“而你想?要去找旁的办法吗?”
李素节不答反问:“为何不说你自己?”
昭昧道?:“……因为我不知?道?。”
“为什么说不知?道??”李素节忍不住道?:“难道?连试一试都不肯吗?”
昭昧道?:“用什么试?用大昭?”
李素节的声音压过了她:“你怕是?忘了当?初的想?法。”
“当?初的想?法?”昭昧霍然?起身:“我当?初所做的一切只?为了让我活得?更好!”
她居高临下,睥睨着李素节,李素节仍端坐着,目光仰视,又渐渐收回?,看向别处,轻笑道?:“好一个为了你活得?更好。”
昭昧咬字清晰地说:“在这一点上,我从不曾掩饰过自己。”
“所以呢?”李素节扬眉,目光尖锐,而言语更利:“再没?有?相同?的立场了,再没?有?共同?的处境了,维护她们便要损失你的利益了,你想?要怎么做?你也想?要走那条最简单的路——连试都不试就要放弃了吗!”
她们针锋相对,谁也不甘示弱,彼此?的目光要将对方照破。
终究是?昭昧先泄了气。
她坐回?去,硬邦邦地说:“我没?有?。”
李素节咄咄道?:“那你何必试探?”
昭昧说:“我也只?是?试探。”
“但你就不该试探!”李素节恼火道?:“谁也禁不起试探,就连我……我也不行。”
昭昧又对上李素节灼然?的视线,吐出一口?气,说:“但总有?人会提出来的。”
“那也该从他们口?中说出来,而不是?你。”李素节挺直的身板松懈几分,声音也和缓起来:“你和我,该去找旁的办法。”
昭昧:“嗯。”
只?有?一个字,李素节却瞬间读懂了其中意味。
她劝慰道?:“史上不知?多少中庸之君,昏头的事情做了不少,却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你,你斗得?了千难万难才走到登基,从迈上皇位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千古一帝,又何必妄自菲薄。”
“可那算什么?”昭昧道?:“只?怕千百年后,世人评说时,不记得?我以女身登基已是?战破世俗的艰难,他们只?会笑着说我纵然?登了基,也做不得?好皇帝——或许,还是?亘古以来最烂的皇帝。”
“可那算什么?”李素节将这话还给了她:“你自做你的,何必计较后人评说?”
“不。”昭昧扬头,目光炯然?:“我要历史记得?我的名字,我要后世都记得?我的功绩,我要所有?人都不能以我的性别而贬低我的作为,更不会因我生为女子便要道?一声不过如此?。”
李素节默了默,说:“可你说的那些,都只?是?你。”
“是?啊,都只?是?我。”昭昧道?。
李素节搁置了与她分辨的心思,思索片刻,说:“你若要后人再不能以性别评点你的生平,与其自史书中复现旁人的作为,倒不如换个思路。”
昭昧道?:“什么思路?”
李素节一字一字说:“令后世评说者,皆与你同?一性别。”
“的确是?个很好的思路。”昭昧低声说:“只?是?太难了。”
李素节说:“不会比她们的处境更难。”
昭昧原本看着她,闻言,收回?了视线。
她只?看着面前?的册子,过了会儿,自安静中捡起最初的话题,道?:“你说你没?有?改变主意吧。”
李素节道?:“我只?怕你改了主意。”
昭昧道?:“那便安排这些人从军,你觉得?怎样?”
那一页,统计的是?各类贱籍人员,其中含了三?万伎子。
李素节曾说过,她要取缔倡肆,令天下再无伎子,她们也在那段磨刀霍霍的日子里,从邢州开始,一点点将万名伎子转变成了战士。
但随着战斗打响,她们再没?有?精力分心于此?,领土虽然?扩张,却再无时间深入经营,原来的计划就那么搁浅,拖到了今天。
大昭上下,仍有?三?万伎子。
昭昧道?:“有?河图她们在,把?伎子转变做战士的效率应当?最高。”
“战争结束,理当?放马南山。”李素节道?:“想?要她们成为战士,首先要酌情裁汰现有?兵力。”
昭昧说:“我还有?个想?法。”
李素节问:“什么?”
“刑部这几日连上奏折,说刑狱众多,监狱人满为患,导致狱吏严重不足……”昭昧眨了下眼睛,说:“或许可以拨去些人手。”
李素节会意道?:“若有?旁的才能,不妨为她们安排些合适的去处。”
很快她又由此?想?到另一件事,道?:“夏娘子已经前?来应卯,如今工部的问题解决了,刑部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刑部同?样没?有?她们的人,而且,急缺刑狱出身的专业人员。
昭昧道?:“没?有?合适的人选。”
工部她尚能想?到夏翀,但刑部,她认得?的人里,想?不出有?谁能够胜任。
李素节沉吟着没?有?说话,昭昧有?所察觉,问:“难道?你有?合适的人选?”
李素节略一点头,道?:“你应当?听说过‘北节南惠’的名号。”
“自然?听说过,江北李素节与江南沈惠,并称‘北节南惠’——”昭昧恍然?:“难不成她有?这方面的才能?”
李素节道?:“她本是?大理卿之女,常随父亲一处办案。”
昭昧道?:“我可不曾听过。”
“嗯。”李素节道?:“那时你在宫中,等你出了宫,她的名字已经听不到了。”
昭昧好奇道?:“为何听不到了?”
李素节只?无奈摇头,没?有?回?答昭昧,说:“我只?听说她曾办过些案子,并不知?她究竟能力如何。”
昭昧却为之精神一振,立刻派人按李素节的吩咐前?去找人。
在见到人口?调查那样令人萎靡的结果之后,这也算是?难得?的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然?而,随着朝臣们都自户部得?到了人口?调查的消息,更多棘手的问题也涌现出来。
某些官员不懂得?看昭昧的脸色,连上奏折试探的步骤都没?有?,就在早场上光明正大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众所周知?,人口?决定发展,如今人口?一下子少了那么多,却还想?要发展,该怎么办?
办法或许很多,但这时候,刻在他们脑子里的,经过长久的历史检验的、最简单的办法,首先冒了出来。
“陛下,”户部官员出列,道?:“臣请上三?策。”

第127章
不用那官员开口, 所有人都能想到他要说什么。昭昧只想堵住他的嘴,可堵住了他的,堵不住所有人的, 目光一掠,她就?知道朝堂上大半的人都愿意接替他说下去,也?没有吭声。
那官员就直接道:“其一, 请降婚龄。前?朝曾三易婚龄,至周末帝时, 男二十而娶,女十五而嫁。然而纵观史实?,大有低于此者。如陈朝末年,因经四?朝混战,人口凋敝,陈帝改婚龄至男十五可娶、女十三可嫁。如今大昭初立, 百废待兴, 臣请效陈朝旧例, 降婚龄至男十五而女十三。其二——”
李素节道:“何廊中既然欲纵观史实?,如何不见《周礼》‘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
何廊中不曾开口,便有同仇敌忾者出列,驳斥道:“前周已去今千年,世殊时异, 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李素节道:“今世去陈朝也?有数百年之久, 何廊中又如何不晓得世殊时异,直欲效前?朝旧例?”
何廊中道:“降低婚龄以?促进早婚早育, 自然能增进人口。此法既有可行之处,李中书何必因噎废食。”
李素节道:“《周礼》定龄, 在于女子身体二十而成,历朝婚龄几?经更改,不出十四?、十五之列,已?然偏低,置女子健康于不顾,如今既然以?生育为大,怎能不顾母体安危。如今何廊中要降龄至十四?,简直是舍本逐末!”
何廊中怒目道:“历朝降婚龄者,未见有人口降低先?例,只见降龄后人口增长而中原发展,可见此举利大于弊,李中书莫要危言耸听!”
李素节厉声道:“如此一来,杀人以?求利,便是何廊中所为!”
何廊中脱口大骂:“你血口喷人!”
李素节道:“不及何廊中言语杀人!”
二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般驳斥数个回合,未见定论。
正吵得不可开交,崔廊中迈步而出,道:“陛下,李中书与何廊中所言皆有可取之处,不妨就?此搁置争议,且听何廊中另外二策。”
何廊中吵得头昏脑涨,浑然忘记了下文,此时想起,连忙道:“陛下,臣有三策,如今不过说了一策,另有二策,亦可为陛下解忧。”
昭昧不抱任何期待:“说吧。”
何廊中道:“其二,便请鼓励寡妇再嫁。凡寡妇年在四?十以?下者,许以?再婚,由?官府出面给予寡妇夫家?、娘家?以?奖励。如此,同样能促进婚育。”
夫家?是阻止寡妇再嫁的阻力,娘家?是促进寡妇再嫁的推手,只有寡妇本人身不由?己?,守寡是应该,再嫁也?是应该。
昭昧听过没有反应,李素节也?没有插话,何廊中便受鼓舞,又提了提心气,说出第三条建议。
“其三,臣请遣散女兵。”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
所有人都扭头看他,有的是为他敢提出而觉无耻可笑,还?有的,是为他敢提出而觉大义凛然,但共同的是乍一听时的惊骇。
当那震惊散去,江流水高声道:“我不同意。”
何廊中既然敢说,就?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此刻更痛心疾首道:“人口增长重在女子,如今朝廷有万名女兵,皆在盛年,却因为从事兵戎而不得婚配,其中该有多少人口损失!”
江流水坐在轮椅上,身姿矮了许多,可眸光相对时,气势分毫不让:“女兵为大昭建立立下赫赫功勋,如今却因婚育而遭遣散,这般鸟尽弓藏,岂不令人心寒。”
何廊中冷哼一声:“江侍廊不愿婚配,就?想得旁人也?是如此,焉知那些女兵不是早早心生归意,为困在军营当中不得婚配而生怨?”
江流水避开他的陷阱,平心静气道:“我不愿婚配,便推测女兵如此,那么何廊中身为男子,却臆想女子,还?如此信誓旦旦,又不知是什么缘故?”
钟凭栏“噗嗤”一乐,调侃道:“自然是没有谁比何廊中更了解女子了,纵是女子也?不成。”
何廊中登时面红耳赤:“同朝为官,所做皆为陛下分忧,钟廊中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哟,这就?急了?”钟凭栏轻飘飘地笑:“我只是开个玩笑嘛,何廊中身为铁骨铮铮的男儿,自然是不了解那些浴血疆场的女子的。”
这说笑似化解了朝堂上僵持的氛围,然而紧接着她便轻巧地说:“既然不了解,那么,女兵的事情,何廊中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她抬头,向陛上的昭昧扬眉一笑,说:“不如请亲自陛下定夺。”
闹事般的争论终于告一段落,所有大臣们都再度想起了昭昧的存在。
整个过程中,昭昧都不言不语,放任双方辩论,而利害关系亦因为双方的辩论便得清晰明?白——但这并不能改变她们的立场。
昭昧碰到李素节的目光,想,或许当真有那样的立场,无关自身利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昭昧开口:“既然话到这里,那么正好,有件事情朕就?一并说了吧。”
她说:“朕将?采纳李中书之策,取缔倡肆。”
前?番所有争吵都抛到九霄云外,昭昧此言无异于投下惊雷,不少人当即一声惊呼,旋即嘈杂声起:“陛下!”
一连几?人出列,彼此面面相觑,其中几?人只得退下,留了武三一人,急切道:“陛下这是何意?”
昭昧道:“就?是话中之意。”
武三张嘴,闭上,又张嘴,又闭上,如是再三,还?未能组织出言语。
倡肆的存在,随着年深日久,早已?成为惯例,哪怕诸多人为流连其中而受嘲讽,但事实?却是,从未有人真正想要取缔。即使它的存在本不合礼数,但那些总据理力争的文士们,却常常对此视而不见,甚至成为其最大拥趸。
以?至于昭昧突然扔下这旨意,武三动作麻利地站出来,话到嘴边,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像当初她们在邢州推行此举时,以?李太常为首的世家?们大为不满,妄图夺权,却也?不敢以?伎子本身为理由?,非要旁敲侧击地说什么她不考虑伎子处境、不顾惜百姓利益。字字句句为伎子着想,恨不能以?身相代。
现在,同样的情况落到了武三身上。
“武宗正莫不是觉得可惜?”昭昧道:“倡肆之立,本不合于礼,如今取缔,身为儒生,难道不该额手称庆,怎么反而如丧考妣?”
“没有!”武三一哆嗦,嘴皮子立刻利索了:“臣只是觉得……”
昭昧紧追:“觉得如何?”
武三说不出话,旁边武四?立刻出列:“陛下,臣只是觉得,天下伎子如此之多,以?倡肆为衣食父母,一旦取缔倡肆,这些伎子又该到何处谋生?”
昭昧险些笑出来。
钟凭栏则是当真笑了出来,嘲讽道:“武四?宗正难道不知晓那些女兵从何而来?陛下既然有此旨意,必然考虑周全?,有刀锋、陷阵二营珠玉在前?,谁还?敢说伎子离了倡肆便无以?为生?”
武三擦擦额头,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队伍。
武四?也?哑口无言,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试图捕捉灵光一现,还?未捉到,江流水先?一步开口。
说:“伎子不事生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既然众位大人如此关心人口增长,那么,取缔倡肆、解放伎子,更是理所当然。”
何廊中面色铁青。
江流水瞥他一眼,又慢条斯理道:“至于女兵,她们原本出身倡肆,若非陛下善待,令其从军以?搏功勋,她们或将?死于战乱、或将?老于倡肆,如此,自然不可能从事生育。如何诸位大人们想不到遣散不事生育的伎子,等她们成了女兵,反而打起了遣散她们的主意?”
“难不成——”她掷地有声地问:“诸位以?为,为大昭血战沙场的女兵们,待遇合该不如伎子?”
只此一番言语,既可反驳遣散女兵之事,亦为昭昧遣散伎子站定立场。江流水堪称直接地反对了两个人乃至大多数人的想法,然而,他们谁也?不能再接下文。
朝堂上顿时默然一片。
此事终于告一段落,昭昧满意了,问:“还?有什么事情要奏?”
钟凭栏施施然出列,道:“陛下,前?番交代之事,臣已?经拟出章程,请过目。”
钟凭栏将?奏折呈上,有人便生出不好的念头,问:“陛下交代的什么事情?”
昭昧接过奏折,说:“在太学设立女院。”
“陛下!”方员外道:“此事臣等不知!”
昭昧道:“女院与你无关,不知就?不知。”
方员外躬身道:“臣反对。”
昭昧:“嗯,你慢慢反对吧。”
她已?经浏览过奏折,笑道:“你这野心可不小啊。”
钟凭栏笑,低头道:“全?赖陛下撑腰。”
不知谁小声骂道:“佞臣。”
昭昧一眼瞥过,就?知是谁说的小话,懒得搭理,向钟凭栏道:“只我撑腰不够,还?要看另外几?位答不答应。”
她目光落下,接触到的人反应过来。李素节问:“与臣相关?”
钟凭栏点头,说:“既然要建立女学,总得有老师上课,放眼天下,最合适的老师不是正在朝堂之上?”
“荒谬!”方员外惊道。
何廊中也?跟着道:“此事不妥!”
昭昧不高兴了,声音压低:“又是哪里不妥?”
何廊中硬着头皮道:“开女科已?是前?所未有,令女子为官,便要她们面对生育与仕途的两难,如今再开女学,她们心思?渐长、精力分散,还?哪里有婚育的时间?”
昭昧皮笑肉不笑问:“那何廊中的意思?是?”
何廊中道:“生养子嗣便是女子之德,如今开女学,令女子失德是小,倘若为此损失人口,便要于大昭前?途不利。为人口计,请陛下绝女学。”
昭昧沉默片刻,问:“你们都这样想?”
她目光说过之处,多人低头默认。
昭昧突兀地笑了一声:“好。很好。”
何廊中暗自松了口气,又得寸进尺道:“陛下,非但开女学是弊,纵使不开女学,开了女科,就?已?经令女子心旌动摇。倘若女子无暇教养子嗣,大昭不知要损失多少人才,这样的损失绝非女科所能弥补。”
他端详昭昧面色,辨不出其中情绪,直觉这是最后时机,便向前?一步,沉痛俯首道:“陛下,女科一事,还?请三思?——”
“噗。”
微妙的声音在朝堂响起。
听入耳时,有人茫然片刻,不知道声音从何而来。
但很快,所有人都见到,何廊中的身体一僵,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他身下,血慢慢洇了出来。
而陛上,昭昧不知何时起身,正收回探出的右手,对着所有人的视线,慢吞吞地说:“朕不是在与你们商议。”

昭昧很早就不耐烦他们在朝堂上七嘴八舌地反驳她?了。
只是从前, 她?还存着?点不做暴君做明君的包袱,每每控制情绪,从未做出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的事情。然而经与李素节开诚布公的交谈, 心头?那块石头?松动,她?忽然意识到,如果换一条路, 许多事情或许就简单许多——那条路固然更难走,但也更有挑战。当她重新拾起从前敢闯敢拼的勇气, 顿时,一切豁然开朗。
她?不想忍了。
事情有时就是这样,你以为忍耐是给予他们机会,可?他们只会得寸进尺,非要逼着?你发威。
站在她?朝堂上?的人?中,不乏这样的存在, 他们很多人?并非邢州出身, 只知道她曾带兵打仗夺得了江山, 却不晓得她?从前的性情,仍将旧眼光和刻板印象套在她?身上?,一旦她?稍稍符合他们的期许,长久以来沉淀的思维惯性便顺理成章地将她?整个?人?塞进那套模板,忘记了她?是个?皇帝,只记得她?是女人?, 言语中就不免带了轻慢。
对皇帝的恭敬与对女性的轻蔑混在一起, 便造成了当下的局面。
而昭昧扔出那支簪子,向在平静的水面投下石子, 打破了那层假象。
沉迷在旧日?印象里的大臣们陡然惊醒,登时噤若寒蝉。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他们全然没有预料。上?一刻还口若悬河的何?廊中,下一刻就在他们眼前变作一具尸体,一下子抽空了他们的思?维能力。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昭昧擦净手指,冰冷而果决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自今日?起,限三年之内取缔所有倡肆,一应官员必须以身作则,若有胆敢狎伎者,视作抗旨不遵,一律斩首。”
纵有再?多念头?,此刻朝臣们也不敢再?触昭昧霉头?,只唯唯诺诺,直到退朝散去,有人?还如堕雾里。
昭昧的亲信们早已摸清她?的脾气,从她?压低声音那一刻起,就意识到她?心头?火起,只是后来的事态发展多少还是有些?出人?意料。退朝后,她?们一齐聚在辉光殿,等昭昧更衣结束后出现在这里,钟凭栏道:“陛下心情可?好些?了?”
昭昧没好气道:“但凡他们出现在我眼前,我心情就好不了。”
钟凭栏摊手:“可?总不能全杀了。”
李流景看一眼钟凭栏。钟凭栏立刻拉上?嘴巴,表示不再?说话。
李流景道:“今日?的事情还是有些?突然。”
昭昧道:“很惊讶?”
“嗯。”江流水道:“这几年都?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我若不杀他们,他们便要忘记我是什么?人?了。”昭昧冷哼道:“你看他们,可?还把我放在眼里!”
江流水顿了顿,说:“也好。”
李素节叹息一声:“可?问题依然要解决。”
昭昧坐在正中,向左右道:“你们怎么?看?”
江流水道:“我不赞同。”
李素节问:“不同意什么??降低婚龄还是寡妇再?婚?”
江流水抚摩着?轮椅扶手,说:“我不赞同以生养子嗣作为女子之德。”
尽管,她?的母亲便是其中榜样。
她?曾征战沙场,也曾立下战功,然而当历史?淘尽渣滓,最后余下的,却只有她?身为贤妻良母而远扬的美名。她?们艳羡她?有那样忠贞的丈夫,终身无妾,只与她?生养,带给她?许多孩子,造就了她?的美名,又艳羡她?有那样忠义的丈夫,即使她?年老色衰而腰身臃肿,依然能坚持不离不弃。
没人?想起她?那健壮的腰身是为了给他生育而逐渐臃肿,没人?在意她?那精炼的身体如何?年复一年地衰朽,亦没人?叹息她?的丈夫常年镇守边关,偶尔回来又很快离开,只一次次留给她?鼓起的肚子和长年累月的家长里短。
最可?悲的是,连她?自己也在艳羡自己。
江流水早便下定决心,不再?走母亲走过的那条路。
眼下,江流水没有提起自己的母亲,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不带任何?理由,但所有人?都?能听懂。
李流景道:“无论我们怎么?想,现实是确定的。”
现实便是,成为贤妻良母,对女子而言仍是最宽阔的路。
昭昧拉回话题:“其她?人?的看法?呢?”
“其实……婚龄的事情,我问过赵姊。”钟凭栏道:“她?说,现在的婚龄于女性而言已经偏早,按女子生育时的情况来推测,至少再?过两三年才算合适。”
李素节问:“那样对母体的损伤会更小吗?”
“嗯。”钟凭栏道:“那已经是底线年龄了。”
“这不可?能。”李流景道:“民间婚龄始终比官方规定得更早,单单十?五岁已经是官方与民间几番角力的结果,再?提高到十?八岁,根本无法?推行。”
“是。”冯庐道:“这期间不只是调整婚龄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涉及女男双方的家庭情况。民间期待女子早嫁,以减轻家庭负担,而男方则希望早娶,以尽快传宗接代。婚龄若是提前倒还好说,但若推迟,意味着?女家要更长久地支持女儿生计,由此产生的负担很可?能是许多家庭无力承担也不愿承担的,最后的压力依然全部落在女子身上?。”
“负担。”李素节道:“女儿始终只是负担而已。”
李流景道:“有一点那个?姓何?的倒没说错。降低婚龄的效果堪称立竿见?影,但是推迟婚龄的效果却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检验。”
昭昧问:“那旁的办法?呢?”
冯庐抿了抿唇,说:“寡妇再?婚的事情,似乎比起另外两个?方法?好一点。”
李素节道:“但问题同样不少。”
昭昧不解:“依我看,若能鼓励她?们再?婚,也是件好事。”
李素节摇头?:“从来鼓励女子再?婚的办法?只有那几种,最常见?的便如何?廊中所言,奖励夫家与娘家,令她?们早早将寡妇嫁出去,这又和降低婚龄的道理有何?不同。”
昭昧道:“但她?们至少在婚龄之上?。”
李素节道:“陛下可?想过她?们为何?守寡?”
昭昧想当然道:“自然礼义廉耻那一套了。”
李素节轻笑:“是,也不是。”
昭昧奇了:“还有旁的?”
“自然。”李素节道:“如陛下所言,为礼义教化而不愿再?婚的女子很多,换言之,她?们为的是名,但除此之外,为情、为利的也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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